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陈默,一个在城市角落里开了十年推拿店的普通人。

  店不大,就两张床,一个拔罐的玻璃柜,墙上挂着褪了色的人体经络图。

  我这双手,按过来看大门的保安,也按过CBD写字楼里坐出腰间盘突出的总监。按过工地上下来的大哥,也按过练舞拉伤的小姑娘。

  十年下来,手上的茧子比老家院子里的核桃皮还硬。

  我没什么大本事,就这点手艺,一寸一寸地把钱从客人的酸痛里抠出来。

  2

  我资助了一个女孩,叫林月。

  从她高一开始,到她考上清北。

  整整三年。

  3

  这事儿我谁都没告诉,连我老婆都不知道。

  不是想当什么无名英雄,主要是觉得没必要。

  钱是我一小时一小时按出来的,我想怎么花,自己做主就行。

  4.

  林月是老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说是亲戚,其实血缘关系远得出了五服,要不是她爸找上门,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门亲。

  她爸找来那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脚上的解放鞋开了胶,用绳子捆着。

  他搓着手,一脸卑微,说月月成绩特别好,是全校第一,但家里实在供不起了,问我能不能“拉一把”。

  我看着他那张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的脸,想起了我爹。

  我没多问,就要了林月的电话和银行卡号。

  5

  从那天起,我每个月给她打两千块。

  雷打不动。

  6

  两千块对我来说,不是小数目。

  意味着我每个月要多按四十个客人,多熬四十个小时。

  有时候店里没生意,老婆看着我发愁的样子,总会问:“老陈,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钱花哪儿去了?”

  我只能笑笑,说:“存着呢,给儿子攒老婆本。”

  7

  林月很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她偶尔会给我发短信,说“谢谢叔叔”,或者汇报一下考试成绩。

  言语很简洁,甚至有些冷淡。

  我不在意,我觉得读书好的孩子,心思都在学习上,不爱说话也正常。

  8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她给我打了第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叔叔,我考上了!清北!”

  我正给一个客人按腰,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把客人按岔气。

  我连声说“好,好,好”,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挂了电话,我给那天所有客人都打了八折。

  老婆骂我疯了。

  我没法跟她解释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种的一棵树,终于开出了最漂亮的花。

  9

  我给她卡里打了两万块,作为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她发来一条短信:“叔叔,太多了。”

  我回她:“安心上学,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10

  开学那天,我鬼使神差地想去看看。

  我没告诉任何人,偷偷买了张高铁票。

  我想亲眼看看我资助的女孩,在最高学府的开学典礼上,是什么样子。

  我想象着她站在阳光下,自信、骄傲,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那是属于她的荣光,我只是个在台下鼓掌的观众。

  11

  清北的校园比我想象中大得多,也漂亮得多。

  到处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他们眼睛里有光。

  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一条旧牛仔裤,一双沾着灰的运动鞋,站在人群里,像一滴油掉进了清水里,格格不入。

  我有点自卑,下意识地把手揣进兜里,那双手太粗糙了,跟这里的环境太不搭。

  12

  开学典礼在体育馆举行。

  我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离主席台很远,远得看不清台上人的脸。

  但我还是在新生代表发言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林月。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干净、漂亮,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白玉兰。

  她站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

  13

  我拿出手机,想给她拍张照。

  手却抖得厉害。

  我看见她了。

  她看见我了吗?

  应该没有吧,隔着这么远,这么多人。

  我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14

  她开始发言了。

  声音清脆、响亮,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体育馆。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标准的开场白。

  我微笑着,心里满是骄傲。

  这孩子,真出息。

  15

  “……很多人都好奇,我是如何从一个贫困的山区,走到这座中国最高的学府。”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悬念。

  全场都安静下来。

  我也竖起了耳朵,我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16

  “我要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无怨无悔的付出,给了我最坚实的后盾。”

  应该的,应该的。

  我点点头。

  17

  “我要感谢我的老师,是他们的谆谆教诲,为我指明了方向。”

  对,老师很重要。

  我又点点头。

  18

  “但今天,我最想说的,是一种特殊的‘感谢’。”

  她的语气变了,带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我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19

  “从高一开始,我接受了一位‘好心人’的资助。他每个月给我打钱,不多不少,正好够我的生活费。”

  她说的,是我。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20

  “很多人可能会觉得,我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毕竟,没有他的钱,我可能走不到今天。”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夹杂着一些认同的议论声。

  21

  “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我从来不觉得我应该感谢他!”

