很多年后,当我看着李晓曼在厨房里为女儿熬一碗梨汤,那叉着腰数落我别偷吃的模样,和九五年那个夏天,在工厂宿舍楼下叉着腰对我吼出那句话的她,身影竟慢慢重叠在了一起。我才恍然,原来我这辈子,早就被她那一次看似荒唐的“搅局”给彻底“搅”明白了。

  那年我二十五岁,在红星机械厂当技术员,不多不少的工资,不好不坏的前途,在街坊邻居眼里,算是个顶不错的结婚对象。于是,我妈刘桂花同志把我的终身大事当成了她退休后的第一号工程,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给我安排相亲的伟大事业中去。

  一切,都从那个闷热的六月天,和王静的第一次见面开始。

  第1章 被“偶遇”的相亲

  王静是我妈托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从市纺织厂里“淘”来的姑娘。据说人如其名,文文静静,白白净净,是车间里的一枝花,更是丈母眼里的“标准儿媳”。

  见面的地点定在新华公园,那是九十年代我们这座小城里,青年男女约会的圣地。我提前十五分钟到了公园门口,穿着我最好的一件白衬衫,蓝色的确良裤子熨得笔直,脚上的黑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我妈在我出门前,对着我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说:“精神点!别耷拉着个脸,跟谁欠你钱似的。见了王静,嘴甜一点,主动点,听见没?”

  我嘴上“嗯嗯”地应着,心里却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我不是没见过女孩,但这种以结婚为前提,明码标价式的见面,让我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摆在货架上的商品,等着对方来检阅、估价。

  王静比照片上还要清秀几分,穿着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看见我时,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你是……陈进吧?”

  我赶紧点头,紧张得连句客套话都忘了说,只是一个劲地“嗯”。

  我们俩沿着公园的人工湖,一前一后地走着,隔着半米的距离,谁也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和栀子花的香气。我绞尽脑汁,想找点话题,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问了一句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愚蠢无比的话:“你……吃饭了吗?”

  王静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小声说:“刚吃过。你呢?”

  “我也吃了。”我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找个借口结束这场酷刑的时候,一个清脆得有些刺耳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进了这潭死水里。

  “陈进?哎呀,真是你啊!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闻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裤、白色T恤,扎着个马尾辫的姑娘,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一个漂亮的急刹车停在我们面前。她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

  是李晓曼,我的初中同学。

  说实话,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她是个假小子,不爱穿裙子,整天和男生混在一起弹玻璃球、拍画片,学习成绩中不溜,但嗓门特别大,笑声能传遍整个教学楼。毕业后,听说她去了市食品厂,我们就再没联系过。

  我有些错愕:“李晓曼?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下班,路过呗。”她跳下车,大大咧咧地把车梯子一踹,目光在我 和王静之间来回扫视,那眼神里的好奇和八卦,简直不加掩饰,“哟,这位是……?”

  我顿时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相亲这种事,在那个年代,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像是某种个人无能的证明,需要靠组织介绍才能解决问题。被一个半生不熟的同学撞个正着,尴尬程度可想而知。

  我支支吾吾地介绍:“这是……王静。这是我初中同学,李晓曼。”

  王静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变故,她有些局促地冲李晓曼点了点头,又把头低了下去。

  李晓曼却像是完全没接收到我们之间尴尬的电波,她自来熟地凑上来,一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一个趔趄。

  “行啊你陈进,不声不响地就谈上对象了?这位妹妹长得可真俊。”她一边说,一边用毫不避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王静,看得王静的脸都快埋到胸口里去了。

  “没……没有,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我急忙解释。

  “普通朋友?”李晓曼挑了挑眉毛,那表情分明写着“你骗鬼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哎,陈进,你还记不记得初三那年,你在全校文艺汇演上吹口琴,吹到一半,裤子拉链没拉,全校都看见你红色的秋裤了?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湖边显得格外响亮。

  我的脸“轰”的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糗事,是我恨不得从记忆里连根拔除的黑历史。可李晓曼就这么轻描淡写,当着我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的面,给抖了出来。

  我能清晰地看到,旁边的王静,肩膀在微微耸动,她在努力地憋着笑。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瞪着李晓曼。她却像是没看见我的眼刀,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又说:“王静妹妹,你可得看好他。我们这同学,人是老实,就是有点呆。而且啊,他有个毛病,睡觉打呼噜,磨牙,还说梦话,跟讲单口相声似的,我们那时候去春游住一屋,一晚上都没睡着。”

  “李晓曼!”我终于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王静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想笑,变成了有点不知所措的尴尬。她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奔放的女孩子。

  “干嘛呀,这么凶。”李晓曼撇了撇嘴,一脸无辜,“我这不是帮你跟弟妹介绍介绍你嘛,让她对你有个全面的了解。行了行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得回家做饭了,回见啊!”

  她说完,跨上自行车,冲我们挥了挥手,脚下一蹬,像一阵风似的就没影了。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呆若木鸡的我,以及表情复杂的王静。

  剩下的半个小时,我们俩之间的气氛比之前还要凝固。我能感觉到王静在刻意地和我保持着更远的距离。我们几乎没再说一句话,默默地绕着湖走完了剩下的小半圈,然后在公园门口,礼貌而疏远地道了别。

  看着王静快步离去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这次相亲,八成是黄了。

  回到家,我妈正坐在饭桌旁等我,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小静那姑娘不错吧?你们聊得好吧?”

