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国防大学当兵后,还在为白月光撑腰的未婚妻得知被退婚时崩溃了
1983 年,齐兴华高中的教师办公室里,深秋的凉意顺着窗缝钻进来,裹得人皮肤发紧。
季承筠身形清瘦,却站得笔直,眼神亮得惊人,语气没有半分犹豫:“刘老师,我想好了,还是要去读书。不过北大的名额我不用了,换成国防大学的解密专业。”
刘老师先是愣了足足两秒,随即脸上炸开狂喜:“你可算想通了!我还以为你真要为了娶齐听晚,把名额让给你表弟呢。但话说回来,国防大学这专业特殊得很,得彻底销掉原有身份,以后都得隐姓埋名,你跟家里人商量过吗?”
“不用商量,我自己能做主。” 季承筠听到 “家人” 两个字,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涩然,转瞬又归于平静。或许等他彻底从这些人的世界里消失,就再也不会被抢走什么了吧。
这话背后藏着旁人不知道的委屈。当年小姨夫为了救他,不幸淹死在河里。父母把表弟许桁桉接回家,总说他欠了对方一条命,凡事都得谦让。为了弥补这份 “亏欠”,家里所有好东西都先紧着许桁桉,到最后,连他的未婚妻齐听晚,也渐渐心向表弟。
亲情和爱情,早就被抢得一干二净。如今为了把北大名额也攥到许桁桉手里,父母逼着他点头,齐听晚甚至提出,只要他同意让名额,就立刻跟他领证。
昨晚在阳台那张狭小的床上,季承筠想了整整一夜,终于彻底醒悟。这一次,他不想再让了,他要跟这个家,跟这些人,彻底做个了断。
走出学校,街道两旁的红枫红得像火,下班的工人们穿着蓝色工装,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说说笑笑,脸上满是踏实的幸福感。这热闹喧嚣的一切,偏偏衬得季承筠的背影格外孤单,像个融不进世界的局外人。
一辆吉普车突然停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上车!” 车窗摇下,齐听晚那张俏生生的脸冷着,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跟学校说清楚了吗?”
季承筠没吭声。他确实说清楚了,但不是按她的要求把名额让出去,而是选了个她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
不等他开口,后座的许桁桉探出头来,手里晃着一堆新东西,语气雀跃:“表哥,你看!姐姐给我买了好多东西,衣服鞋子,还有收音机呢!她说去北大读书,可不能让人瞧不起。”
季承筠的目光落在许桁桉脖子上的项链上,脸色猛地一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瞬间蔓延全身。
那是奶奶留给他的遗物,后来他当成定情信物送给了齐听晚。他没想到,齐听晚竟如此偏爱许桁桉,连这意义非凡的项链都能随手送出去。
齐听晚也注意到他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又恢复如常:“桁桉喜欢,就给他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等咱们领证了,我给你买更好的。”
季承筠心里又酸又涩。项链本身确实不值钱,但它承载的心意和念想,在齐听晚眼里,竟然如此微不足道。也是,她根本不爱他,自然不会懂得珍惜。
许桁桉一听 “领证” 两个字,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明显的妒忌,随即换上委屈巴巴的神情,眼圈一红就哭了起来:“姐姐,表哥是不是不高兴了?是不是怪我抢走了他的北大名额?对不起,都怪我,不该抢表哥的东西,我本来就没人疼……”
齐听晚最见不得许桁桉难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季承筠:“桁桉身世已经够苦了,你什么都有,就不能让着他点吗?” 她一边柔声摸着许桁桉的头安抚,一边斩钉截铁地说,“你放心,北大的名额肯定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说完,她又转向季承筠,语气冰冷:“你自己走回家好好反省,啥时候想通了,给桁桉道个歉,不然我绝不会原谅你!”
油门一踩,吉普车绝尘而去,只留下一地扬起的尘土。后座的许桁桉扒着车窗,冲季承筠露出一个得意又挑衅的笑,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刺眼得很。
季承筠被烟尘呛得剧烈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看,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却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一片红枫落在他的肩头,单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深秋的寒意。曾经,他因为父母偏心,常常觉得无依无靠,是齐听晚对他说 “有我在,你就不会缺爱”。可如今,连这个说要一辈子保护他的女人,也变了心。
天空阴沉沉的,季承筠擦掉眼泪,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这颗糖是齐听晚很久以前送他的,她说难过的时候就吃颗糖,日子会甜一点。他一直舍不得吃,小心翼翼珍藏到现在。
可现在,奶糖早就变质了,就像齐听晚的爱一样,成了该丢掉的东西。季承筠随手将奶糖扔进旁边的下水道,连同那些偏心的父母、变心的未婚妻,一起从心里清空。
2
季承筠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抬头看天,绚烂的火烧云像是一张带着嘲讽的脸,映得他的身影愈发孤单。
自从父母把许桁桉接回家,季承筠就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格外多余。就因为小姨夫救了他,他就必须一辈子谦让 —— 从小时候的玩具、新衣服,到父母的疼爱,到最后,连未婚妻都成了别人的。
他像个游离在人间的孤魂,默默站在门口,屋里的笑声像一把把小刀子,一下下扎进心里,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推开门,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他的出现破坏了所有人的好心情。季母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矮凳子,上面放着一碗饭,碗里只有几根青菜。而桌子上,鱼肉、牛肉摆得满满当当。
从小到大,父母总说许桁桉长身体需要营养,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还逼着季承筠要 “懂事”,让座位、让饭菜。到最后,他只能睡在阳台那张破旧的小床上,吃着别人剩下的菜叶子。可他们从来没想过,季承筠只比许桁桉大半岁,他也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季母站起身,夹了一块鱼肉放进他碗里,脸上挤出笑容:“这是你最爱吃的,快坐下吃。”
季承筠面无表情:“妈,我对鱼肉过敏。喜欢吃鱼肉的是表弟。”
季母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骂他 “事儿多”,反而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难得温和:“你跟学校说好了吗?把北大的名额让给桁桉。你成绩好,明年再考一次也没关系。”
季承筠没说话。
季母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语气变得严厉:“你怎么能不愿意?你欠桁桉一条命,让个名额又怎么了?做人得懂感恩、懂事!”
哪怕经历过无数次偏心,可季母此刻的样子,还是狠狠刺痛了他。
季父 “啪” 地放下筷子,抬手就给了季承筠一个耳光,神色愤怒得像面对仇人:“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懂感恩的东西!今天你不答应,就立刻滚出这个家,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季承筠被打得脑袋嗡嗡作响,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通红的掌印。面对父母凶狠的目光,他觉得浑身像被无数根针穿刺,控制不住地发抖。
许桁桉立刻抹起了眼泪,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叔叔阿姨,你们别逼表哥了,我看着心里难受。可能我本来就没读书的命,不怪表哥,都怪我没人疼……”
父母赶紧围上去安抚,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让季承筠让出名额,还会给许桁桉买好多礼物。许桁桉这才止住哭声,看向脸色惨白的季承筠,语气 “善良”:“表哥,我真没想抢你的东西,如果你介意,我现在就走。”
季父气得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季承筠:“你满意了?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赶紧给桁桉道歉!”
季承筠擦掉嘴角的血迹,目光缓缓扫过屋里的三个人。这些名义上最亲近的人,此刻却一门心思要把他逼到绝路。
就在季父还要上前动手时,一旁的齐听晚开口了:“承筠已经答应让出北大名额了,今天去学校都跟老师说清楚了。”
父母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冷哼了一声。
季母想了想,又盯着季承筠:“还算你有点良心。既然桁桉要去上大学,你就出去打工吧,给他赚学费。记住,这是你欠他的。”
季承筠呆呆地看着季母,这个生他养他的女人,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季母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语气不容置疑:“暑假结束就去,反正你在家也是闲着。” 父母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一家人开始兴致勃勃地商量,要给许桁桉办一场热闹的酒席 —— 毕竟能考上北大,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没人在意站在旁边的季承筠。他就像家里的一个垃圾桶,有用的时候提一句,没用的时候就随手丢在一边。
季承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阳台小床上的,心脏疼得已经麻木了。待在这个没有一点温度的家里,那种压抑感几乎让他窒息。身下那张用了十几年的床单,又潮又霉,只能勉强裹住半个身子。
而许桁桉,却住着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面摆满了从供销社买来的玩具和糖果。这十年来,无论刮风下雨、寒冬飘雪,季承筠始终睡在这个狭窄漏雨的阳台里。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他的心里却冷得像冰。季承筠望着窗外的夜空,心里默默想着:还有一个月,他就能彻底离开这个没有爱的地方了。既然这个家不需要他,那他就永远消失吧。
3
这天晚上,季承筠做了个梦。梦里是小时候,父母把他搂在怀里,眼神里满是疼爱;比他大两岁的齐听晚,捏着他的小脸蛋,笑着说 “你真可爱”。
他沉浸在这份温暖里,舍不得醒来。可很快,许桁桉像噩梦一样出现了。父母的面容变得狰狞,对着他大吼大叫;齐听晚也转身离开,越走越远。
季承筠哭着追赶,嘴里喊着 “爸妈别丢下我”“姐姐等等我”,可脚下突然出现万丈深渊,他直直掉了下去,被无尽的绝望和痛苦包裹着,怎么也挣扎不出来。而父母和齐听晚,却头也不回地围着许桁桉,走向了远方。
他则永远被困在了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院子里的烟火声把季承筠吵醒了。他睁开眼,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原以为自己早就不会为这些人伤心了,可骨子里对关爱和认可的渴望,还是藏不住。好在,这只是一场梦。
一辆吉普车开进了院子,看到从车上下来的高大男子,季承筠赶紧起身下楼。
“承筠,听说你考上北大了,真不错!” 来人是齐听晚的养父齐建国,和季家是世交,当年还被季父救过一命,两家才定下了娃娃亲。在季承筠心里,齐建国是少数真心对他好的人。
齐建国摸了摸他的头,又看向旁边的女儿,满意地点点头:“算你懂事,知道给承筠放烟花庆祝。”
齐听晚皱起眉头:“爸,这烟花不是给承筠放的。他说不想读书了,把北大名额让给桁桉了。桁桉以后会好好读书,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齐建国的脸色瞬间变了,刚要开口呵斥女儿,却被季承筠拦住了。
季承筠勉强笑了笑:“叔,您刚回来,一路辛苦,先休息吧。这事改天我再跟您解释。” 他不想让齐建国追问下去,万一暴露了自己报考国防大学解密专业的事,就麻烦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不想再跟这些人有过多纠缠。
齐建国脸色沉沉地瞪了女儿一眼,气冲冲地进屋了。
院子里只剩下季承筠和齐听晚。
齐听晚神色冷淡:“领证的事,你暂时别跟我爸说。还有让名额的事,你得找个合适的理由跟大家说清楚,别让人说闲话。”
季承筠低着头,轻轻 “嗯” 了一声,没再多说。为了让许桁桉上北大,齐听晚宁愿跟不爱的人领证,她倒是 “伟大” 得很。
“桁桉年纪小,经不起刺激,领证的事你别在他面前提。还有昨天让你给桁桉道歉,你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齐听晚得理不饶人,又补充道,“桁桉很快就要去北大了,你手里有布票、粮票的话,给他一些,也算是你的一片心意。”
看着齐听晚处处为许桁桉着想的样子,季承筠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喘不过气:“你觉得我身上还能有这些票吗?有你和我爸妈宠着他,他还缺这些东西?”
