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军官只顾给情人孩子当爸,他匆忙奔赴婚礼,却见唉声叹气的父母
1987年,北京军区医院。
“喻子君同志,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放弃现在的一切,作为战地医生前往新疆支援吗?”
“是!我确定!”
喻子君的目光像钉在墙上的地图,一动不动。
“我从小在新疆长大,我父母也在那儿,我想回到我的家乡,贡献一份我的力量,请院长允许!”
院长沉默地注视她良久,终于缓缓点头,脸上浮起一丝宽慰。
他站起身,郑重地敬了个礼:“我代表新疆人民和战士感谢你。”

喻子君也抬起手臂回礼,胸腔里像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定,又轻轻扬起。
院长拍了拍她的肩:“好好准备吧,等上面通知下来,你就和其他军医同志一起出发。”
“是!”
她转身走出办公室,脚步不轻不重。
路过军医院大厅时,几个护士正聚在一起,朝大门方向张望,脸上写满羡慕。
“蓝护士真是有福气,她对象天天来接她下班。”
“顾团长不仅年轻有为,看着冷,其实可会照顾人了。”
“真羡慕啊……”
她们一回头,冷不丁撞上喻子君的视线,顿时有些慌:“喻医生?”
喻子君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悄悄攥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嗯”了一声。
“快走快走。”
几人互相推搡着快步离开。
她们都知道,喻子君追了顾清时整整七年,而顾清时,却和刚从外地调来的蓝护士相亲在一起了。
等她们走远,喻子君才抬起眼,望向门口。
暮色里,一道军装笔挺的身影立在那儿,肩线平直,面容清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两人的目光短暂碰了一下。
喻子君还是走了过去,低声开口:“清时哥……”
话音未落,顾清时便截断她:“我来接采薇下班。”
他的声音像秋日的风,带着明确的疏离。
喻子君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吸了口气,问:“那今天晚上……还回来吃饭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顾清时却已转向另一边:“不用麻烦了,我和采薇在外面吃,然后去看电影。”
说完,他眉眼间的冷峻悄然化开,迈步迎向一个穿着护士服的纤瘦身影。
喻子君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进光里,眼底有什么轻轻闪了一下。
她喜欢顾清时,这件事谁都知道。
喻家和顾家曾同住一个大院。只是喻子君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调去了新疆。
十八岁那年,她回首都读大学。父母不放心,托顾家照看她。
就是那天,她第一次见到顾清时,从此再没放下。
大学时,她每天雷打不动地去部队找他。
夏天端着冰镇的绿豆沙,站在岗哨外等;冬天熬夜织围巾,手指都磨红了。
七年里,她表白了很多次,也都被拒绝了很多次。
她总以为,石头也有被捂热的一天。
直到一个月前,顾清时带着蓝采薇回家。
他牵着那姑娘的手,对父母说:“这是我相亲认识的对象,我打算和她结婚。”
喻子君当时站在客厅门口,像被钉在了原地。
后来她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故意找个人来让她死心。
他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说:“你太高看自己了。”
那天晚上,她蒙着被子哭了一整夜。
现在想起来,心口还隐隐发闷。
酸涩一点点从心底漫上来。
喻子君收回目光,也把思绪从回忆里拽了回来。她深深吸了口气。
这场漫长的初恋,到底还是结束了。
北京,从此成了她的伤心地。
所以她决定离开。
人生不止有爱情,还有理想。
她不再喜欢顾清时了。
她要成全自己。
第1章
喻子君推开家门,屋里一片漆黑。
她站在玄关,听着自己的呼吸声。顾清时果然没回来。
她摸黑走回自己房间,拉亮了屋中间的灯。
灯光洒下来,照亮了书桌上那条没织完的红色围巾。
只差最后几针了。
这是她准备送给顾清时的生日礼物,也是最后一件。
前六年,她每年都送。第一年是手织的帽子,第二年是从学校赢来的钢笔……去年,是她用第一份工资买的皮带。
现在,只剩这条围巾。
织完最后一针,她轻轻抚平围巾的褶皱,叠好收进抽屉。
洗完澡,她裹着睡衣出来,迎面撞上刚回家的顾清时。
她下意识抱紧双臂,耳根发热。
“对、对不起……”
顾清时愣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把手里的外套丢过来,罩在她身上。
喻子君拢紧衣服,正要转身,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不希望我结婚后,我妻子看到这样的场面,产生误会。”
那句话像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
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妻子……是蓝采薇吧。
他在提醒她,他快结婚了。这个家,很快会有新的女主人。
没等她回应,顾清时已经进了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喻子君在黑暗中站了很久,才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他说得对,等他结了婚,她再住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两天后,顾清时生日。
他带着蓝采薇回来了。
顾父顾母热情招呼,饭桌上气氛热闹。
喻子君低头吃饭,听见顾清时轻声问蓝采薇:“要不要尝尝那个?”
他夹了远处的菜放到她碗里。蓝采薇也笑着夹了块胡萝卜给他,他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喻子君没再抬头。
这顿饭,吃得像在嚼蜡。
饭后她回了房间,想等顾清时送人出门后,把礼物悄悄放进他屋里。
外面安静下来时,她拿着围巾走到他房门口。
手还没碰上门把,就听见里面传来蓝采薇带笑的声音:
“以前生日,一定也有很多女生送你礼物吧?”
喻子君顿住了。
接着是顾清时温和的回应:
“除了你送的,别人的我都扔了。”
“哦……包括喻子君送的?”
“当然。”
喻子君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愣在原地。
原来那六年的心意,他一件也没留。
她踉跄着退了一步,低头看着手里那条织得密密实实的红围巾,指尖发冷。
屋里传来脚步声,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家门。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才在街角停下来,弯腰喘着气。
一抬头,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的乞丐蜷在墙角,冻得发抖。
她手里的红围巾,在路灯下暖得像一团火。
喻子静静看了一会儿,走上前,把围巾轻轻放在他面前。
第2章
喻子君推开家门时,冷风跟着灌进楼道,正好撞上刚送完蓝采薇回来的顾清时。
他站在玄关那儿,眉头微微蹙起:“这么晚,你去哪了?”
语气里的关心是真的,但也止步于对借住在家里的世交妹妹那种分寸。
喻子君脸冻得发白,还是努力扯出一点笑:“刚出去走了走。”
说完就往楼梯走。
刚迈上两级台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你是不是忘了给我什么?”
她脚步一顿,转过身,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是生日礼物吗?
她抿了抿嘴唇,声音低下来:“对不起,清时哥,最近工作忙,没来得及准备。”
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生日快乐。”
没等他回应,她就转身上了楼。
顾清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眉头慢慢锁紧。
第二天,喻子君看完门诊,拿着一张申请表去了院长办公室。
她把表格递过去:“院长,我想申请搬到医院宿舍住。”
院长有些意外,接过表格看了看:“正好,我本来也要找你。出发日期定了,元宵节走,组织上希望你们军医临走前,能和家人好好过个年。”
喻子君怔了怔。元宵节……正好是她的生日。
院长扶了扶眼镜:“最近宿舍床位紧,你也就剩不到一个月了,还要申请吗?”
