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鸡门:去儿子家三天邻居敲了四次门,儿子没下逐客令我却再也不敢去了
车子停稳的时候,天色像一块被墨汁浸透了的旧棉布,沉甸甸地压下来。
我提着那个装满土鸡蛋和自制腊肠的帆布包,站在儿子阿明家楼下,脖子仰得有些发酸。
一扇扇窗户亮着灯,像一个个发光的蜂巢,温暖又陌生。
哪个是他的?
我记不清了。明明来过好几次,可这城市里的楼,长得都一个样,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味。
阿明从楼道里跑出来,接过我手里的包,嘴里埋怨着:“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人来就行了,带这些东西干嘛,又重又不方便。”
他的手很暖,掌心有些薄茧,不像小时候那样软乎乎的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跟在他身后,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心里那点因为陌生而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电梯里光可鉴人,映出我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
我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
阿明的家还是老样子,干净得像酒店样板间,一尘不染,也一丝烟火气都没有。
地板是那种冷色调的木纹砖,踩上去,拖鞋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秋天踩在落叶上,但没有落叶的温度。
空气里飘着一股柠檬味的香薰气味,清新,却也把所有属于生活的味道都盖住了。
比如,饭菜的香味,阳光晒过被子的味道,甚至是一个人长久居住留下来的,独有的气息。
这里什么都没有。
“妈,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水。”阿明把我的包放在玄关,转身进了厨房。
我没坐,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沙发是灰色的,茶几是黑色的,电视墙是白色的。
一切都井井有条,但也冷冷清清。
阳台上没有晾晒的衣服,只有几盆绿萝,叶子绿得像假的一样。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灯火汇成一条流动的河。
这条河真亮啊,亮得让人心里发慌。
在老家,晚上八点一过,街上就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几声狗叫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那种静,让人心安。
这里的亮,却让人觉得自己像一粒被遗忘的尘埃。
“妈,喝水。”阿明递过来一个玻璃杯,水是温的,不烫也不凉,是他一贯的细心。
我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心里暖了一下。
“你这屋子,太空了。”我忍不住说。
“挺好的啊,干净,不用怎么收拾。”他坐在我对面,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我知道他工作忙,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
我来,就是想给他做几顿热乎饭,让他屋里有点人气儿。
我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掏出来,摆在餐桌上。
“这是你王叔家自己养的鸡下的蛋,有营养。这腊肠是我自己灌的,风干得正好,你最爱吃的。”
阿明看着那些东西,笑了,眼睛弯弯的,像小时候一样。
“好,好,我妈做的最好吃。”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犹豫。
我和阿明对视一眼。
“谁啊?这么晚了。”我问。
“不知道,估计是邻居吧。”阿明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有点迟疑,不像平时那么干脆。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透过猫眼看了看,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转过头,对我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妈,一个推销的,不用管。”
推销的?
我更觉得奇怪了。哪有推销的敲门敲得这么小心翼翼?
阿明没有开门,敲门声响了一会儿,就停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冰箱在嗡嗡作响。
阿明走回来,脸色有点不太自然。
“妈,别理他们,现在推销的什么法子都有。”他解释道。
我“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秘密,我不能像他小时候那样,什么都刨根问底。
那天晚上,我睡在客房。
床很软,被子很干净,带着阳光和柠檬香薰混合的味道。
但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总回响着那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第二天,阿明一早就去上班了。
他走之前,特意叮嘱我:“妈,要是有陌生人敲门,千万别开。”
我答应着,心里却像压了块小石头。
我给他炖了鸡汤,用我带来的那只老母鸡。
小火慢炖着,厨房里很快就弥漫开浓郁的香气。
这股味道,终于冲淡了屋子里那股清冷的柠檬味,让这个家,有了一点温度。
我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把他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又把阳台上的绿萝浇了水。
做完这些,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城市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蒙着一层纱。
下午三点左右,敲门声又响了。
还是那样,“咚,咚,咚”,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固执的耐心。
我想起阿明的嘱咐,没动。
可是,那敲门声持续不断,一声一声,敲在我的心上。
万一,不是推销的,是邻居有什么急事呢?