齐听晚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季承筠在这个家里的处境,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跟你领证,就不会食言。” 齐听晚只能用这句话来安抚他。
“姐姐,你真的要跟表哥结婚吗?”
齐听晚脸色骤变,猛地转头看向门口。许桁桉扶着门框,脸色惨白,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 齐听晚刚想解释,许桁桉突然疯狂地用头撞向墙壁,嘴里哭喊着,“我不要姐姐跟表哥结婚!我也喜欢姐姐啊!”
许桁桉这副模样,把齐听晚吓坏了。她一把推开季承筠,快步冲上去抱住了许桁桉。
父母也闻声跑了出来,看到许桁桉的样子,脸色都变了。三人赶紧带着许桁桉上了车,往医院赶去。临走前,齐听晚冷冷地瞪了季承筠一眼,语气里满是厌恶:“你看到了吗?都是你故意刺激桁桉!没想到你这么阴险。”
看着齐听晚那嫌弃的眼神,季承筠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许桁桉想要什么,只要装装难过,全家人就都围着他转;而所有的错误,永远都是他的。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齐听晚愤怒的神情,季承筠告诉自己,不要再为这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伤心了,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许桁桉那点小把戏,只要稍微用心就能看穿。曾经,是齐听晚最看不惯家里人偏心许桁桉,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她闯进这个家把他带走,还当着整个院子的人说:“以后季承筠,谁也不能欺负。”
那时候的齐听晚,对他是真的好,送过他很多珍贵的小礼物。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从一开始对许桁桉的厌恶,慢慢变成了心疼和纵容。
许桁桉就像他的克星,总能轻易抢走他拥有的一切。
季承筠冷漠地看着远去的汽车,任凭泪水落在地上。这是他最后一次为齐听晚流泪,也是最后一次为这个冰冷的家伤心。从今往后,他要为自己而活,要用自己的青春,去建设这个国家。
回到家,季承筠开始收拾阳台这个狭小的空间。那个破烂的箱子里,装着齐听晚送他的所有礼物 —— 从大大的木偶玩具,到一片秋天的落叶,每一样他都曾经视若珍宝,舍不得丢弃。可现在,这些东西在他眼里,跟垃圾没什么两样。
季承筠把所有礼物都整理出来,堆在院子里,点燃了一把火。他要把对齐听晚的所有爱恋,都葬送在这场大火里。
就在礼物快要烧完的时候,齐听晚突然回到了院子,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当她看到火堆里燃烧的那个木偶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惶恐。
4
齐听晚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不可思议望着季承筠:【承筠,这些是我送你的礼物,为什么要烧掉?】
似乎有什么东西失去掌控,让她莫名心慌。
季承筠望着燃烧的木偶,直到化成一堆木炭,缓缓转头,用极其平静的目光对视。
那一瞬间,齐听晚好似觉得面前的男孩儿要离他而去。
季承筠吸了一口气,在礼物化作灰烬的那一刻,内心的某种执念已经放在,不再纠结父母偏爱谁,不再痛苦齐听晚在乎谁。
一切与自己无关,他要走好自己的路。
【礼物发霉了,所以烧掉吧。】
季承筠下意识想要与齐听晚摊牌,告诉对方不爱她了,但想起还有二十几天才能消失,所以只能忍耐。
齐听晚如释重负,点点头:【烧掉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等领证后再买也行。】
季承筠笑了笑,他们不会领证了,也没有以后。
齐听晚仔细想想,除了自己之外,季承筠没有其他选择,不可能离开的。
刚才的担忧应该是多余的。
齐听晚神色恢复高高在上,皱起眉头,神色不悦:【不要整天板着脸,桁桉失去父母,有抑郁症,不能再受刺激的,你什么都有,没必要去争。】
季承筠失笑,带着一丝嘲讽反问:【那你告诉我有什么呢?】
父母的关爱,未婚妻的在乎,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许桁桉抢走属于他的一切,还要让什么?
齐听晚却见不得季承筠诉苦,不耐烦起来:【你不是有父母,还有我吗?桁桉现在在医院很痛苦,你去道个歉吧。】
季承筠以为听错了。
许桁桉的抑郁症明显是装出来的,可他们一个个假装看不见。
季承筠语气淡漠:【他身边有我爸妈的陪伴,还有你的照顾,周围还有一堆医护人员,你觉得需要我去?】
齐听晚怒了:【你怎么这点同情心都没有呢?桁桉的抑郁症就是你害的。不管怎么样,你作为表哥,必须大度点。】
【到现在你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看来平时太惯着你,季承筠,不要说不给你机会,如果你不去医院,我们领证的事情缓缓吧。】
说完气冲冲的离开,似乎用领证来威胁季承筠,他就会无条件服从。
季承筠没有理会,望着车子离开,神色无比平静。
他回到家里,想要收拾东西离开,却发现偌大的房子,没有值得带走的东西。
到了晚上,父母回到家没有给季承筠好脸色,似乎在怪罪他刺激许桁桉。
季母来到面前,脸色严肃;【承筠,你把听晚让出来,桁桉也喜欢她,在医院闹着自杀,你是表哥,应该大度点。】
饶是知道季母偏袒许桁桉到了变态的地步,但季承筠也没想到会这么无耻。
季母的话,在炎炎齐季像是无情的寒风吹在脸上。
季承筠脸色麻木,盯着季母的眼睛,声音沙哑;【妈,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一直说让着许桁桉,我答应了,这些年让的还少吗?】
【家里任何新东西,餐桌上的肉,过年的衣服,我的房间,哪样不给他了?北大我不去读了,现在连齐听晚都要让?难道他说想要我的命,我也要将心挖出来?】
【妈,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季承筠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发出灵魂质问。
季母反手一巴掌打在季承筠脸上,神色充满失望:【那是你表弟,因为你才失去爸爸,你拥有的还不多吗?】
【你爸说的对,你果然是不懂感恩的人,这次你不让也得让,否则你不是我的儿子。】
季母丢下残忍的话,转身离开。
季承筠依靠着门框,头顶的夕阳如同无情嘲讽的脸,将他当作天大的笑话。
在他们眼中,自己原来好幸福啊。
没多久,齐听晚回到院子,开门见山:【季承筠,桁桉现在精神状况很差,咱们的领证延迟。】
她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
好在累积足够的失望,已经不再难过。
季承筠扯着惨白的脸,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好呀。】
5
齐听晚没想到季承筠不但没有闹,反而痛快答应下来,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愣在原地很久。
季承筠没有看齐听晚,目光落在院子外的梧桐树,想起十一岁那年,许桁桉陷害,父母将他吊起来打得遍体鳞伤,赶紧家门,孤苦无依绝望的时候,蹲在梧桐树下哭泣。
是齐听晚走到面前,伸出手,温柔的笑着:【跟我回家吧。】
那时候的她英姿挺拔,像是照进黑暗世界里的一道光,照亮季承筠的人生,他从此人生有了依靠也有了希望。
齐听晚希望他考上北大,完成梦想。
于是在78年恢复高考时,季承筠就暗自努力,终于获得北大名额,原本以为可以一直追随齐听晚的脚步,永远在一起,如今看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眼前的齐听晚彻底变了,一步步逼着他妥协,为了许桁桉能上北大,嫁给不爱的男人,当真是伟大的爱情啊。
当齐听晚说延迟领证那一刻,季承筠的内心很平静,不再对她抱有期待。
现在说延迟领证,接下来会违背承诺。
到时候他会失去上学的机会,齐听晚也不会跟他结婚。
这是一定的。
好在自己没有让出北大名额,再过二十几天,他就会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前往国防大学,彻底与他们断绝关系。
【承筠,你别想太多,我既然答应过你,肯定不会食言,主要是桁桉精神状况不稳定,所以不想刺激他。】
齐听晚见季承筠不吵不闹,冷静的样子让她心里慌乱,于是忍不住解释。
季承筠收回落在梧桐树的目光,忽然问了一句:【姐姐,你还记得十一岁那年,在梧桐树下,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齐听晚脸色微变,似乎记得什么,眸子划过一丝愧疚,可刚要说话,便有警卫员上前,神色焦急:【齐团,医院那边传来消息,人又在自残了。】
齐听晚皱起眉头,再也顾不上季承筠,转身冲上车。
望着远去的吉普车,季承筠转身回房间,那个狭小的阳台,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烧掉齐听晚赠送的礼物,除了几件破旧单薄的衣裳,好像除了自己这条命,父母并没有给过什么。
曾经给过很多,但统统让给了许桁桉。
齐听晚一去就是一个礼拜,这几天,父母和她都在医院照顾许桁桉,季承筠乐得清闲,不用再看许桁桉恶心的嘴脸,也无需面对偏心的父母。
他找到齐建国,希望能锻炼身体,提前适应国防大学,既然决定去解密专业,那么将来会面对很多危险。
齐建国没有多想,觉得他上进,于是毫无保留的教导。
时间又过了一个礼拜,这天季承筠正在院子里锻炼,满身是汗,但精神焕发,他剪掉了飘逸的黑发,曾经齐听晚说喜欢有艺术气息的男孩儿,于是他故意留着长发。
现在他不需要为齐听晚上北大,只为自己而活,剪掉长发后像是变了一个人,齐建国看了后,感慨不已,这才是当兵的气质。
齐建国虽然不知道季承筠为何锻炼,但隐隐猜到什么,所以没有点破,年轻人的事情,他们自己去解决,倒是隔壁故交好友偏心有点不像话。
他常年在外面执行任务,很难插话,如果季承筠需要帮助,不介意提供一些方便。
平静的生活,最终被许桁桉的回家打破。
季承筠正在院子里扎马步,抬头便看到父母和齐听晚环绕着许桁桉有说有笑的走进院子,许桁桉整个人挨着齐听晚,关系极为亲密,时不时用脑袋蹭着,父母在旁边装作看不见,反而乐见其成。
齐听晚也没有反对,只是感觉到季承筠射来的目光,才想到什么,急忙推开。
许桁桉眼眶立即通红:【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
齐听晚神色尴尬,只能继续让许桁桉依靠。
许桁桉走进家门,看了一眼季承筠,眼神充满挑衅和嘲讽。