  22

  整个体育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她这句突兀的话惊呆了。

  我的大脑,也“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23

  “因为我知道,他的钱,来得并不干净!”

  24

  轰——

  我的世界,仿佛被一颗炸弹引爆。

  我愣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我看着台上的林月,那张漂亮的脸蛋,此刻在我眼里,变得无比陌生,甚至有些狰狞。

  25

  “他只是一个开推拿店的,一个靠出卖力气和手艺为生的底层人。我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社会底层的人,怎么能‘好心’到每个月拿出两千块来资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像是在说一个笑话。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那个人是我。

  但我还是觉得浑身滚烫,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扇了无数个耳光。

  26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这背后或许有什么感人的故事。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听一个同乡说起,他开的那家推拿店,根本就不正规!”

  “他说,那家店表面上是正经推拿,背地里却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专门服务那些有钱的、寻求刺激的男人!”

  27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尊严。

  我开的什么店,我自己不清楚吗?

  那是一家我用十年心血,用一双满是老茧的手,一点一点撑起来的店!

  是给儿子攒老婆本,给老婆买新衣服,给我们一家人遮风挡雨的店!

  怎么到了她嘴里,就成了藏污纳垢的肮脏地方?

  28

  “所以,你们现在明白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在整个体育馆里回荡。

  “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沾着肮脏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每天都在忍受着这种屈辱,这种折磨!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一定要摆脱这一切!”

  “对我来说,这笔钱不是资助,是施舍!是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肮脏的怜悯!”

  29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感谢他,而是为了告诉他——”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仿佛穿透了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你的钱,很脏!”

  “我林月,从今天起,和你再无瓜葛!我会把你的每一分脏钱,都还给你!连本带利!”

  30

  她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先是死寂,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到很多人站了起来,为她的“骨气”和“决绝”而喝彩。

  我看到她身后的校领导,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励志、多么有尊严的女孩啊!

  31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像在看一出荒诞的戏剧。

  周围的掌声、喝彩声,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刺进我的耳膜。

  我的胸口,堵得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闷又痛。

  我想站起来,我想冲上台,我想指着她的鼻子问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怎么就脏了?

  32

  可是我动不了。

  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我看到林月走下台,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甚至有些快意的表情。

  她从我这个方向走过,没有看我一眼。

  也许她根本没认出我。

  也许她认出来了,但她不在乎。

  33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体育馆的。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照得我头晕目眩。

  我靠在一棵大树上,想点根烟,却发现手抖得连打火机都拿不稳。

  我忽然很想笑。

  真的,就是想笑。

  我掏出手机,对着黑漆漆的屏幕,看着里面那个头发凌乱、双眼通红、嘴角却咧开一个古怪弧度的中年男人。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34

  我资助的女孩,考上了清北。

  她在开学典礼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我的钱脏。

  我气笑了。

  35

  我没有立刻回老家。

  我在清北附近找了个最便宜的旅馆住下。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股发霉的味道。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块黄色的水渍。

  林月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脑子里一遍遍地播放。

  “他的钱,来得并不干净!”

  “那家店……背地里却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你的钱,很脏!”

  36

  我掏出手机,翻出我老婆的电话。

  我想跟她说说话。

  我想告诉她,我没在外面养人,我只是资助了一个学生。

  我想告诉她,我被人冤枉了,心里很难受。

  但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还是没按下去。

  我怎么说?

  说我辛辛苦苦攒的钱,被人当成了脏钱?

  说我一片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她会信吗?

  还是会觉得我活该?

  37

  我关掉手机,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黑暗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家推拿店。

  我闻到了艾草的清香,听到了客人舒服的呻吟,感受到了掌心下肌肉的跳动。

  那双手,虽然粗糙,但很温暖,很有力。

  它可以抚平客人的疲惫,也可以撑起一个家。

  它怎么就脏了呢?