  我无力地把钥匙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闷声说:“不怎么样。”

  “怎么就不怎么样了?”我妈的嗓门立刻高了八度,“人家姑娘哪点不好?长得不好看?还是工作不好?”

  “不是……”我叹了口气,把今天在公园遇到李晓曼,以及她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学了一遍。

  我妈听完,气得一拍桌子,筷子都震得跳了起来:“这个李晓曼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这不是诚心搅局吗?好好的事,全让她给搅黄了!不行,我得找她妈说道说道去!”

  “妈,算了。”我拦住她,“就是个同学,开玩笑没分寸。再说了,我跟那王静,本来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没共同语言可以培养啊!”我妈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我的脑门,“你以为找对象是干吗?是找人陪你聊天文地理啊?是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我看那王静就很好,文静,本分。都怪那个什么小曼!”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王静低头浅笑的模样,一会儿又是李晓曼叉着腰哈哈大笑的样子。说实话,我对王静没什么感觉,客气,疏远,像隔着一层玻璃。但李晓曼的出现,却像一块石头,在我平静得有些乏味的生活里,砸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涟漪。

  我有点生气,气她口无遮拦,毁了我的相亲。但奇怪的是,心底深处,竟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就好像,她帮我逃过了一场我本就不情愿参加的考试。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摇了摇头,把李晓曼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从脑海里甩出去。搅局的同学而已,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第2章 搅局成了连续剧

  王静那边果然没了下文。介绍人传回来的话很委婉,说姑娘觉得我们“性格不太合适”。我妈气得在家里骂了李晓曼整整三天,从“没教养”上升到了“家门不幸”,并发誓要给我找个更好的,气死那个搅局的丫头片子。

  第二个相亲对象很快就安排上了,是商业局张科长家的外甥女,叫孙亚莉,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据说嘴巴甜,会来事,长得也时髦。

  见面的地点约在市里新开的一家叫“蓝梦”的咖啡厅。为了避免重蹈覆覆,我特意选了个工作日的下午,心想这下总不会再碰到李晓曼那个“瘟神”了吧。

  孙亚莉果然名不虚传,烫着当时最流行的卷花头,穿着一件收腰的格子衬衫,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洋气又自信。和她聊天比跟王静轻松多了,她很健谈,从百货公司新进的“的确良”聊到香港的四大天王,我只需要在旁边“嗯嗯啊啊”地附和,就不会冷场。

  咖啡厅里放着轻柔的音乐,气氛正好。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觉得这次或许能成。

  然而,就在我刚端起咖啡杯,准备喝一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陈进吗?你也来喝咖啡啊?真巧!”

  我手一抖,滚烫的咖啡洒了大半在我的裤子上。我猛地抬头,李晓曼那张笑嘻嘻的脸,再一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她今天没穿工装,换了件白衬衫,但那股子大大咧咧的劲儿,一点没变。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孩,看样子是她的同事。

  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们今天发了奖金,过来奢侈一把呗。”李晓曼的目光落在孙亚莉身上,眼睛一亮,“哟,又换了一个?你小子可以啊,效率挺高啊!”

  她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邻桌的人听见。孙亚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打量着李晓曼,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敌意。

  我恨不得当场找块豆腐撞死。什么叫“又换了一个”?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朝三暮四的感情骗子一样。

  “你别胡说八道!”我压低声音警告她。

  李晓曼却像是没听懂我的警告,她拉着她的两个同事,直接在我们旁边的空桌坐了下来。然后,一场灾难性的对话就开始了。

  “哎,你们说,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么不靠谱呢?我听说啊,我们厂有个男的,上个礼拜还在跟我们车间的小红看电影呢,这个礼拜就陪着另一个姑娘逛公园了。啧啧啧。”李晓曼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飘进我的耳朵里。

  她的一个同事接话:“可不是嘛,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老老实实的,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

  另一个说:“所以啊,姐妹们找对象可得擦亮眼睛,别被外表给骗了。”

  她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说我。孙亚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都有些发白。

  我坐如针毡,几次想开口解释,但看着孙亚莉那张紧绷的脸,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我要告诉她,旁边那个女人是我同学,她就是故意来捣乱的?这话说出来,恐怕更让人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终于,孙亚莉把咖啡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对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突然想起来店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哎,我送你……”我慌忙站起来。

  “不用了。”她冷冷地丢下三个字,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转过头,怒视着邻桌的李晓曼。她正和她的同事们挤眉弄眼,看到我看过去,还冲我举了举杯子,做出一副“不客气”的表情。

  我气血上涌,冲过去,压着火气问:“李晓曼,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呀。”她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们姐妹聊天,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是啊,她没有指名道姓,我抓不到任何把柄。可这比指着鼻子骂我还难受。

  “陈进,你这就不对了。”李晓曼旁边的女孩开口了,“我们晓曼好心提醒你,别脚踏两只船,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我看着她们三个一唱一和的样子,肺都要气炸了。我指着李晓曼,你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说完,我把钱拍在桌子上,狼狈地逃离了咖啡厅。

  这次相亲失败的后果,比上次严重得多。张科长是我爸的老同事,我妈第二天就接到了张科长爱人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虽然话说得客气,但那意思很明白,就是他们家的外甥女,看不上我这种“作风有问题”的男人。

  我妈这回是真的动了怒,她把家里的鸡毛掸子都拿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陈进啊陈进,你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怎么哪儿都有那个李晓曼?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跟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不然她为什么老是盯着你的相亲搅局?”

