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打工卖苦力26年存款80万,没想到今年60岁了,还回老家盖房子
舅舅拖着两个巨大的、磨掉了四个角的蛇皮袋,站在出站口的人潮里。
像一棵被从土地里硬拔出来的老树。
天正下着雨,不大,但黏腻。
车站广场的灯光被雨丝切割成一片模糊的昏黄,濡湿了空气,也濡湿了我的心情。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屏幕上,是一款常用的出行软件。
不是我的,是江川的。
他的iPad忘在了家里,屏幕自动亮起时,我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账户是联动的。
一个叫“小安”的名字,安静地躺在他的“常用同行人”列表里。
备注,只有一个字。
安。
我点开历史行程,密密麻麻的记录像一排排整齐的墓碑。
从我们公司附近,到城西的一所大学。
一周三次,风雨无阻。
时间长达半年。
高铁进站的轰鸣声像一把钝刀,在我耳膜上反复切割。
我关掉屏幕,抬头,舅舅已经看见了我,正费力地朝我挥手。
他脸上的褶子在灯光下深刻得像刀刻的纹路,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泥土般的憨厚与质朴。
“小荷!”
他喊我的小名。
我走过去,接过他一个袋子,沉得我一个趔趄。
“舅,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都是些土产,给你和你妈的。城里买不到这味儿。”他拍了拍另一个袋子,像拍着一个功勋卓著的老伙计。
里面是他的全部家当。
还有二十六年打工生涯攒下的八十万。
他说,他要回家盖房子。
今年,他六十岁了。
车子驶出车站,雨刮器规律地摆动,像一只疲惫的钟摆。
“江川呢?忙?”舅舅问。
“嗯,加班。”我平静地回答,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甚至没有去核实江川是不是真的在加班。
在证据面前,谎言只是多余的噪音。
我的婚姻,像车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景,曾经清晰的轮廓,正在一点点化开,变成一团混沌的光影。
回到家,我给舅舅收拾出客房,给他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
他吃得呼噜作响,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说,还是家里的面对味。
我看着他,心里那块被“小安”两个字砸出的冰窟窿,似乎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热气。
家。
多么讽刺的字眼。
江川是十一点半回来的。
他身上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我们家的洗发水香味。
很淡,像柠檬草。
我用的,是檀香。
他看到舅舅,有些意外,但很快堆起热情的笑。
“舅,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啊。”
“小荷接了,一样。你忙,忙点好。”舅舅已经洗漱完,准备睡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到江川手里。
“给你的。听小荷说你们俩这两年……不容易。这玩意儿是我们老家山神庙里求的,开过光,保平安,也保子孙。”
江-川打开,是一块成色并不算好的玉坠,上面雕着一个胖乎乎的送子麒麟。
江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圈微微泛红。
“谢谢舅。”
我站在一旁,像一个局外人,冷静地看着这场温情脉脉的家庭戏。
等舅舅回房睡下,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灯光惨白,照得我们之间那条无形的裂缝愈发清晰。
“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江川脱下外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心虚。
我没有动。
我把他的iPad放在茶几上,屏幕划开,停在那个出行软件的界面。
“小安是谁?”
我问。
我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江-川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沉默。
有时候,沉默是比任何辩解都更响亮的承认。
我往后退了两天。
两天前,我们还坐在家庭医生周姐的诊所里。
周姐是妇产科的权威,也是我妈的老朋友。
她拿着我们俩最新的体检报告,眉头紧锁。
“小荷,你的输卵管还是有粘连,江川的精子活力也比正常值偏低。你们……试管吧,别再拖了。”
从诊所出来,江川一路无话。
我们结婚五年,没有孩子。
从最初的顺其自然,到后来的积极备孕,再到如今的四处求医,我们像两只被困在笼子里的仓鼠,在那个名为“生育”的滚轮上拼命奔跑,却始终停在原地。
车里的空气压抑得像要凝固。
我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川,周姐说得对。我们别再自己折腾了,下个月,我把手头项目收个尾,我们就去启动试管流程。”
我习惯用解决问题的思路来处理生活中的一切难题。
包括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孩子。
他却突然踩了刹车,车子在路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流程,流程,又是流程!林荷,你有没有想过,我累了!”