  38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去了那家林月口中“不正规”的推拿店。

  哦,不是我的店,是她那个“同乡”口中,我开的那种店。

  就在离清北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

  招牌很暧昧,粉红色的灯光,玻璃门上贴着“SPA”“养生”的字样。

  我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

  我明白了。

  原来,在林月心里,所有的“推拿店”,都是这个样子。

  她根本没有去了解过,甚至没有想过去了解。

  她只是凭借着道听途说的偏见,和自己贫乏的想象,就给我定了罪。

  39

  我没有进去。

  我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我突然觉得,跟她争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个从心底里就看不起你的人,你说什么,她都不会信。

  你越解释,她越觉得你是在掩饰。

  40

  我回到旅馆,给林月发了条短信。

  “我是陈默。我在你学校西门对面的如家旅馆,302房。我等你半小时,有些东西要给你。”

  我没有说我是谁,只说了我的名字。

  我想,她应该知道。

  41

  不到二十分钟,门被敲响了。

  我打开门,林月站在门口。

  她还是穿着那条白色的连衣裙,但脸上没有了昨天在台上的神采飞扬。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42

  我侧身让她进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站在离我最远的地方,像一只受惊的刺猬。

  “你找我干什么?”她的声音很冷。

  43

  我没说话,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

  “这里面,是你上大学要用的东西。”

  她皱起眉头,一脸戒备地看着那个纸袋。

  “我昨天说得很清楚,我不要你的钱了。”

  44

  “这不是钱。”

  我打开纸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电脑。

  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还有几套崭新的衣服,都是我照着我老婆给儿子买衣服的尺码估摸着买的。

  “电脑你上学要用,查资料,写论文。手机你联系家人朋友方便。衣服……我看你昨天就那一身,北京天冷,多备几件。”

  45

  林月愣住了。

  她看着桌上那些东西,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这些东西,加起来,比我之前给她的所有钱都多。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46

  “没什么意思。”我把东西推到她面前,“这些,是我作为一个资助人,最后一次给你买的东西。收下吧,以后,我就不管你了。”

  我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47

  她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

  “你……你昨天在现场?”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在。”

  48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能看到她眼里的恐慌和羞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但那又怎么样呢?

  伤害已经造成了。

  49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你是什么意思,不重要了。”我打断她,“重要的是,你说了,大家都听到了,也都信了。”

  50

  “林月,”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一个开推拿店的。我没读过多少书,也没什么大本事。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靠我这双手,一小时一小时按出来的。”

  我伸出我的手,摊在她面前。

  那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和深深的裂纹,像一块干裂的土地。

  “这双手,养活了我老婆孩子,也资助了你三年。”

  “它可能不那么好看,但它不脏。”

  51

  林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看着我的手,又看看桌上的东西,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对不起……叔叔……我……我错了……”

  她哭了,哭得泣不成声。

  52

  我没有安慰她。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有些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的。

  53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说,“你真正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你用你最龌龊的想法,去揣测一个帮助你的人。你为了你那点可怜的、扭曲的自尊心,不惜在万众瞩目之下,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以为你是在跟我划清界限,是在展示你的骨气。其实,你只是在向所有人展示你的狭隘、你的无知、你的忘恩负义。”

  54

  “你考上了清北,你很了不起。但你记住,学历和人品,是两回事。”

  “一个连基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一个连最起码的感恩之心都没有的人,就算读再多的书,也成不了一个真正高尚的人。”

  55

  我的话说得很重。

  我知道。

  但我必须说。

  这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泄愤。

  我只是想让她明白,她到底错在哪里。

  56

  林月已经哭得瘫坐在地上。

  她抱着那个牛皮纸袋,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抱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叔叔……我真的错了……你骂我吧……你打我吧……”

  57

  我摇了摇头。

  “我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从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两清了。”

  我拿起我的包,准备离开。

  58

  “叔叔!”她突然扑过来,抓住我的裤脚,“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我……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是听村里的王二狗说的,他说……他说城里的推拿店都不干净……我……我当时害怕,我怕别人知道我拿的是那种钱,会看不起我……”

  “我只是……我只是想在大学里,有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干干净净的开始……”

  59

  王二狗?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

  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就因为这么一个人的几句屁话,她就给我定了罪。

  我笑了,笑得比昨天还悲凉。

  60

  “所以,为了你那个‘干干净净’的开始,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我踩进泥里,是吗?”