  “妈,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我跟她就不熟!”我百口莫辩,心里憋屈得要命。

  “不熟?不熟她能知道你那么多糗事?不熟她能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我妈根本不信。

  我哑口无言。是啊,我也想不通。我们初中毕业都快十年了,她怎么会知道我这么多事?而且,我们这座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就这么巧,两次相亲都被她撞上了?

  我开始怀疑,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李晓曼,是故意的。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无冤无仇,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就因为看我不顺眼,纯心想让我不好过?

  我妈看我问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也只能叹着气把鸡毛掸子放下,嘴里念叨着:“真是造孽啊……”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妈像是跟李晓曼杠上了,她发动了所有的社会关系,以前所未有的密度,又给我安排了两次相亲。一次是去文化宫看电影,一次是去工人俱乐部溜冰。

  结果,毫无意外。

  看电影那次,我和女方刚坐下,灯还没灭,李晓曼就带着她弟,像个幽灵一样坐在了我们后排。整场电影,她都在后面跟她弟大声“剧透”,还时不时地“哎呀”一声,说前面那个男的后脑勺真像她们家邻居养的那条大笨狗。

  溜冰那次更离谱。我刚扶着那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姑娘,在冰场上小心翼翼地滑了两步,李晓曼就跟个女旋风一样冲了过来,一个漂亮的转身急停,溅了我俩一身的冰碴子。然后她热情地过来要“教”那个姑娘溜冰,结果没两分钟,就把人家姑娘给“不小心”撞倒了三次。

  四次相亲,四次被搅局。李晓曼就像我的影子,一个专门负责破坏我姻缘的噩梦。

  “陈进克星”这个外号,开始在我妈的姐妹圈子里流传。而我,也成了她们口中那个“八字太硬,被女同学冲了”的可怜虫。

  我妈彻底没辙了,她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说:“儿啊,要不咱们找个先生给你看看吧?”

  我心里的火,终于压不住了。这不是迷信的问题,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我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任由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我必须去找李晓曼,当面问个清楚。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3章 朋友的“胡言乱语”

  下定决心要找李晓曼理论,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我不能像前几次那样,气冲冲地跑过去质问,那只会让她觉得我好欺负。我需要一个计划,或者说,至少需要一个能帮我分析局势的“军师”。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磊。

  赵磊是我在厂里的同事,也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他比我大两岁,早早就结了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在处理男女关系这种事上,他自诩为“理论大师”。

  我把他约到了厂门口那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地方”烧烤摊,要了两瓶啤酒,几串烤肉。夏夜的风带着一丝热气,混合着孜然和炭火的香味,让人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把这一个月来四次相亲、四次被李晓曼搅黄的离奇经历,原原本本地跟赵磊说了一遍。我本以为他会跟我一起义愤填膺,痛骂李晓曼的不厚道。

  没想到,赵磊听完,沉默了半天,然后拿起酒瓶跟我碰了一下,灌了一大口啤酒,咂了咂嘴,说出了一句让我差点把嘴里的肉喷出来的话。

  “进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这姑娘,八成是看上你了。”

  “什么?”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看上我?赵磊,你没发烧吧?她看上我能这么害我?把我四次相亲全搅黄了,让我在介绍人圈子里都快社死了,这叫看上我?”

  “你懂个屁!”赵磊用一根签子指着我,一副“你小子太嫩了”的表情,“你以为姑娘家家的喜欢一个人,都跟你们男的似的,直来直去啊?尤其是李晓曼这种性格的,一看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他压低声音,凑过来说:“你仔细想想。她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你相亲的时候出现?一次是巧合,两次是缘分,三次四次,那就是蓄谋已久!她就是在告诉你,你陈进的人,我李晓曼盯上了,谁也别想抢。”

  我被赵磊这套歪理邪说搞得哭笑不得:“你这都什么逻辑?她要是真对我有意思,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损人不利己吗?”

  “直接跟你说?”赵磊笑了,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进子啊,你还是不了解女人。九五年的姑娘,脸皮再厚,能主动跟男的表白?那不让人笑掉大牙?再说了,她可能也摸不准你的心思,怕被你拒绝了,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啊,她就用这种最笨,也最直接的方式,先把你的后路全给你断了。等把你身边那些莺莺燕燕都赶跑了,她再慢慢图之。”

  我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赵磊说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我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跟她初中毕业后就没联系过,她对我能有什么想法?再说了,我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么大费周章?”

  在我的印象里,我陈进,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长相中等,家境一般,性格还有点闷。而李晓曼,虽然大大咧咧,但长得不差,性格开朗,在食品厂的工作也不错,追她的男生估计都得排队,她怎么会看上我?

  “这你就不知道了。”赵磊又喝了口酒,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感情这东西,最没道理可讲。可能就是初中那会儿,你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比如帮她捡了块橡皮,或者在运动会上给她递了瓶汽水,就在人家心里扎了根了。你自己早忘了,人家可记了好多年。”

  赵磊的话,让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遥远的初中时代。

  我努力地在记忆的角落里搜寻着关于李晓曼的片段。她好像确实坐在我斜后方,我们之间隔着一条过道。她上课不怎么安分,老是拿笔戳我的后背,问我借东西。有时候是橡皮,有时候是尺子,借了也从来不还。我好像……确实没跟她计较过。

  还有一次,好像是学校组织大扫除,我负责擦高处的窗户,结果脚下的凳子一滑,我差点摔下来。是李晓曼在下面,眼疾手快地扶了我一把。我当时只顾着害怕,好像连句谢谢都没好好说。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叉着腰,笑话我:“陈进,你这小身板,跟个豆芽菜似的,一阵风都能吹倒。”

  这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难道在李晓曼心里,这些事有不一样的意义?