他冲我低吼,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每天在公司被甲方当孙子训,回家还要面对一堆冰冷的检查报告和你的计划表!我像个机器,每天按着你的流程走!我需要喘口气!”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控的样子。
在我印象里,江川一直是温和的,体贴的,甚至有些……软。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原来那些我以为的共同努力,在他看来,只是我单方面制定的冰冷流程。
原来我以为的家,对他来说,是一个需要“喘口气”才能待下去的地方。
一个巨大的黑洞,在我们之间悄然形成。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现在,看着他苍白的脸,我忽然明白了那个黑洞里,填满了什么。
填满了另一个人的温柔,另一个人的青春,另一个人的……柠檬草香气。
“她是我的实习生。”
江川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大四,今年刚到我们公司。”
“很年轻。”我说,陈述一个事实。
“嗯。”
“很……明亮。”他补充道,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梦。
明亮。
这个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和江川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留在这个城市打拼。
我们从一无所有,到有房有车,有还算体面的工作。
我以为我们是战友,是伙伴,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可我忘了,战壕里的日子,是没有光的。
我太用力地生活,太专注于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以至于我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灰三色。
我变成了那个制定流程的人,那个手握计划表的人,那个……不明亮的人。
“她知道你结婚了吗?”我继续问。
“知道。”
“所以,她是自愿的。”
“小荷,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有时候一起下班,我送她回学校。她一个人在这里,很不容易。”
他的辩解,苍白而无力。
像一张被戳了无数个洞的纸。
我拿起手机,给他看那些行程记录。
“一周三次,江-川。从公司到城西大学,单程一个半小时。你告诉我,这是‘有时候’?”
他再次沉默了。
我站起身,从书房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台便携打印机。
“既然你不想谈,那我们就用成年人的方式来处理。”
我在电脑上敲击键盘,客厅里只剩下清脆的“嗒嗒”声。
江川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恐惧。
他可能以为我会哭,会闹,会像所有发现丈夫出轨的女人一样,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
但我没有。
我不是那种人。
我的悲伤和愤怒,都沉在心底,变成了冰冷的逻辑和清晰的条款。
半小时后,一份名为《婚内忠诚协议补充条款》的文件,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
一式两份。
我把其中一份推到他面前。
“看一看,没问题就签字。”
他拿起那几张还带着温度的纸,手在微微发抖。
“林荷,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确。”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第一,即日起,你和那位‘小安’小姐,断绝一切非工作必要联系。私人微信、电话,全部删除。我会检查。”
“第二,我们名下所有共同财产,包括房产、车辆、存款、理财产品,做一次全面盘点。从今天起,任何超过五千元的单笔支出,必须经由我同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如果再有类似情况发生,你将自愿放弃所有共同财产的百分之七十,并且,无条件配合我办理离婚手续。”
我顿了顿,补充道。
“这条,我会请律师做公证。”
江川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是在审判我吗?”
“不。”我摇头,“我是在保护我自己的合法权益。”
“婚姻对我来说,是一份契-约。忠诚,是其中最核心的条款。你违约了,江川。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签订这份契-约。签,或者不签,你选。”
我的冷静,像一堵墙,把他所有的情绪都反弹了回去。
他想看到的眼泪,想听到的控诉,统统没有。
只有一个冰冷的、坚硬的、不容置喙的选择题。
那晚,我们分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给舅舅做早饭。
小米粥,煮鸡蛋,还有几碟爽口的小菜。
舅舅吃得很香。
他一边吃,一边跟我聊起他盖房子的计划。
“图纸都找人设计好了,三层的,带个大院子。地基已经打好了,这次回去,就是要把主体盖起来。”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无比笃定的向往。
“盖那么大房子干嘛?你一个人也住不过来。”我说。
“怎么是一个人?”他瞪了我一眼,“以后你和你哥,逢年过节不回来啊?你们的孩子,不回来啊?房子,就是家。家,得有根。我盖的不是房子,是根。”
根。
这个字,又一次戳中了我。
我看着眼前这个在工地上卖了二十六年苦力、皮肤黝M黑、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垢的男人。
他用最朴素的方式,诠释着他对“家”的理解。
一砖一瓦,亲手搭建。
而我呢?