远亲不如近邻,我总不能装作听不见。
我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门口。
我从猫眼里往外看。
门口站着一个老太太,头发全白了,梳得整整齐齐,但身上穿的衣服有点旧,袖口都磨破了。
她佝偻着背,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有些迷茫,四处张望着。
她不像坏人。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警惕地问:“您找谁?”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凑过来,一股淡淡的药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飘了进来。
“我找小婉。”她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小婉?”我愣住了,“这里没有叫小婉的。”
“不可能。”老太太很固执,“她就住这儿,我女儿,小婉。”
她说着,就想往里挤。
我赶紧把门挡住,“老人家,您是不是记错了?这房子是我儿子住的,他叫阿明。”
“阿明?”老太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更加迷茫了,“不,不,是小婉,我女儿……”
她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神情有些焦急,又有些委屈,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一酸。
她这个样子,很像我那得了老年痴呆的远房姑妈。
“您别急,慢慢想,是不是记错楼层了?”我放缓了语气。
“没错,就是这儿,1203。”她指了指门牌号,说得斩钉截铁。
我没法子,只好说:“我儿子住这儿好几年了,真的没有叫小婉的。您再想想,或者我帮您问问物业?”
老太太摇摇头,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不再坚持,只是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像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最后,她叹了口气,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走了。
我看着她蹒跚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关上门,屋子里鸡汤的香气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苦涩。
晚上阿明回来,我跟他说了下午的事。
他正在换鞋,听到我的话,动作顿了一下。
“妈,你开门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看她不像坏人,一个老太太,挺可怜的。”
阿明叹了口气,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她是住对门1204的,姓王,脑子有点糊涂了,总把咱们家当成她女儿家。”
“她女儿呢?不管她吗?”
“她女儿……出差了,长时间不在家。”阿明说得很含糊,眼神有些闪躲。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觉得不对劲。
但我没再追问。
我把热好的鸡汤端上桌,“快喝点汤,暖暖身子。”
他喝着汤,赞不绝口,可我看得出来,他有心事。
那顿饭,我们俩都吃得有些沉默。
第三天,是我准备回去的日子。
我起了个大早,想给阿明包他最爱吃的荠菜馄饨。
荠菜是我从老家地里自己挖的,新鲜得很。
我剁着馅儿,厨房里响起“笃笃笃”的声音,很有节奏。
这声音让我觉得踏实。
家,不就该是这种声音和味道组成的吗?
阿明今天没去上班,他说要送我。
他坐在客厅看新闻,时不时地朝厨房看一眼,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上午十点多,敲门声第三次响起。
“咚,咚,咚。”
阿明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
他没有看猫眼,直接打开了门。
还是那个王奶奶。
她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看到阿明,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小伙子,小婉回来了吗?”