她回过神,实话实说:“顾清时交女朋友了,我再住下去,不太方便。”
院长明白了,点点头:“行,我想办法给你调一张床位。”
“谢谢院长。”
医院值班室有张临时床位,是给夜班医生休息用的。
接下来几天,喻子君没回顾家,就住在了医院。
一周后,后勤处通知她,宿舍床位安排好了。
喻子君这才回去拿东西。
刚到顾家门口,就听见顾母和顾清时在客厅说话。
顾母笑着说:“等你们结了婚,估计不出一年,就得准备儿童房了。子君现在住的那间,大小和采光都好,将来给孩子住正合适。”
顾清时没说话,像是默认。
喻子君站在门外,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还是顾母先看见她:“子君?回来啦。”
她敛了神色,低头换鞋进门:“伯母,清时哥。”
顾母关切地问:“这几天你住哪儿?连个电话也不打。”
她还没回答,顾清时已经开口,声音有点沉:“你这几天都没回来?”
“医院忙,就住值班室了。”
喻子君轻声解释,没看他,低头往楼梯走:“我先上去收拾一下。”
她上楼开始整理衣物。
顾母跟着进来,看见她在收东西,连忙拉住她:“子君,你这是做什么?我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要你搬走的意思,就算清时以后有孩子,那也是好几年后的事……”
喻子君笑了笑:“我知道。其实我回来之前,就已经申请了宿舍,只是过来拿东西。”
顾母直接摇头:“不行,我答应过你爸妈要照顾好你。你忙起来连饭都记不得吃,一个人住怎么行?”
她轻声解释:“我只在宿舍住二十三天。”
顾母一愣:“什么意思?”
喻子君深吸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伯母,我要回新疆了。谢谢您这七年的照顾。”
她后退一步,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刚要直起身,就听见门口传来顾清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要回新疆?”
第3章
喻子君抬起头,正好撞进顾清时那双锐利的眼睛。
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编了个理由:“我想回新疆看看我爸妈。”
顾清时盯着她,眉头微微皱起,没接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最后还是顾母开口打破了僵局:“打算去多久?”
喻子君移开视线,语气尽量自然:“大概一个月吧。”
顾母神色放松下来:“也好,你上次回去都是三年前了,你爸妈肯定特别想你。”
她边说边帮着收拾东西。
顾清时站在原地看了她们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喻子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
这场长达七年的追逐,她只想走得体面一点,不想太难堪。
就算告诉他,这次回去就不打算再回来了——他大概也不会在意吧?
东西收拾妥当,喻子君拎着行李推门出去。
忽然,一声车喇叭响起。
顾清时开着一辆红旗停在门口,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我送你,上车。”
喻子君怔了怔,低声道:“谢谢。”
她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以前,她总会找各种理由蹭他的车,就为了能多待一会儿。
每次她都抢着坐副驾驶,绞尽脑汁找话题跟他聊天。
可这一次,她一路沉默。
车很快开到军区医院宿舍楼下。
喻子君刚下车,顾清时却顺手拎起她的行李:“住几楼?”
“三楼。”
他没再多说,提着箱子就往里走。喻子君只好默默跟在后面。
没走几步,迎面撞见蓝采薇。
她扎着两条辫子,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走上前:“清时,我看这辆车眼熟,果然是你。”
喻子君注意到顾清时的脸色微微一变,像是怕她误会,立刻郑重解释:“子君搬来宿舍住,我只是送她一程。”
蓝采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原来是这样呀,那我也来帮忙吧。等会儿我们三个一起吃饭?”
喻子君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急忙开口:“不用了,你们去吧,我自己收拾就行,不打扰你们了。”
她几乎是抢过顾清时手里的行李,转身快步上楼。
背影有些仓促。
蓝采薇是两个月前刚从外地调来的,喻子君不确定她是否听说过自己追了顾清时七年的事。
但她实在没办法,假装若无其事地和那两个人相处。
喻子君和蓝采薇住得近,就在上下楼。
接下来的日子,喻子君几乎每天都能看见顾清时来接蓝采薇下班。
又过了一周,公祭日到了。
全体军人列队前往烈士陵园,为牺牲的战友默哀。
喻子君和其他军医站在最后一排,现场响起国歌,大家都跟着唱。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旋律激昂,歌声却格外沉重。
一曲终了,首长走上台前:“全体默哀一分钟。”
喻子君低下头。
四周一片寂静,能听到风掠过松枝的声音。不少战士的眼圈已经红了。
全国各地都有这样的烈士陵园,战场上牺牲的人,数也数不清。
就像歌里唱的,是他们用血肉换来了今天的安宁。
喻子君的父母当年放弃北京的安稳生活,选择驻守边疆。而现在,她也即将沿着他们的脚印,继续往前走。
默哀结束,喻子君留下来,轻轻擦拭墓碑。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就要离开了。
这时,她看见了顾清时。他也在扫墓。
墓碑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眉目硬朗,笑得一脸灿烂。
碑文刻着:战斗团第八团副团长,林忠义,记一等功。
顾清时忽然开口:“你还记得他吗?”
喻子君顿了顿,轻声说:“记得。以前我上大学去找你的时候,他经常在。”
印象里,林忠义是个特别爱笑的人,阳光开朗,好像从来没什么烦恼。
可这样的人,却永远停在了最好的年纪。
她的语气里带着惋惜。
顾清时沉默地看着她,忽然低声说:
“他喜欢你。”
“牺牲之前他说,最大的遗憾,是没敢告诉你。”
第4章
喻子君愣在原地,脚步像被冻住一样。
等她回过神,只看见顾清时那双黑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我不知道。」
顾清时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扫墓。
喻子君一时失神。
她想起前几年,顾清时还会回应她。生日时送她礼物,从部队回学校也会顺路送她。有其他男兵靠近,他总是第一个过来把人赶走。
可现在回想,好像就是从林忠义牺牲那段时间开始,他彻底疏远了她。
她看着他的侧脸,想问是不是因为兄弟情义才不能和她在一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已经没意义了。
她决定放弃。
几天后,快过年了。
喻子君依旧在顾家过年。
腊月二十九,她就回了顾家大院。
正闲着,外面传来一群年轻人的喊声:
「顾清时,喻子君,出来玩啊!」
蓝采薇也在人群里。
一行人去了后海、钟鼓楼……喻子君始终走在最后,像个旁观者,悄悄看着顾清时和蓝采薇有说有笑。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蓝采薇身上,温柔得像冬天的炉火。
天空飘起小雪,有人指着路边的溜冰场提议:
「我们去溜冰吧?」
大家纷纷响应。
只有蓝采薇微微蹙眉:
「可是我不会。」
顾清时立刻低下头,轻声对她说:
「没事,我很厉害,我教你。」
喻子君轻轻扯了扯嘴角。
是啊,他确实很会溜冰。她的溜冰,也是他教的。
两块钱一次,交了钱,大家换上溜冰鞋进场。
有人提议手搭着手排成长龙。喻子君穿得厚,落在后面,正低头系鞋带,余光却瞥见顾清时蹲了下来,亲手帮蓝采薇穿鞋。
蓝采薇站起来时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顾清时笑了,一手扶她的肩,一手搂她的腰,带着她往前滑。
「讨厌。」蓝采薇娇嗔着拍了他一下。
滑了一会儿,蓝采薇还是颤颤巍巍的,吓得直叫。
顾清时干脆把她抱了起来。
喻子君在旁边看了很久,正准备悄悄滑开。
忽然前面有人惊慌大喊:
「让开——!」
她一抬头,只见那排长龙失控地冲了过来。
顾清时第一时间拉着蓝采薇躲到旁边。
喻子君来不及躲,整个人被撞倒在冰面上。
摔得很重,很狼狈。
她听见顾清时低声问蓝采薇:
「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她自己撑着冰面,一点点爬起来。
还是蓝采薇走过来问她:
「子君,你没事吧?」
「没事。」
喻子君拍了拍衣服,只觉得脸上比冰还冷。
溜完冰,送蓝采薇回家后,顾清时和喻子君一前一后走回顾家。
黄昏时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前一后的距离,影子却像是并肩走着。
喻子君就那样维持着这个距离,慢慢走回去。
晚上,顾家吃年夜饭。
外面的爆竹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屋里挂满了红灯笼,暖融融的。
「新年快乐!」
四人举杯。
顾父和顾清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说起他的婚事,催他早点成家。
顾清时笑着应了。
喻子君静静听着,忽然笑了笑,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完。
她还要再倒,顾清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
「少喝点。」
喻子君看着他,慢慢把他的手推开。
她拿起酒壶,又倒满一杯。
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她举杯朝向顾清时:
「清时哥,到时候我可能不在,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说完,一饮而尽。
这杯酒,敬的不是他。
是她那七年的时光。
第5章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喻子君跟着顾清时,把大院里的长辈家都走了一遍。
拜完年后,一群年轻人聚在其中一家闲聊。
有人忽然提议:“我搞到了国外带回来的烟花,听说特别有意思,谁跟我一起去放?”