  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磊哥,你这是写小说呢。”我苦笑着说,“就算,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让她一直搅和下去吧?我妈都快被我气出心脏病了。”

  “怎么办?简单啊。”赵磊把签子往桌上一拍,“你直接去找她,当面问清楚。别跟上次在咖啡厅似的,说两句就跑。你就把话挑明了,问她:‘李晓曼,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要是喜欢我,咱俩就处处看。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别来烦我,耽误我找对象。’把皮球踢给她,看她怎么接。”

  “啊?”我被赵磊这简单粗暴的建议给惊到了,“这么直接?万一……万一她要是否认了,说她就是跟我开玩笑,那我多没面子?”

  “面子值几个钱?”赵磊白了我一眼,“现在是你的终身大事重要,还是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重要?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被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你就很有面子了?听我的,快刀斩乱麻。是死是活,总得给个痛快话。”

  赵磊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我的心上。

  是啊,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处于被动的、愤怒的、憋屈的状态,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去解决问题。我在害怕,害怕把事情闹大,害怕最后的结果让自己下不来台。我的性格里,总是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怯懦和逃避。

  或许,赵磊说得对。不管李晓曼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都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可以让我继续往前走的答案。

  那晚,我和赵磊喝了很多酒。回到家的时候,我妈已经睡了。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我的脑子异常清醒。赵磊的“胡言乱语”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了根。我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这一个月来的种种情景,试图从李晓曼的眼神和语气里,找出一些支持赵磊理论的蛛丝马迹。

  她每次出现时的那种理直气壮,她看我时那种又好气又好笑的眼神,她损我时那种带着亲昵的熟稔……这些细节,如果放在“她喜欢我”这个前提下,似乎……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里慢慢成形。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对我妈说:“妈,你帮我打听一下,李晓曼在哪个车间,我去找她。”

  我妈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警惕的神色:“你找她干什么?你要跟她打架?我告诉你陈进,你可别乱来!”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我妈,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说:“我不打架。我去跟她讲道理。妈,这件事,我自己来解决。”

  第4章 尘封的记忆铁盒

  要去食品厂找李晓曼,这对我来说,不亚于一场奔赴战场的征途。在去之前,我做了大量的心理建设,甚至在脑子里预演了无数遍我们见面的场景和对话。我想象着我义正词严地质问她,她哑口无言地承认错误,或者她矢口否认,我们大吵一架,然后一刀两断。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还没来得及出发,第五次相亲的通知就下来了。

  这次是我爸亲自出马,托了他一个老战友,介绍的是战友单位一个领导的女儿,叫林琳,在银行工作。据说是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姑娘。我爸下了死命令,这次必须去,而且必须成功,不能再出任何幺蛾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林琳家。

  我爸的想法很简单,在对方家里见面,总不会再有不三不四的人突然冒出来搅局了吧?

  我本来想拒绝,但看着我爸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我妈那充满期盼和哀求的目光,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去就去吧,就当是完成任务。等这件事了了,我再去解决我和李晓曼之间的恩怨。

  周日下午,我拎着我妈精心准备的水果和点心,跟着我爸,踏进了林琳家的门。

  林琳家住在一个机关大院里,房子宽敞明亮。她的父母都很和善,林琳本人也和传说中的一样,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说话轻声细语,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给我泡了茶,端上洗好的水果,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良好的家教。

  我爸和林琳的爸爸在客厅里聊着当年的部队生活,气氛热烈。林琳的妈妈则拉着我在阳台上,开始对我进行全方位的“考察”,从我的工作单位、工资收入,问到我的兴趣爱好、未来规划。

  我像个等待面试的学生,拘谨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林琳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对我报以一个鼓励的微笑。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合适”。这正是我父母所期望的那种相亲,门当户对,知根知底。我甚至能想象到,如果我和林琳真的成了,未来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平淡、安稳,相敬如宾。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总觉得缺点什么。我的脑海里,总会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张脸,一张笑得没心没肺、眼神狡黠的脸。

  就在这时,我忽然瞥见了阳台角落里放着的一个旧纸箱。纸箱没有封口,里面露出来一个铁皮文具盒的一角,上面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字样,还有一个模糊的卡通图案。

  那个铁盒,我看着有点眼熟。

  “阿姨,这是……”我鬼使神差地指着那个纸箱问了一句。

  林琳的妈妈看了一眼,笑着说:“哦,那是琳琳上学时候的一些旧东西,一直没舍得扔。前几天大扫除翻出来的,准备处理掉。”

  我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我走过去,征得同意后,拿出了那个铁皮文具盒。打开它,一股陈旧的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放着一些已经褪色的贺卡、几张明星贴画,还有一叠信纸。

  我的目光,被最上面的一封信吸引住了。那信封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带着一丝稚气。收信人写着:陈进(收)。

  我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看向林琳。

  林琳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有些慌乱地想把那个文具盒拿走,嘴里说着:“哎呀,都是些小时候不懂事的东西……”

  “你……是林琳?”我看着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育红中学的林琳?”

