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那声 “等你考上大学”,我记了整整四十年!

  1986 年的秋天,教室窗户外的梧桐树叶子刚泛黄,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我趴在课桌上,盯着讲台上的林老师,手里的数学题演草纸写了半页,一个字也没算进去。

  林老师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我们乡中学教数学,才二十岁。她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辫子扎得紧实,垂在后背,走路的时候辫子会轻轻晃。讲题的时候,她会微微歪头,眼睛弯成月牙,遇到有人听不懂,就再讲一遍,声音软乎乎的,从来不大声骂我们。

  “王建国,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画?” 她的粉笔头轻轻敲了敲黑板,目光扫到我身上。

  我 “腾” 地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黑板上的几何图形像一团乱麻,刚才满脑子都是她低头改作业时,额前垂下来的碎头发。

  “我…… 我还没算出来。” 我的脸烧得慌,能感觉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在我背上。

  林老师没批评我,她走下讲台,脚步很轻,停在我课桌旁。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味,混着粉笔灰的味道,很好闻。“别急,你看这里,” 她拿起我的铅笔,在演草纸上画了一条线,“从顶点引垂线,是不是就出直角三角形了?”

  她的手离我很近,我能看见她手指上沾着一点红墨水,应该是改作业时不小心蹭到的。我突然就说了一句:“林老师,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全班都静了。连窗外的风声都听不见了。我自己也懵了,嘴比脑子快,把藏了快一个学期的话漏了出来。

  林老师的脸 “唰” 地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根。她手里的铅笔停在纸上,半天没动。前排的女生偷偷回头看,同桌建军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眼神里全是 “你疯了” 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铅笔放下,声音比平时低了点,带着点颤:“王建国,别胡说。等你考上大学,再说这话。”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讲台,拿起粉笔继续讲题,可我分明看见她写字的手有点抖。那节课剩下的时间,我坐得笔直,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她红着脸的样子,还有那句 “等你考上大学”。

  放学铃响的时候,我磨磨蹭蹭收拾书包,想等林老师走了再出去。建军拽着我的胳膊往外拉:“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她告到校长那儿?”

  “她不会的。” 我笃定地说,心里却也有点发虚。

  刚走出教室,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王建国,你等一下。”

  是林老师。我停下脚步,建军识趣地跑了,跑的时候还回头冲我挤了挤眼睛。

  林老师走到我跟前,手里拿着我的数学作业本,上面有她用红笔写的 “加油” 两个字。“你基础不差,就是上课容易走神,” 她把作业本递给我,眼神里有严肃,也有几分温柔,“好好学,考上大学,才有更多可能。”

  “我知道了,林老师。” 我接过作业本,指尖碰到她的手,她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脸又红了。

  “快回家吧,别让你妈等急了。” 她说完就转身往办公室走,辫子晃得比平时快。

  我攥着作业本往家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家在乡东头,土坯房,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我推开门,妈正蹲在灶台前烧火,看见我就喊:“锅里炖了红薯,快趁热吃。”

  妈是个寡妇,我爸在我五岁的时候上山砍柴摔没了,她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日子过得紧巴。但她从来没亏过我,有好吃的都给我留着,还总说:“好好读书,将来考出去,别在这穷山沟里熬着。”

  我坐在灶台边,一边吃红薯一边翻数学作业本,“加油” 两个字越看越提神。妈凑过来问:“今天老师夸你了?”

  “嗯,林老师说我基础不差。” 我含糊地应着,没敢说表白的事。

  妈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林老师是个好姑娘,有文化,对你也上心。你可得争气,别辜负人家老师的期望。”

  我嘴里的红薯突然就甜了,用力点头:“我会的,妈。”

  从那天起,我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上课总爱走神,现在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黑板;以前放学就跟建军去掏鸟窝,现在一回家就趴在煤油灯下做题。林老师讲课的时候,我还是会偷偷看她,但看完就赶紧低头做题,把那点心思都化成了学习的劲。

  课间的时候,林老师偶尔会走到我课桌旁,问我有没有不懂的题。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软,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离我太近,说话的时候也总看着我的作业本,不怎么抬头看我。我也懂事,只问学习上的事,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有一次,我感冒了,发烧烧得头晕,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林老师上课的时候发现了,课间就把我叫到办公室。她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杯,里面泡着板蓝根,冒着热气。

  “把这个喝了。” 她把杯子递给我,“昨天就看见你脸色不好,怎么不跟我说?”