屋里的人,看电视的看电视,打麻将的打麻将,聊天的也没停,没人接他的话。
喻子君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站起身:“我陪你去。”
顾清时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你不是怕放烟花吗?”
她回看他,语气很轻:“难得过年嘛。”
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也许,是最后一次和他们一起过年了。
这七年,大家都对她很好,很照顾。
所以她今天愿意陪着大家尽兴,哪怕做点平时不太愿意做的事。
一晃,七年就过去了。
她又要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
和北京比起来,新疆更像是她的故乡,那里有她的阿爸和阿妈。
新疆的新年在三月二十一,靠近春分,那时候大家会围在一起唱歌跳舞,特别热闹。
她还记得刚回北京的第一年,第一次在顾家过年。顾伯母带着她一起贴春联、贴窗花,晚上一起包饺子。
饺子里会藏一枚两分钱的硬币,谁吃到,谁就是最有福气的人。
包饺子的时候,她偷偷把包了硬币的那个,放到了顾清时的盘里。
可最后,吃到硬币的却是她自己。
她知道,是顾清时把那份“福气”还给了她。
顾清时也是第一个给她压岁钱的人。
放完烟花回来,喻子君走到门口,隐约听见屋里有人笑着说:
“清时,你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顾清时声音很淡:“看采薇的意思。”
一旁的蓝采薇脸微微发红。
喻子君脚步顿在门外。
有人看见她,语气有点不自然:“子君,回来啦?”
喻子君立刻笑起来,接得自然:“我定了15号晚上的火车去新疆,走之前我在庆云楼请大家吃顿饭,你们可得来啊。”
“咦,那天不是你生日吗?”
“真会偷懒,两顿并一顿啦~”
大家嘻嘻哈哈地应着:“一定到,一定到。”
没人觉得这是一场告别,气氛依旧热闹。
吃完饭,喻子君走到院子里透气。没想到蓝采薇也跟了出来。
空气有点凝滞。
还是蓝采薇先开口:“你要走了?”
“嗯。”
蓝采薇笑起来,语气温软:“等你回来的时候,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她是去不了了。
喻子君弯了弯嘴角,说得诚恳:“到时候一定送你们一份大礼。”
这时,顾清时走了出来。
喻子君一转头,对上他看不出情绪的眼神,脸上的笑一下子凝住了。
她觉得顾清时有点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一直持续到回家。顾清时忽然在院子里叫住她:
“你刚才和采薇在外面说什么?”
喻子君一愣:“什么?”
雪光映着他的脸,显得格外冷。他声音很低,带着警告:
“喻子君,别对采薇说不该说的话。”
说完,他转身进了屋。
喻子君站在原地没动,任雪花一片片落在肩头。
什么是不该说的话?
他以为她喜欢他,就会在背后搬弄是非吗?
七年相处,在他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
雪落在肩上,寒意一点点渗进心里,刺得发疼。
……
过完年,大年初四,喻子君就回军区医院上班了,自然也搬回了宿舍。
自从战地医生的申请通过后,她就被调去急诊科做适应训练。
急诊科很忙,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
这天忙完下班,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看见顾清时送蓝采薇回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僵。
顾清时走后,蓝采薇一个人站在那儿,低着头抹眼泪。
喻子君进退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只好上前轻声问:“你没事吧?”
蓝采薇抬起红红的眼睛望着她,声音带着委屈:
“子君,我才知道……清时心里一直有个人,是从小就喜欢的。”
第6章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进喻子君的心口。
顾清时有喜欢的人?
那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她脑海里翻滚。
她想起林忠义牺牲前,顾清时对她那些不着痕迹的好,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她恍惚觉得,那个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可……
喻子君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对蓝采薇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就算他以前有喜欢的人,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看得出来,他现在最喜欢的就是你。”
又宽慰了蓝采薇几句,喻子君送她回去,才转身走回自己的宿舍。
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屋子里,她的行李大多已经打好了包。
临走前,她打算给远在新疆的父母买些礼物带回去。
第二天午休,喻子君抽空去了供销社。当班的钱叔是和他们同住一个大院的熟人。
“钱叔,麻烦拿三瓶雪花膏,再来两台收音机。”
“好嘞!”
钱叔弯腰在柜台里翻找,把东西递给她时,随口问道:“子君,买这么多,用得完吗?”
喻子君浅浅一笑:“带回去给我爸妈的。”
话音刚落,顾清时熟悉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进来:“钱叔,我托您带的东西到了吗?”
喻子君下意识回头,正好撞进顾清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自从上次那番不太愉快的对话后,两人已经很久没碰面了。
她还是先开了口,低声唤道:“清时哥。”
顾清时似乎早已忘了之前的尴尬,神情自然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目光扫过柜台上的东西,眉头微蹙:“怎么买这么多?”
“给爸妈带的礼物。”
顾清时没再多问,转头对钱叔说:“再拿点茶叶,要最贵的,算我送给伯父的。”
喻子君没有推辞。
这时,钱叔从柜台底下取出一个袋子,抖开给顾清时看。
那是一件款式新颖的红色棉袄,颜色正,面料挺括。
喻子君的视线不由得停在了上面。
只听钱叔乐呵呵地说:“清时,你托我从香港带的棉袄,人家那边叫羽绒服,一百五十块呢!”
“还是你眼光好!我也给我家那口子捎了一件,她高兴得什么似的,这几天天天穿着美。你这件……也是给爱人买的吧?”