季承筠神色平静,似乎这四个人与自己无关,专心锻炼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小时,季承筠锻炼完毕,长舒一口气,盛齐难得吹来一阵凉风,他闭上眼睛,享受着院子里极少的舒畅。
【国防大学?】
这时候,身后传来颤抖的声音,季承筠睁眼,看到了齐听晚握着一本杂志,眸子闪过一丝惊慌。
6
齐听晚陪着许桁桉回到房间,无意间看到阳台的小床上放着一本国防大学的杂志,心中涌出极为不安的感觉,于是赶紧下楼,询问起来。
【你怎么看起国防大学的资料?】
面对齐听晚的质问,季承筠神色平静,并没有立即解释,而是拿起毛巾擦汗。
【你说呀!】
齐听晚抓着季承筠的手,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季承筠轻轻掰开曾经无数次想要握住的小手,此时内心没有半点波动,笑了笑:【随便看看的。】
齐听晚盯着季承筠的眼睛,见对方不像是说谎,也觉得他不可能对自己说谎,如释重负。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以你的身体条件不适合国防大学,还不如好好学习,明年继续高考。反正你成绩好,有机会的。】
季承筠不置可否:【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爸妈要求我过完暑假去打工赚钱供表弟读书。过阵子就走了。】
齐听晚色变,欲言又止,似乎觉得这阵子对季承筠亏欠,语气软了下来。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打工的,钱的问题不用安心,我已经准备好一笔钱,足够桁桉去读书。】
季承筠自嘲一笑,看吧,齐听晚对许桁桉真好,凡事面面俱到,不但逼他让出北大名额,还连学费都准备好,不得不说,那一家人真幸福。
他自然看得出齐听晚心里的慌乱,但不认为是对自己的爱,不过是有点亏欠。
他相信只要许桁桉一闹,偏心的爸妈肯定会逼着他去打工赚钱,齐听晚也会沉默。
好在他早就不在乎了。
齐听晚见他沉默,以为是吃醋,摸着他的头,终于发现他换了发型,跟原来艺术家的样子截然不同,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季承筠明明还在,却好像要消失。
她已经有着失控的感觉。
【承筠,我会嫁给你的,相信我,只要时间要延迟而已。】
齐听晚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换做以前季承筠肯定会激动万分,但此时轻轻哦了一声,平静淡漠的表情,使得齐听晚更加心神不宁。
二楼的阳台上,许桁桉正好看着楼下的两人,眼睛里射出浓浓的怨恨。
季承筠晚上很早就睡觉了,除了不想看到偏心的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许桁桉,还因为白天训练太累,第二天清晨便离家去了学校。
在教师办公室里,他见到一个身穿戎装的英武男子,浑身散发出刚毅的气息,令人不由得生出好感。
对方自我介绍是国防大学解密专业的老师,这次除了任务外,还要接他去学校。
国防大学的解密专业很特殊,属于提前批,所以不需要走正常流程,也没有通知书,是由国防大学的老师亲自接送,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培养。
做好交接工作,国防大学的老师便说一周后他会再次来学校接人。
季承筠在回去的路上,想起国防大学老师穿着戎装的样子,心神向往,以后自己好好读书,报效祖国,也会变成这样吧。
家虽然是冰冷的,没有一点爱,但季承筠重新生出希望,期待着去国防大学的那一天。
当他回到院子,天色渐晚,父母不知道去了哪里,季承筠回到屋,看到许桁桉正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正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他。
【表哥,好像姐姐更喜欢我啊。】
许桁桉似笑非笑,嘲讽起来,【看见了吗?只要我想要,你的东西都是我的,所以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家,不如赶紧去死吧。】
季承筠已经有了新的希望,对于许桁桉的挑衅,根本不在乎。
许桁桉本以为可以刺激季承筠,逼着他发狂,就像以前一样,看着他跪地痛苦的样子,笑的无比张狂。
但此时的季承筠神色平静,他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难看起来。
许桁桉不喜欢这种感觉,想起白天齐听晚在楼下对季承筠的承诺,便妒忌发狂。
就算他自残,齐听晚也只是延迟与季承筠的领证,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
所以才忍不住出言挑衅。
但季承筠的态度令他更加妒忌,许桁桉眸子闪过一丝疯狂,一把搂着季承筠,声音透着寒意:【你说,如果你因为妒忌把我推下楼,他们会相信谁呢?】
季承筠脸色剧变,刚要挣脱,却整个人被许桁桉推下去。
【救命啊!不要杀我!】
许桁桉先是用脑袋撞击墙壁,弄的满脸是血,然后跑到楼下,躺在季承筠身边。
季承筠从二楼摔下去,身体狠狠砸在地板上,疼得无法呼吸。
许桁桉的惨叫,立即引起了父母和齐听晚的注意,三人快速来到面前,看到两人的情况。
父母不由分说,一脚踹在季承筠肚子上,怒吼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桁桉!】
季承筠呆呆看着父母狰狞咆哮的脸庞,所有想要解释的话忽然哽在喉咙。
他闭上眼睛,心脏像是被狠狠插了一刀。
7
【没想到你的心那么狠毒,因为妒忌就想杀人,你比坏分子更加可恶,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季父眼睛赤红,望着儿子像是仇人,狠狠踹了两脚。
季母搂着许桁桉,哭的伤心不已:【对不起,我只是出去一会儿,没想到酿成大错,桁桉,你挺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许桁桉满脸是血,看起来很严重,其实都是些皮外伤,惨叫起来把父母和齐听晚的心揪住,但在三人看不到的角度,冲着季承筠露出恶毒的冷笑。
季承筠从二楼砸下来,受伤比他重多了,此时无法言语,又被踹了几脚,身体如同虾米一样弯曲。
但身体的疼痛根本不及心中的创伤。
父母从来不相信他,就算解释也无济于事。
他们无条件信任许桁桉。
足足过了几分钟,季承筠才站起身,脸色刷白,身体不住颤抖,不由看向满脸失望的齐听晚。
许桁桉可怜兮兮哭着:【表哥,对不起,我不该缠着姐姐,让她陪着我,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我死了能让你开心,这条命就给你,没必要让大姨和姨夫,还有姐姐伤心的。】
季承筠冷冷看着许桁桉,看着他的表演,又看到父母愤怒的目光,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和绝望。
他已经习惯孤独和难过,已经打算将父母和齐听晚让出去,这些垃圾亲人再也不要了,为什么许桁桉还要再而三的陷害自己。
齐听晚一巴掌打在季承筠脸上,俏丽冰寒:【我都说过会领证,你为什么要害桁桉,他已经很难过了,你一定要逼死他吗?】
季承筠脸上出现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嘴角溢血,呆滞望着齐听晚。
她与父母一样,毫无底线的相信许桁桉。
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罪大恶极之人。
季承筠本来想要跟齐听晚解释两句,本以为她至少会怀疑,现在看来没必要。
齐听晚摇头,神色充满失望:【你的行为令我心寒,像你这种不折手段,我怎么放心跟你领证,季承筠,你真令人失望。】
三人不再多看季承筠一眼,带着许桁桉前往医院。
许桁桉回过头,冲着季承筠笑,那笑容像是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直到车子消失,季承筠再也坚持不住,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夜深人静,霜露冰冷,季承筠醒来,身体陷入麻木,他挣扎着爬回家,躺在创伤休息了几个小时才恢复一些力气,自个儿涂药。
夜凉如水,却远比不上冷冻的心,父母和齐听晚的行为,像是一把钝刀,将他的心脏刺出一个大洞,原本支离破碎的精神世界,再次崩塌。
季承筠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在黑暗的阳台上舔着伤口,泪水已经流干,感情早就麻木,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此时只希望时间赶紧过去,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呆着,这个冷血无情的家,像是一张血盆大口,随时将他吞噬。
季承筠躺在床上,望着夜空,很想念去世的奶奶,世界上除了奶奶,再也没有人真心爱他。
模模糊糊,他睡了过去,却被一盆冷水浇醒。
季承筠尚未睁眼,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拽住,强行拖到客厅。
父母和齐听晚带着许桁桉回来,虽然只是些皮外伤,但对他们而言,季承筠的行为不可饶恕。
季父狠狠踹了一脚,脸色阴沉:【季承筠,你现在跪下给桁桉道歉,得不到原谅,就不是我儿子。】
8
冰冷的家,无情的家人。
季承筠千穿百孔的心,再次破碎,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父母厌恶憎恨的脸,齐听晚失望的眼神以及许桁桉无法掩盖得意的嘴角。
这群明明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一次次伤害了他,比阶级敌人更令他心寒。
明明是许桁桉陷害,他却要被逼着跪下道歉。
换做以前,为了挽回亲情,想要得到认可,季承筠会妥协,但此刻他无比憎恨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要出生在这种冷血家庭。
季父见他顽冥不灵,脸色难看,一脚踹了出去,怒吼起来:【你难道觉得自己没错吗?】
季承筠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再次吐血。
齐听晚脸色微变,想要上前搀扶,可想到季承筠的所作所为,受点惩罚也会还有救。
她拦住季父,微微摇头。
季父这才罢休。
季承筠眼神微动,以为齐听晚会帮他,可接下来的话,让他忍不住想要大笑。
齐听晚皱起眉头,神色漠然:【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不适合跟我领证,若不是桁桉命大,估计早就摔死了,作为惩罚,我们的领证必须延迟,为了弥补桁桉,我会与他先办婚礼。】
季承筠浑身一颤,不可思议看着齐听晚。
这算是什么惩罚?