  我接过杯子,热气扑在脸上,暖乎乎的。“不想耽误上课。” 我小声说。

  “身体垮了怎么上课?” 她皱了皱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苹果,塞到我手里,“这个拿着,补充点营养。我弟从城里寄来的,甜着呢。”

  那个苹果红彤彤的,我舍不得吃,揣在怀里回了教室。建军凑过来问:“老师给你啥了?”

  “苹果。” 我小心翼翼地把苹果拿出来,给他看了一眼,又赶紧揣回去,“林老师给的。”

  建军砸了砸嘴:“你可真行,老师对你也太特殊了。”

  我没说话,心里却甜滋滋的。那天晚上,我把苹果切成三块,妈一块,我一块,剩下的一块用布包好,第二天带去学校,趁课间塞给了林老师。

  “我妈让我给您的,说谢谢您照顾我。” 我撒谎说。

  林老师愣了一下,接过苹果,嘴角弯了弯:“你妈太客气了。快回去做题吧。”

  我转身跑回教室,透过窗户看见她咬了一口苹果,眼睛弯成了月牙。

  冬天的时候,天越来越冷,教室的窗户没有玻璃,就用塑料布钉着,风一吹就哗哗响。我手脚冻得发僵,写字都握不住笔。林老师发现后,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副手套,藏青色的,针织的,看起来很暖和。

  她把手套放在讲台上,说:“昨天我织的,谁手脚冻得厉害,就拿去穿。”

  全班同学都盯着手套,没人敢要。她的目光扫过我,轻轻咳嗽了一声:“王建国,你平时做题最用心,手冻僵了影响学习,你拿去穿吧。”

  我心里一热,走上讲台拿起手套。手套是新的,还带着点毛线的温度。我知道,她是特意给我织的,因为她织的时候,我见过她课间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毛线针,手指飞快地动着。

  “谢谢林老师。” 我小声说。

  “好好学就行。” 她摆了摆手,继续讲课。

  那副手套我宝贝得很,只有上课的时候才穿,放学就摘下来,用布包好放在书包里。妈看见后,问我是谁给的,我说是林老师织的,妈叹了口气:“这姑娘心善,你将来要是有出息,可别忘了人家。”

  我把妈的话记在心里,学习更努力了。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的数学考了全班第一,总分也是全班第一。林老师在班上表扬了我,说我进步很大,还把我的试卷贴在教室后面的墙上,让大家向我学习。

  放学的时候,她叫住我,递给我一本《数学竞赛题集》:“这是我以前的书,你拿去做做,对你有好处。”

  我接过书,封面都翻旧了,里面有她写的笔记,字迹娟秀。“林老师,我一定好好做。”

  “嗯,” 她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过年的时候,要是有空,就来我家坐坐。我家就在乡西头,那栋红砖墙的房子就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点头:“好,我一定去。”

  过年的时候,我跟妈说要去给林老师拜年。妈特意给我换了件新做的蓝布褂子,还让我提了一篮子鸡蛋,说不能空着手去。

  林老师家果然是乡西头的红砖墙房子,院子里种着一棵腊梅,开得正旺,香喷喷的。她开门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让我进去。

  屋里很暖和,摆着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张她的毕业照,照片上的她穿着师范学校的校服,笑得很灿烂。她给我倒了杯热水,又拿出瓜子和糖,放在我面前。

  “你妈身体还好吗?” 她问。

  “挺好的,就是冬天关节疼。” 我说。

  “我这儿有瓶药酒,是我爸泡的,治关节疼管用,你等下拿去给你妈。” 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酒,用玻璃瓶装着,里面泡着药材。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林老师,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爸泡了很多,家里用不完。” 她把药酒塞到我手里,“快尝尝我炒的瓜子,自己炒的,香着呢。”

  我拿起一颗瓜子,放进嘴里,确实很香。我们聊了很多,聊学习,聊学校的事,唯独没提那天表白的事。临走的时候,她送我到门口,说:“开春就要分文理科了,你打算学什么?”

  “学理科,我想考师范大学,像您一样当老师。” 我说。

  她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好,有目标就好。加油,我等着看你考上大学。”

  我攥着药酒,用力点头:“我一定考上。”

  开春后,分了文理科,我选了理科,和建军一个班,林老师还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学习任务越来越重,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题,考不完的试。但我从来不觉得累,因为每次看见林老师,看见她讲题时认真的样子,我就浑身是劲。

  有一次模拟考试,我发挥失常,数学考得很不好。我情绪很低落,上课的时候也没精神。林老师发现后,课间把我叫到办公室。

  “这次没考好没关系,” 她递给我一张纸巾,“我看了你的试卷,都是些粗心的错误,不是不会做。”

  “我太没用了。” 我低着头,声音有点哽咽。

  “不许这么说自己,”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谁都有考不好的时候,重要的是找到问题所在。来,我们一起看看这道题。”