我试图用一纸协议,来维系我那个早已裂缝丛生的家。
我们谁更可笑?
江川出来的时候,眼睛肿着,显然一夜没睡。
他默默地吃完早饭,然后对我说:“我今天请假,我们谈谈。”
“好。”
我跟舅舅说,我们要带他出去逛逛,熟悉一下这个城市。
舅舅很高兴,换上了我给他买的新衣服。
我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城西大学附近。
当我把地址发给江川时,我能感觉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了。
那个叫小安的女孩,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
素面朝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
干净,清爽,像一颗刚刚剥开的荔枝。
她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有些局促,下意识地往江川身后躲了躲。
江川把她往前拉了拉,像一个保护者。
这个动作,刺痛了我。
我们三个人,隔着一张小小的圆桌,形成一个诡异的三角。
我没有看江川,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个女孩脸上。
“你叫安然?”我问。
她点点头,咬着嘴唇。
“我叫林荷,江川的妻子。”
我把“妻子”两个字,咬得很重。
她的肩膀,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平静地开口,“你想说,你和江川是真心相爱的。你想说,他跟我在一起很压抑,没有快乐。你想说,你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的任何东西,你只要他这个人。”
我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想说,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第三者。”
我说完,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我说得对吗?”
她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林姐,我……我没想过破坏你们的家庭。我只是……只是觉得江川哥他太苦了。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笑。”
“他苦?”我笑了,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有房有车,有年薪三十万的工作,有一个为了给他生孩子,不惜把身体当成试验田的妻子。你告诉我,他哪里苦?”
“他的苦,你看不到!”安然的声音大了起来,带着一丝年轻人才有的、不管不顾的勇敢。
“他每天晚上失眠,要靠吃药才能睡着!他跟你说话,永远都是小心翼翼的!他不敢在你面前犯一点错,因为你永远都是对的,永远都是那么理智,那么……完美!你给他的不是爱,是压力!是一个永远也达不到的KPI!”
咖啡馆里邻桌的客人,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江-川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拉了拉安然的衣袖,“小安,别说了。”
“不!我要说!”安然甩开他的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林姐,你很优秀,你什么都好。可是,你给他的,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一份能让他放松下来的安全感,是一份能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的崇拜。这些,你给不了,我能给。”
她说完了。
咖啡馆里一片寂静。
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我不想再跟她争论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
这就像跟一个小学生讨论微积分,毫无意义。
我把目光转向江川,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旁的男人。
“你的意思呢?跟她一样吗?”
他抬起头,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小荷,我……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打断他,“我要你的选择。”
我把那份协议,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签了它,然后跟这位安小姐,做个了断。或者,你现在就可以跟她走,我祝你们幸福。房子车子归我,存款我们平分,我不会多要你一分钱。”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他摇摇欲坠的防线里。
安然看着那份协议,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可能以为这是一场关于爱情的战争,却没想到,被我变成了一场关于财产分割的谈判。
她太年轻了。
她不懂,成年人的世界里,所有的情感纠葛,最终都会落到最现实的层面。
钱,和未来。
江川看着我,又看看安然,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我没有催他。
我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最终,他拿起了桌上的笔。
“小荷,我……我选你。”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安然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她看着江川,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江川没有看她。
他只是低着头,在协议的末尾,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他颤抖的指尖上,投下一小片金色的光斑。
像一个讽刺的舞台追光。
我收起协议,站起身。
“安小姐,谢谢你今天能来。也谢谢你,在这段时间里,替我照顾江川。”
我朝她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我没有胜利的喜悦。
也没有报复的快感。
我的心里,一片荒芜。
我赢了一场战争,却输掉了整个世界。
回家的路上,江川试图跟我说话。
“小荷,我知道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开车。”
我打断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我需要安静。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荒诞又现实的闹剧。
回到家,舅舅正在院子里,和几个工人一起,研究一张巨大的建筑图纸。
他看到我们回来,高兴地招手。
“小荷,江川,快来看!这是咱们家未来的样子!”