  林琳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嗯……”

  我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一段被我尘封了十几年,几乎已经彻底遗忘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初二那年,我的确收到过几封没有署名的信。信都是夹在我的课本里,或者塞在我的课桌抽屉里的。信里的内容,大多是些少女心事,说她觉得我打篮球的样子很帅,觉得我上课回答问题的声音很好听,还说她很喜欢我穿那件白衬衫的样子。

  那个年纪的男生,大多粗心大意。我当时收到这些信,只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还有点害怕被老师和同学发现,说我“早恋”。我把那些信看了一遍,就随手塞进了我的铁皮文具盒里,再也没有看过第二眼。后来那个文具盒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我从来没有去追究过写信的人是谁。在我模糊的记忆里,班上好像是有个叫林琳的女生,很安静,不爱说话,我甚至连她的长相都记不清了。我万万没想到,十几年后,我会以相亲的方式,再次和她相遇。更没想到,她就是当年那个给我写信的女孩。

  如果说,之前赵磊说李晓曼可能暗恋我,我觉得是天方夜谭。那么此刻,一个真正暗恋过我的女孩,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羞涩的林琳,再想想她父母的热情和满意的态度,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就像一道命运早已安排好的选择题,而林琳,就是那个标准答案。她符合所有人对“好妻子”的定义,包括我父母,甚至包括我自己曾经的想象。

  和她在一起,我的人生会很顺遂。不会有争吵,不会有意外,一切都会按部就班。

  可是……

  我的脑海里,又一次,固执地跳出了李晓曼的身影。她叉着腰,嘲笑我像根豆芽菜;她骑着自行车,像风一样从我身边掠过;她在电影院后排,大声地讲着笑话;她在溜冰场上,把我撞得人仰马翻……

  那些画面,混乱、吵闹,甚至让我恼火。但它们却是鲜活的,生动的,带着一种蛮横的生命力,硬生生地挤进了我平淡如水的生活。

  我看着林琳,她也正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决定。

  我对林琳的妈妈说:“阿姨,对不起,我想我需要先出去一下。”

  然后,我转向林琳,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林琳,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但是,对不起,我现在必须去找一个人,问她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不问清楚,我对你不公平。”

  说完,我在林琳一家人错愕的目光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爸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我的名字,我却像是没听见。我冲出大院,跨上我的自行车,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一个方向骑去。

  市食品厂。

  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管赵磊的分析是对是错,我也不管李晓曼到底是不是喜欢我。我只知道,我必须去见她。我的人生,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别人来安排,也不能活在别人的期待里。

  那个尘封的铁盒,打开的不仅仅是林琳的少女心事,也打开了我一直以来紧锁的心门。它让我明白,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而有些事,如果现在不去搞清楚,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自行车在九五年夏天的街道上飞驰,两旁的白杨树飞快地向后倒退。我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叫做“冲动”的东西。

  第5章 釜底抽薪的搅局

  我骑着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食品厂门口。正是周日下午,工厂里静悄悄的,只有门卫室的大爷在摇着蒲扇打瞌睡。

  我把车停好,走到门卫室窗口,陪着笑脸问:“大爷,您好,我找一下你们厂的李晓曼,请问她在宿舍吗?”

  大爷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李晓曼?哦,那个咋咋呼呼的丫头啊。今天好像没看见她出门,应该在宿舍吧。喏,前面那栋三楼,左手第二间就是。”

  道了谢,我怀着一种即将奔赴刑场的悲壮心情,走进了宿舍楼。楼道里光线很暗,弥漫着一股老式建筑特有的潮湿和皂角混合的味道。我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三楼,左手第二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还夹杂着一个女孩哼着跑调歌曲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

  我站在门口,抬起手,却迟迟没有勇气敲下去。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见了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先质问她为什么破坏我的相亲,还是按照赵磊的剧本,直接问她是不是喜欢我?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李晓曼端着一个脸盆,正准备出来倒水。她头发乱糟糟地挽在脑后,脸上还带着水珠,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一条大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

  我们俩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疑惑,最后变成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手里的脸盆晃了一下,水洒出来,溅湿了她的裤腿。

  “陈……陈进?”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怎么来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没有了平时的张牙舞爪,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个做错了事被家长抓包的小孩。

  我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那股积攒了许久的怒气,反而消散了大半。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我来找你,有点事想问你。”

  “哦……哦,那你进来吧。”她侧过身,让我进屋。

  她的宿舍很小,但收拾得还算干净。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就是全部的家当。桌上放着一个收音机,旁边还有几本翻旧了的言情小说。空气里飘着一股廉价雪花膏的香味。

  我没有坐下,就站在房间中央。李晓曼把脸盆放在地上,显得有些局促,她用手不停地搓着衣角,不敢看我。

  “你……找我什么事啊?”她低着头问。

  我看着她,把在路上打了无数遍草稿的开场白,全都忘了。最后,我几乎是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李晓曼,我那几次相亲,是不是你故意搅黄的?”

  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沉默。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也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神躲闪,嘴硬地说道:“什么搅黄的?我就是……就是碰巧遇到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开玩笑?”我被她这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气笑了,“李晓曼,你管这叫开玩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些‘玩笑’,我在外面被传成什么样了?你知不知道我妈都快被你气病了?你觉得这很好玩是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

  李晓曼被我的质问逼得步步后退,最后靠在了书桌上。她的眼圈慢慢红了,嘴唇哆嗦着,却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我……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她忽然抬高了声音,像是要用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陈进,我就是看不惯你那个样子!像个木头一样,任由摆布,让你去见谁就去见谁。那些女的,一个个装得文文静静的,你了解她们吗?你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准备跟她们过一辈子了?”