齐听晚察觉到季承筠讽刺的目光,觉得有些理亏,恼火不已:【又不是真的结婚,我只是想弥补桁桉。】
父母和齐听晚盯着季承筠,下意识站在许桁桉面前,防止季承筠暴怒伤人。
可惜他们失望了,季承筠不但没有愤怒阻拦,反而露出灿烂的笑,吐出一口血水,龇着牙:【那先恭喜你们了,表弟还有表弟妹。】
【说完了吗,没事的话,我先去休息了。】
季承筠踩着艰难的脚步,几乎是挪到阳台,再也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许桁桉擦着眼泪,故作委屈:【表哥,我跟姐姐办婚礼,你会来参加的吧,虽然只是走个形式,但我很满足了,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季父哼了一声:【放心,他不想来,我也会绑去,他以为做错事不用付出代价吗?】
季母冲着儿子的背影大吼:【你要是不来,就滚出这个家。】
齐听晚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到季承筠如往常一样妒忌的表现,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她并不会真的跟许桁桉结婚,只是走个形式。
在她心中,季承筠因为妒忌失去自我,不能再错下去,这次如果能吸取教训,说不定还有救。
等办完婚礼,再跟他好好谈谈。
可那一声表弟妹,以及脸上释然的笑,却像是一根刺,扎进心脏。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接下来三人再也没有理会季承筠,不关心他从楼上摔下去会不会死,也关心他会不会逃走。
在他们心中,季承筠无比在乎这个家,也无比爱齐听晚。
天大地大,他无处容身。
接下来三天,季承筠果然没有吵闹,而是呆在家里养伤,父母和齐听晚则开开心心准备婚礼,婚礼的地方在国营饭店,这对当时的人而言属于极其奢侈的行为。
但为了让许桁桉开心,父母掏空家底,费尽心机。
婚礼的时间到了。
季承筠早早的收拾好东西,等待国防大学的老师来接,父母和许桁桉已经去了国营饭店接待客人,齐听晚因为是戎人所以没有穿婚纱,她走到季承筠面前。
【承筠,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吧,我跟桁桉只是走个形式,并不是领证,你放心,我还是会跟你结婚的。】
齐听晚信誓旦旦,就像是十一岁那年,他被父母丢出家门,蹲在院子外的梧桐树下,是她带来新的希望,也是她承诺一辈子不离开。
但这才过了多久,齐听晚彻底变了。
季承筠脸色平静,淡淡恩了一声。
齐听晚松口气,真怕今天婚礼上,季承筠会去大闹一场。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得到教训,以后会乖一点。
齐听晚执意要带着季承筠前往国营饭店,她没有在季承筠的脸上看到想要的表情,内心慌乱一片。
季承筠始终很平静的应付每一句话,仿佛面前的女人不再是心爱的未婚妻,而是一个陌生人。
就在齐听晚想强行将他拽上车,警卫员来报告,说饭店那边等不及了。
齐听晚这才罢休,交代季承筠必须到场,否则以后就不会结婚。
望着匆忙离开的倩影,季承筠面无表情,提着编织袋,走出院子。
齐听晚的车子刚离开,国防大学老师的车子便到了院子。
老师问他是否要跟家人告别一下。
季承筠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这个承载了十五年痛苦的地方,再也不想待下去。
偏心的父母,背叛的未婚妻。
他再也不想见。
【不需要。】
季承筠快速上了车,到了国防大学的解密专业,真实身份会被抹掉,隐姓埋名一辈子。
下半辈子,他不想做父母的儿子,不想做齐听晚的丈夫。
他要做自己,为国效力终身。
国防大学的车子经过国营饭店,季承筠透过窗户看到站在大门口迎宾的家人,父母和许桁桉脸上涌出幸福的笑容,齐听晚则满脸娇羞,神色略有期待。
他们四个人看起来很般配啊。
车子缓缓离开,国营饭店的四个人,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他,季承筠将过上属于自己的人生。
9
国营饭店门口,齐听晚似有所感,猛地抬起头,那辆载着季承筠的吉普车已经离去。
不知为何,心中淌过一丝心慌。
季家父母喜笑颜开,逢人便说双喜临门,许桁桉不但考上北大,还迎娶大院最漂亮的女人。
齐听晚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管是北大名额,还是结婚,这些东西应该属于季承筠才对。
她只是配合许桁桉的治疗才勉强答应。
可听他们的语气,像是理所当然。
许桁桉紧紧贴着齐听晚,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委屈巴巴:【怎么不见表哥,他不是答应前来祝福吗?还是他生气了,不希望我幸福。】
【早知道这样,我就该给表哥跪下道歉。】
许桁桉又开始装可怜,季父脸色难看,哼了一声:【不懂感恩的玩意儿,真后悔生了这个儿子,不如桁桉万分之一。】
季母点头,附和起来:【承筠太不懂事,表弟结婚都不来,以前欺负桁桉不说,那是桁桉大度不计较,前几天差点将他害死,现在又摆脸色给谁看,回去后肯定要好好收拾。】
季家父母意见达成一致,桁桉的大喜日子,季承筠应该有点格局。
许桁桉添油加醋,低着头:【可能他喜欢姐姐吧,我没想过要真抢走姐姐,只是想要满足结婚的愿望而已,等办完婚礼就还给他。】
【如果表哥生气,那咱们别办了。】
屡试不爽的欲擒故纵,再次点燃季家父母的怒火。
想到季承筠绝望痛苦的神情,听着季家父母咒骂的声音,许桁桉心满意足。
齐听晚一直盯着外边,久久不见季承筠,心烦意乱起来。
她之所以答应办婚礼,并非真的要与许桁桉结婚,而是满足对方心愿,齐听晚觉得季承筠不该如此小气,肯定能理解的,毕竟人命关天。
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季承筠淡漠的表情。
眼看婚礼开始,季承筠还没有到,齐听晚再也等不了,朝外边走去。
许桁桉忙拦住:【姐姐,你是不是要离开我呀?】
齐听晚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落在许桁桉脸上,那一瞬间,许桁桉吓了一跳,忘记伪装难过,他极少见到齐听晚如此可怕的脸色。
齐听晚心情无比烦乱,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必须回去一趟。
【我去接人。】
齐听晚这次没有理会泫然欲泣的许桁桉,大步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她觉得自己疏忽,应该跟季承筠解释清楚,并非真的结婚,而是做做样子。
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院子,径直冲进大门,来到阳台。
【承筠,不要闹脾气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齐听晚掀开帘子,原本狭窄潮湿的小阳台,此时收拾得干干净净,那张折叠小床丢在角落,唯一用来学习的矮桌子,搁置在中央,上面留有一张纸条。
【这个家,我不要了。】
【齐听晚,再也不见!】
短短两行字,像是一击重锤,狠狠砸在心脏,齐听晚强忍着内心的惊慌,自言自语,【承筠肯定是在开玩笑,他不会走的。】
在她的印象中,季承筠无处可去,更舍不得父母和她。
齐听晚很了解季承筠的性格,忍受那么多年的委屈,就是想要留在父母身边,渴望得到他们的爱。
但面前种种一切,又令她极为不安。
齐听晚不死心在院子里寻找,随着时间推移,她惊慌的发现,原本属于季承筠的痕迹不见了。
十五岁那年,季承筠在院子里为她种下的海棠花消失。
十七年那年,季承筠为她祈福,挂在院子秋千上的红丝带不见。
齐听晚赶紧来到院子外的梧桐树下,她记得季承筠最喜欢待在树下,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埋在土里。
季承筠对父母关爱的渴望和认可,以及对齐听晚的暗恋。
这些都在梧桐树下泥土里的小罐子。
可看到面前的一幕,齐听晚如遭雷击,泥土被刨开,罐子被打碎,里边的心事化作一堆灰烬。
这时候,齐听晚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季承筠真的走了。
10
齐听晚蹲在梧桐树下,望着一堆灰烬发呆,季承筠的离开其实早有预兆,只可惜没人在意。
一个没人疼爱的孩子会走的那么决绝。
烧掉了她送的礼物,毁掉美好的回忆,不带走一片梧桐叶。
齐听晚只是与许桁桉假结婚,满足对方心愿而已,没有说过抛弃季承筠,为什么他要走呢?