“王奶奶,她还没回来呢,出差了,要好一阵子。”阿明的语气很温柔,和我说话时完全不一样。
那种温柔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哄劝。
“哦,还没回来啊……”王奶奶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我给她炖了银耳汤,她最喜欢喝了。等她回来了,你让她来我这儿拿。”
“好的,奶奶,我一定转告她。”阿明接过那个保温杯,“您快回去吧,外面风大。”
“哎,好,好。”王奶奶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阿明关上门,手里拿着那个印着小碎花的旧保温杯,站在玄关,久久没有动。
我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
“阿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
他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妈,都说了,王奶奶脑子糊涂了,认错人了。”
“认错人?她天天来敲门,就为了找一个叫小婉的?她女儿就住对门,她怎么不去敲对门的门?”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一连串的疑问,像开了闸的洪水,堵也堵不住。
阿明沉默了。
他把保温杯放在鞋柜上,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锅里煮馄饨的水在“咕嘟咕嘟”地响。
“阿明,你跟妈说实话。”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头顶。
他的头发很黑,很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看到了几根白头发。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妈,你别问了,行吗?”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的儿子,在我面前,竟然有这么大的为难。
我没再逼他。
我转身回了厨房,把煮好的馄饨捞出来,盛在碗里。
荠菜的清香飘散开来,可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吃午饭的时候,我们俩谁也没说话。
下午,我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阿明帮我把行李箱拖到门口。
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敲门声,第四次响了。
这次不是“咚咚咚”,而是很急促的“啪啪啪”,像是用手掌在拍门。
门外,站着的依然是王奶奶。
但她这次的样子很不一样。
她头发散乱,脸上挂着泪痕,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小婉!小婉!你开门啊!妈妈知道错了!你别不要妈妈!”她哭喊着,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她一边喊,一边用力地拍打着门板。
阿明脸色煞白,他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让开!我要找我女儿!小婉!”
我站在阿明身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看到王奶奶手里攥着的,是一个小小的、旧旧的布老虎。
布老虎的眼睛是用黑线缝的,嘴角歪歪地笑着,样子很憨。
王奶奶把那个布老虎贴在门上,像是想让里面的人看到。
“小婉,你看,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布老虎,妈妈给你找到了……你开门好不好?妈妈再也不骂你了……”
她的哭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在我的心上。
周围有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指指点点。
阿明冲过去,半抱半扶地把王奶奶往她自己家门口带。
“王奶奶,您冷静点,小婉真的不在,她出差了!”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王奶奶挣扎着,力气大得惊人,“她就在里面!我听见了!我听见她在里面哭!”
阿明几乎控制不住她。
我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轻轻握住王奶奶的手。
她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发抖。
“老人家,”我的声音也哽咽了,“您别这样,您女儿看见了,会心疼的。”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她哭累了,王arlar奶奶的挣扎渐渐停了下来。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我,眼神空洞。
“心疼?她才不会心疼我……她不要我了……”
她喃喃自语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最后,阿明把她送回了1204的家。
我站在1203的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翻江倒海。
阿明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他靠在墙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妈,对不起。”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冰凉的地板,寒气透过裤子传到皮肤上。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像两口枯井。
“这个房子,以前是小婉住的。”他终于开口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小婉,就是王奶奶的女儿。”
阿明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她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是个很爱笑的女孩,像个小太阳。她会画画,会弹吉他,她说她的梦想是开一场自己的画展。”
