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年夏天，我刚辞职在家备考，每天除了看书就是趴在阳台抽烟。我住的小区在九龙坡区，是那种 90 年代末的老家属院，红砖墙掉了皮，楼道里总飘着邻居家的火锅味。我家在 3 楼，阳台正对着斜前方一栋 80 年代的旧楼，两栋楼间隔不到 20 米，站在阳台能清楚看见对面每户的阳台。

　　最开始没注意对面 3 楼那户。直到七月中旬的一个雨夜，我半夜起来关阳台门，瞥见对面那户的阳台黑漆漆的 —— 不是普通的暗，是连一丝窗户缝漏出的灯光都没有。重庆的夏天热得要命，谁家半夜不亮个灯？我当时没多想，只当是住户出差了。

　　可这 “出差” 竟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八月初，我发现对面阳台多了块蓝色塑料板，从栏杆顶封到地面，边缘用铁丝捆着，风一吹就哗啦啦响。更怪的是，那户的窗户始终拉着深灰色窗帘，不管白天晚上，从没拉开过。我开始忍不住留意：早上七点，对面楼其他住户陆续开窗晾衣服，王婆婆会把孙子的小校服挂在竹竿上，李叔则会端着鸟笼在阳台逗画眉，唯独那户静悄悄的；晚上十点，周围阳台亮着灯，有人看电视时把人影投在窗帘上，有人靠在阳台栏杆上打电话，只有那户像个黑洞，嵌在楼中间。

　　小区里的老邻居偶尔在楼下纳凉聊天，我提过一句 “对面 3 楼好像没人住”，楼下小卖部的张阿姨立刻摆手，蒲扇摇得飞快：“别乱说！那户住了个老头，怪得很！上个月十五号晚上我关店门，看见他戴个黑布帽，穿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买了两桶泡面、一包咸菜就走，我问他要不要加个卤蛋，他头都没抬，付了钱就往老楼走，话都不说一句。” 我追问 “那您最近见过他吗”，张阿姨又含糊起来：“前两周吧？也记不清了，反正那房子邪性，好几年没人敢跟他搭话，上次 4 楼的赵姐想借酱油，敲了半天门都没开。”

　　真正让我慌神的是九月初的一个早上。那天我六点多醒，揉着眼睛走到阳台，突然看见对面阳台的塑料板下，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白色塑料袋。不是那种装垃圾的薄袋子，是厚实的食品袋，大小跟装米的袋子差不多，沿着阳台栏杆摆了一圈，袋口用麻绳系得紧紧的，像清明时摆的祭品。

　　我瞬间清醒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阳台，盯着那些塑料袋看了一上午。没有风的时候，它们纹丝不动；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塑料袋反射着白光，晃得人眼睛疼。我甚至翻出大学时买的旧望远镜，凑上去看 —— 袋子是密封的，隐约能看见里面有浅色的颗粒状东西，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只觉得那横平竖直的排列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有人精心测算过间距。

　　当天下午，我实在忍不住，在天涯娱乐八卦版块发了个帖：《求助！从自家阳台看对面，发现件细思极恐的事》。我没写小区具体地址，只上传了两张用手机拍的照片（特意打了马赛克），描述了蓝色塑料板、三个月没亮的灯，还有那些整齐的白色塑料袋。

　　帖子发出去不到两小时，回复就爆了，刷新一下就多十几条。

　　ID “两江夜雨” 的网友先回：“楼主！我也是九龙坡的！你说的是不是谢家湾那边的老楼？我外婆家以前在那，就听说过有户人家男主人走得早，女主人后来不见了，房子空了好几年，会不会就是那户？”

　　我赶紧回：“好像是谢家湾附近！您外婆家还在那边吗？能不能多说说？”

　　紧接着 “胆小勿入 888” 跳出来：“楼主赶紧搬家！我老家县城也有过这种情况！对面楼阳台摆塑料袋，后来警察来查，发现屋里死了个捡破烂的老人，子女在外地不管，塑料袋里装的都是老人攒的瓶瓶罐罐，说是‘给阴间带的家产’！”