到现在齐听晚想不通,也不会明白。
只觉得炎齐的空气有点闷,压得心口难受。
一阵热风吹来,片片梧桐叶飘落,齐听晚茫然抬头,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蹲在树下被家人抛弃,伤心哭泣的孩子。
她伸出手,笑着说以后你不会再孤单。
那天晚上,清凉的月色下,季承筠眼睛有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承筠变得麻木,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又变成原来的样子。
或许是她提出用领证来交换北大的名额,犹记得当时季承筠的震惊表情。
其实季承筠暗恋的事情,齐听晚一直都知道,可担心旁人闲话没有回应。
直到季家父母找到她,说希望劝劝季承筠把北大名额让给许桁桉。
齐听晚知道不应该,很清楚北大对于季承筠的重要性。
但当时为了找个合适的结婚借口,齐听晚鬼使神差的提出交换。
没想到季承筠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
齐听晚想着季承筠成绩那么好,明年再次高考肯定一样有好成绩。
那时候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她们也能正常在一起。
可惜季承筠好像误会什么,选择放下一切,决然离开。
【他走不远的!】
齐听晚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觉得季承筠没有地方,于是她发动所有人脉关系,不管是汽车站还是火车站,势必要找到季承筠。
只可惜半天过去,齐听晚动用整个区大院的力量,依旧没有对方的消息。
季承筠宛如凭空消失。
事情惊动齐建国,女儿滥用权利,在当时问题非常严重,他匆忙回到家,当看到坐在门口落寞的身影,愤怒的话哽在喉咙,化作一声叹息。
齐建国大概猜到女儿的想法,先是撤销对季承筠的搜索,以免她酿成大错,然后说出自己的猜测。
【承筠去读书了。】
齐听晚猛地抬头,满脸不可思议,【北大通知书不是要半月后才下来吗?】
齐建国冷笑:【谁告诉你承筠去了北大,他报考国防大学。】
齐听晚娇躯一颤,浑身如遭雷击。
齐建国见不得女儿颓废的样子,想起这些年季承筠遭遇的对待,恨铁不成钢:【不知道你在难过什么,人在面前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现在人家走了,你装深情给谁看呢。】
【难道承筠的离开,不是被你们逼走的?】
齐建国的一句话,震得齐听晚身体麻木,她张开嘴巴想要反驳,却发现说不出半个字。
无数的画面涌上心头。
这些年,季家父母对许桁桉偏袒到不正常的地步,季承筠被折磨痛不欲生。
她明明知道,也曾是季承筠的明灯。
可她做了什么?
不但没有跟以前一样坚定站在季承筠那边,还助纣为虐。
她忽然想起三天前,许桁桉说被季承筠推下楼,季承筠看向他,那种目光就像是曾经一样期待,希望能得到一丝善意。
齐听晚不但毫不犹豫的相信许桁桉,还狠狠给了对方一巴掌。
那一巴掌击碎季承筠的所有期待。
齐建国知道现在说什么,女儿都听不见,也懒得说,冲着季家父母和女儿的行为,季承筠就应该早点离开。
季承筠是个好孩子,只有远离原生家庭才能得到幸福。
可惜他很早提出可以帮忙,但那孩子性格倔强,对季家父母抱着期待。
以至于后来遭遇太多不幸。
【换做是我,早他么走了。】
齐建国丢下一句气话,大步离开,身为主管首长,没时间管儿女私情。
齐听晚站在客厅,回想着这段时间季承筠的反应,也许从交换的那一刻,他就死心。
又想到那天晚上,季承筠用极为认真的语气问她。
【你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吗?】
齐听晚蹲在地上,痛苦抱着脑袋,心中懊悔不已。
夜凉如水。
外边传来急促脚步声,季母冲进家里,神色焦急:【齐听晚,桁桉以为你不要他了,所以在饭店发狂,你......】
齐听晚听着季母喋喋不休,满口都是担心桁桉,心中无比烦乱,猛地抬起头。
【他发狂找我有什么用?你眼里只有许桁桉,亲生儿子去哪儿,你知不知道?】
11
季母满脸错愕,也有些尴尬:【你,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不关心承筠,他可是我亲生儿子。】
齐听晚盯着季母,想要从她眼底瞧出一点关心,可惜没有。
季母对季承筠从始至终都是不耐烦。
齐听晚心中无比失望,看着窗外,语气幽幽:【承筠去上学了,再也不会回家。】
季母脸色剧变,一把拽着齐听晚的手,眼睛闪烁怒火:【他上什么学,不是答应将北大名额让给桁桉,不对,北大通知书还有半月才到,这孩子从小不学好,就喜欢骗人。】
【等他回家,我必须好好教训。】
齐听晚心头巨震,替季承筠觉得悲哀,人都走了啊,亲生母亲却还在埋怨。
她忽然失去所有耐性,甩开季母的手,语气淡漠:【承筠上的事国防大学,不是北大。】
季母脸色难看,骂得极为难听。
【他凭什么去国防大学,那桁桉怎么办,我们已经对外宣布,很快要办升学宴。】
【承筠安的什么心,就这么见不得桁桉好吗?】
【不行,你得把他叫回来,不论怎么都要让出北大名额。】
季母扯着齐听晚的手,强硬的往外走,似乎季承筠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齐听晚本想挣脱,可季母一句话,让她陷入安静。
【桁桉割腕自杀,流了好多血。】
齐听晚神色犹豫不定,无奈之下,只能跟着季母来到医院。
毕竟是因为自己离开,导致许桁桉精神崩溃。
她有一定责任。
在来的路上,齐听晚已经想好,等许桁桉情况稳定些就摊牌,以后关于他的事情,不会再插手。
齐听晚目前只想尽快找到季承筠,并且告诉他真相。
两人来到病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许桁桉的歌声,不像是抑郁症发作,好似心情不错。
不知道为何,齐听晚总觉得许桁桉状态不对,回想起季承筠之前说过,表弟的抑郁症是伪装的,并没有生病,而是想要抢走他的东西。
以前齐听晚觉得季承筠无理取闹,妒忌许桁桉而撒谎。
如今他绝望离去,不禁多了一份心思。
齐听晚拦住季母,微微摇头,示意别着急进去,看看许桁桉在说什么。
季父去打水,病房里只剩下许桁桉。
许桁桉丝毫没有得病的样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笑得极为嚣张。
【那野种估计气死了吧,爸妈被我抢走,北大名额让给我,现在连未婚妻都是我的,虽然是假结婚,但只要我闹一下,两个大傻子肯定会帮我,逼着姐姐洞房。】
【只要得到她的人,还怕她悔婚吗?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许桁桉声音很小,但病房太安静,外边的两人听得极为清楚。
季母表情呆滞,满脸不可思议。
她以为听错了。
齐听晚紧紧攥着拳头,深眸涌出滔天的愤怒。
她听到什么?
许桁桉一直在装病,并且承认要抢走季承筠的一切。
先是父母,然后是北大名额,最后是她。
齐听晚心底发寒,做梦不敢去想,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恶毒的人。
骂季承筠是野种,说季家父母是傻子。
这还是平时老实乖巧的许桁桉?
齐听晚扭头看向季母,内心涌出无限悲凉,就为了这么个畜生,她亲手送走亲生儿子。
可笑吗?
回想这段时间季承筠的遭遇,齐听晚很想扇自己两个耳光。
她们错了,错的离谱。
被人家耍的团团转,尤其是许桁桉最后一句生米煮成熟饭,齐听晚不禁背脊发凉。
她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一脚踹开门。
许桁桉脸上的得意尚未消失,猛地身体僵硬,眸子露出极度的恐慌。
【大姨,姐姐,你们来多久啦?】
不待齐听晚说话,季母上前,揪住他的衣领,语气充满愤怒:【为什么骗我?】
12
许桁桉满脸惊恐,跪在地上,眼珠子却在转动,想着破局办法。
季母脸色铁青,不敢相信那是人说的话。
她把许桁桉当做亲儿子宠,就算是天上的星星都愿意去摘,因此冷落季承筠。
可许桁桉怎么做的?
叫表哥野种,骂他们傻子。
季母抬起手要打,许桁桉哇的一声,跪在地上,哀嚎起来:【大姨,我错了,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而是精神出现幻觉啊。】
【我梦见被表哥陷害,你们不要我了,姐姐也抛弃我,所以才胡言乱语,哎呀,好疼!】
许桁桉话说到一半,拼命用脑袋砸着地板。
季母看着满地鲜血,脸色微变,心疼不已,下意识想要去搀扶。
许桁桉察觉到她态度变化,心中狂喜。
【这些年你对承筠做过什么,我会亲自调查。】
齐听晚神色冷漠,季承筠的离开,使得她恢复理智,能成为分区最年轻的团长,自然有着强大的能力。
许桁桉脸色剧变,想要继续解释。
齐听晚转身走出病房,她心里憋着一股怒火,如果许桁桉是伪君子,那么以前很多事情被推翻。
她不敢想象,一切都是许桁桉自导自演,季承筠该承受多大的委屈?
