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我娶了被打成右派的教授女儿,平反后岳父给了我一个惊喜
1980年,我叫李卫东,在红星机械厂当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钳工。
那年头,风气刚刚松动,但人们心里的那根弦,还绷得紧紧的。
谁家成分不好,谁家海外有关系,谁家祖上是地主,大伙儿心里都有一本账,明镜儿似的。
我,李卫东,根正苗红的工人家庭,三代贫农。
我爹是厂里的老劳模,我妈是街道积极分子,按理说,我找对象,那得是门当户对,找个纺织厂的女工,或者供销社的售货员,这辈子就算稳了。
可我偏不。
我看上了陈念。
陈念是我们厂技术科新来的资料员,其实就是个打杂的。
她跟别人不一样。
厂里的姑娘们,都穿着灰蓝色的工装,说话大大咧咧,笑起来能把房顶掀了。
陈念不是。
她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领口和袖口都干干净净。
她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整理那些积了灰的图纸和资料。
她走路很轻,像猫。
但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像一潭深水,底下藏着事儿,也藏着光。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车间里。
那天我跟师傅吵了一架,嫌他保守,一个技术革新方案压着不批。
我一肚子火,蹲在车间门口抽烟。
她抱着一摞图纸从我面前走过,一阵风吹来,图纸散了一地。
她没慌,也没叫,就是蹲下来,一张一张地捡。
手指纤细,指甲修得整整齐齐。
有一张图纸飘到我脚边,我用脚踩住,递给她。
她抬起头,对我说了声“谢谢”。
声音也轻轻的。
就是那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陈教授的女儿。
陈教授,陈景明,我们这儿有名的大知识分子,留过洋的。
五十年代末那会儿,被打成了右派。
从此,天就塌了。
从大学教授,变成了扫厕所的。
一家人,也从教授大院,搬到了我们工人区旁边那个最破旧的杂院里。
这事儿,整个市里谁不知道?
“右派的女儿”,这五个字,像个戳,印在她脑门上了。
厂里的人,表面上不说,背地里都躲着她。
没人跟她多说话,没人跟她开玩笑。
她就像个透明人。
我不管这个。
我开始找各种借口往技术科跑。
今天说砂轮坏了要报备,明天说图纸看不清要核对。
车间的老师傅都拿眼斜我,“卫东,你小子心思活泛了啊?”
我嘿嘿一笑,不搭腔。
我给陈念带我妈做的肉包子,她不要。
我帮她修办公室里那把吱吱呀呀的椅子,她小声说谢谢。
我骑车送她回家,送到巷子口,她就让我停下,自己走进去。
我知道,她怕连累我。
越是这样,我心里那股劲儿就越足。
他妈的,什么成分不成分的。
我就觉得她好。
我跟她表白那天,下着小雨。
我把她堵在厂门口的屋檐下,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滴,嗒,嗒,嗒,像我的心跳。
我说:“陈念,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处对象。”
她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
看了很久。
然后她摇摇头,说:“李卫东,你别犯傻,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急了。
“我家里的情况,你知道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你跟我在一起,会毁了你的前途。”
“我一个臭钳工,有个屁的前途!”我吼了一句,“我就是觉得你好,想跟你过日子,这犯法吗?”
她眼圈红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说:“陈念,你别管别人怎么看,你就告诉我,你心里,对我,有没有一点点……”
我没说完。
她点了点头。
很轻,但很用力。
我心里那块石头,轰隆一下就落了地。
我乐得像个傻子,在雨里转了个圈。
这事儿,理所当然地炸了锅。
第一个反对的,是我妈。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眼睛瞪得像铜铃。
“李卫东!你脑子让驴踢了?全厂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你不要,你非要去找个右派的女儿?”
我爸闷着头抽烟,烟雾缭绕的,看不清表情。
“妈,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都讲政策了。”我辩解道。
“政策?政策能当饭吃?政策能堵住人家唾沫星子?”我妈气得直哆嗦,“你爹在厂里干了一辈子劳模,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以后你在厂里还怎么抬头?”