他指着图纸,唾沫横飞地介绍着。
“这儿,是客厅,要挑高六米,敞亮!这儿,是你们的房间,朝南,带个大阳台!这儿,是书房!还有这儿,给未来的外孙、外孙女准备的儿童房!”
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快乐。
那快乐,像一束强光,照得我无处遁形。
我看着那张画满了线条和数据的图纸,忽然觉得,那才是一份真正有意义的“协议”。
一份关于未来的、充满了希望和温度的协议。
而我手里的这份,冰冷,刻薄,充满了算计和提防。
晚上,我一个人在书房,把那份签了字的协议,锁进了保险柜。
江川敲门进来。
他手里端着一碗刚煮好的汤圆。
“妈打电话来,说今天是冬至,要吃汤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把碗放在我桌上,手足无措地站着。
“小荷,我知道,一份协议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想……想回家。”
“家?”我咀嚼着这个字,“哪里是家?是我们这间装修精致,却毫无烟火气的公寓,还是舅舅在图纸上画的那个,充满了鸡毛蒜皮和欢声笑语的院子?”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摇头,“以前,我以为我们这里就是家。直到……直到我发现,我每天最放松的时候,是开车送小安回学校的那段路。那段路上,我不用谈工作,不用谈备孕,不用谈未来。我们只聊一些没用的话,看一些没用的风景。”
“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坦诚地剖析自己。
没有辩解,没有推诿。
只有疲惫和脆弱。
“所以,你现在是松开那块浮木了?”我问。
“嗯。”他点头,“因为我发现,那块浮木,只能让我暂时漂着,到不了岸。岸,还在你这里。”
他说完,转身出去了。
我看着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圆,拿起勺子,舀起一个,放进嘴里。
很甜。
甜得发腻。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奇怪的模式。
江川开始严格遵守协议上的每一条。
他会主动把手机给我检查。
他会把每天的行程,事无巨细地向我报备。
他不再加班,每天准时回家,然后一头扎进厨房。
他开始学着煲汤,学着做各种复杂的菜式。
我们家的餐桌,开始变得丰盛起来。
烟火气,似乎又回来了。
我们像两个刚刚开始合作的商业伙伴,小心翼翼地遵守着合同条款,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与稳定。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之间,不再有亲密的拥抱,不再有睡前的晚安吻。
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舅舅的房子,盖得很快。
他每天都待在工地上,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短短两个月,三层小楼的主体结构,就拔地而起了。
周末,江川会开车带我一起回老家,去看舅舅的“新家”。
舅舅每次看到我们,都乐得合不拢嘴。
他会拉着江川的手,跟他聊房子的结构,聊未来的装修。
江川听得很认真,还会时不时地提出一些专业的建议。
他是学建筑的。
看着他们在阳光下,对着一堆钢筋水泥指点江山的样子,我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仿佛我们还是那对为了未来共同奋斗的恩爱夫妻。
但每当夜深人静,我看到保险柜里那份冰冷的协议时,现实就会像一盆冷水,将我从头浇到脚。
那天,舅舅从老家带回来一筐石榴。
又大又红,像一个个小灯笼。
他拉着我,非要我吃一个。
“这石榴,是我们家老院子里那棵树结的。听老人说,多子多福,你多吃点。”
我剥开一个,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像红宝石一样,紧紧地挨在一起。
我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
江川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另一半。
他学着我的样子,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
“挺甜的。”他说。
我们俩,就这么站在阳台上,沉默地吃着一个石榴。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那一刻,我心里的冰,似乎融化了一角。
我忽然想,婚姻或许就像这个石榴。
外面是坚硬粗糙的壳,里面包裹着无数个独立又紧密相连的个体。
有甜,也有酸。
你不能指望每一颗都甜得毫无瑕疵。
重要的是,你是否还愿意,和身边这个人,一起分享这份酸甜。
舅舅的房子,上梁那天,办得很热闹。
按照老家的规矩,请了全村的人吃饭。
流水席,摆了十几桌。
舅舅喝了很多酒,脸红得像关公。
他拉着江川,一遍又一遍地说:“江川啊,好好对我们家小荷。夫妻俩,过日子,就像这盖房子,地基要打牢。有点小风小雨的,不怕,修修补补,还能住一辈子。”
江川握着酒杯,不停地点头。
“我知道了,舅。您放心。”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江川开得很慢。
车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这五年来,我流过的所有眼泪,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多。
江-川把车停在路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我。
等我哭够了,他才重新发动车子。
“小荷,”他看着前方,轻声说,“我们……把那份协议,撕了吧。”
我愣住了。
“那不是保护,是隔阂。我想拆掉它。”
“拆掉了,你拿什么保证?”我问,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拿我的后半辈子。”