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
动用齐建国的人脉关系,很快便查清楚许桁桉的底细。
不看不知道,齐听晚望着资料上劣迹斑斑,差点气疯。
由于齐听晚不再向着许桁桉,很多人愿意说实话。
她更在许桁桉的房间暗格里找到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着许桁桉的罪行。
【二月九号,我生日,爸爸送我一双球鞋,我觉得很丑,为什么我要出生在那么贫穷的家庭,我希望爸爸赶紧去死啊。】
【三月十二号,爸爸终于死了,还因为救了季承筠,但为什么不是救了齐听晚,这样我就可以用救命之恩进入齐家,不过季家也还行。】
【......】
【我寄养在季家,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逼死季承筠,有他在,我永远不可能得到全部,好在大姨很心疼我,每一次陷害都成功,我真是太聪明了。】
齐听晚快速翻阅,直到看到前几天日记,俏脸无比阴寒。
【为了逼死野种,我故意将他推下楼,没想到那小子命大,没有残废,不过没关系,我也因此能与齐听晚结婚。】
齐听晚攥着笔记本的手发紫,心口燃烧熊熊怒火,恨不得将许桁桉碎尸万段。
原来季承筠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他遭到那么多委屈。
回想十一岁那年,齐听晚看不惯季家父母偏心才带季承筠回家,承诺一辈子对他好,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跟着迷失,忘记初心。
多少个被冤枉的日日夜夜,季承筠躺在破旧的小床上,独自舔着伤口。
几天前被推下楼,齐听晚原本有机会帮他正名,可惜不问青红皂白甩了一巴掌。
季承筠绝望离开,她的世界陷入黑暗。
齐听晚将笔记本给季家父母看,刚开始两人不相信,但认出是许桁桉的笔记,三观世界碎裂。
许桁桉见铁证如山,再也不敢撒谎,跪在季家父母面前,不断认错。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们,只因为太没有安全感,生怕你们抛弃我,所以才会冤枉表哥,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肯定会好好孝敬你们的......】
额头上鲜血横流,但季家父母冷眼相看,笔记本上的内容触目惊心,揭开一个极其残忍的事实。
他们不惜放弃亲生儿子也要宠爱的外甥,竟然如此阴险。
季家父母对视一眼,无尽的懊悔涌上心头。
现在还来得及吗?
许桁桉见不管如何自残,都无法从三人身上得到怜悯,终于不再伪装,脸上变得狰狞。
【我这么做有错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想要好的生活而已,就算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
季父大吼一声,一脚把许桁桉踹飞,冲上去拳打脚踢,直到他痛哭求饶。
季母也加入战场,下手更重。
曾经季家父母多疼爱许桁桉,如今便有多恨。
齐听晚神色嘲讽,现在醒悟有什么用?
许桁桉被打的奄奄一息,再也没有力气哭泣,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季家父母缓过神,看向齐听晚,脸上充满羞愧:【你能找到承筠吗,这些年我们对不起他,想要尽量弥补。】
齐听晚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外边的夜空,语气带着一丝迷茫和痛苦。
【找到又如何?我们早就把他弄丢了啊。】
季家父母浑身一颤,低着头,眼眶噙满泪水。
13
国防大学湘南校区,这里是一处密令禁地,除了驻守湘南保家卫国的队伍,还有各大区选拔出来的专业人才培养基地。
校区一分为二,在城市郊区驻扎部队,而在部队核心区域便是一群学生,此时日上三竿,太阳当空,盛齐的尾巴尚未过去,秋老虎已经来了。
一群身穿戎装的学生正在操练,盯着炎炎齐日,汗水湿透了衣服,但他们笔直如青松,昂然注视前方。
作为国防大学解密专业的学生,除了要学习解密算法,还要锻炼体魄。
入学已经半个月,季承筠凭着齐建国教导的锻炼方法,以不算强健的体魄撑到了现在,学校里的伙食比外边好多了。
虽然1983年,国内学校条件并不好,曾经在家里吃肉是一种奢侈,何况父母将所有好东西统统给了许桁桉,他只能吃菜叶子,睡潮湿的阳台。
但来到学校,由于补充充足的营养,季承筠开始长个头,他剪了一个平头看起来无比精神,双目炯炯有神,与之前那个失魂落魄,伤心过度随时可能倒下的少年不同。
此时的他别有一番风采。
季承筠当时初见国防大学招生办的老师,就被对方的气度折服,如今看来队伍养人,周围尽是有武人风骨的将士,哪里还有心思想儿女私情。
军训要持续三个月,季承筠组建适应大学节奏,白天要接受体能训练,晚上便去图书馆看书。
他就读的是解密专业,将来要面对的形势极度恶劣,而且不能泄露身份,做一个真正的隐形人。
每一个解密专业学生都是国家宝贵的人才。
季承筠无比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环境,这里没有偏心的父母,没有变心的齐听晚,唯有努力学习报效祖国。
他如饥似渴在图书馆学习知识,即便是到了深夜也不愿意离开。
同行的还有很多学生,来自祖国各地,均是当地的学霸。
原本在县里边排名第一的他,如今感觉到巨大压力,因为周围的同学,谁不是天之骄子,有着一个通红的报国之心。
这天深夜,季承筠从图书馆依依不舍的出来,感慨这里的书籍之多,如同浩瀚的海洋,就算扎堆在图书馆,一辈子都看不完这些书籍。
好在他目前只专注于学习一些解密专业的基础知识,在老师上课之前尽量预习。
夜凉如水。
季承筠走在小道上,驻足望着天空,脑海中关于家里的画面一闪而过。
如今他已经离开,可能永远不会回家。
他们一家四口应该过的挺好。
刚开始来到学校,季承筠虽然对他们彻底失望,但还是会想念,人在异乡,难免倍思亲。
但随着时间过去,父母和齐听晚的声音逐渐淡化,除了偶尔闪过一些念头,再也没有波澜。
到目前为止,季承筠对齐听晚的感觉早就没那么热烈。
他在大学里也不是没有朋友,除了寝室的其他五个舍友,还认识来自北京的齐知念。
这个女孩儿很特殊,与齐听晚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热情开放,有时候像是保护极好的温室里的花朵,但个人能力又很强,尤其是对解密专业的了解,是他见过最厉害的同学。
齐知念从进入学校开始便是校花,虽然在国防大学没有禁制恋爱的说法,但她确实吸引很多男生注意。
有人说她来大城市的好家庭,也有人说她其实是来这里镀金,不用多久就能离开。
季承筠对比并不关心,只是习惯独自行走。
但谁都没想到,齐知念会主动找上他,并且表达出好感。
这让其他人跌破眼镜,也让季承筠很无语。
季承筠走到宿舍楼门口,便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前方,正笑盈盈望着他。
14
齐知念对季承筠很主动,倒不是情爱方面,主要是专业讨论,不过大半夜等待宿舍楼门口,在当时的环境下可谓是惊世骇俗。
陆续回宿舍的男生忍不住朝这边看来,目光充满纯真的坏笑。
季承筠只想掉头离开,但见齐知念一副不说话就一直站着的态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齐知念递上来一本笔记,笑颜如花:【季同学,这是我整理的学习笔记。】
季承筠看着粉红色的笔记,犹豫着要不要接,他的确很爱学习,也知道齐知念专业能力很强,还没有正式上课,便对解密专业了如指掌。
可以说是解密专业的天才。
两人相识于图书馆,其他同学还沉浸在兴奋在校园里闲逛时,季承筠喜欢独处,坐在角落里看书,他之所以能考上北大,除了自身聪明外,还有一个好老师。
关于老师的事情,他从未对家人提起,就算是齐听晚也不例外。
只因为老师成分不好,在牛棚关过几年。
所以人们叫他牛棚先生。
牛棚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的东西特别多,但这是原罪,导致被烙印上黑五类的标签。
在牛棚先生病重无人搭救时,十一岁的季承筠也因为许桁桉的陷害被赶出家门。
一大一小在破庙里相聚。
季承筠用稚嫩的身体,按照牛棚先生的吩咐,去后山头采药,好几次差点摔死。
牛棚先生因此活过来,从那以后,季承筠便喜欢去破庙找他。
久而久之,牛棚先生把他当做关门弟子,告诉他知识改变命运,要好好学习。
他比高中老师懂的更多,更加深入,所以教育水平更高。
季承筠在牛棚先生熏陶下,逐渐成为一名人格独立,爱好学习的好孩子,尽管在家里遭遇极为不公平的待遇,但依旧保持一颗善良的心,一股为国效力的信念。
这更是他没有堕落,依旧能坚持到现在根本原因。
牛棚先生经历过太多苦难,身体力行,告诉季承筠一个道理,没有困难能打倒他。
只可惜牛棚先生在高考完后就去世,死在一个雨夜,季承筠本打算将考上北大的好消息告诉对方,走进破庙时只看到一具发臭的身体。
那天晚上,他独自将牛棚先生埋在后山,拿着他赠送的一块玉佩离开。
那时候他失去唯一关心自己的长辈,也失去一名人生导师。
季承筠当时无比痛苦,唯一能依靠的人便是齐听晚。
可齐听晚也就在那天,说用北大名额交换领证。
季承筠当时的天都塌了,失去牛棚先生,又要失去一切吗?
