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太太总免我房租,直到她去世,律师才告诉我她是我亲外婆
我的房东太太姓方。
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蝉鸣聒噪的夏日午后。
我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汗流浃背地站在那栋老式居民楼下,看着墙壁上斑驳的爬山虎,心里一阵发怵。
中介指着三楼一个带阳台的房间,唾沫横飞,“小江,你看这地段,这朝向,这价格,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没理他,目光越过他油腻的后脑勺,看到了楼门口坐着的一个老太太。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安安静静地摇着一把蒲扇,脚边卧着一只慵懒的橘猫。
她就是方太太。
房子确实不错,一室一厅,朝南,阳光能从上午晒到下午。
虽然旧,但收拾得异常干净。地板被擦得能反光,窗台上一盆茉莉开得正好。
我当场就拍板了。
签合同的时候,方太太来了。她走路很慢,背微微有点驼,但眼睛很亮,像含着一汪清澈的泉水。
她看了看我,没多说话,只是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方静文。
字迹清秀,带着一股旧时光的文气。
押一付三,我咬着牙把小半年的积蓄转了过去。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植物,终于在这座钢铁森林里,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容身的破花盆。
住进来的第一个月,平安无事。
我每天像个陀螺,在公司和这个小小的出租屋之间旋转。
加班到深夜,回来泡一碗面,对着电脑屏幕继续改稿,是我的生活常态。
方太太很少打扰我。
我们偶尔在楼道里遇见,她会冲我笑笑,问一句,“吃饭了吗?”
那笑容很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不灼人,但恰好能驱散一点寒意。
第二个月交房租的时候,我失业了。
公司裁员,我是被优化的那一个。
那天我拿着裁员通知书,在黄浦江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回到出租屋,方太太正在楼下的院子里给她的花浇水。
她看见我,招了招手,“小江,回来啦。”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放下水壶,慢慢走过来,“怎么了,丫头,受委屈了?”
那一瞬间,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没说裁员的事,只说工作不顺心。
她没多问,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背,轻声说,“没关系,谁都有不顺的时候。累了就歇歇,天塌不下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我手心。
“吃颗糖,心里就甜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剥开那颗糖放进嘴里。
浓郁的奶香瞬间溢满口腔,我却尝到了一丝咸涩。
第二天,我准备把房租转给方太太。
微信点开,却发现她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小江,这个月房租先别交了。你刚工作,手头紧,阿姨知道。什么时候宽裕了,什么时候再说。”
我愣住了。
我跟她非亲非故,她凭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立刻回拨过去,她没接。
我跑到楼下敲门,她也不开。
只隔着门说,“丫头,听话。阿姨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打拼,不容易。”
我拿着手机,站在她的门前,心里五味杂陈。
感动,疑惑,还有一丝不安。
我把这事告诉了男朋友陈阳。
陈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说,“江安,你是不是想多了?一个孤寡老人,可能就是看你顺眼,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这毕竟是钱啊。”
“钱能有多少?对她来说,可能就是少买件衣服的事。你别有心理负担,以后多陪陪她,帮她干点活,不就得了?”
我想想,觉得陈阳说得有道理。
从那以后,我便刻意地多与方太太接触。
我帮她把米扛上楼,帮她捣鼓新买的智能手机,周末休息的时候,会陪她去逛逛菜市场。
她腿脚不好,走得很慢。
我就挽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陪着她。
菜市场的喧嚣,讨价还价的声音,鱼贩身上浓重的腥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鲜活而滚烫的市井生活。
方太太总会买很多我爱吃的菜。
她会一边挑着最新鲜的排骨,一边絮絮叨叨地问我,“小江,你喜欢吃糖醋的还是红烧的?”