我说:“我娶媳妇是给我自己娶的,又不是给别人看的。我抬头低头,凭的是我手里的活儿,不是凭我媳妇的家世。”
“你……你这个犟种!”我妈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我爸终于开口了,声音很沉。
“卫东,这事儿,你自己想清楚了。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别后悔。”
我知道,他这是默许了。
我爹就是这样的人,话不多,但心里有数。
厂里的风言风语,比家里的暴风雨还厉害。
以前跟我称兄道弟的几个工友,开始躲着我。
食堂里,我端着饭盒坐过去,他们就默契地起身走了。
车间主任王胖子找我谈话,话里话外都是敲打。
“卫东啊,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政治上也要追求进步嘛。不要因为一些个人问题,影响了组织对你的考察。”
我心里冷笑。
考察个屁。
我递了好几年的入党申请书,每次都石沉大海,不就是因为我性格太直,得罪过他吗?
现在正好拿陈念的事儿当借口。
我梗着脖子说:“主任,我跟陈念是自由恋爱,符合婚姻法。”
王胖子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很难看,哼了一声就走了。
我跟陈念的婚礼,办得悄无声息。
没请客,没摆酒。
就去街道登了个记,领了张证。
那天,我骑着我那辆永久牌自行车,驮着陈念。
她穿着一件的确良的蓝衬衫,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
我穿了身新做的工装。
领完证,我带她去国营饭店,点了一荤一素,一个汤。
她吃得很慢,很小口。
我看着她,心里又酸又涨。
我说:“念,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
她说:“卫东,我不委屈。”
婚后,我们住在我家分的筒子楼里。
十几平米的一间房,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
生活一下子变得具体起来。
每天早上,我第一个冲出去抢厕所。
陈念就在屋里给我准备早饭,一个窝头,一碗粥。
邻里之间,那点事儿根本瞒不住。
对门的张大妈,是出了名的碎嘴子。
每天在楼道里洗菜,扯着嗓门,指桑骂槐。
“哎哟,现在这世道真是变了,什么样的人都能进咱们工人阶级的队伍了。”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擦亮眼睛,别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陈念听见了,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我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想冲出去跟她们理论。
陈念一把拉住我。
“卫东,别去。”
“凭什么不说?她们嘴怎么那么欠?”
“你去了,她们只会说得更难听。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她看着我,眼神很平静。
我看着她,心里的火,慢慢就熄了。
是啊,跟那帮长舌妇计较什么。
我得让我媳妇过上好日子,这才是正经事。
婚后第三天,按规矩,我得去拜见岳父。
陈景明教授。
说实话,我心里挺怵的。
我一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要去见一个大学问家。
紧张得我头天晚上都没睡好。
陈念给我找了件最干净的衬衫,让我穿上。
我俩提着两斤槽子糕,一瓶罐头,去了那个杂院。
院子很破,到处是乱搭的棚子和堆放的杂物。
岳父的家,是院子最角落的一间小屋,又暗又潮。
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最显眼的是四面墙壁,都垒着书。
书都旧了,很多书皮都掉了,用纸包着,上面用很娟秀的字写着书名。
一个瘦高的老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厚。
他穿着一件旧中山装,背挺得笔直,正在一张小桌子前写着什么。
那就是我岳父。
听到我们进来,他抬起头。
他的眼神,很温和,但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
我一下子就拘谨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爸。”陈念轻声叫道。
“来了。”岳父点点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爸,这是卫东。”
我赶紧鞠了一躬,“叔叔好。”
他笑了笑,“别叫叔叔了,该改口了。”
我脸一红,结结巴巴地叫了声,“爸。”
“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小板凳。
屋里太小,我们三个人一坐,就显得很拥挤。
陈念去给他倒水,我俩就这么干坐着,相对无言。
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还是岳父先开了口。
“卫东,我听念念说了。谢谢你。”
他这声“谢谢”,说得很重。
我知道他谢的是什么。
是谢我敢娶他女儿,是谢我给了陈念一个家。