  我掰开她的手,站直了身体。

  “林月,你最大的问题,不是蠢,是坏。”

  61

  我没有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没有回头。

  62

  回到家,老婆看我一脸疲惫,问我干嘛去了。

  我说:“去北京看了个朋友。”

  她没多问,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我吃着面,眼泪差点掉进碗里。

  这才是家。

  这才是我的生活。

  63

  第二天,我的手机收到一条银行的短信。

  林月给我转了八万块钱。

  后面附着一条短信:“叔叔,对不起。这七万二,是您资助我三年的钱。剩下八千,是利息。电脑和手机,我不能要,已经放在旅馆前台了。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忏悔。对不起。”

  64

  我看着那条短信,很久很久。

  然后,我把那八万块钱,原封不动地给她转了回去。

  附言只有四个字:“好自为之。”

  65

  我拉黑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

  从此以后,山高水长,江湖不见。

  66

  生活还在继续。

  我的推拿店,依然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迎来送往。

  我依然用我这双粗糙的手,为一个个疲惫的身体,带去片刻的舒缓。

  只是,我的心,好像多了一层厚厚的茧。

  67

  半年后的一天,我正在给一个老顾客拔罐。

  店里的电视放着午间新闻。

  “……下面播送一则消息,近日,清北大学大一新生林月,向学校申请退学,并公开了一封长达万字的道歉信,信中详细讲述了她在开学典礼上污蔑资助人的始末,并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忏悔……”

  “据悉,林月已放弃清北学籍,回到家乡,决定重新参加高考。她表示,要先学会做人,再谈做学问……”

  68

  “啪嗒”一声。

  我手里的火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顾客吓了一跳:“老陈,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没事,手滑了。”

  69

  我看着电视上林月那张憔悴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该说她活该?还是该说她有勇气?

  我不知道。

  70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在任何新闻里,看到过“林月”这个名字。

  她就像一颗流星,划过夜空,绚烂过,也坠落了。

  而我,依然是那个在城市角落里,默默给人推拿的陈默。

  我们的故事,结束了。

  71

  又过了几年,我的儿子也考上了大学。

  虽然不是清北,但也是一所不错的985。

  我去送他上学。

  在学校门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摆地摊,卖一些自己做的手工艺品。

  是林月。

  72

  她瘦了,也黑了,但眼神比以前平静了许多。

  她没有看到我。

  我也没有上前去打招呼。

  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73

  我帮儿子安顿好行李,准备离开。

  路过她的地摊时,我停下了脚步。

  我拿起一个她用草编的小兔子,做得很精致。

  “这个多少钱?”我问。

  74

  她抬起头,看到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75

  “老板,问你话呢,这个多少钱?”我故意装作不认识她,语气平静地又问了一遍。

  她回过神来,慌忙擦了擦眼睛,声音沙哑地说:“十……十块。”

  76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她。

  “不用找了。”

  77

  我拿着那个小兔子,转身就走。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会看到她跪下的样子。

  我不想再看到那一幕。

  78

  走了很远,我回头看了一眼。

  她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一百块钱,像一尊雕像。

  夕阳的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79

  我把那个草编的小兔子,挂在了我推拿店的墙上。

  就在那张褪了色的人体经络图旁边。

  有时候,客人会问我,这个兔子有什么来历。

  我总是笑笑,说:“一个朋友送的。”

  80

  我不知道林月后来怎么样了。

  我也不想去打听。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要渡的劫。

  我渡了我的,她也要渡她的。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摸摸我这双布满老茧的手。

  它依然温暖,依然有力。

  它没有辜负我。

  这就够了。

  本文标题:我资助的女孩考上了清北,她却在开学典礼上说我的钱脏,我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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