于是他经历过巨大的绝望,终于决定为自己而过,将北大改成国防大学,要为祖国奉献一生。
他带着一个蛇皮袋,里边穿着几件破旧的衣裳以及牛棚先生留下的玉佩,离开伤心之地。
而在图书馆的时候,季承筠思念最多的是牛棚先生,偶尔会拿出玉佩怀念对方。
齐知念便是那时候闯入,目光一直盯着那块玉佩,眼睛极为明亮。
季承筠自然知道齐知念,除了美貌之外,还有对方特殊身份。
据说齐知念进入国防大学是一辆吉普车护送,学校的领导亲自迎接。
齐知念从见到那块玉佩后,便一直缠着季承筠,不同于其他女学生的矜持,她性格开朗,丝毫没有将规矩当回事。
即便是在夜晚男生宿舍楼外边等待,齐知念能无视旁人的目光。
望着递上来的笔记本,季承筠心中叹息。
他觉得有必要与齐知念讲清楚,接过笔记本后,盯着齐知念明媚的眼睛,神色严肃:【齐同学,以后别来找我了。】
齐知念愣住,旋即眼眶泛红,欲言又止,最后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什么都没说,但情绪表达极其强烈。
季承筠强忍着内心的怜惜,目送对方离开,他目前只想安心学习报效祖国,从未想过恋爱。
自从那天晚上,齐知念再也没找过他。
军训结束后,新生有着一天的修整时间,大多数人选择离开学校去外边逛街。
国防大学的新生除了不用交一分钱学费,每个月还可以得到十块钱的生活补助,在1983年属于一笔巨款。
季承筠没有乱花钱,而是如往常一样,待在图书馆学习解密专业的知识。
齐知念坐在对面,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玉佩,赫然与季承筠的那块一样,只不过季承筠的是龙佩,而她的是凤佩。
这是一对龙凤玉佩。
【我是你的未婚妻。】
齐知念的一句话,使得季承筠差点摔倒在地。
15
图书馆陷入几分钟的安静,作为新时代的学生,季承筠讨厌订婚的这套,尤其是在遭到齐听晚伤害后,少年对于爱情的向往变得理智。
他不想要虚无缥缈的爱情,爱情就是作风问题,不得不说,齐知念太大胆,放在前几年她要被关起来,在大家眼中属于女流氓,要被关在流氓学习班学习的。
季承筠深吸一口气,稳定自身情绪,摇摇头,神情严肃:【齐同学,希望你注意影响,我们是来国防大学学习,报效祖国和人民,不是来谈情说爱的,我们以前从不认识,不存在订婚关系吧。】
他已经很明显提醒齐知念,不要再谈下去,否则会被教导员谈话。
齐知念似乎也知道刚才的话过分,传出去会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但经过这几天思考,决定还是告诉他真相。
她指着玉佩,给季承筠讲了一个故事。
这块玉佩是成双成对,由她父亲和另外一名故交保管,承诺如果双方生的是一男一女便成为亲家,如果是同性便是兄弟。
多年过去,齐知念父亲从未忘记当年承诺,只可惜那名故交因为特殊问题被劳改,不知所踪。
原以为再也见不到那块玉佩,齐知念也不打算结婚,所以便报考国防大学,想不到缘分如此奇妙,竟然在图书馆看到了季承筠脖子上的龙佩。
听完齐知念的故事,季承筠陷入沉默,并不觉得荒谬,以牛棚先生的学识,并不是本地人,应该有个很厉害的身份吧。
只可惜是时代的牺牲品,不知道为何牛棚先生在平反后没有离开,反而选择住在破庙,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难怪牛棚先生当时将玉佩交个他,神色莫名。
直到现在,季承筠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是一块定情信物。
道理说,面对一个家世背景良好,将来可能成为青云阶梯的未婚妻,放在谁身上都是天赐良机。
但季承筠经历过齐听晚的伤害,已经不再相信爱情,在国防大学,大家如果要有感情,只能是革命情感。
季承筠犹豫片刻,将龙佩交给齐知念:【我不是先生的孩子,如果知道它如此重要,也不会收下,如今正好物归原主,至于你说的婚姻,就算了吧。】
不给齐知念解释的机会,季承筠起身离开。
齐知念坐在凳子上,望着合拢的两块玉佩,正好是一个圆月,心中觉得很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齐知念在见到季承筠后,便觉得他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气质,眼神中除了坚定的革命信念,还有一抹淡淡的忧伤。
这是在同年龄中从未见过的眼神,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只要靠近便会沦陷。
齐知念握着玉佩,来到窗外,图书馆上空的夜色很美,在操场边上的梧桐树,那一片片树叶,仿佛没有受到秋天的召唤,依然换发勃勃生机。
季承筠回到宿舍,坐在阳台上,抬头看着天空,沉默不语。
他觉得以后应该好好学习,远离齐知念。
军训完毕,开始上文化课,百废待兴的时代里,学生们对于知识的渴望很强烈,他们身上有着强大的信念,也有纯净的灵魂。
季承筠除了努力学习文化知识,还会经常保持锻炼,好几次在食堂遇见齐知念,两人都是点头示意,擦肩而过。
以前很多人传闻两人关系不正常,指导员差点来谈话,但没多久两人关系疏远,事情不了了之。
大多数男生如释重负,觉得齐知念那朵花就不该属于某个人。
这一天,季承筠如往常一样在操场上跑步,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前方,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16
是她,齐听晚!
当看到季承筠出现的瞬间,她便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控制不住脚步朝他走去。
可季承筠的一个小动作,使得齐听晚脸色瞬间泛白。
曾经无比依赖,见面便满脸幸福的小男孩儿,竟然后撤几步。
这是对敌人特有的心理防御。
齐听晚的心脏像是被击穿了一个大洞,难过到无法呼吸,满脸苦涩。
季承筠此时就如此厌恶自己吗?
齐听晚强忍着心中酸楚,再次上前,却又逼退了季承筠,神色极为受伤。
【承筠......】
不待齐听晚说话,季承筠冷漠打断,【姐姐,这里是学校,注意影响。】
齐听晚深眸中闪过震惊,这话为何如此熟悉?
她猛地想起季承筠考上北大,兴奋冲到面前分享时,自己说什么?
她下意识保持距离,告诉季承筠,这里是院子,要注意影响。
齐听晚心中委屈,终于体会到当时季承筠当时的难过。
眸子闪过哀痛。
齐听晚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承筠,你一声不响的离开,真的要跟我彻底撇清楚关系吗?】
听到这话,季承筠神色平淡。
他没有反驳,可那种漠然的态度,狠狠刺痛了齐听晚的心。
她也明白季承筠的意思。
活在那种没有爱的家庭,被逼着将最好的东西让出来,一次让,一辈子都要让。
他已经绝望了。
只有消除身份,隐姓埋名一辈子,永远不想联系。
这得多么绝望才做出这个决定!
齐听晚光是想想都感到心脏刺痛,可季承筠过了十几年如此残忍的生活。
她怎么还有脸问。
季承筠如果不悄然离开,结果肯定会被逼死。
齐听晚抬起头,想要像是小时候那样抚摸季承筠的脑袋,可手臂选在半空,对上他那淡漠的眼神,精神世界再次被重创。
【对不起!】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对不起,齐听晚不知道说什么。
季承筠抬头望着天空,许久后又落在操场边上的梧桐树,脑海中浮点出十一岁那年,被父母赶出家门,蹲在树下哭泣,那时候的齐听晚如同天使,带给他新的希望。
可正因为这种希望,将他推下深渊。
直到现在心还隐隐作疼。
季承筠收回目光,眼神变得坚定,盯着齐听晚:【如果你是来帮许桁桉要回北大名额,对不起,木已成舟,我不可能让的。】
齐听晚脸色剧变,疯狂摇头:【不是,我,我只是......】
【来看看你。】
她很想告诉季承筠,以前都是误会,并不是不喜欢他,也没有不接受,但回想那段时间做错的事情,很多话根本没脸说出来。
【既然看过,那你可以回去了。】
季承筠不想与齐听晚接触,看到那张脸便想起半年前的伤痛,他好不容易用半年时间抚平伤口,对方为什么还要来招惹自己?
齐听晚身体一颤,似乎感觉到要彻底失去季承筠,急忙抓住他的手。
眉宇间带着哀愁和委屈。
【承筠,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齐听晚声音颤抖,神色痛苦不已。
季承筠平静回应:【这也是我想问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齐听晚为了许桁桉,一次次带来伤害,季承筠无数次在心中大声质问。
【都不重要了,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祝你和许桁桉百年好合。】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就在齐听晚还想继续纠缠,季承筠接下来的话,让她如遭雷击,停在原地。
【到现在我都很感谢你给我带来的温暖和希望,请不要让我恨你。】
齐听晚僵硬站着,脸色瞬间惨白,直到季承筠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蹲在地上。
无尽的懊悔和悲伤涌上心头。
即便中弹也不皱眉头的铁娘子,此刻双目噙着泪水,悲痛爬满脸颊。
脑海中那个乖巧的男孩儿,满眼都是仰慕之情的季承筠,无法与此刻的他重合。
齐听晚清楚意识到,好像真的要失去季承筠。
深秋的梧桐树,终于落下一片树叶。
掉在齐听晚的肩膀上。
齐听晚从未有这么一刻,无比肯定自己对季承筠的感情。
可当她意识到时,人已经丢了。
17
湘南的天气炎热,但齐听晚感觉到空气一片冰冷,身体麻木无法挪动,看向季承筠消失的方向,心脏的剧痛后知后觉袭来,疼的天昏地暗。
当季承筠悄无声息的离开,齐听晚的生活像是一片真空,永失挚爱的悲伤袭来,理智回归大脑。
她能很快察觉到许桁桉伪装,并且找到陷害的证据。
但为何季承筠每次受到伤害,她会视而不见?
