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十六岁的冬天,炉火的光影在父亲脸上跳动,他却说:“小默,明天开始,你去你叔的修理厂住吧。”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预报。母亲低头织毛衣,毛线针一上一下,织进去沉默。窗外,风刮过北方小城的电线,发出呜呜的响声。

  我只有一个编织袋,装下全部家当。叔叔的修理厂在城郊,一间砖房,满是机油味。角落用三合板隔出“房间”,刚够放一张钢丝床。冬天,板缝漏风,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来。我把所有衣服裹在身上,重得像裹了层壳,却还是冷得牙齿打颤。深夜,隔壁传来叔叔的鼾声,还有老鼠在天花板上赛跑。我睁着眼,看窗户上的冰花,从奇异美丽,到被黑暗吞噬。

  天不亮就得起床。叔叔扔给我一件油腻的工装,沉得能压弯脊梁。我的工作是拆卸旧轮胎,用一根铁钎,撬动锈死的螺丝。虎口很快被震裂,血混着黑泥,结成痂,第二天再裂开。最累的是卸货车轮胎,人几乎要挂在铁钎上,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去撬动。中午蹲在门口吃馒头,冻得硬邦邦,得用牙一点点啃。工友们笑我细皮嫩肉,我埋头,把呜咽和馒头一起咽下去。

  那时我恨他们,恨父亲的抛弃,恨母亲的沉默,恨叔叔的刻薄。夜里抱着裂口的手,眼泪是热的,但流到腮边就凉了。我发誓要离开,发疯一样想。

  转机是一个雨天。厂里来辆高级轿车,底盘异响,老师傅都挠头。我蹲在车边听了半天,小声说:“像是传动轴中间轴承的毛病。”所有人都在笑,叔叔骂我别添乱。但车主,一个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说:“让小师傅试试。”

  那一刻,不知哪来的勇气。我钻进车底,雨水混着油污流进脖子。我回想书上看的结构,凭感觉摸索。一小时后,车修好了。车主临走拍拍我肩,塞给我五十块钱,说:“小子,有心。”

  那五十块钱,我没交给叔叔,偷偷买了本二手《汽车原理》。那个赞许的眼神,像黑夜里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短暂,却让我看见,我或许不止于此。

  往后的日子变了。机油味不再是屈辱,而是谋生的味道。扳手在我手里渐渐听话,书本上的字不再是天书。我甚至能帮工友们解决难题,他们开始叫我“小师傅”。我依然卸轮胎,但不再觉得身体被榨干,而是感到力量在增长。

  几年后,我考上职校,离开了修理厂。走那天,叔叔破天荒递给我一支烟,我没接。他讪讪地说:“你爸他……也不容易。”

  我拎着比来时沉了许多的编织袋,走在来的那条路上。路没变,是我脚硬了。我并没过上耀眼的成功人生,只是成了一名普通的技师。但那个在冰冷钢丝床上发抖的少年,那个用血手啃冻馒头的少年,他活在我每一个挺直的脊梁里。成长或许不是胜利,而是学会在寒冬里,用自己的体温,融化怀里的那一小块冰。

  本文标题:我的大学成长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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