　　下面立刻有人跟帖，ID “吃瓜路人甲” 说：“楼上别吓人！我看不像，那些袋子看着太新了，不像是装废品的。会不会是医疗垃圾？我之前在医院实习，见过装针头的塑料袋，就是这种厚实的，说不定是有人在屋里搞非法回收，封阳台怕人看见！”

　　ID “环保工程师老李” 反驳：“医疗垃圾袋是黄色的，还有警示标志，楼主说的是白色，应该不是。不过我倒好奇，要是实验用的样本袋，会这么摆吗？一般实验样本都会分类放箱子里。”

　　还有个叫 “山城老鬼” 的网友私信我：“兄弟，我住杨家坪，离你那不远，要不组队去看看？光在网上猜没用，敲个门就知道了。我认识两个网友，也在附近，他们也想一起去，人多安全。”

　　我看着这些回复，越想越怕。晚上不敢再开阳台灯，拉着窗帘坐客厅，连电视都不敢开大声，总觉得对面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有次我忍不住撩开窗帘角看，对面阳台的塑料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吓得我赶紧把窗帘拉严。

　　约定探险的那天是周六下午，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我们六个人在小区门口的公交站集合：“山城老鬼” 穿件黑色连帽衫，手里拎着个运动包，拉开拉链我看见里面有根棒球棍，他说 “以防万一，要是遇到坏人能防身”；还有个叫 “小面加蛋” 的女生，带了个手电筒，说 “楼道肯定没灯”；剩下三个男生，一个带了纸笔，说 “要是真有情况，记下来报警”，另外两个是学生，说 “就是好奇，想探个究竟”。

　　对面那栋楼没物业，楼道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老木头的味道。楼梯扶手是铁的，摸上去锈迹斑斑，我们顺着吱呀响的楼梯往上走，每走一步，楼梯板就 “creak” 响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特别刺耳。3 楼的房门是深棕色的木门，门把手上积了层薄灰，门楣上没贴春联，也没挂福字，光秃秃的，只有门牌号 “302” 的油漆掉了一半，看着有些破败。

　　“谁去敲？”“小面加蛋” 小声问，声音有点发颤。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手指刚碰到门把手，还没用力，门竟然 “吱呀” 一声开了条缝 —— 没锁。

　　我们面面相觑，“山城老鬼” 把棒球棍攥紧，轻轻推开门：“有人吗？我们是邻居，过来看看情况。”

　　屋里没开灯，光线很暗，只能看见家具的模糊轮廓，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还夹杂着点青草的味道。过了几秒，里屋传来 “窸窸窣窣” 的脚步声，一个穿灰色旧衬衫的老人走出来，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戴着一副银边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指尖沾着点绿色的粉末。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老人声音有点哑，但很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我赶紧上前，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大爷，我住对面楼 3 楼，最近总看见您家阳台没开灯，还摆了些塑料袋，有点担心，就约了几个朋友过来问问，没别的意思，要是打扰到您，我们马上走。”

　　老人听了，嘴角牵起一丝笑，把笔记本夹在胳膊下，转身走到窗边：“没事，你们进来吧，我这屋暗，拉窗帘是为了挡光。” 他伸手拉开深灰色窗帘，阳光 “唰” 地照进来，屋里顿时亮了 —— 客厅里摆着一张旧沙发，茶几上放着几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粉末，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奖状，上面写着 “环保科研先进个人”“优秀工程师”，落款都是十几年前的。

　　“我姓陈，退休前在市环保所搞材料研究，” 陈大爷指着阳台方向，“阳台封起来是因为要做降解实验，那些白色塑料袋里装的都是实验样本，得避光保存，不然数据不准。” 他领着我们走到阳台门口，推开玻璃门 —— 原来阳台里摆着两个白色的恒温箱，上面贴着 “25℃恒温” 的标签，那些整齐的塑料袋就放在恒温箱旁边，每个袋子上都用马克笔写着日期和样本类型，“9.1 厨余垃圾降解样本”“9.1 聚乙烯碎片样本”，还有一行小字 “湿度 60%”。