  “我跟谁过一辈子,关你什么事?”我针锋相对地回敬道,“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我……”她被我这句话噎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房间里的气氛,紧张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我们俩就像两只好斗的公鸡,谁也不肯先低下头。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圆脸的女孩探进头来,看到我们俩剑拔弩张的样子,吓了一跳。

  “晓曼,你……你们这是……”

  这个女孩我认得,就是在咖啡厅里帮李晓曼说话的那个。

  李晓曼像是找到了救兵,她一把拉住那个女孩,指着我说:“小丽,你来得正好!你跟他说,他是不是很过分?我好心好意帮他把关,戳穿那些相亲女的真面目,他还不领情,跑来质问我!”

  那个叫小丽的女孩一脸为难,看看我,又看看李晓曼,小声说:“晓曼,你……你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我哪里过了?”李晓曼的火气更大了,“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第一次那个王静,看着文静,其实背地里同时跟好几个男的联系着呢!第二次那个孙亚莉,在百货公司上班,手脚不干净,偷拿柜台的东西,我们厂里好几个人都知道!还有上次那个溜冰的,她爸在外面养着小的,家里都快闹翻天了!这些事,他陈进知道吗?他要是真跟这些人结了婚,不是跳火坑里去了吗?”

  我听得目瞪口呆。

  李晓曼说的这些,是真的吗?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我震惊的表情,李晓曼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带着哭腔,继续说道:“我为了打听这些事,托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劲!我怕你被骗,我……我……”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那个叫小丽的女孩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李晓曼的肩膀,然后看着我说:“陈进,晓曼她……她其实没有恶意的。她就是……就是太在乎你了。”

  “在乎我?”我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在乎我就用这种方式?”

  “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啊!”小丽也有些激动了,“她一个女孩子,总不能跑到你面前,跟你说‘陈进我喜欢你,你别去相亲了’吧?她没那个胆子!她只能用她自己的办法,一个一个地,把你身边的可能性都给掐断。她这叫釜底抽薪,你懂不懂?”

  釜底抽薪……

  我愣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四个字。

  原来,赵磊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原来,她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恶作剧,不是为了看我笑话,而是因为……喜欢我。

  这个认知,像一颗炸弹,在我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我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却还努力挺直腰杆,假装坚强的女孩,心里一瞬间百感交集。有震惊,有错愕,有哭笑不得,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异样的悸动。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假小子,没想到她心思这么细腻,甚至有些……笨拙。她用了一种最激烈,最容易引起误会的方式,来表达她的感情。这种方式,就像她的人一样,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傻气。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只剩下李晓曼压抑的抽泣声。

  第6章 那一句石破天惊的表白

  宿舍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小丽看看我,又看看哭得一抽一抽的李晓曼,叹了口气,悄悄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帮我们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看着李晓曼,她背对着我,肩膀一耸一耸的,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刚才那股剑拔弩张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我的心,莫名地软了下来。

  积攒了一个月的怒气和憋屈,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有被人珍视的感动,有对她这种笨拙方式的哭笑不得,还有对自己后知后觉的懊恼。

  我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她身后,犹豫了半天,才笨拙地开口:“那个……你别哭了。”

  她不理我,哭得更凶了。

  “对不起。”我轻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刚才,话说得太重了。”

  听到我的道歉,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但还是抽噎着,不肯转身。

  我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乱糟糟的。我该怎么办?接受她?可我们之间,除了初中那点模糊的记忆,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我们真的合适吗?拒绝她?她为了我做了这么多事,虽然方式不对,但那份心意是真真切切的。我如果拒绝了,对她该是多大的伤害?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李晓曼,”我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那些事。但是……你以后能不能别再用这种方式了?这对我,对你,都不好。”

  我想,这应该是一种比较委婉的拒绝了。我希望她能听懂我的意思。

  李晓曼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慢慢地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又红又肿,像只兔子。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有失望,有不甘,还有一股被点燃的怒火。

  “不好?”她反问,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哪里不好了?要不是我,你现在说不定已经跟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孙亚莉订婚了!你还觉得我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你没必要去搅黄我的相亲。”

  “直接跟你说?”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了一声,“我直接跟你说什么?说‘陈进,我喜欢你’?然后呢?等着你像对待林琳那样,给我发一张好人卡,说声谢谢,然后转身就走吗?”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林琳……”

  “我怎么知道?”她眼里的火苗更旺了,“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她给你写过情书!我知道你今天下午就是去她家相亲了!我还知道,要不是我今天正好不在家,你现在可能已经跟她谈婚论嫁了!”

  我被她的话震得说不出一个字。她竟然……连这些都知道。她在我身上,到底花了多少心思?

  “陈进,你就是个懦夫!”她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只会听你爸妈的话,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们给你找个什么样的,你就准备接受什么样的!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的心?你喜欢王静吗?你喜欢孙亚莉吗?你喜欢那个给你写过两封信,十几年都没联系过的林琳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喜欢她们吗?

  我不喜欢。我只是觉得,她们“合适”。合适结婚,合适过日子,合适成为我父母眼中那个“好儿媳”。

  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我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伴侣。

  看着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的我,李晓曼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忽然往前一步,站到我面前,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们离得很近,我甚至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动作。

  她把两只手往腰间一叉,挺直了胸膛,那姿态,像个即将上战场的女将军。

  她用一种混合着豁出去的决绝、破釜沉舟的勇气和一丝颤抖的声音,对我吼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陈进,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从初二你帮我赶走那几个欺负我的小混混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我搅了你的相亲,就是不想让你被别的女人抢走!我就是见不得你跟那些我不认识的女人眉来眼去!”