我心里一热,那点紧张也没了。
“爸,您别这么说。是我该谢谢您和念念,愿意把她嫁给我。”我说的是真心话。
他看着我,仔细地打量着。
“你是个好孩子。有担当。”他下了个结论。
那天,我们在岳父家吃了一顿饭。
饭是陈念做的,两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岳父问了问我厂里的情况,问了问我的工作。
他问得很细,不像是在考我,更像是一个长辈,在关心晚辈的生活。
他的谈吐,他的学识,都让我这个粗人自惭形秽。
但他没有一点架子。
他跟我说,做钳工,也要动脑子,要钻研技术。任何一门手艺,做到极致,都是学问。
我听得连连点头。
临走的时候,岳-父把我们送到门口。
他拉着陈念的手,说:“念念,以后要好好跟卫东过日子。别耍小性子。”
又对我说:“卫东,念念这孩子,从小吃了太多苦。她性子虽然看着柔,但其实很倔。以后,你多担待。”
我用力点头,“爸,您放心。”
回去的路上,我骑着车,陈念坐在后座,轻轻地抱着我的腰。
我心里特别踏实。
我觉得,这个家,完整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厂里的闲言碎语还在,但我们都学会了不去理会。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岳父说得对,手艺做到极致,就是学问。
我开始琢磨车床的改进,研究新的刀具。
下班了,别的工友去打牌喝酒,我就泡在车间里,画图纸,做实验。
陈念很支持我。
她会去图书馆,帮我借来很多我看不懂的专业书籍,然后一字一句地念给我听,给我解释。
我们的小屋里,晚上总是亮着灯。
我俩一个在灯下看书,一个在旁边做笔记,有时候一熬就是大半夜。
那段时间,虽然苦,但心里是甜的。
我们很少去看望岳父。
不是不想,是不敢。
杂院里人多眼杂,我们去得勤了,又会给他招来是非。
每次去,都是趁着天黑,悄悄地去,悄悄地走。
送点吃的,送点用的。
岳父还是老样子,每天扫地,写字,看书。
他的精神世界,似乎跟那个破败的小院,完全隔绝了。
有一次,我去看他,看到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用手抄写一本外文书。
纸是那种最劣质的草纸,笔是一支快秃了的毛笔。
他抄得很认真,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我问他:“爸,您这是干嘛呢?”
他说:“闲着也是闲着。有些书,现在找不到了,我怕忘了,就抄一遍。”
我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和那专注的神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是一个本该在大学讲台上,指点江山的学者。
现在,却只能在这样一间斗室里,用最原始的方式,守护着他心中的那点火种。
我觉得不公平。
太他妈的不公平了。
1982年,春天。
厂里要评选技术标兵,只有一个名额。
我搞的那个“高速切削刀具”革新,给车间提高了将近百分之二十的效率,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名额非我莫属。
我也这么觉得。
可结果下来,是王胖子的外甥,一个刚进厂两年,连车床都开不明白的小子。
公示栏前,我看着那红纸黑字,气得浑身发抖。
工友们都替我抱不平。
“卫东,这太欺负人了!”
“就是,明摆着是任人唯亲!”
“去找厂长!去理论!”
我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我直接冲进了王胖子的办公室。
他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
我把那张公示的报纸往他桌上一拍。
“王主任,我想问问,这个技术标兵,凭什么不是我?”
王胖子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扶了扶眼镜。
“李卫东同志,不要激动嘛。评选是经过组织研究决定的,是综合考量的结果。”
“综合考量?考量什么?考量他舅舅是车间主任吗?”我冷笑着说。
王胖子的脸沉了下来。
“李卫东!注意你的态度!你这是在质疑组织的决定吗?”
“我就是质疑!我的技术革新,数据都在那儿摆着,全车间的人都看着!他有什么?他除了会给你提热水瓶,还会干什么?”
“你……”王胖子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李卫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事!你以为你娶了个什么样的老婆?右派的女儿!你的家庭关系就有问题!组织上能把这么重要的荣誉给你吗?你还想不想进步了?”
他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原来根子在这儿。
我气得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没评上标兵,而是因为他拿陈念说事。
这是我的底线。
我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王胖子,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大的进步,就是娶了陈念当老婆。你们爱给谁给谁,这个破标兵,老子不稀罕!”
