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排长的肠子流出来时，他还往前爬了三米。

　　队伍行进到鹰嘴崖已是第三天午后。这道山崖像巨鹰尖喙，小路贴着悬崖蜿蜒，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渊。

　　“停止前进。”林锐举手，眯眼观察地形，“这地方太险要。”

　　张大勇满不在乎：“连长，过了鹰嘴崖就到根据地了，土匪早剿干净了，怕啥？”

　　“小心无大错。”林锐命令，“一排长，你带人前面探路。二排、三排保持距离，注意警戒。”

　　一排长陈铁柱是个老红军，四十出头，脸上有道弹片留下的疤。他咧嘴笑：“连长放心，这路我熟。”

　　他带十二个战士走在前面，身影很快消失在崖壁拐角。

　　林锐心头莫名不安。他想起“灰狼”死前那句冷笑：“你以为赢了？游戏……才刚开始。” “全体注意，子弹上膛。”林锐低声命令。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爆炸声！ 紧接着枪声大作，夹杂陈铁柱的怒吼：“有埋伏！保护连长——” “准备战斗！”林锐拔枪冲上前。

　　拐过山崖，眼前景象让他血往上涌——陈铁柱和战士们被压制在狭窄小路上，头顶悬崖上不断滚下落石，子弹从三个方向射来。

　　“二排向左翼射击！三排掩护一排撤退！”林锐嘶吼。

　　但路太窄，部队展不开。悬崖上的土匪占据绝对优势，子弹像瓢泼大雨。 “连长！不能硬冲！”指导员老赵拉住他，“这是死亡陷阱！”

　　林锐何尝不知？但看着战士们一个个倒下，他眼睛红了。 陈铁柱突然站起，端起机枪向悬崖扫射：“狗日的！来啊！”

　　子弹打在他身上，血花绽放。他晃了晃，没倒，继续射击。

　　“老陈！回来！”林锐大喊。

　　又一梭子弹击中陈铁柱腹部。他低头看着流出的肠子，居然笑了：“奶奶的……老子……赚了……”

　　他往前爬，手榴弹拉环咬在嘴里，爬过三米血路，到崖壁下。 “共产党万岁——” 爆炸声震得山崖颤抖。

　　几个土匪从悬崖上摔下来，惨叫着坠入深渊。 “老陈！！！”张大勇眼睛充血，要冲上去被战士死死按住。

　　林锐咬破嘴唇，血腥味让他清醒：“全体听令！向右侧山坡突围！那是唯一生路！”

　　“可那边是陡坡……”

　　“总比在这里等死强！执行命令！”

　　战士们向右侧山坡冲锋。土匪显然没料到这一手，火力出现空隙。

　　但山坡太陡，不断有战士滑倒滚落。秀儿脚下一滑，向深渊坠去。 林锐扑过去抓住她手腕，自己半个身子悬空。

　　“连长放手！你会掉下去的！” 林锐咬牙不放，手上青筋暴起。

　　两个战士冲过来帮忙，把秀儿拉上来。 终于冲上山坡，清点人数：出发时一百二十三人，现在只剩八十七人，牺牲三十四，重伤两人。

　　更致命的是，弹药消耗大半。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林锐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土匪熟悉地形，天黑更危险。”

　　可往哪走？前路被堵，后退也是险路。

　　“连长，我知道一条猎人小道。”秀儿突然说，“绕过鹰嘴崖，虽然难走，但能到安全地带。”

　　“带路。”

　　队伍跟着秀儿钻进密林。山路崎岖，伤员只能背着走。天黑透时，终于找到一处山洞。

　　“就在这里休息。”林锐命令，“警戒哨放双岗。”

　　山洞里点起篝火，映着战士们疲惫的脸。卫生员给伤员包扎，秀儿帮忙。

　　张大勇坐在洞口，抱着机枪一言不发。陈铁柱是他老班长，教他打枪，救过他命。

　　林锐走到他身边，递过水壶。 张大勇没接，声音嘶哑：“连长，老陈家里……还有个瞎眼的老娘……”

　　林锐沉默。他知道陈铁柱的故事——老娘在老家等他回去，等了一年又一年。

　　“这仇，一定报。”林锐说，“但不是现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带着剩下的战士活着回去。”

　　夜深了，林锐检查岗哨。走到山洞深处时，听见压抑的哭声。

　　是秀儿。她抱着膝盖，肩膀耸动。 “怎么了？” 秀儿抬头，脸上泪痕未干：“今天……又死了好多人……都是因为我带的路……”

　　“不是你的错。”林锐在她身边坐下，“是敌人太狡猾。他们算准了我们会走鹰嘴崖。”

　　“可如果……” “没有如果。”林锐打断她，“战争就是这样。会流血，会牺牲。我们要做的，是让这些血不白流。”

　　他顿了顿：“你知道吗，我参加革命前，在家乡教书。看着学生一个个饿死，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不该这样。”

　　“后来呢？”

　　“后来我拿起枪。”林锐看着篝火，“因为有些道理，光靠说是没用的。得用枪杆子打出来。”

　　秀儿若有所思。 突然，哨兵低喝：“谁？！”

　　枪栓拉动声在山洞回荡。 林锐拔枪冲出去。洞外月光如水，树影婆娑。

　　“什么情况？”

　　“好像……有人。”哨兵不确定。

　　林锐仔细观察。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夜枭叫声，凄厉瘆人。

　　“加强警戒。”他命令，“天亮前，谁也不准睡。”

　　回到山洞，秀儿已经靠在石壁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林锐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他走到洞口，望着黑暗中的山林。那里，也许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这一仗，他们又输了。 但林锐握紧拳头。输一次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了志气。 他想起陈铁柱最后那句话：“共产党万岁——” 那不只是口号。那是信仰。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锐叫醒战士们。 “同志们，收拾行装。我们——” “回家。”

　　可他不知道，此刻山林深处，一个独眼土匪正用望远镜观察山洞。 他舔了舔刀上的血，对身边人说：“告诉钻山豹老大，鱼儿上钩了。”

　　“这次，一个都跑不了。” （第七集完）

　　平原巢匪记第七集：血战鹰嘴崖

　　本文标题：平原巢匪记第七集：血战鹰嘴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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