顾清时点了点头。
钱叔是个健谈的,提起爱人就收不住话匣子,从两人光屁股玩到大,到后来结婚成家,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光。
喻子君本以为顾清时不会搭话,没想到他却自然地接了一句:“我和采薇也算青梅竹马,认识都十六年了。”
喻子君怔住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顾清时和蓝采薇已经认识了那么久。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通过相亲才认识的。
想起蓝采薇说过的那句“清时他有一个从小就喜欢的女人”,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丝苦涩悄然漫上心头。
她喜欢顾清时,整整七年。
可原来她的这七年,不过是他们十六年光阴里,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
第二天去医院,喻子君一眼就看见蓝采薇穿上了那件红色的羽绒服。
这在那时候可是个稀罕物,同事们好奇地围着她问东问西,科室里一时热闹非凡。
这热闹一直持续到下午,急诊科突然涌进来一大批在排雷时被炸伤的军人。
among them, 喻子君看到了顾清时。
他一身尘土,手臂上一片暗红色的血迹,格外刺眼。
她立刻冷静地上前,检查他的伤势。
幸好,只是皮外伤。
喻子君暗暗松了口气,低头开始为他清创。
顾清时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有些惊讶:“你不是在心内科吗?怎么调到急诊科了?”
喻子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轻声回答:“急诊科人手不够,过来支援的。”
顾清时还想再问,门外突然传来蓝采薇带着哭腔的呼喊:“清时!”
下一秒,一个白色的身影就扑进了他怀里。
顾清时立刻伸手搂住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别怕,我没事。”
喻子君在一旁看着两人紧紧相拥的样子,默默收拾好手边的器械,转身离开了。
她走后不久,一位男医生进来给顾清时打消炎针。
顾清时有些疑惑:“刚才不是喻军医在吗?怎么换人了?”
“喻军医啊,她忙着呢。”
男医生一边准备针剂,一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说:“顾团长,喻军医现在不是不追您了么?您看……能不能把她介绍给我侄子?唉,就是她之前追过您,名声有点……我怕我姐姐那边不同意……”
顾清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直接冷声打断:“你侄子配不上她。”
那样一个不知所谓的人,也敢肖想喻子君?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男医生脸上顿时一阵青白。
顾清时没再理会他,起身去看望受伤的战友。
路过医院布告栏时,他看到不少医生护士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一名工作人员正将一张崭新的通告贴上去。
白纸黑字,标题清晰地写着:关于自愿报名战地医生的最终通知。
顾清时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人群外围,目光落在了那份通告上。
第7章
通知贴在布告栏上,墨迹还没干透。说是前线医生紧缺,医院征集自愿报名的军医,支援边疆。
旁边有人低声交头接耳:
“人不是早走了吗?”
顾清时目光扫过,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另一个人接话:
“那是第一批,明天是最后一批。”
……
喻子君忙完手头的事,再去找顾清时,他早已不在医院。
听说他什么都没带就走了。
她匆匆配了药,一路赶到顾家。
站在熟悉的门前,她下意识去摸钥匙,指尖却触到空荡的衣袋。
才想起,钥匙早就还了。
她抬手敲了敲门,静静等着。
等待的时候,她的视线落在门口的雪人上。
雪人有点融了,鼻子歪在一旁。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七年前的自己和顾清时,在雪地里追着跑着,堆雪人,打雪仗。
笑声好像还在风里飘。
门突然开了。
顾清时站在那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取代了记忆里那个会笑的少年。
喻子君回过神,把药递过去,转身要走。
顾母从后面跟出来:
“这么晚了,就留下来睡吧,反正……也就最后一晚了。”
喻子君没拒绝。
她和顾清时一起上楼。
走到房间门口,他忽然停下:
“这间房一直给你留着。从新疆回来,要是住不惯宿舍,就搬回来。”
喻子君抬眼看他。
他又补了一句:
“等我结婚,我会搬出去。”
她手指微微收紧,低声说:
“你不用搬。”
顾清时顿了顿,又说:
“要是有人给你介绍些不靠谱的人,记得拒绝。”
她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
说完,她推门进了房间。
顾清时站在门外,看着关上的门板,胸口莫名发闷。
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
十五号转眼就到了。
朋友们聚在庆云楼,给喻子君过生日。
大家陆续送上礼物,笑着说:
“子君,生日快乐。”
只有顾清时没来。
有人注意到她不时看向门口,轻声解释:
“清时让我带话,他和采薇有点事,晚点来。”
喻子君怔了怔,随即笑了笑:
“没关系,他不来也一样。”
她只是有点遗憾。这大概是这群人最后一次聚齐了。
她马上就要走了,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顾清时了。
晚饭后,七点整。
朋友们推着蛋糕出来,点上蜡烛,围着她唱生日歌。
“许愿吧!”
热闹声中,喻子君心底那点怅然被冲淡了些。
她闭上眼,双手合十,轻声说:
“希望大家以后都开心,事业顺利。”
有人笑着起哄:
“怎么光顾着我们,你自己呢?”
喻子君睁开眼,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嘴角弯了弯:
“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个生日,谢谢你们,也谢谢你们这七年的照顾。”
有人听出不对:
“怎么说得这么伤感?”
喻子君静了一秒,还是开口:
“我要回新疆了……不回来了。”
一瞬间,整个包厢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她。
过了很久,才有人轻声问:
“那……清时知道吗?”
“他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离愁。
喻子君笑着切蛋糕:
“今天我生日,大家都要高高兴兴的。”
散场时,大家执意送她去火车站。
十点整,月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
“就送到这儿吧。”
喻子君对朋友们说。
他们一个个上前拥抱她,眼眶发红:
“还会回来的吧?”
喻子君拍了拍他们的肩,没有回答。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此去千里,奔赴的是战场,“再见”两个字,太重了。
十点十一四分,她登上开往乌鲁木齐的绿皮火车。
车上坐满了这次自愿报名的医生。
“呜——”
汽笛长鸣,车要开了。
喻子君把车窗向上推开。
一片雪花飘进来,轻轻落在她脸上,凉了一下,就化了。
恍惚中,好像听见顾清时在喊她:
“喻子君——”
她没有回头。
“轰隆轰隆……”
车身缓缓启动,载着这群祖国的儿女,一路向西,驶向新疆。
第8章
顾清时追着火车跑了几步,挨个车窗望过去,没看见喻子君探出头来。
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响,他慢慢停住脚,攥紧手里的礼物盒子,眼睁睁看着那列绿皮车消失在视野尽头。
站台上风有点大,吹得他衬衫领子翻飞。朋友从后面跟上来,拍拍他肩膀:“清时,别看了,你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顾清时没应声,转身就往回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一直摩挲着那个礼品袋的提手。
几个人都是开车来的,其他车坐满了,有位朋友就上了顾清时的车。车里很安静,朋友瞥了眼他手里的袋子:“这是给子君准备的生日礼物?”
没人问顾清时为什么迟到——他和喻子君之间的事,大家心照不宣。
“嗯。”
顾清时喉结动了动。
朋友试着提议:“要不……给她寄过去?一个月左右应该能到。”
顾清时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一个月,她都该回来了。”
朋友眼神暗了暗,声音很轻:“她不会回来了。”
“吱——!”
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身猛地一顿,两人都因惯性向前倾。朋友扶住车门,惊魂未定:“怎么了?撞到东西了?”