说完,我摔门而出。
我知道,我这辈子,在红星机械厂,算是到头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一个人坐在小饭馆里,一杯接一杯地灌。
心里的委屈,愤怒,不甘,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恨这个世界的不公。
我恨那些看人下菜的嘴脸。
我甚至有点后悔,是不是真的连累了陈念。如果她嫁给一个……
不,我不能这么想。
是我把她拉进了我的生活,我得对她负责。
我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
陈念没睡,在等我。
看到我这样子,她什么也没说,扶我到床上,给我擦脸,喂我喝水。
我借着酒劲,抱着她,哭了。
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念,我对不起你。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卫东,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男人,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大的英雄。”
“我连个技术标兵都争不过人家,算什么英雄……”
“那不是你的问题。”她打断我,“是他们瞎了眼。在我心里,你做的东西,比一百个技术标兵都有价值。”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砸在我心上。
我抱着她,哭得更凶了。
从那天起,我在厂里,就成了一个彻底的边缘人。
王胖子给我换了最累最脏的活儿,奖金扣到了最低。
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
我不在乎。
我每天按时上班,下班。
把自己的活儿干得漂漂亮亮,让他们挑不出一点毛病。
然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陈念,陪岳父。
我们的小日子,虽然清贫,但很安稳。
陈念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光,照亮了我们灰暗的生活。
我高兴得好几天都合不拢嘴。
我开始更拼命地干活,接一些私活,给人打家具,修东西。
我想多攒点钱,让陈念和孩子,过得好一点。
岳父也很高兴。
他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
他开始翻箱倒柜,找出一些旧的布料,说要给未出生的外孙,做几件小衣服。
看着他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笨拙地踩着缝纫机的样子,我鼻子发酸。
这个家,在慢慢变好。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但安稳地过下去。
直到1984年的秋天。
那天我正在车间干活,厂办公室的小李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我。
“李师傅!快!你家来了几个人,开着小汽车,说是市委的,找你岳父!”
我脑袋“嗡”的一下。
市委的?找岳父?
我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
我扔下手里的活儿,疯了一样往家跑。
跑到筒子楼下,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
这车,在当时,可是大官才能坐的。
楼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邻居,张大妈也在其中,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我挤进人群,冲上楼。
我们家门口,站着两个穿中山装的干部。
屋里,坐着一个看起来级别更高的,正和我岳父说话。
陈念挺着大肚子,站在一边,脸色煞白。
看到我回来,她赶紧迎上来。
“卫东……”
我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别怕。
我走进屋,那个领导模样的人站了起来。
“你就是李卫东同志吧?”
我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你好,我是市委组织部的老周。”
我跟他握了握手,心里还在打鼓。
组织部的?到底什么事?
岳父站了起来,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他的眼睛,前所未有地明亮。
他对我说:“卫东,我的事,解决了。”
我愣住了。
“什么……事?”
“平反了。”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平反了。
二十多年的冤屈,二十多年的苦难,就这么……结束了?
我看着岳父。
他眼圈红了,嘴唇哆嗦着,想笑,又想哭。
最后,他只是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把胸中积郁了几十年的浊气,都吐了出来。
那个周部长,拿出了一份红头文件,当着我们的面,宣读了。
关于恢复陈景明同志党籍、公职、名誉的决定。
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那么有力。
读完,他郑重地把文件交到岳父手里。
“陈教授,欢迎您归队。这么多年,让您受委屈了。”
岳父捧着那份文件,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流泪。
无声地流泪。
陈念也哭了,靠在我怀里,泣不成声。
我也想哭。
但我得撑着。
我是这个家的男人。
我得撑着。
岳父平反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城市。
我们家的门槛,快要被踏破了。
市里大学的校长,亲自上门,聘请岳父回去当副校长,兼任外语系主任。
以前那些对岳父避之不及的老同事,老朋友,一个个提着礼物,上门探望,嘘寒问暖。
我们那个小小的筒子楼,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最可笑的,是厂里的王胖子。
他竟然提着两瓶茅台,亲自登门道歉。
他握着我的手,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卫东啊,哎呀,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看看我这张嘴,不会说话。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谄媚和敬畏。
我看着他那副嘴脸,只觉得恶心。
我抽出手,冷冷地说:“王主任,你这酒,我们家喝不起。你还是拿回去吧。”
王胖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岳父在旁边开口了。
“卫东,算了。王主任也是一片好意。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胖子如蒙大赦,放下酒,灰溜溜地跑了。
还有对门的张大妈。
她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饺子,挤了进来。
“哎哟,念念她爸,恭喜恭喜啊!我就说嘛,您这样的大知识分子,国家肯定不会忘记的!”