“她和王奶奶一起住在这里。王奶奶那时候身体还很好,就是有点唠叨,总催她结婚,催她找个稳定的工作,别整天搞那些虚无缥缈的艺术。”
“她们经常吵架。小婉觉得她妈妈不理解她,王奶奶觉得女儿不懂事。”
“一年前,她们又大吵了一架。小婉摔门走了,她说她再也不回来了。”
阿明的声音顿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她真的……再也没回来。”
“那天晚上,她出了车祸。”
我的呼吸瞬间凝固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阿明那压抑着巨大悲痛的声音。
“王奶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开始出现记忆混乱,总觉得小婉只是生气跑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小婉走后,这个房子要被房东收回去。王奶奶每天都来这里敲门,找她的女儿。她会跟每一个来看房的人说,这是她女儿的家,请他们不要抢走。”
“房东不耐烦,邻居也嫌她吵。有一次,我看到有人很不客气地把她推开,骂她是疯婆子。”
“我……我看不下去。”
“所以,我就把这个房子租了下来。”
阿明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对自己忏悔。
“我骗王奶奶,说我是小婉的朋友,小婉出国进修了,让我暂时住在这里帮她看房子。”
“我不敢改变屋子里的任何东西,所有家具的摆放,都和小婉在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怕王奶奶哪天清醒一点,会发现不对劲。”
“我每天上班前,都会去对面看一眼,确认她没事。我手机里设置了提醒,提醒我该去帮她买菜,该去帮她缴水电费。”
“她有时候会清醒,知道小婉已经不在了,就会像今天这样,发疯一样地哭闹。但大部分时候,她都活在自己的记忆里,以为小婉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她每次来敲门,都是想女儿了。有时候是做了好吃的,有时候是找到了女儿以前的东西,有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想来看看,女儿的房间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我不敢让她进来。我怕她看到我,看到这个屋子里没有小婉的任何痕迹,会再次崩溃。”
“所以,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骗她,说小婉出差了,小婉很快就回来了。”
他说完了。
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沉重而缓慢。
我看着我的儿子,这个我以为自己很了解的儿子。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有点冷漠,有点内向,不懂得表达感情的孩子。
我总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被人欺负了也只会自己扛着。
我每次来,都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填满他的生活,用热腾腾的饭菜,用干净整洁的房间,去证明我的爱和关心。
可我从来不知道,在他那看似平淡冷清的生活下面,隐藏着这样一份沉重而温柔的秘密。
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一个破碎的母亲的梦,守护着一个逝去朋友最后的尊严。
这个被我嫌弃“没有烟火气”的家,不是一个冰冷的居所。
它是一个纪念馆。
纪念着一个叫小婉的女孩曾经来过,曾经爱过,曾经梦想过。
它是一个避难所。
庇护着一个叫王奶奶的母亲,让她可以在记忆的幻觉里,得到片刻的安宁。
而我的儿子,是这个纪念馆和避难所的,唯一的守护人。
他每天下班回来,推开这扇门,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放松休息的家,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份无法言说的悲伤。
我想起我带来的土鸡蛋和腊肠,想起我给他炖的那锅鸡汤,想起我把他屋子收拾得焕然一新。
我以为我是在为他好,是在给他温暖。
可现在看来,我的这些行为,是多么的无知和残忍。
我打乱了这个房子的秩序,我用我的“烟火气”,去亵渎了一份神圣的纪念。
我甚至,还差点戳破了他用无数谎言编织起来的,那个脆弱的保护罩。
难怪他总是有心事,难怪他总是看着我欲言又止。
他不是不爱我,他是怕我担心,怕我无法理解。
他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了所有。
我伸出手,想抱抱他。
可我的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抱他。
我这个做母亲的,此刻在他面前,渺小得像一粒灰尘。
“阿明……”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妈……妈都明白了。”
他看着我,眼里的泪水终于决堤。
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在自己母亲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去擦他的眼泪。
我知道,他需要这样一次彻底的释放。
那天,我没有走。
阿明也没有去送我。
我们俩,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城市的灯火,又一盏盏亮起来,像无数双不眠的眼睛。
晚上,阿明做了一顿饭。
很简单的两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小婉的事。
说她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说她画的画色彩很明亮,说她弹吉他的时候手指很灵活。
他说,小婉曾经告诉他,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和妈妈的关系能好一点,能得到妈妈的理解。
“她说,她知道妈妈是爱她的,只是方式不对。”
“她也爱她妈妈,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她们俩,就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刺猬,靠得近了,会刺痛对方,离得远了,又会觉得冷。”