顾清时转过头,脸色沉得吓人:“你刚才说什么?”
朋友一愣:“什么?”
顾清时盯着他,一字一顿:“你说她不会回来了。”
朋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后颈:“刚才给她过生日的时候,她亲口说的……这次去新疆,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以后大家想见面都难了。其实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今天你都该来的……”
后面的话,顾清时都没听进去。
他耳边只反复响着那句“不会回来了”。
这一个月喻子君的种种反常,突然都有了答案——
今年她明明准备了生日礼物,却迟迟没拿出来,只推说工作忙;
不久前她一声不响从家里搬走;
甚至前几天,她还笑着祝他和采薇幸福。
朋友看着他越来越沉的脸色,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这表情……别告诉我,人走了,你才发现自己喜欢她?”
顾清时心头一跳,脱口而出:“胡说什么?”
朋友脸色也变了,语气严肃起来:“顾清时,我可提醒你,你和采薇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别干对不起人的事。”
“再说了,子君这次走,提都没提你一句……估计早就放下了。”
“放下”两个字像根针,扎得顾清时心口一闷。
七年。喻子君追在他身后整整七年,他从不觉得她会真的离开。
他握紧方向盘,声音发干:“你想多了。”
车子重新启动,两人都没再说话。
回到家,顾清时经过喻子君的房间,脚步不自觉地停住。
推开门,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粉色床单铺得平整,被子叠成方正的豆腐块,桌上没有一件杂物。
一点她生活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他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顾清时照常送蓝采薇上班。
车上,她语气带着歉意:“昨天都没能去送子君,还麻烦你送我妈去医院……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顾清时有些走神,直到蓝采薇轻声问:“对了,你昨天赶到车站了吗?”
他回过神:“晚了一步,火车已经开了。”
“哦。”
蓝采薇看了看他,转而说起别的事,可顾清时始终心不在焉。
她忽然意识到,他在意喻子君。
眼底的光悄悄暗了下去。
到医院门口,两人正要分开。顾清时一抬眼,瞥见了公告栏上的调职通知:赴新疆前线战地医院人员名单。
喻子君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时,蓝采薇若有所觉地回头,正对上他深沉的视线。
“你早就知道了?”
他问。
蓝采薇看了看名单,轻轻点头。
顾清时的心直直往下坠。
原来他们都知道喻子君是去做什么。
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车轮碾过铁轨,哐当、哐当,一声接一声,像在数着时间。
绿皮火车摇摇晃晃走了三十六个钟头,窗外总算不再是灰蒙蒙的天。远处山峦露出白色的脊背,天空万里无云,蓝得发亮。
整节车厢的人都活了过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没多久,几辆军绿色卡车就来了。尘土扬起来,落在每个人的肩头。
喻子君没说话。到了乌鲁木齐,却见不到想见的人。
刚开始还有人扒着车窗朝外望,戈壁、远山、偶尔掠过的羊群,都让人新鲜。可没过多久,颠簸和疲惫压垮了好奇,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
四个小时后,卡车驶入乌鲁木齐边防驻军驻地。
但这只是中转。下一站,才是战场。
望着眼前熟悉的营房和飘扬的旗帜,喻子君胸口发热。
在休息室刚坐下,一个年轻士兵小跑着过来,朝她敬了个礼:“组织上知道您父母正好在这里,特批了一小时探亲假。”
喻子君几乎是冲出去的。
门口,一对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女正快步走来。
六目相对。
喻子君眼眶一热,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朝着那两道人影奔过去:“爸!妈——”
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张开手臂,三人紧紧抱在一起。
喻父声音带着笑,手却攥得紧紧的:“咱们家宝贝闺女,总算舍得回来啦。”
这一刻,喻子君才真的觉得,脚踩到了实地。
分开时,她脸上全是泪。
喻母用手掌给她擦脸,指腹粗糙,却很暖:“怎么了这是?受委屈了?”
喻子君摇头,声音哽咽:“没有……就是太久没见,太想你们了。”
她仔细看着父母。七年了,父亲鬓角白了,母亲眼角的皱纹深了。明明和北京的顾父顾母年纪相仿,却显得苍老许多。
她鼻子发酸,心里揪着一团。
好在,二老眼神依旧清亮,腰杆依旧笔直。
喻母抹了抹眼角,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瘦了。在北京过得怎么样?”
喻子君吸吸鼻子,努力笑笑:“顾伯母一家都很照顾我,我挺好的,您别担心。”
喻父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声音低沉:“老顾他们一家,这七年对你……”
喻母立刻看向女儿,眼神担忧。
喻子君轻轻带过话头,转而说道:“我自愿申请去前线,组织特批我来看你们一眼,待不了多久。”
空气一下子沉静了。
喻父望着女儿,眼神复杂。从前那个挂在他胳膊上耍赖的小丫头,如今和他一样穿着军装,站得笔直。
他叹了口气,手掌重重落在她肩上:“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就好好干。”
“是!”
喻子君挺直背,整理军装,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绝不给喻首长丢脸!”
喻父和喻母同时站直,回礼。三双眼睛里,都有水光闪动。
……
北京。
顾清时推开家门,正碰上顾母要出门。
“去哪儿?”
他随口问。
顾母弯腰系鞋带:“去子君宿舍一趟,她说落了些东西在那儿。”
顾清时顿了顿:“我去吧。”
顾母愣了一下,直起身:“也好。三楼,302。”
顾清时转身又下了楼。
军区医院宿舍门口,他刚抬手要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一个陌生女孩探出头,疑惑地看他一眼,随即恍然:“是来拿之前住这儿的人的东西吧?”
她转身从屋里抱出一个小纸箱,递到他手里,门就关上了。
顾清时站在走廊里,低头看去。
纸箱里放着几本资料,一个巴掌大的旧布娃娃,一支英雄牌钢笔,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他拿起笔记本,随手翻开。
是喻子君的日记。
第9章
1984年10月1日,天晴得发亮。我又一次对顾清时说了“喜欢”,他还是摇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压了一下,有点闷,但也不算意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拒绝了。我攥了攥手心,告诉自己:下次再试。
顾清时看着日记本,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可那笑意还没到眼底,胸口就堵住了。
从字里行间能看出来,她还没放弃他,还在努力。
可现在,她彻底松手了。
她是怎么一步步放下的?
顾清时指尖有点发凉,轻轻翻到下一页。
「10月10日,阴。刚进家门就听见他们说,清时哥去相亲了。」
「11月,天放晴了,太阳很好。清时哥带着对象回来了。我站在院子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我问他:为什么不能是我?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年纪到了,该结婚了。既然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我不行?」
「12月,我决定离开。」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顾清时的心口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紧,透不过气。
那些字句像针,一页一页扎进眼里。原来从他跟蓝采薇在一起那天起,她就在煎熬。她那么早就决定要走,他却一点都没察觉。
真是活该。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那本日记翻来覆去地看。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他也没开灯。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梦里,他看见喻子君在营帐里做手术。她戴着手套,额头上全是汗。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他自己。
忽然,她身旁的护士举起刀,朝她刺了下去——
顾清时猛地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
床头闹钟“滴滴”响着,他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北京第九战斗团团长,顾清时,我找明耀。”
“请稍等,核实身份。”
几分钟后,那边传来带笑的声音:“我是明耀。顾团长有何指示?”