  她耐心地给我讲解错题,讲完后,又说:“我知道你压力大,但别给自己太大负担。你基础好,只要调整好心态,肯定能考好。”

  她的手很温暖,拍在我肩膀上,让我心里踏实了很多。“林老师,我知道了,我会调整好的。”

  “嗯,” 她笑了笑,“晚上别熬太晚,注意休息。我给你煮了点红枣粥,在保温杯里,你拿去喝。”

  我接过保温杯,里面的粥还热着,飘着红枣的香味。那是我第一次喝她煮的粥,甜到了心里。

  从那以后,我调整了心态,学习更注重方法,不再盲目刷题。林老师也经常在课间给我讲题,有时候还会给我带点吃的,一个馒头,一个鸡蛋,或者一杯粥。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师生,又像亲人,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却又都守着底线,没人敢越雷池一步。

  高考前一个月,学校组织了一次动员会。校长在台上讲话,林老师坐在我旁边的位置。她悄悄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我攥着纸条,心里暖暖的。动员会结束后,她对我说:“高考的时候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考完试,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好。” 我点头。

  高考那几天,天气很热。林老师每天都在考场门口等我,手里拿着一瓶凉水,一块毛巾。我走出考场的时候,她就递给我凉水和毛巾,问我考得怎么样。

  “挺顺利的。” 我每次都这么说。

  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我走出考场,看见她站在树底下,穿着一件浅色的连衣裙,头发也放下来了,比平时更漂亮。

  “考得怎么样?” 她问。

  “应该能考上师范大学。” 我很有信心地说。

  她笑了,眼睛里闪着光:“我就知道你能行。走,我请你吃冰棍。”

  我们走到校门口的小卖部,她给我买了一根奶油冰棍,自己买了一根绿豆冰棍。我们坐在小卖部旁边的石头上,慢慢吃着冰棍。

  “林老师,我考上大学了,”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她的脸又红了,和去年秋天一样。她咬了一口冰棍,沉默了一会儿,说:“等你拿到录取通知书,再说。”

  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兑现承诺。我用力点头:“好,我一定拿到录取通知书。”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很漫长。我每天都去学校门口的收发室问,有没有我的信。林老师也经常去问,每次有消息,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终于,在七月底的时候,收发室的大爷喊我,说有我的录取通知书。我跑过去,看见信封上写着 “北京师范大学”,我的手都抖了。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老师。我跑到她的办公室,她正在改作业。

  “林老师,我考上了!我考上北京师范大学了!” 我激动地喊。

  她抬起头,看见我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站起来,走过来,接过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我就知道你能行,我就知道你能行。” 她重复着说,声音有点哽咽。

  “林老师,”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从去年秋天就开始了。”

  她放下录取通知书,看着我,眼睛里含着泪,却笑了。她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就像以前我考得好的时候那样。

  “我知道。” 她说。

  那天下午,我们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聊了很多。她说她其实早就知道我喜欢她,只是怕影响我学习,才一直没点破。她说她也喜欢我,喜欢我认真学习的样子,喜欢我懂事的样子。

  “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她说。

  我用力点头,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暖乎乎的。

  后来,我去北京上大学。我们每天都写信,我给她讲大学里的事,她给我讲学校里的事。放假的时候,我就回来看她,帮她改作业,陪她去赶集。

  妈知道我们的事后,很开心,说林老师是个好姑娘,还特意请她来家里吃饭,做了一桌子菜。

  大学毕业那年,我回到了乡中学,和林老师一起教数学。我们结婚了,婚礼很简单,请了学校的老师和几个亲戚,在食堂里摆了几桌饭。

  婚后的日子很平淡,却很幸福。我们一起备课,一起上课,一起批改作业。晚上的时候,我们坐在煤油灯下,她织毛衣,我看书。周末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我妈,给她带点吃的,陪她聊聊天。

  后来,学校盖了新的教学楼,有了玻璃窗户,冬天也不冷了。我们的孩子也出生了,是个女儿,长得像她,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现在,我们都退休了,女儿也考上了师范大学,成了一名老师。每当女儿问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给她讲 1986 年的那个秋天,讲我对她妈表白,她妈红着脸说 “等你考上大学” 的事。

  女儿总会笑着说:“爸,你可真勇敢。”

  我就会看着林老师,她的头发已经白了,眼角也有了皱纹,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是会弯成月牙。

  那声 “等你考上大学”,成了我这辈子最暖的光。

  本文标题:我在大学等你86年,我对女老师说我喜欢她,她红着脸说:等你考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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