她拉着陈念的手,亲热得像是亲闺女。
“念念啊,你真是好福气,找了卫东这么好的男人。你看,苦尽甘来了吧!”
我看着她那张菊花般的老脸,心里一阵反胃。
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
陈念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接过了饺子。
“谢谢张大妈。”
等人都走了,我对陈念说:“你怎么还接她的饺子?忘了她以前怎么说我们的?”
陈念正在把饺子倒进我们自己的碗里。
她说:“卫东,爸说了,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不能变成我们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看着她,心里一动。
是啊。
我岳父,我媳妇,他们心里,比我干净。
他们经历的苦难比我多得多,但他们选择的是宽恕。
我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没过几天,市里就把以前属于岳父的那套房子,还给了他。
就在大学里,一栋两层的小楼,带个院子。
我们一家,也跟着搬了进去。
从十几平米的筒子楼,搬进宽敞明亮的小洋楼。
感觉像做梦一样。
陈念的预产期也快到了。
我们每天都在为新生命的到来做准备。
岳父也恢复了工作。
他穿上了干净的西装,重新站上了大学的讲台。
我去看过他上课。
教室里坐得满满的,连过道上都站着人。
他站在讲台上,还是那么瘦,但腰杆挺得笔直。
他讲课,不用讲稿,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他的眼睛里,有光。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知识分子的风骨。
那是一种,任何苦难都摧不垮的力量。
陈念生了个儿子,七斤六两,白白胖胖。
岳父高兴坏了,抱着外孙,怎么也看不够。
他给孩子取名叫“思源”。
饮水思源。
他说,不能忘了本,不能忘了那些在最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们的人。
我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孩子满月那天,岳父把我叫进了他的书房。
这是我们搬进新家后,他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跟我谈话。
书房很大,还是四面墙的书。
但和以前那个小屋不同,这里的书,都整整齐齐地摆在红木书架上,窗明几净。
岳父坐在他的书桌后,示意我坐下。
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
然后,他从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盒子很旧了,是樟木的,上面雕着简单的花纹。
他用一把小钥匙,打开了盒子。
我的心,莫名地紧张起来。
我以为,里面会是什么金银珠宝,是他们家传下来的宝贝。
可我猜错了。
盒子里,没有金银,只有一沓沓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岳父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油纸包,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在桌上。
他打开第一个。
里面是一沓发黄的信件。
“这是我和你岳母,当年通信的信。”他说。
我岳母,在运动开始后不久,就因为受不了打击,生病去世了。
我从来没见过她。
岳父抚摸着那些信纸,眼神里,是无尽的温柔和怀念。
他又打开第二个纸包。
里面是一些手稿。
“这是我当年的一些研究笔记和论文草稿。当年抄家,大部分都被烧了,这是我拼死藏下来的一点。”
他又打开第三个,第四个……
有的是他翻译的手稿,有的是他写的日记,有的是一些珍贵的旧照片。
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沉重的历史。
我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很震撼。
我终于明白,在那些最黑暗的岁月里,支撑着我岳父活下来的,是什么。
是这些。
是这些代表着知识、情感和记忆的东西。
最后,他拿出了最底下的一个油纸包。
这个纸包,比其他的都要厚实。
他打开来,里面不是纸,而是一个账本。
一个很旧的,布面封皮的账本。
他把账本推到我面前。
“卫东,这个,你看看。”
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
第一页,是几个大字。
“恩怨录”。
我愣住了。
我往下翻。
账本分成了两部分。
前面一部分,记的是“恩”。
上面用很工整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一个个名字,和名字后面发生的事。
“一九五八年冬,张铁匠,见我衣衫单薄,夜里悄悄送来一件旧棉袄。”
“一九六零年,食堂李师傅,每次打饭,总在底下多给一勺菜汤。”
“一九六六年,扫大街的王大爷,帮我藏起两本要被烧掉的英文原著。”
……
密密麻麻,记了十几页。
每一个名字,每一件事,都那么具体,那么清晰。
我看得心头发堵。
在那个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时,竟然还有这么多善良的普通人,在用他们微不足道的方式,保护着他。
我翻到账本的后半部分。
这一部分,记的是“怨”。
同样是一个个名字,和后面发生的事。
“孙建国,我最好的学生。为求进步,写大字报,揭发我‘里通外国’。”
“赵文斌,我的同事。落井下石,捏造证据,说我家中藏有发报机。”