“我都行,阿姨,您做什么我都爱吃。”
她就笑了,眼角的皱纹像一朵绽开的菊花,“就你嘴甜。”
她做的菜,有一种家的味道。
不精致,但很温暖。
她会炖一锅莲藕排骨汤,盛一大碗给我端上来。
“喝点汤,补补身子。你看你瘦的,风一吹就倒了。”
我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心里也暖烘烘的。
我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每天下班回来,能看到她那盏温暖的灯光。
她就像我在这个冰冷城市里的一个锚点,让我不至于漂泊无依。
第三个月,我找到了新工作。
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稳定了下来。
我第一时间把两个月的房租一起转给了方太太。
她没收,又给我退了回来。
附带一条语音:“傻丫头,都说了不着急。等你发了奖金,请阿姨吃顿好的就行。”
我有点急了。
“阿姨,您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您再不收,我就只能搬走了。”
这是我的杀手锏。
果然,她沉默了一会儿,把钱收了。
但到了第四个月,她又找了个理由。
“小江啊,楼上漏水,把你屋顶泡了。这个月房租就算了,当是阿姨给你赔不是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完好无损,连个水印都没有。
我哭笑不得。
“阿姨,您别这样。您对我好,我心里都记着。但这房租,我必须得交。”
她却很固执,“我说不用就不用。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常下来陪我说说话。”
我拗不过她。
从那以后,免房租成了常态。
她总能找到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
一会儿说小区要修水管,停水好几天,影响我生活了。
一会儿说隔壁装修太吵,打扰我休息了。
甚至有一次,她说她养的橘猫抓坏了我的门垫,这个月房租就当是赔偿了。
我看着那只肥硕的橘猫,连走路都懒得抬眼皮,实在无法想象它能干出这么“激烈”的事情。
陈阳对此的看法越来越负面。
“江安,这事不对劲。”他在电话里说,语气严肃。
“哪里不对劲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一个老太太,图什么?图你陪她聊天?图你帮她扛米?这些事找个护工也能做,花不了几个钱。”
“你把人想得太坏了。”我不高兴了。
“我不是把人想得坏,我是让你多个心眼。她是不是想让你给她养老送终?还是说她有个不成器的孙子,想介绍给你?”
陈阳的猜测让我觉得荒谬又恶心。
“你胡说什么!方阿姨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认识她多久?”
那次我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但我心里,也确实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方太太。
她没什么亲人来往,每天就是养花,喂猫,去公园里和别的老头老太太下下棋。
生活简单得像一杯白开水。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她的子女。
她总是摆摆手,眼神黯淡下去,“不说这个了。”
看她这样,我便不忍心再问。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对她的好,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变成了理所当然。
而她对我的好,也从不求回报,变成了细致入微。
她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煮好红糖姜茶。
她会知道我爱吃辣,总在做菜时多放一勺她自己做的剁辣椒。
她甚至记得我随口提过一句喜欢桂花的香味,就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桂花树。
秋天的时候,满院飘香。
她会摘下新鲜的桂花,做成桂花糕,给我送上来。
那甜糯的香气,至今还萦绕在我的记忆里。
我和陈阳的争吵越来越频繁。
他觉得我被方太太“洗脑”了。
“江安,你醒醒吧!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她凭什么对你这么好?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她给你免的房租都快赶上你半个月工资了!”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们之间就不能有点纯粹的感情吗?”
“纯粹?我告诉你什么是纯粹!纯粹就是她给你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感动得稀里哗啦,以后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有一次,我们吵得最凶。
他指着我鼻子说,“我敢打赌,她肯定有事求你。等她真躺在床上了,你看她还不把你的骨髓都榨干!”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陈阳,我们分手吧。”
他愣住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为了一个外人,你跟我分手?”