顾清时喉结动了动:“哥,是我。”
“哟,我们北京最年轻的团长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有事?”
顾清时握紧话筒。他听说喻子君已经上了前线,战场那地方,子弹不长眼。他想起明耀就在那边。
“我想找一个人,喻子君。她从北京军区医院申请调去战场了。”
明耀语调扬起:“她跟你什么关系?”
“人都回来了,你还追着问……女朋友?”
顾清时苦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电话线:“不是,就一个妹妹。”
明耀在那头低笑:“一个妹妹值得你顾团长亲自打电话?我看是情妹妹吧。”
顾清时没接这话,只说:“哥,拜托你,帮我照顾好她。”
“你顾清时也有求我的一天。行,我答应你。”
明耀停顿了一下,语气沉了些:“但你要清楚,这里是战场。”
顾清时心头一紧,半晌才开口:“我明白。谢了。”
电话挂断。
明耀刚走出通讯营帐,就接到任务:去接一批战地医生。
真巧。
而此时,喻子君和其他从各地调来的军医,正挤在摇摇晃晃的卡车上,朝着前线驶去。
驻地要穿过一片密林。车厢里做了伪装,盖着军绿色的篷布,外表看起来就像运物资的车。两辆车,军医分坐在最里面,彼此不说话。
喻子君靠在车厢上,沉沉睡着。
突然,车猛地一停。全车人瞬间惊醒。
黑暗里,听觉变得格外清晰。
外面传来两声枪响——
“砰!砰!”
第10章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越来越近。
接着是男人的说话声,用的是外语。
喻子君听懂了,他们说:“来了一批战地医生,我们不能让那些战地医生活着到达。”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发紧——是冲着他们来的。
难道还没踏上战场,就要被敌军劫持了吗?
旁边的女同志悄悄靠过来,声音发抖:“我们怎么这么倒霉……不会死在这里吧?”
“我……”
喻子君赶紧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
对方慢慢冷静下来,喻子君才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于彩铃。”
她声音还在发颤。
喻子君轻声说:“我会记住你的名字。我们找机会逃出去。如果我逃出去,我会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如果你逃出去,就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喻子君。”
于彩玲眼角挂着泪,脸上写满恐惧,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喻子君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人靠近卡车后厢,才悄悄挪到车尾,掀开篷布往外看——没人。
她跳下车,于彩玲也跟着跳下。
两人猫着腰,往暗处跑。
可没跑多远,就被发现了。
脚步声和叫喊声从身后追来。
就在这时,“砰!”
枪声响起。
喻子君闭上眼,以为自己完了。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回头一看,追兵一个接一个倒下。
远处冲过来一群穿着军绿色制服的人,帽檐和肩章上的五星红旗格外醒目。
他们迅速围拢过来,把她们护在中间。
领头的男人穿着带褐色貂毛领的军装,皮带是07式,军靴裹住长腿,整个人挺拔如松。
军帽压着碎发,五官硬朗,眼神像狼一样锐利,透着不容靠近的气场。
他开口,声音沉稳:
“野狼特种作战队队长明耀,欢迎各位军医同志的到来。”
他一句话说完,刚才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
于彩玲吓得往喻子君身后缩了缩。
其他军医也陆续从卡车上下来,有人长舒一口气。
“幸好老子来得及时……”
明耀话没说完,目光落在喻子君脸上,顿住了。
她皮肤很白,个子高挑,眼神干净,却带着一股倔强的警惕。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
“你们已经抵达了战场,小心点。”
“不过,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
喻子君压下心头的不适,低声回应:
“谢谢明队长,我们会注意的。”
其他人渐渐放松下来,有人小声议论:
“终于到了,不知道能不能洗个澡?”
“这儿条件估计够呛……”
明耀看着他们松懈的样子,眉头一皱。
他突然上前,一把拉住喻子君的手腕:
“谁让你们俩离开卡车的?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被当成目标?”
喻子君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
“明队长,逃跑和等待都是未知的结果,我们怎么知道会及时得到救援?”
“你们是医生,但你们是战地医生,而且是女医生。如果身体素质不过关,万一前面的战士都牺牲了,你们被俘虏,知道会遭遇什么吗?”
两人对视,谁也没退让。
明耀忽然抓住喻子君的衣领,一把将她按倒在地,伸手去扯她的外套——
第11章
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
喻子君一开始还没回过神,等意识到自己被他按倒在地,立刻开始挣扎。
几个医生赶紧上前想拉开明耀,可他的手像钢筋一样死死扣住,纹丝不动。
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压在地上,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明耀的头低下来,越靠越近。
喻子君攥紧他的手,闭上了眼。
耳边却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原来你也知道怕。」
那笑声钻进耳朵,像一根根细针,扎得她难受。
她气得扭动身体,明耀却压低声音开口:
「现在明白了吗?要是真被俘虏,会是什么下场。」
她动作一顿,忽然懂了。
他是故意的。
明耀一手撑地,利落地起身,顺手也把她拉了起来。
喻子君甩开他的手,整了整皱巴巴的衣服,一声不吭站到旁边。
这一下,再没人敢把他的警告当耳边风。
一个个老实得跟刚挨过训的小兵似的。
……
北京,军区医院。
顾清时探望完蓝采薇住院的母亲,蓝采薇送他走出医院大门。
天快黑了,风吹过来有点凉。
蓝采薇忽然停下脚步:
「刚才我妈问我们什么时候定日子,你怎么不接话?」
顾清时目光移向别处:
「我……」
「算了,别说了。」
她突然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太快了,顾清时没躲开,愣在原地。
蓝采薇笑了笑:
「你先回吧,晚安。」
他握了握拳,点头转身,走得没有一点犹豫。
蓝采薇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轻轻问:
顾清时,你还想娶我吗?