他说。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但是,我想试试,建一个……地基牢固的房子。和你一起。”
车子驶过一条长长的隧道。
眼前是忽明忽暗的光影交替。
就像我的婚姻,在黑暗里挣扎了那么久,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回到家,我打开了保险柜。
我把那份协议拿出来,递给了江川。
他接过,毫不犹豫地将它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那一晚,他没有回次卧。
他从身后抱住我,像我们刚结婚时那样。
他的怀抱,温暖而熟悉。
我没有挣扎。
我对自己说,林荷,再试一次。
就当是,推倒重建。
生活,似乎真的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江-川的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他成了项目负责人,忙得脚不沾地。
但他依然会每天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他会把他见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告诉我。
那种感觉,不像汇报,更像分享。
我开始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
我发现,问题或许并不仅仅出在他一个人身上。
我太要强,太追求完美,太习惯于用理性的思维去解决所有问题。
我把我们的婚姻,经营成了一家公司。
而他,只是我手下一个需要不断考核、不断鞭策的员工。
我忽略了,他也需要被理解,被崇拜,被需要。
我开始尝试着改变。
我会给他发一些无关紧要的微信,告诉他今天天气很好,或者楼下的猫又生了一窝小猫。
我会在他加班的时候,给他炖一锅汤,然后送到他公司楼下。
我看到他同事们脸上惊讶又羡慕的表情时,心里有一种小小的、甜蜜的满足感。
我们像两个笨拙的学徒,重新学习着如何去爱一个人。
舅舅的房子,终于装修好了。
乔迁那天,我们全家都回去了。
一栋漂亮的三层小洋楼,矗立在村口,特别气派。
院子里,舅舅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花草蔬菜。
他说,等我们老了,就都回来住。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我妈拉着我的手,看着我和江川,欣慰地说:“你们俩,总算是熬过来了。”
我笑了笑,握紧了江川的手。
我们确实熬过来了。
虽然过程,充满了不堪和疼痛。
但就像柠檬,被生活挤压得不成样子,最终,也能兑出一杯酸甜的柠檬水。
味道如何,冷暖自知。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城里,就住在舅舅的新房子里。
房间是舅舅特意给我们留的,布置得很温馨。
窗外,是满天的繁星和阵阵的蛙鸣。
江川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小荷,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我们这个家。”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江川,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也别再说对不起。”
“以后,好好过日子,行吗?”
“行。”
他用力地点头,像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他低头,吻住了我。
那个吻,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
一切,似乎都在走向一个圆满的结局。
我的婚姻,在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地震后,开始了漫长的灾后重建。
舅舅,用他一辈子的积蓄,为我们这个大家族,建立了一个名为“根”的港湾。
生活,好像真的可以像修复一件瓷器,用金缮填补裂痕,虽然留有痕迹,但也能成就另一种残缺的美。
我几乎就要相信了。
直到我收到那条短信。
是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我正在准备一个项目方案。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你以为一份协议就能锁住一个人吗?”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盯着那行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不等我回复,第二条短信,紧接着来了。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江川的侧脸。
他睡得很沉,眉头微蹙,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背景,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粉色的墙纸,白色的蕾丝窗帘。
阳光透过窗帘,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很安静,很美好。
像一幅画。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手机,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屏幕,摔碎了。
像我那刚刚被粘合起来的,不堪一击的世界。
本文标题:舅舅打工卖苦力26年存款80万,没想到今年60岁了,还回老家盖房子
本文链接:http://www.hniuzsjy.cn/zixun/99959.html
声明:本站所有文章资源内容,如无特殊说明或标注,均为采集网络资源。如若本站内容侵犯了原著者的合法权益,可联系本站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