“她不是外人。”我一字一句地说,“在我最难的时候,是她陪着我。而你,只会用你那套肮脏的逻辑来揣测她。”
那天,陈阳摔门而去。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哭了很久。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但我知道,我不能容忍任何人那样污蔑方太太。
她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
和陈阳分手后,我一度很消沉。
方太太看出来了。
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把我的三餐都包了。
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她说,“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这个世界折腾。”
在那段最灰暗的日子里,是她的一日三餐,把我从情绪的泥潭里,一点点拉了出来。
我开始把她当成我真正的亲人。
我会挽着她的胳膊去逛商场,给她买新衣服。
她总说太贵了,不舍得穿。
我就把吊牌剪掉,硬塞给她,“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必须收下。”
她会嘴上埋怨我乱花钱,但第二天,总会穿着新衣服,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
我也会在发了工资后,给她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她每次都推辞,我就把红包塞到她的枕头底下。
“这是我孝敬您的,跟房租没关系。”
她拿我没办法,只好收下。
但转头,她又会以各种名目,把钱“还”给我。
比如给我买一台新电脑,说我原来的太卡了,影响工作。
比如给我报一个设计课程,说年轻人要多学习,提升自己。
我们就像在进行一场爱的拉锯战。
谁也不肯认输。
我渐渐发现,她不仅仅是在生活上照顾我。
她懂得很多。
我工作上遇到瓶颈,把设计稿拿给她看。
她一个几乎不上网的老太太,却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问题。
“小江,你这个设计,颜色太杂了,没有重点。你看,是不是把这个辅助色去掉,整体会更清爽?”
我茅塞顿开。
我问她怎么懂这些。
她只是笑笑,“以前……看过一些书。”
她从不提自己的过去,那像一个被锁上的盒子,蒙着厚厚的灰尘。
我越发好奇,但看着她回避的眼神,我始终没有勇气去打开那个盒子。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淡而温馨地过下去。
直到那一天。
那天上海下着很大的雨,台风过境。
我加完班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楼道里的灯坏了,一片漆黑。
我摸索着上楼,经过方太太家门口时,习惯性地看了一眼。
门缝里没有像往常一样透出灯光。
我心里咯噔一下。
方太太有早睡的习惯,但九点之前,灯一般都是亮着的。
我敲了敲门。
“方阿姨?您睡了吗?”
没人应。
我又敲了几下,声音大了一些。
还是没人应。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拼命地拍打着门板,“方阿姨!您在里面吗?您开开门啊!”
屋里死一般地寂静。
我慌了,拿出手机就准备报警。
这时,我突然想起,方太太曾经给过我一把备用钥匙。
她说,“万一我哪天糊涂了,把自己锁在外面,你还能帮我开个门。”
我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那把钥匙,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门开了。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风雨的呼啸声。
我借着手机的光,看到了倒在沙发旁的方太太。
她的身子蜷缩着,脸色惨白,呼吸微弱。
旁边散落着一个药瓶。
“方阿姨!”
我魂都吓飞了,冲过去扶起她,她的身体冰凉。
我颤抖着手拨打了120。
在等待救护车的几分钟里,我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抱着她,不停地喊她的名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方阿姨,您醒醒,您别吓我……”
她没有回应。
救护车终于来了。
我跟着上了车,一路握着她冰冷的手。
急救室的灯亮着,红得刺眼。
我在外面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医生出来的时候,脸色很凝重。
“病人心脏病突发,送来得太晚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冲进急救室,看到躺在病床上,盖着白布的方太太。
我扑过去,哭得撕心裂肺。
“阿姨……你醒醒啊……你不是说要看我穿婚纱吗……你不是说要等我给你养老吗……”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夜。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处理完后事的。
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陈阳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消息,给我打了电话。
“江安,节哀。”
我没有说话。
“我就说吧,老人家身体不好,你跟她走那么近,现在麻烦了吧?后事都是你在处理?”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种“你看,我早就说过”的得意。
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终于明白,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方太太的葬礼很简单。
没有亲人,只有我,还有几个她平时一起下棋的老邻居。
我给她选了一张她笑得最开心的照片做遗像。
照片上,她穿着我给她买的那件红色毛衣,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我把她的骨灰,安葬在了那棵桂花树下。
我想,这样,她就能永远闻到她喜欢的花香了。
处理完所有事,我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
方太太的家,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桌上的老花镜,阳台上的花草,沙发上那只橘猫睡过的毛毯。
一切都还在,只是那个最重要的人,不见了。
橘猫似乎也知道主人不会再回来了,蔫蔫地趴在门口,连我给它开的猫罐头都闻也不闻。
我坐在她的沙发上,抱着她的毛毯,贪婪地嗅着上面残留的,阳光和皂角的味道。
眼泪又一次决堤。
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这个城市,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冰冷、陌生的钢铁森林。
我唯一的锚点,消失了。
就在我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这个伤心地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自称姓王,是方静文女士的委托律师。
“江小姐,是吗?关于方女士的遗嘱,我需要和您见一面。”
遗嘱?