  “你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吗?你不是觉得相亲很烦吗?”

  “行啊!”

  她往前又逼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要不,你干脆就直接娶了我!省得你再去祸害别的姑娘,也省得我再费心去帮你一个个地搅局!”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有挑战,有期待,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脆弱。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她说什么?

  让我……直接娶了她?

  我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大胆、如此直接、如此……离经叛道的表白。在那个男女之间还习惯于鸿雁传书、月下传情的年代,李晓曼的这番话,不亚于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原子弹。

  我看着她叉着腰,泪流满面,却又无比倔强的样子。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的一声,彻底断了。

  我不知道是被她的话吓到了,还是被她的勇气震慑住了。

  我的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李晓曼,就那么叉着腰,站在那里,等着我的回答。

  等着我,对她这荒唐又真诚的“求婚”,做出审判。

  第7章 笨拙的开始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李晓曼就那么叉着腰,倔强地看着我,眼里的泪水已经干涸,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她在等,等我的一个答案,一个可以决定她所有付出和勇气是值得还是笑话的答案。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却又像一团浆糊。娶她?这个念头太疯狂了。我们算什么关系?被搅黄了四次相亲的受害者和搅局者?熟悉的陌生人?我们连一次正经的约会都没有,连手都没牵过。

  可是,拒绝她?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她为了说出那番话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我怎么忍心说出那个“不”字?她就像一个把自己所有筹码都押上赌桌的赌徒,而我,就是那个决定她输赢的荷官。

  我的人生,第一次面临这样一个完全没有标准答案的选择题。

  “你……”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你是在开玩笑吧?”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伤人,也最懦弱的回应。我希望她能顺着这个台阶下,说一句“是啊,吓到你了吧”,然后我们哈哈一笑,把这尴尬的一页翻过去。

  但李晓曼不是那样的人。

  她摇了摇头,眼神无比认真:“陈进,我李晓曼这辈子,没拿这种事开过玩笑。”

  她的认真,彻底堵死了我所有的退路。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这一个月来的种种。我妈的叹气,我爸的失望,相亲对象们礼貌而疏远的表情,还有我自己那种走过场般的麻木。那是一种被安排好的人生,安全,却也乏味。

  然后,我又想起了李晓曼。她骑着车,像一阵风;她叉着腰,笑得前仰后合;她偷偷摸摸地去打听那些我根本不在意的“情报”;她此刻,为了我,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

  她的人生,充满了混乱和意外,却也充满了……生命力。

  我忽然想起了赵磊的话:“面子值几个钱?你一个大男人,被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你就很有面子了?”

  是啊,我还要继续这么被动下去吗?

  我睁开眼睛,重新看向李晓曼。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说:“李晓曼,结婚……太快了。我做不到。”

  我看到她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的身体晃了一下,叉在腰间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但是,我接着说完了我的后半句话。

  “不过……我们可以……试着处处看。”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连我自己都差点听不见。

  李晓曼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她呆呆地看着我,像是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你……你说什么?”

  我鼓起勇气,提高了一点音量,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可以试着交往看看。从……从明天开始。”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

  巨大的惊喜和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她愣了好几秒,然后,毫无预兆地,“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但这次的哭,和刚才不一样。刚才的哭,是委屈,是不甘,是愤怒。而现在的哭,是释放,是喜悦,是得偿所愿。

  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像个孩子。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想去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能笨拙地从她的书桌上拿起几张卫生纸,递给她。

  她接过纸,胡乱地在脸上擦着,一边哭一边笑,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陈进……你这个混蛋……你吓死我了……”

  看着她那张哭花了的脸,我竟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是我这一个月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我的脑子一直是懵的。我竟然答应了李晓曼,那个搅黄我四次相亲的“瘟神”,要和她试着交往。

  这件事,太魔幻了。

  回到家,我爸和我妈正黑着脸坐在客厅里等我。我爸一看到我,就把手里的报纸往桌上重重一拍。

  “陈进!你今天下午是怎么回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好好的相亲,你话说到一半就跑了,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我妈也在旁边抹着眼泪:“儿啊,妈知道你不喜欢相亲。可是林琳那姑娘多好啊,家境好,工作好,人也温柔。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今天这么一闹,以后谁还敢给你介绍对象啊?”

  我看着他们焦急又愤怒的样子,心里一阵愧疚。

  我走到他们面前,坐了下来,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他们,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说:“爸,妈,对不起。今天的事,是我不对。”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我不想再去相亲了。”

  “什么?”我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你不相亲,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因为……我已经有对象了。”

  “你有对象了?”我爸和我妈异口同声地问,脸上写满了震惊。

  “嗯。”我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今天刚确定关系。”

  “初中同学?”我妈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是……是哪个?”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在过去一个月里,被我妈诅咒了无数遍的名字。

  “李晓曼。”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我妈则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连眼泪都忘了流。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我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陈进……你……你是不是疯了?”