半年来,齐听晚在疯狂寻找季承筠的消息,不惜冒着前途毁掉的风险,但依旧无法穿透国防大学解密专业的防线,直到齐建国不忍心女儿继续浑浑噩噩,才不得已拨通国防大学老友的电话。
齐听晚在得知季承筠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杀了过来。
她以为见面之后解释清楚,一切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可当见到季承筠,看到他平静而淡漠的目光,齐听晚才知道自己多么天真。
季承筠看着她的目光,再也没有曾经的爱慕,那个凡事都愿意分享,情感上极度依赖自己的男孩儿,随风而散,取而代之是一个陌生的季承筠。
齐听晚好几次想要解释,但想到曾经所作所为,开不了口,只能任由他离开。
像是秋天的梧桐叶子,终究要归于大地。
她在梧桐树下站了很久,俯瞰着地上的落叶,脑海中再次响起那年牵着季承筠的手,说以后给他一个家,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可惜她违背诺言,带给季承筠的伤害,或许远超过许桁桉。
这一刻,齐听晚神色茫然,内心痛苦。
她也体会到离开前,季承筠对家人和她彻底死心的绝望。
季承筠没有回宿舍,而是在校园里漫步,他只是单纯不想面对齐听晚。
原本平静的大学生活,因为齐听晚的出现,再起波澜。
季承筠心烦意乱,不知不觉走到图书馆,望着紧缩的大门,蹲在阶梯上,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身体瑟瑟发抖。
十一岁那年,是齐听晚给他新的希望,他用了七年的时间去爱对方。
可惜十八岁这年,又是齐听晚亲手毁掉他的所有期待。
如今她来到学校,说一切都是误会。
但那一幕幕被伤害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季承筠不知道是否该相信齐听晚。
在见到齐听晚的那一刻,季承筠很清楚,原以为彻底断情绝爱,却依旧会悲伤。
他终究没有彻底放下。
这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长腿,在月华下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季承筠缓缓抬头,看到了齐知念。
齐知念坐在旁边,一起看向夜空:【说出来吧,心里会好受点。】
季承筠心里憋着很多话,找不到倾诉,这些年藏着太多痛苦,几乎将他逼疯。
齐知念的出现,虽然认识不深,却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借着月光,季承筠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偏心的父母,背叛的未婚妻,以及破碎的自己。
他的声音轻柔,像是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齐知念拖着下巴,安静的听着。
他们一个平静的说,一个安静的听,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你还爱她吗?】
等季承筠倾诉完毕,齐知念扭头,秀眸闪过一丝好奇,平静的声音里藏不住一点惊慌。
季承筠原本以为会很纠结,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便得到答案,【不爱了。】
真的就不爱了,在失望累积到极限的时候,他对亲情和爱情,早就绝缘。
齐知念也没想到他那么快回答,愣神好久,脸上多了笑意。
像是三月的春风,明媚的烟火,带给季承筠足够的温暖。
不得不说,他喜欢与这样的齐知念待在一起。
【那就告诉她,只有斩断过去,才能走向未来。】
齐知念起身,拍拍季承筠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明天会更好。】
季承筠解开心结,回到宿舍便沉睡过去。
当他醒来,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浑身轻松。
接下来几天,季承筠正常上课,不过经常遇见齐听晚。
不管是在去教室,还是食堂,甚至晚自习,都会在路上遇见,齐听晚安静站在路边,温柔深情望着他,那一身英姿飒爽的戎装,美丽清冷的面容,在整个校园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
渐渐的,有人发现齐听晚与季承筠的关系。
1983年冬,禁锢的思想尚未得到完全解放,感情的事情很容易变成个人作风问题。
风言风语在涌动。
在齐听晚来到国防大学第六天晚上,炎热的湘南终于迎来一场冷雨。
季承筠正在宿舍里看书,却听到舍友说楼下有个女人一直站着。
他立即明白对方是谁,沉默很久,终于站起身朝楼下走去。
季承筠觉得应该与齐听晚好好聊聊,彻底讲清楚。
来到楼下,看着被大雨朦胧的倩影,季承筠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去。
18
今年第一场秋雨带着浓浓的寒意,朦胧大雨中的倩影,站在宿舍楼下,任由浑身湿透,只剩下那双饱含深情无助的眼睛,望着走来的季承筠。
季承筠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内心却极为平静,曾经齐听晚但凡有一点不开心,他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月亮哄她开心。
此时齐听晚那么难过,那么悲伤,可他依然情绪稳定,甚至觉得有点厌烦。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苦守多年的爱情,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在一次次偏袒中失去原本的意义。
当季承筠断情绝爱,报考解密专业报效祖国,齐听晚却告诉他一切是个误会。
或许,他们的相遇才是个美丽的误会。
季承筠把雨伞放在齐听晚头顶,抬起手,为她擦掉脸上的水珠,那温柔的样子,使得齐听晚眸子泛着光彩。
【不值得。】
季承筠摇头,脸上露出解脱的笑,抬起头看向齐听晚身后,雨幕深处,隐藏的那株梧桐树,【感谢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是你帮我熬过最冰冷的寒冬,那些年我真的绝望,甚至比斗争中的先生还要痛苦。】
【可也是你一点点让我失望,不要试图掩盖自己做过的事情,伤痕永远都在,不可能消失,齐听晚,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已经不是我那个让我崇拜和爱慕的姐姐了。】
齐听晚脸色剧变,发紫的嘴唇颤抖,喉咙发出颤音,拼命摇头。
她想要告诉季承筠,自己一直都是她心中的姐姐,一直都是那个爱她却不敢面对的姐姐。
可对上季承筠平静而冷漠的目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无法说出半个字。
季承筠帮她擦掉脸上的水珠,那双握住了无数次充满温暖的大手,此刻散发出冰冷的寒气,涌遍全身。
明明人还在面前,齐听晚却感觉到他在离开。
齐听晚拼命想要抓住面前的男人,但季承筠的话像是一根根钉子,扎进心脏,鲜血横流,她的整个世界都是血色。
她脑海中浮现出在父母逼迫下,在她无情的抛弃中,痛苦绝望的呐喊。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从二楼摔下来,痛得无法呼吸的季承筠,露出渴望的目光,却被她不由分说的甩了一巴掌。
也许那一巴掌,彻底斩断季承筠的爱。
【承筠,对不起,我请了一周的假,也只有一周能看你,你不愿意被打扰,我就默默看着,明天就走,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齐听晚擦掉眼泪,神色期待。
季承筠没有回答,静静看着面前的这张脸,任凭她难过流泪,无动于衷。
两人在这一刻,好像明白什么。
齐听晚身体摇摇欲坠,痛苦闭上眼睛,看到她流泪的季承筠,再也不会心疼。
意味着季承筠再也不爱齐听晚。
季承筠将雨伞留给齐听晚,转身朝宿舍楼走去,他这次要与齐听晚彻底摊牌,希望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齐听晚,许桁桉,还有偏心的爸妈,他们四个人会幸福在一起。
唯独多余的他,会把一生奉献给国家。
季承筠不后悔,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命运。
断情绝爱后,他总要为自己点一盏灯吧。
齐听晚丢掉手中的雨伞,冲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季承筠,语气充满哀求:【承筠,不要离开我,我错了,真的错了啊。】
季承筠没有挣扎,任由齐听晚抱着,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雨终于停歇。
一轮明月穿破云层,清冷的月华落在操场边上的梧桐树上。
云破月来,齐听晚抱着季承筠的影子,仿佛铭刻在某一秒钟。
齐听晚缓缓松开手,内心却出现撕碎般的疼痛。
季承筠走了,一步没有回头。
齐听晚心碎,跪在地上,痛苦流泪。
她感觉到自己彻底失去季承筠。
此时的她,体会到当初季承筠绝望的心情,那种感觉如同跗骨之蛆,永生难忘。
她懂了,也后悔了。
但晚了。
19
事假结束,齐听晚离开国防大学,走的那天没有来与季承筠告别。
她知道季承筠不会再见自己,也明白他已经断情绝爱。
齐听晚更清楚自己错的那么离谱,其实在来之前,她手里已经拿着结婚申请,只要季承筠填上名字,她们便是合法夫妻。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从季承筠的态度看出,别说领证,便是面对面相处,无法回到从前。
她的心已经碎了,但找不出借口。
是自己亲自将他送走,在一个个绝望无助的晚上,于伤口上撒盐。
如今她真切体会到绝望的难受,所以真爱一个人,那就选择不打扰。
齐听晚不会放弃季承筠,她会用自己办法去赎罪,去弥补,用行动告诉季承筠,她还是曾经那个牵着他的手,告诉他世界不会孤单的邻家姐姐。
走的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坐上回去的火车上,望着逐渐缩小的城市,齐听晚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眸子闪过锐利的寒芒。
所有欺负季承筠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包括自己。
季承筠不知道齐听晚的想法,也没有兴趣,彻底讲清楚后,便回归正常学生生活,他的生活除了学习便是体能锻炼。
前半年的学习形单影只,后来身边多了一个齐知念。
自从那天晚上,季承筠明白一个道理,不能活在别人的看法中,不能受到感情的牵制。
以前他看不开,迫切需要父母的关爱和齐听晚的认可,导致最后疯狂内耗。
所以他不再想念偏心冷血的家人,因为不值得。
他不在乎外人的目光,与齐知念走在一起。
当然这里边没有爱情,纯粹是互相学习。
齐知念一定来自一个很好的家庭,她知道的东西很多,能拿到最新的学习资料。
当齐知念从包里掏出一本计算机程序,并且能教他计算机对于解密处的用处,季承筠敏锐察觉到,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从那以后,齐知念能安心待在身边,用家里的资源帮他找最前沿的解密学习资料。
季承筠也会帮齐知念力所能及的事情。
两人在外面看来俨然一堆情侣,于是渐渐的,再也没有学生嚼舌根,胡言乱语。
当时的作风问题,在学校里算是看得开,大家都是年轻人容易接受新事物。
尤其是大学生思想开放,迎接新的思想浪潮。
学校逐渐出现一对对情侣,指导员只是开过一次生活会,让大家注意分寸,便再也没有阻拦。
于是季承筠与齐知念走在一起,属于革命情感,顺理成章。
两人在图书馆肩并肩学习的照片,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区大院。
阴暗的房间里,齐听晚坐在沙发,低着头,地板上丢满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味。
这是她从戎以来第二次喝酒,第一次是季承筠跟她表白那天,她喝了很多酒,也犹豫了一整夜。
第二次是看到季承筠与齐知念在一起,心里难受。
隔壁传来愤怒的吼声,季家父母正在惩罚许桁桉,他那些龌龊阴暗的手段被揭露出,名声彻底败坏,别说进厂找份工作,就算是打零工也没人要。
没有谋生手段,许桁桉只能赖在季家,只可惜季家父母再也不惯着。
完
本文标题:去国防大学当兵后,还在为白月光撑腰的未婚妻得知被退婚时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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