我愣住了。
方太太还有遗嘱?而且还要找我?
我满心疑惑地去了律师事务所。
那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和我灰暗的心情格格不入。
王律师大概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表情严肃。
他请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
“江小姐,首先,请允许我对您的遭遇表示哀悼。方女士生前多次向我提起过您,她说,您是她晚年最大的慰藉。”
我的眼眶一热。
“王律师,您找我来,是为了……”
他从一个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方女士的遗嘱。她在遗嘱中,将她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赠予了您。”
我如遭雷击。
“什么?这……这不可能!您是不是搞错了?”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太荒唐了。
我只是她的一个租客,她凭什么把所有财产都给我?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方阿姨可能就是老糊涂了……”
王律师摇了摇头,表情依然严肃。
“江小姐,方女士在立遗嘱的时候,神志非常清醒。我们有全程的录音录像。”
他顿了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出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而且,她把财产留给您,是合情合理的。”
“因为,方静文女士,是您的亲外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听到了什么?
外婆?
这个词对我来说,比“火星人”还要遥远。
我从小就没有母亲,更别提外公外婆了。
我爸说,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
从我记事起,我的世界里,就没有“妈妈”这个角色。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感觉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您一定是搞错了。我姓江,她姓方。我从小在北方长大,她一直生活在上海。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是亲人?”
王律师似乎预料到了我的反应。
他没有争辩,只是把另一份文件,推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份DNA鉴定报告。
还有一份,是我的出生证明。
母亲那一栏,赫然写着一个名字:方晓月。
“方晓月,是方静文女士的独生女。也就是……您的母亲。”
王律师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拿起那份出生证明,手指都在颤抖。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甜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那个女人,眉眼之间,和方太太有七分相似。
而那个婴儿……
“您的母亲,在生下您不久后,就因为产后抑郁症,去世了。”
“什么?”我失声喊道,“我爸说……我爸说她是跟人跑了!”
王律师叹了口气。
“这其中的家庭纠纷,我就不便多言了。我这里,还有方女士留给您的一封信。或许,您看了之后,就会明白了。”
他递给我一个泛黄的信封。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三个字:给安安。
安安,是我的小名。
除了我爸,只有方太太会这么叫我。
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拆开信封,里面是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
是方太太那清秀的字迹。
“亲爱的安安: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外婆可能已经不在了。请原谅我,直到最后,才敢用‘外婆’这个身份,来和你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关于你的母亲,关于我,也关于你的父亲。
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妈妈晓月,是一个非常善良、单纯的女孩。她爱上了一个来自北方的穷小子,也就是你的父亲,江国强。
我当时并不同意这门婚事。不是因为我嫌贫爱富,而是我看得出,江国强这个人,骨子里太过自卑和偏激。我怕晓月跟着他,会受委屈。
但晓月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非他不嫁。甚至为了他,不惜与我断绝了关系。
我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他们结婚后,回了北方。起初的几年,晓月偶尔还会偷偷给我写信,说她过得很好。
再后来,就彻底断了联系。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晓月……没了。
是产后抑郁,自杀。
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只看到了她冰冷的尸体,和你,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江国强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我的身上。他觉得是我,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没有给晓月一个富裕的家庭,才让她跟着他受苦,才让她得了抑郁症。
他抱着你,不让我见。他说,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知道有我这个外婆的存在。
他说,他要告诉你,你的妈妈是跟野男人跑了,是个不守妇道的坏女人。