可她不敢真的问出口。
怕听到的回答,让她连这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
一个多小时之后,战地营帐里。
喻子君坐在行军床上,想起刚才那一幕,还是憋得慌。
明耀是在做示范,她明白。
可那种被完全压制、挣脱不了的感受,让她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距太大了。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她警觉地抬头:
「谁?」
外面传来明耀低沉的嗓音:
「我,明耀。」
她顿了几秒,才说:
「进来。」
明耀弯腰走进来,高大的身影几乎占满了狭小的空间。
喻子君对这个兵痞似的男人没什么好感,语气冷淡:
「明队长,有事?」
「刚才那样对你,是有点粗鲁,我道歉。」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
「但我不后悔。」
喻子君瞪了他一眼,明耀才慢慢移开视线。
她吸了口气,语气缓和:
「我理解,你是为了让我们提高警惕。」
毕竟在同一个战场,闹翻了谁都不好看。
话是这么说,可明耀看得出来,她气还没消。
他嘴角动了动,刚要再开口,于彩玲突然掀帘子进来:
「子君,好多伤兵送来了,我们去帮忙!」
「好。」
喻子君应了一声,感觉到明耀的视线还黏在她身上。
「原来你叫子君……」
明耀低声重复了一遍,眼里带了点笑。
可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什么,表情一僵。
表弟托他照顾的那个人,就是她。
他目光定定地锁住她:
「你就是喻子君?」
喻子君抬起清亮的眼睛:
「是我,有问题吗?」
明耀张了张嘴,于彩玲又在外面催。
喻子君没再理他,快步走了出去。
……
另一头,北京。
顾清时一家坐在饭桌前,气氛沉闷。
顾母放下筷子:
「之前子君在,我们也不好说什么。那丫头喜欢你,又是老战友的孩子。现在她也走了,你和采薇的事该定下来了。过了年,你就二十九了。」
「别人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会跑了。」
顾清时动作一顿。
他从小喜欢采薇,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是他一直盼着的。
他不该再犹豫。
可这些日子,他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却是喻子君的脸。
他不得不承认——
他是喜欢过子君的。
第12章
天边烧得通红。
营帐上贴着鲜红的十字,里面挤满了伤兵。大部分是轻伤,还有一小部分,皮肤上留着灼烧的痕迹。
喻子君用酒精给手术刀消毒,小心地替一名士兵取子弹。
这是她第一次离战场这么近。生和死,有时候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纸。
外面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连营帐里的桌子都在微微发抖。
她的手很稳,一下都不能颤。
她抬起胳膊,用肩膀蹭掉额角的汗,轻声对士兵说:“坚持一下。”
现在没空想别的。
她只知道,要救人。
看着眼前这一切,喻子君第一次真正明白了“战场”两个字的分量。
也对“牺牲”有了更具体的感受。
刚处理完一批,又抬进来几个新的。
他们外表看不出伤。
喻子君仔细检查,却找不出明显的症状,不由得皱起眉。
于彩玲凑过来,低声说:“起初是干咳、嗓子疼、胸口发闷、呕吐……看起来像感冒,可是——”
话没说完,喻子君面前那个士兵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发青,呼吸越来越急。
喻子君来不及多想,一把扯开他领口的扣子:“深呼吸,慢慢吐气,吐气——”
可不管她怎么引导,那人就是喘不上气。最后他瞪大眼睛,瞳孔里的光一点点散掉。
喻子君怔了怔,手指轻颤着探向他的鼻下。
“没呼吸了。”
她眼眶一热,沉默片刻,伸手替他合上了未瞑的双眼。
心里像压着石头,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她转身继续抢救下一个。
经过大家合力,其余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他们立刻围在一起讨论。
“看来是从轻微症状开始,逐渐发展成呼吸困难,最后呼吸停止……”
最终他们得出结论:“是新型毒气,主要成分应该是氯气。”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喻子君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来之前就听说,国外战场出现过这种毒气。”
“现在研制解药至少要一个月,太慢了。我有个同学制备过一批解毒剂,效果不错,就存放在北京,我们得尽快运来。”
“必须快!”
讨论一结束,喻子君立刻向上级汇报。
上级回复得很干脆:“放心,我派战斗机护送,尽快把药送到。”
……
另一边,顾清时一次次拨打明耀的电话,始终接不通。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盯着电话出神。
线路不通,通常只有一个原因——战火蔓延,电话线被炸断了。
战场那么危险,喻子君现在怎么样了?
正想着,团级以上干部被紧急叫到首长办公室。
首长背着手,眉头紧锁:“前线情况不好,已经牺牲了两名战地医生,敌人用了毒气弹。”
“现在需要派人护送一批解毒剂去前线,任务很艰巨。”
顾清时心头一跳。
牺牲了两名战地医生……
会不会有她?
那一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向前一步,声音坚定:
“首长,我去送。”
第13章
前往前线运送解毒剂的任务迫在眉睫,顾清时几乎是立刻动身的。
出发前,他撞见了匆匆赶来部队的蓝采薇。
她愣在原地,声音有些发紧:“你要出任务?”
“去新疆前线。”
蓝采薇望着他,他脸上没有悲壮,反而透着一股沉静的坚决。
她眼眶红了:“我以为……我们很快就能结婚的。”
顾清时的手微微抬起,像是想擦她的泪,可指尖刚离身,又缓缓垂落。
他声音低哑:“我们分手吧。”
蓝采薇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泪掉得更凶:“我不分,我等你回来。”
他轻轻把手抽出来,喉结动了动:“别等了,我不值得。”
她手一空,像是明白了什么,声音发抖:“是因为喻子君,她在战场上……你要去找她,是不是?”
顾清时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那沉默,像一把钝刀。
蓝采薇哽咽着,望进他眼睛:“你还爱我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滞。
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说完,他转身就走。
蓝采薇朝着他背影喊:“我等你回来!”
……
战场上,喻子君正弯腰照顾伤员。
等解毒剂送来的这段时间,又有几名战士没撑过去。
她扶着床沿,指尖发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裹住了她。
眼前忽然一黑,旁边的于彩玲赶紧扶住她:“你去歇会儿吧,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喻子君摇摇头,朝她扯出一个笑:“没事。”
就在这时,帐篷里的无线电“滋滋”两声,突然响了——
“代号雄狮,运送队伍在战场附近丛林上空遭遇空袭,请求立即接应,有人受伤。”
喻子君环顾四周,大家脸上都写满疲惫。
能带队出发的,只剩她了。
她没有犹豫,迅速把药品和无线电塞进背包,跟着接应小队冲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根据信号找到运输机坠落点时,他们遭遇了埋伏。
队友拼命掩护她突围,喻子君冲进密林,和大家失散了。
直到枪声渐远,她才躲进树丛,颤抖着拿出无线电:
“我是7号军医,支援队伍遭伏击,我和他们走散了,已抵达指定位置。”
……
另一端,顾清时听到无线电里断续的女声,还夹杂着零星的枪响。
他一把抓起对讲机:“7号,我是雄狮,我来接应你,原地等我!”
说完,他带上一名战士,直奔信号来源。
喻子君也只听到断断续续的男声,杂音很大,但“雄狮”和“接应”几个字,她听清了。
她把对讲机紧紧贴在胸前,心跳得像要蹦出来。
可就在这时,树丛一动,一个敌人举枪对准了她。
子弹上膛的“咔嚓”声清晰传来。
喻子君闭上眼,呼吸停滞。
突然“砰”地一声枪响,子弹几乎擦着她耳边飞过!
面前的敌人应声倒下。
同一时间,对讲机和身后同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7号,雄狮已到达目标。”
喻子君心跳如擂鼓,缓缓回头。
撞上的,是顾清时那张染着血迹、写满惊愕的脸。
顾清时脚步一顿。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支援的军医弯着腰正检查伤员,侧脸被尘土抹得有些模糊,可那双眼睛他认得——是喻子君。
心口猛地一沉,随即又被庆幸淹没。还好,他赶上了。
喻子君听见动静抬头,正对上他的视线。她明显怔住了,嘴唇微张,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清时已经几步跨到她面前,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你没事……太好了。”
喻子君僵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硝烟和草木混杂的气味。她能感觉到他胸腔剧烈的震动。
是他?怎么会是他?
运送解毒剂这样危险的任务,是他主动要求的吗?是为了……她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不远处骤然响起的枪声打断。她猛地回神,用力推开他:“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顾清时也清醒过来,眼神一凛,抓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他带着她钻进一片比人还高的草丛,草叶刮过手臂,带来细密的刺痒。十分钟后,拨开最后一道草障,眼前出现一个隐蔽的凹陷坡地。
哨兵身上披着草编的伪装,从暗处闪出:“顾团长!”