  第8章 一碗梨汤的甜

  我妈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激烈。她坚决反对,理由很简单:一个女孩子,能做出三番五次搅黄别人相亲的事情,这种行为本身就说明了她“人品有问题”、“家教不好”、“心术不正”。

  我爸虽然没说话,但那紧锁的眉头也表明了他的立场。在他看来,我放弃了一个知书达理的银行干部女儿,却选择了一个“咋咋呼呼”的食品厂女工,这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那天晚上,我们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第一次没有选择沉默和顺从,而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决定。我告诉他们,李晓曼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她只是用错了方式。我还告诉他们,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希望能自己做主。

  争吵的最后,我妈捂着胸口,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爸则指着我,撂下一句“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然后摔门进了房间。

  我知道,这条路会很难走。

  我和李晓曼的“交往”,就在这样一种内外交困的环境下,笨拙地开始了。

  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是我去食品厂门口等她下班。看到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工服,戴着白色的帽子走出来,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看到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

  我们俩并排走在马路上,谁也不说话。气氛比我第一次跟王静相亲时还要尴尬。

  最后还是她先受不了了,停下脚步,看着我说:“陈进,我们这样不行。我们得找点话说。”

  我点点头:“嗯,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也犯了难。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最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一笑,仿佛打破了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

  我们开始试着像普通情侣那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公园。我发现,李晓曼其实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个只会捣乱的“假小子”。

  她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她很善良,看到路边的流浪猫,会把自己的午饭分给它一半。她也很细心,知道我喜欢吃辣,每次吃饭都会特意多点一个水煮肉片。她还很聪明,我工作上遇到一些技术难题,跟她一说,她虽然听不懂,但总能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比喻,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启发。

  当然,她也很“吵”。我们俩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我在听。她会跟我讲她们车间里的八卦,讲她新学了什么菜,讲她又看了哪本言情小说,哭得稀里哗啦。

  我的生活,因为她的出现,从黑白变成了彩色。

  我妈对她的偏见,依然根深蒂固。她拒绝见李晓曼,甚至在家里都不许我提她的名字。

  转机发生在一个多月后。我妈因为操劳过度,加上生我的气,病倒了,是急性的肺炎,住进了医院。

  那段时间,我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去医院陪夜,整个人忙得团团转。李晓曼知道后,二话不说,每天下了班就拎着她熬好的鸡汤或者骨头汤,跑到医院来。

  我妈一开始根本不给她好脸色,把头扭到一边,不理她,也不喝她送来的汤。

  李晓曼也不生气,她就把汤放在床头,然后默默地帮我妈打水、削苹果、掖被角。有时候,她还会坐在床边,给我妈读报纸。我妈不听,她就自顾自地读。

  有一次,我妈半夜咳嗽得厉害,咳得喘不上气。我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李晓曼,她临危不乱,一边帮我妈拍背顺气,一边让我赶紧去叫医生。医生来了之后,夸她处理得很及时。

  从那以后,我妈看李晓曼的眼神,开始有了一点点变化。她虽然还是不跟李晓曼说话,但李晓曼送来的汤,她会默默地喝掉了。

  我妈出院那天,李晓曼特意请了假,跟我一起去接她。回到家,李晓曼一头扎进厨房,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做了一大桌子菜。

  吃饭的时候,我妈看着满桌的菜,又看看在厨房里忙着盛汤的李晓曼,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对我爸说:“老陈,你尝尝,这丫头……手艺还不错。”

  我爸也点点头:“嗯,是比你做的好吃。”

  我看到,在厨房门口的李晓曼,背对着我们,偷偷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我知道,这座最坚固的堡垒,终于被她攻克了。

  半年后,我们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只请了最亲近的亲戚朋友。婚礼上,赵磊搂着我的脖子,喝得醉醺醺地说:“进子,你看,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这叫‘不打不相识,一搅定终身’啊!”

  我看着不远处,正被一群小姐妹围着,笑得一脸灿烂的李晓曼,也笑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真实。我们像所有普通的夫妻一样,会为了柴米油盐的小事争吵,会为了谁洗碗谁拖地而斗嘴。她依然咋咋呼呼,我依然沉默寡言。但我们都知道,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离不开彼此的人。

  很多年后,我们的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带回一个文质彬彬的男朋友,李晓曼这个未来的丈母娘,比谁都紧张,把那个男孩盘问得底朝天。

  女儿私下跟我抱怨:“爸,你看我妈,跟查户口似的,要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我笑着,看着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李晓曼。她正叉着腰,指挥我把刚买回来的梨洗干净,说要给女儿的男朋友熬一碗润肺的梨汤。

  那叉腰的姿势,和多年前那个下午,在她的宿舍里,对我吼出那句“要不直接嫁给你”的她,一模一样。

  时光荏苒,岁月改变了很多东西。我们眼角有了皱纹,头发里也夹杂了银丝。但有些东西,却从未改变。

  比如她那永远充满活力的样子,比如她那颗永远为我着想的心。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干嘛呀,一把年纪了,也不怕孩子笑话。”她嘴上嗔怪着,身体却没有动。

  “晓曼,”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混杂着油烟和洗发水味道的气息,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年搅了我的局。”

  如果没有她那一次又一次看似荒唐的搅局,我的人生,会走向哪一条轨道?或许,我会和王静,或者林琳,或者其他某个“合适”的女人,组成一个家庭,过着一种相敬如宾,却也波澜不惊的生活。

  但那样的生活,不会有此刻的温暖,不会有这碗梨汤的甜。

  是她,用一种最蛮横,也最真诚的方式,闯进了我的世界,搅乱了我一潭死水的生活,也最终,成全了我一辈子最盛大的幸福。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闪着笑意,然后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

  “知道就好。所以啊,这辈子,你就老老实实地,被我一个人搅和吧。”

  本文标题:95年相亲被女同学搅局,我找她理论,她叉腰:要不直接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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