他要让你恨她,也恨我这个所谓的‘娘家人’。
我当时悲痛欲绝,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你是他唯一的女儿,我没有权利带走你。
我只能回到上海,一个人守着这座空荡荡的房子,日复一日地思念着我的女儿,和我从未谋面的外孙女。
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我想知道你长得像谁,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你有没有被人欺负。
我偷偷找人打听你的消息。
我知道你考上了大学,知道你来了上海工作。
当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这座城市的时候,我激动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我用尽了我所有的关系,才找到了你。
我看到你的照片,你长得真像晓月年轻的时候。
我不敢贸然与你相认。
我怕吓到你,更怕江国强告诉你的一切,已经让你对我,对你的母亲,充满了恨意。
我只想,能在我剩下的日子里,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笨办法。
我买下了你公司附近这栋老房子的几套公寓,然后让中介,‘恰好’把其中一套租给了你。
我终于见到了你,我的安安。
你比照片上还要瘦,脸色也不好,一看就是经常熬夜,没有好好吃饭。
我多想冲上去抱抱你,告诉你,我是外婆。
但我不敢。
我只能扮演一个和蔼、孤单的房东太太,小心翼翼地,笨拙地, trying to get close to you.
我找各种理由不收你的房租,是想让你手头宽裕一点,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
我每天给你做饭送汤,是想把你养胖一点。
我看着你,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晓月。
你们一样倔强,一样善良,也一样……让人心疼。
安安,原谅外婆的自私和懦弱。我没有勇气告诉你真相,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我对你,对你母亲的亏欠。
我名下的一些财产,是我和你外公年轻时打拼下来的。本来,这些都该是留给你妈妈的。
现在,我把它们都留给你。
这不是补偿,这是一个外婆,对她唯一的亲人,最深沉的爱。
不要有负担。拿着这些钱,去做你想做的事。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
你要活得比谁都开心,都自由。
这样,外婆和你天上的妈妈,才能安心。
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是你妈妈最喜欢的。
她说,桂花,是‘贵人’的‘贵’。
安安,你就是外婆生命里,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贵人。
爱你的外婆,
方静文”
信纸,早已被我的眼泪浸湿。
我趴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声。
原来,那些我以为的萍水相逢,那些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善意,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深沉而悲伤的故事。
她不是什么孤寡老人。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父亲之外,唯一的亲人。
她用她最后的时间,倾尽了她所有的爱,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我甚至还怀疑过她,揣测过她。
陈阳那些恶毒的话语,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我恨他,更恨我自己。
我怎么能那么蠢?
我怎么能感受不到那份超越了普通邻里的,血浓于水的爱?
我想起她给我煮的红糖姜茶,想起她为我种下的桂花树,想起她看着我时,那双总是含着泪光和笑意的眼睛。
那里面,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爱,和多少无法言说的痛。
王律师默默地递给我一包纸巾。
“江小姐,方女士的资产,包括她现在住的那栋楼里的三套房产,还有一些股票和基金,总价值……大概在两千万左右。”
我再一次被这个数字震惊了。
两千万。
我做梦都想不到,那个每天穿着蓝布褂子,为了几毛钱跟菜贩子讨价还-还价的老太太,竟然是一个千万富翁。
她过着最朴素的生活,却把最宝贵的一切,都留给了我。
“这些手续,需要您配合办理。如果您没有异议的话……”
“我没有异议。”我擦干眼泪,声音沙哑但坚定。
“这是我外婆留给我的。我会收下。”
我要替她,也替我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好好地活下去。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天已经黑了。
上海的夜晚,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我走在人潮中,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我父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什么事?”我爸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耐烦。
“爸,我问你,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冷冷地开口,“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跟人跑了,死在外面了。”
“你撒谎!”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根本没有跟人跑!她是生下我之后,得了产后抑郁症,自杀了!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慌。
“我外婆都告诉我了。”
“你外婆?哪个外婆?你哪来的外婆!”