　　我凑过去看，塑料袋里果然是切碎的菜叶、果皮，还有一些白色的塑料小碎片，旁边的桌子上放着 PH 试纸、电子秤，还有一本厚厚的记录册，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曲线图，标注着 “降解率变化”“微生物活性”。

　　“我研究的是老小区垃圾分类后的降解问题，” 陈大爷拿起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黑色的泥土，“你看，这是放了三个月的厨余样本，已经降解了七成多，要是能找到合适的微生物，还能再快些。阳台封起来，一是怕阳光直射影响微生物活性，二是怕下雨把样本弄湿。”

　　“那您晚上怎么不开灯啊？我们看了三个月，都没见过您家亮灯。”“小面加蛋” 问。

　　陈大爷笑了，指着客厅角落的小台灯：“我晚上就在这看书、整理数据，用这个小灯就够了，卧室在里屋，灯开了你们也看不见。再说我睡得早，十点就熄灯，你们年轻人睡得晚，自然见不着。” 他又想起什么，“上次小卖部的张阿姨问我是不是病了，我其实是那天实验时不小心沾了点试剂，手上起了个小红点，怕她担心，就没多说，没想到传成‘怪老头’了。”

　　我们看着那些实验器材，再想起之前脑补的 “灵异事件”，都忍不住笑了。“山城老鬼” 把棒球棍塞进包里，有点不好意思：“陈大爷，对不起啊，我们之前瞎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没事，年轻人好奇正常，” 陈大爷摆摆手，还给我们倒了水，“以前也有邻居觉得我古怪，我不爱跟人打交道，就想安安静静做研究，没想到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走出陈大爷家时，天已经放晴了，阳光照在老楼的红墙上，暖暖的。我们六个人站在楼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又好笑又惭愧 —— 那些让我们恐慌了半个月的 “诡异现象”，不过是一位退休科学家认真做实验的日常。

　　后来我在天涯上更新了后续，把陈大爷的实验器材、样本照片（征得同意后拍的）发了上去，帖子又火了一阵。

　　“两江夜雨” 回：“原来如此！我外婆说的‘怪老头’就是陈大爷啊！早知道是科学家，我就去请教问题了！”

　　“环保工程师老李” 回：“陈大爷的实验很有意义啊！老小区垃圾分类确实需要这种研究，楼主能不能问问大爷，需要志愿者帮忙吗？”

　　还有网友调侃：“这哪是灵异事件，这是《科学家的平凡日常》啊！楼主下次别瞎猜了，直接敲门多好！”

　　再后来，我偶尔会在小区碰到陈大爷，他有时候会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菜叶做样本，看见我就打招呼：“小伙子，最近复习怎么样？要是累了，就来我这看看实验，放松放松。” 我去过几次，看他小心翼翼地称量样本，认真记录数据，心里总觉得暖暖的。

　　我也再没盯着对面阳台看了 —— 原来很多时候，我们害怕的不是 “异常”，而是对 “未知” 的想象。那些看似诡异的细节，背后可能藏着一颗认真生活、认真做事的心。

　　直到现在，我还会偶尔想起 2007 年那个夏天，想起那些在阳台整齐排列的白色塑料袋，想起陈大爷拿着玻璃罐讲解样本时的专注眼神，想起天涯论坛里网友们从恐慌到恍然大悟的讨论。那时候的天涯还很热闹，大家在网上分享故事、互相帮忙，虽然偶尔会有误解和猜测，但最终总能靠着手足无措的善意，找到通往真相的路。而那个重庆老楼里的 “灵异之谜”，也成了我记忆里一段特别的插曲 —— 它提醒我，比起被恐惧牵着走，不如多一点好奇，多一点走近未知的勇气，因为很多时候，“怪现象” 的背后，不过是普通人的寻常与真诚。

　　本文标题：重庆天涯：天涯社区灵异事件之二：重庆老楼纪事阳台对面的 “灵异” 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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