“钱副主任,为抢我的研究成果,将我的论文据为己有,反诬我抄袭。”
……
这一部分,比前面记“恩”的,要长得多。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甚至在上面,看到了我们厂王胖子的名字。
“红星机械厂,王主任。因其外甥欲追求念念不成,多次在厂里散播谣言,刁难卫东。”
我手一抖,账本差点掉在地上。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们受的那些委屈,他都一笔一笔记在心里。
我看着岳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账本,太重了。
岳父看着我,眼神很平静。
“卫东,今天我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你。这个家,过去,我是家长。现在,你和念念成家了,有了思源,你,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他顿了顿,继续说。
“我老了,也累了。过去的事,对我来说,已经翻篇了。但是,历史不能忘记。这个账本,就是我们家的一段历史。”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恩怨录”上。
“今天,我给你一个惊喜。或者说,是一个选择题。”
“爸?”我有些不解。
“这个账本,现在交给你。前面那些有恩于我们家的人,我们不能忘。要去报答。至于后面那些……”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怎么处置他们,你来决定。”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明白了。
这,就是他给我的“惊喜”。
他把复仇的权利,交给了我。
以他现在的地位,以他的人脉,想要报复账本上的那些人,轻而易举。
一句话,就能让王胖子在厂里待不下去。
一篇内参,就能让那个污蔑他的孙建国,身败名裂。
他把这把刀,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的手,开始出汗。
说实话,我恨。
我恨王胖子,恨张大妈,恨所有那些曾经欺负过我们,看不起我们的人。
现在,我有了报复他们的机会。
只要我点点头,岳父就会帮我。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我想象着王胖子被撤职的样子。
想象着那些曾经嘲笑过我们的人,跑到我们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
那该多解气?
可是……
我又想起了陈念的话。
“我们不能变成我们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又想起了岳父。
他记下了这么多仇恨,却隐忍了这么多年。
如果他真的想报复,又何必等到今天?又何必把这个决定权交给我?
他是在考验我。
考验我这个被他认可的“主心骨”,到底有没有资格,撑起这个家的未来。
我看着岳-父的眼睛。
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没有仇恨,只有一片澄明。
我懂了。
我拿起那个账本。
走到书房的火盆前。
我没有丝毫犹豫,把账本的后半部分,那本记录着“怨”的册子,撕了下来。
然后,我把它扔进了火盆。
纸张遇到炭火,瞬间蜷曲,变黑,然后燃起一小簇火焰。
那些名字,那些仇恨,就在火焰中,一点点化为灰烬。
岳父一直看着我,没有说话。
直到最后一页纸也烧完了,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有释然,有欣慰。
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卫东,我没看错你。”
我转过身,看着他。
“爸,账本的前半部分,我会留着。思源长大了,我会告诉他,谁是我们的恩人。至于后半部分……”
我指了指火盆里的灰烬。
“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家,要往前看。”
岳父笑了。
笑得特别开心。
他眼角,有泪光。
“好,好一个往前看。”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岳父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
他跟我们讲他年轻时留学的故事,讲他和我岳母是怎么认识的。
他讲得很开心,好像要把这二十多年没说的话,都补回来。
陈念抱着思源,靠在我身边,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
窗外,月光如水。
屋里,灯火通明。
我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我的岳父,一个打不倒的知识分子。
我的妻子,一个温柔而坚韧的女人。
我的儿子,一个代表着希望的新生命。
我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而我,李卫东,一个普通的钳工,很庆幸,当年做了那个最正确的决定。
娶了陈念,我这辈子,值了。
至于岳父给我的那个“惊喜”,它让我一夜之间,真正长大了。
我明白了,比报复更强大的力量,是宽恕。
比记住仇恨更重要的,是传承善良。
这,才是我们这个家,最宝贵的财富。
本文标题:80年,我娶了被打成右派的教授女儿,平反后岳父给了我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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