“方静文!我的房东太太,就是我的亲外婆!她去世了,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我能听到电话那头,我父亲急促的呼吸声。
“她……她找到你了?”
“是!她一直在我身边!在你用谎言欺骗我,让我恨我妈的时候,是她在照顾我,关心我!”
“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我这么多年?你恨她,你可以告诉我,但你为什么要扭曲我妈的形象?她是我的妈妈啊!”
我哭着质问他。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他只是疲惫地说了一句,“江安,大人的事,你不懂。”
然后,就挂了电话。
那一刻,我对他最后一丝亲情,也消失殆尽。
他不是不懂,他只是自私。
他用一个谎言,囚禁了我二十多年。
他让我背负着“被母亲抛弃”的阴影,活得自卑又敏感。
而我的外婆,那个我本该最亲近的人,却只能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默默守护在我身边。
我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
推开门,橘猫“喵”地一声跑过来,用头蹭着我的裤腿。
我把它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
我开始整理外婆的遗物。
她的东西很少,几件旧衣服,一些老旧的家具。
在一个上锁的木箱子里,我找到了很多关于我母亲的东西。
她小时候的作文本,她的画,她得过的奖状。
还有一本厚厚的相册。
相册里,是她从出生到长大的所有照片。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灿烂,像一朵向日葵。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也终于明白,外婆在看我的时候,眼里的情绪,为何总是那么复杂。
在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
是外婆和我妈妈的合影。
两个人都很年轻,依偎在一起,笑靥如花。
照片的背后,写着一行字:
“愿我的晓月,一生平安喜乐。”
我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我继承了外婆的遗产。
我辞掉了工作。
我没有搬家,依然住在这间充满了我和外婆回忆的小屋里。
我把隔壁的两套房子打通,开了一间小小的设计工作室。
就叫“安安与晓月”。
我用外婆留给我的钱,设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用来帮助那些患有产后抑郁症的母亲。
我希望,不会再有像我妈妈一样的悲剧发生。
我把那棵桂花树照顾得很好。
每年秋天,桂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摘下一些,做成桂花糕。
然后坐在树下,一边吃,一边对外婆,也对天上的妈妈,讲讲我最近的生活。
我知道,她们一定听得到。
我再也没有联系过我父亲。
听说他后来又结婚了,生了一个儿子。
我们之间,就这样,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偶尔,我也会想起陈阳。
想起我们曾经的争吵。
我不再恨他,只是觉得可悲。
一个人的世界里如果只剩下金钱和算计,那他该错过了多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给桂花树浇水。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看着我,有些靦腆地笑了笑。
“你好,请问,这里是方静文女士的家吗?”
我点点头。
“我是她资助过的一个学生。我毕业了,特地来看看她。”
我把他请进屋,给他讲了外婆的故事。
他听完,眼圈也红了。
他说,像他这样,被外婆默默资助过的孩子,还有很多。
外婆就像一个天使。
她把自己的苦难,酿成了蜜糖,然后悄悄地,分给了每一个需要温暖的人。
送走那个年轻人,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
夕阳的余晖,透过桂花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橘猫趴在我的脚边,打着满足的呼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的生命,和我从未谋面的母亲,和我相处短暂的外婆,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她们的爱,化作了阳光,空气,和这满院的桂花香,将我紧紧包围。
我终于明白,外婆留给我的,从来就不是那两千万的遗产。
而是爱,是希望,是让我可以坦然面对这个世界所有风雨的,最坚实的底气。
我抬头,看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轻轻地笑了。
外婆,妈妈,你们看到了吗?
安安很好。
以后,也会一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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