“军医到了。”
顾清时颔首。
哨兵看清喻子君,惊讶道:“喻军医?”
喻子君匆匆点头,跟着顾清时跳下坡地。顾清时低声解释:“运输机遇袭,我们临时躲在这里。地形不熟,不敢贸然行动,加上狗蛋伤得重,只能请求支援。”
坡底阴暗潮湿,泥土的气息很重。喻子君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狗蛋,他脸色惨白,呼吸微弱,旁边守着一名小战士。
“解毒剂呢?”
顾清时指向角落一个半人高的铁箱,目光却始终锁在她脸上。
喻子君快步过去,打开箱扣。里面整齐码放的药剂安好无损,玻璃瓶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她心头一松,攥紧了手心——有救了。
“我们知道这东西重要,”顾清时的声音低沉,“狗蛋就是为了护着它,撤退时被子弹打中了后背。”
喻子君抿紧唇,回到狗蛋身边蹲下,利落地打开随身医疗包。伤口已经做了初步止血,她需要取出弹头,清理,包扎。
她的动作很快,手指稳得出奇。在战地的这些日子,逼着她飞速地熟练这一切。
不过十分钟,处理完毕。她转向顾清时:“必须今天把解毒剂送回五号营帐。两天,死亡率已经超过一成,不能再拖。”
她顿了顿,看向昏迷的狗蛋,“而且这里太潮,不利于他恢复,位置也可能暴露。”
顾清时却摇头,给她泼了盆冷水:“敌人渗透进来了,不清理干净,我们带着伤员根本走不远。”
“我明白。”
喻子君拿出无线电,调到营地的频道。听筒里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杂音,没有任何回应。
顾清时铺开军事地图,手指在上面仔细搜寻,试图找出一条能绕过这片危险区域的路。
两人正低声商讨,放哨的战士猫着腰急匆匆跑下来,声音压得极低:
“顾团长!西北方向,发现八人小队,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第14章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顾清时迅速布置好防御,转头对喻子君低声交代:
「你藏在这儿,如果十分钟后我没回来,立刻撤离。」
喻子君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解毒剂一支支塞进背包,能装多少装多少。
然后她抱紧背包,握紧手里的枪,静静等着。
她是战地医生,可枪法并不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一点枪声都没有。
越是安静,她心跳得越响。
低头看表,才过了五分钟。
忽然,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
接着是“咚”的一声,有人跳了下来。
喻子君没看清是谁,放下背包,举枪对准来人。
下一秒,她看清了——是明耀。
不知怎么的,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了下来。
明耀咧开嘴,摊开双手朝她走来:
「从来没人敢拿枪指着我,你是第一个。」
枪口不该对着自己人。
但喻子君没放下。
明耀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压,枪就落了下来。
「别拿枪对着同伴。」
他掌心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一圈就裹住了她的手腕。
他心里微微一怔。
真细。
还软。
其他人也陆续跳了下来。
顾清时一落地就看见这一幕,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他上前一把拉住明耀:
「表哥,你干什么?」
喻子君捕捉到那个称呼:
「表哥?」
顾清时正要开口,明耀抢先一步:
「怎么,你们重逢这么久,他都没告诉你?」
喻子君冷哼一声,没接话。
明耀眼底掠过一丝失落,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慢慢松开手,朝顾清时啧了两声:
「这么紧张?放心,不会欺负你的情妹妹。」
他刻意加重了“情妹妹”三个字。
顾清时下意识看向喻子君。
喻子君却认真对明耀说:
「不是情妹妹,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明耀盯着她。
明明知道她只是解释一句,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在跟我解释?
可这是表弟带来的人,他们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
但她说了,只是普通朋友。
根本不是什么对象。
明耀喉结滚了滚,半晌嗤笑一声:
「一个喊妹妹,一个说是普通朋友,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算了,我也没必要知道。外面安全了,可以撤回军营。」
一听能回军营,喻子君对明耀那点不快也散了。
一行人开始撤离。
顾清时走在喻子君身边,低声解释:
「你别误会,我之前找不到你,听说你来了战场,就去找表哥帮忙。他误会了我们关系。」
他看向明耀,示意他证实。
明耀走在喻子君另一侧,步伐一致。
接收到顾清时的目光,他懒懒应了一声:
「对,我嘴贱。」
他说的是实话。确实嘴贱,非把他们扯到一起。
喻子君左右各看一眼,冷哼一声,加快脚步走到前面。
顾清时懊恼地跟了上去。
明耀看着两人的背影。
就算她发脾气,他也觉得有意思。
他心里悄悄做了一个决定。
这女人,他要定了。
第15章
四十分钟后,喻子君一行人回到了军营。
外面的炮火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四周安静得有些陌生。
她拎着背包,径直走向5号营地。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压抑的呕吐声。
于彩玲一抬头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一放,几乎是冲了过来。
「子君,你回来了……」
她声音发颤,眼眶红得厉害,手紧紧攥着衣角。
旁边有人正把担架上的狗蛋往里面抬,他闭着眼,脸色发青。
喻子君没多说什么,拉开背包拉链,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解毒剂。
「药都在这儿,快给大家用上。」
她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落进死水,激起一片低低的回应。
中毒的士兵们原本黯淡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几个战地医生几乎是扑过来的,他们眼里布满血丝,手却稳得惊人。
一支支药剂被迅速取走,注入战士们的体内。
喻子君也没停,拿起一支,蹲下身,找到静脉,缓缓推入。
顾清时和明耀站在帐口,看着这一幕,谁也没说话。
半晌,顾清时低声开口:
「多谢表哥帮我照顾她。」
明耀没应,只是嘴角浅浅一扬,拍了拍他的肩。
「走,带你去见首长。」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作战指挥部。
军帐里,四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铺着地图,几位首长正围坐着。
见他们进来,都抬起了头。
「野狼特种作战队明耀前来报到!」
「第九战斗团团长顾清时报到!」
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首长走过来,目光落在顾清时脸上,语气温和:
「你就是顾清时,年轻有为啊。这批解毒剂来得太及时了,救了人,也稳住了战局。」
顾清时站得笔直:「这是我该做的。」
「坐,我们正在商量下一步。」
空着的两把椅子,他们一人一把坐下。
首长语气明显轻松了些:
「敌人的毒气战术被我们破了,现在他们已经提出停战和谈。这一仗,你们功不可没。」
顾清时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攥紧。
和谈……如果成了,战争是不是就快结束了?
他心底一阵复杂。
战事结束,战士们不用再受苦。
可他也清楚,自己只是来送药的,等狗蛋情况稳定,他就得走。
那喻子君呢?
她现在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有些话,不是几天就能说清的。
他想要的,也不只是说清楚。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走出营帐,明耀问他:
「给你们安排个住处?」
顾清时摇摇头:
「我想先去5号营看看。」
明耀没拦,跟在他身后。
5号营里,喻子君刚给最后一个战士打完解毒剂。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可下一秒,她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顾清时和明耀刚踏进营帐,就看到那道身影软软地栽下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冲过去,声音卡在喉咙里:
「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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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顾军官只顾给情人孩子当爸,他匆忙奔赴婚礼,却见唉声叹气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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