阿明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
仿佛他不是在说别人,而是在说他自己。
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我和阿明,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我以为我懂他,其实我一点都不懂。
我用我的方式去爱他,却从来没有问过他,那是不是他想要的。
第二天早上,我坚持要走。
阿明没有再留我。
临走前,我把我带来的那些土特产,分了一半出来,装在一个袋子里。
“阿明,这个,你找个机会,给王奶奶送过去。”
“就说是……就说是小婉托朋友从国外寄回来的,让她尝尝家乡的味道。”
我不知道这个谎言能不能骗过王奶奶,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阿明接过袋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送我到楼下。
我们站在那片冷冰冰的钢筋水泥森林里,相对无言。
“妈,以后……常来。”他说。
我摇了摇头。
“不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阿明,你长大了,比妈妈想象中,长得还要好。”
“这个家,是你的,也是……小婉的。妈以后,不来打扰你们了。”
阿明的眼圈又红了。
我转过身,没有再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坐上回老家的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
那些高楼大厦,那些璀璨灯火,在我眼里,不再是冰冷和陌生的。
我知道,在其中一扇窗户后面,我的儿子,正在用他的善良和担当,点亮着一盏微弱却温暖的灯。
那盏灯,照亮了一个母亲破碎的梦,也照亮了一个年轻人高贵的灵魂。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阿明的家。
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或者视频。
他会告诉我,他今天吃了什么,工作顺不顺利。
我也会告诉他,家里院子里的石榴树开花了,邻居家的狗又生了一窝小狗。
我们聊的,都是些最寻常的家长里短。
关于小婉,关于王奶奶,我们都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起过。
但我知道,那个故事,并没有结束。
它会像一条安静的河,在阿明的生活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地流淌。
有时候,我会在深夜里醒来,想起那四次敲门声。
“咚,咚,咚。”
那声音,不再让我觉得诡异和不安。
它像一声声警钟,提醒着我。
提醒我,爱,有很多种方式。
有时候,爱是陪伴,是守护。
有时候,爱是放手,是成全。
而有时候,爱,是站在远处,怀着敬意,不去打扰。
我再也不敢去儿子家了。
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疏远。
而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我对他最好的爱,就是让他,去做他自己。
去做那个,善良、勇敢、有担当的,真正的男子汉。
而我,只需要在电话这头,听着他的声音,知道他一切都好,就足够了。
这就够了。
一年后的春天,我收到了阿明寄来的一个包裹。
打开来,是一本画册。
画册的封面,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她站在一片金色的向日葵田里,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画册的名字,叫《给妈妈的信》。
我一页一页地翻开。
里面全是小婉的画。
有风景,有静物,有她想象中的童话世界。
每一幅画的旁边,都配着阿明写的一段话。
那些话,是他模仿小婉的口吻,写给王奶奶的。
“妈妈,我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学习,这里的天很蓝,云很白。”
“妈妈,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他们都对我很好。”
“妈妈,我画了很多画,等我回去了,就开一个画展给你看。”
“妈妈,你做的银耳汤,是全世界最好喝的。”
“妈妈,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画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王奶奶坐在轮椅上,被阿明推着,在一个画展里。
画展的墙上,挂满了小婉的画。
王奶奶的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平静而满足的笑容。
她看着那些画,就像看着她远行的女儿,给她寄回来的一张张明信片。
照片的背面,是阿明龙飞凤舞的字迹:
“妈,小婉的画展,我帮她办了。王奶奶很高兴。”
我拿着那张照片,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仿佛又听见了那敲门声。
“咚,咚,咚。”
一次,是试探。
二次,是迷茫。
三次,是思念。
四次,是绝望。
而我的儿子,用他的善良,为这绝望的敲门声,画上了一个温柔的休止符。
他没有让门里的人走出来,也没有让门外的人走进去。
他只是在门里门外,为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搭建了一座桥。
一座用谎言和爱,筑成的桥。
我把那本画册,放在了我的床头。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翻一翻。
我仿佛能看到,那个叫小婉的女孩,在另一个世界,对着我的儿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也仿佛能看到,我的儿子,在那个被我嫌弃冷清的房子里,活成了一束光。
一束,足以温暖整个世界的光。
我再也不敢去了。
因为那间小小的屋子,已经装下了太多的爱与慈悲。
它太满了,满得再也容不下,我这个母亲,那点微不足道的,自以为是的关心。
我的爱,应该在更远的地方。
在电话里,在视频里,在每一次“天冷了多穿衣”的叮嘱里。
在每一次,为他骄傲的,沉默的凝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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