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海峰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自家的餐桌上,体会到比边境潜伏更冰冷的孤独。

  红烧鸡腿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他却看着妻子林薇用那双他曾握过无数次的手,将盘中唯一的、油亮诱人的鸡腿,自然而然地夹进了另一个男人的碗里。那个男人叫许哲,是林薇相识十五年的“男闺蜜”。

  成海峰的碗里,只有翠绿的青菜,在白米饭上显得格外单薄。饭桌气氛有瞬间凝滞,林薇却恍若未觉,转头对许哲笑得眉眼弯弯:“你最爱吃的,我特意多炖了会儿。”

  许哲推辞的话还没出口,成海峰已经低下头,扒了一口饭。青菜寡淡,米饭温热。他咀嚼得很慢,然后抬起头,对看向他的两人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冬日窗上的薄霜。

  “没事,你们吃。”他说,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我确实……挺多余的。”

  林薇的笑容僵在脸上。许哲的筷子停在半空。而成海峰已经起身,碗里的饭还剩大半。他走向阳台的背影,在黄昏的光线里,拉得很长,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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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三人晚餐

  红烧鸡腿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酱色的汤汁浓稠,粘稠的香气霸道地侵占着整个厨房。林薇系着碎花围裙,用筷子戳了戳肉质,满意地点点头。她关小火,开始炒最后一道蒜蓉西兰花。

  门铃响了。

  “海峰,开下门!应该是许哲来了!”林薇头也不回地喊道。

  客厅里,成海峰从军事杂志上抬起头。他刚结束为期两周的野外拉练,昨天深夜才到家,身上还带着训练后的疲惫。听到“许哲”这个名字,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放下杂志,走向玄关。

  打开门,许哲站在外面,手里提着果篮和一瓶红酒。他穿着休闲的浅灰色针织衫,戴着细边眼镜,笑容温和得体。

  “海峰哥,打扰了。”许哲递上东西,“恭喜你们新婚三个月,薇……林薇非要我来家里吃饭,说是庆祝你们搬进新家满月。”

  成海峰接过东西,侧身让开:“进来吧,她还在做饭。”

  “好香啊,老远就闻到了。”许哲熟门熟路地换上客用拖鞋,那拖鞋是他上次来留下的。他自然地走向厨房,靠在门框上,“需要帮忙吗,大小姐?”

  “不用不用,马上就好!”林薇的声音透着轻快,“你陪海峰聊聊天,他刚回来,闷得很。”

  许哲笑着转向成海峰:“海峰哥最近忙吗?林薇总说你训练辛苦,让她独守空房。”

  成海峰扯了扯嘴角:“职责所在。”

  对话有些干巴巴的。成海峰本就不是健谈的人,许哲虽然看似随和,但两人之间总隔着一层无形的膜。许哲是林薇的大学同学,两人相识于微时,用林薇的话说,是“超越了性别的好朋友”。他们一起考研,一起泡图书馆,许哲甚至陪林薇度过了她父亲病重去世的那段最难熬的时光。

  这些历史,成海峰都知道。他和林薇相亲认识,交往一年后结婚。作为军人,他时间有限,能给林薇的陪伴也有限。许哲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这个空缺——至少林薇是这么认为的。

  但成海峰偶尔会觉得,这个“空缺”填得有点太满了。

  “开饭啦!”林薇端着砂锅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中央的隔热垫上。三个菜:红烧鸡腿,蒜蓉西兰花,西红柿炒蛋。很家常,但色香味俱全。

  “哇,硬菜!”许哲凑近看了看,“就两个鸡腿?你不吃?”

  “我减肥。”林薇解下围裙,在成海峰身边坐下,很自然地给他盛了碗汤,“海峰训练辛苦,要补补。你也是,写代码费脑子,多吃点。”

  成海峰看着那碗飘着油花的汤,心里那点细微的不适稍微散去一些。至少,她还记得他辛苦。

  三人落座。许哲坐在对面,成海峰和林薇坐一边。林薇先给许哲夹了块炒蛋,又给成海峰夹了西兰花,然后自己开始吃饭。

  饭桌上,林薇和许哲聊了起来。从大学时某个教授的趣事,到共同朋友最近生了二胎,再到许哲公司新接的项目。他们聊得投入,笑声不断,那些话题里充满了成海峰无法参与的过去和圈子。

  成海峰沉默地吃着饭。西兰花很爽口,但嘴里没什么味道。他听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和故事,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别人聚会的局外人。

  “对了,海峰哥,”许哲忽然转向他,“你们部队最近是不是有演习?我看新闻说……”

  “嗯,常规训练。”成海峰简短地回答。涉及部队的事,他向来不多说。

  许哲也不在意,笑着对林薇说:“还是老样子,嘴巴严得很。”

  林薇嗔怪地看了成海峰一眼:“他呀,在家也跟站岗似的。”

  这话带着亲昵的抱怨,成海峰听出来了,许哲也听出来了。气氛有瞬间微妙的变化。

  红烧鸡腿的砂锅还在冒着热气。林薇终于想起这道主菜,拿起公筷,嘴里念叨着:“来来来,尝尝我的拿手菜,炖了快两小时呢。”

  成海峰看着她。看着她夹起一只油光发亮、炖得酥烂的鸡腿。看着她手腕一转。看着那只鸡腿,越过他的碗,稳稳地落进了许哲的碗里。

  “你最爱吃的,我特意多炖了会儿,骨头都能咬碎。”林薇对许哲说,眼睛笑得弯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许哲连忙说:“别别别,给海峰哥,他辛苦……”

  “他碗里不是有菜嘛。”林薇很自然地说,又夹了一筷子西兰花放到成海峰碗里,“多吃蔬菜,健康。”

  成海峰低下头。碗里的青菜翠绿得刺眼,白米饭冒着热气。砂锅里还剩一只鸡腿,孤零零地泡在浓汁里。他等着。等林薇把那只鸡腿夹给他,或者至少问他要不要。

  但林薇已经开始和许哲讨论鸡腿的火候了。

  成海峰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饭菜。味道很淡,淡得像白水。他听着身边妻子和另一个男人轻松愉快的交谈,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忽然就觉得,胃里很满,心里很空。

  他放下筷子。声音不大,但足够让谈话暂停。

  林薇和许哲都看向他。

  “怎么了?”林薇问,“不好吃吗?”

  成海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林薇关切的脸,又看向许哲碗里那只完整的鸡腿。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想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没事,你们吃。”他说,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我训练回来,胃口一般。”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只有青菜的碗里,然后缓缓抬起,看向林薇。

  “反正我在这儿,”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淡,没什么温度,“也确实是多余的。”

  这句话说得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但在安静的餐厅里,却重得像一块巨石砸进深潭。

  林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许哲夹菜的手停在半空,表情尴尬。

  成海峰已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碗里的饭还剩大半,青菜几乎没动。

  “我饱了,你们慢用。”他说,然后转身,径直走向客厅外的阳台。

  推拉门打开又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打火机擦燃的瞬间,火光照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夜色已经降临,远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晚风带着凉意,吹散吐出的烟雾。

  餐厅里隐约传来压低声音的对话。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那种慌乱和尴尬。

  成海峰深深吸了口烟。尼古丁的味道冲进肺里,带来短暂的麻痹感。他望着楼下小区里散步的一家三口,父亲把孩子架在肩上,母亲在一旁笑着。

  那才是家的样子。而他刚刚,在自己的家里,对着结婚三个月的妻子,说出了那样的话。

  后悔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疲惫。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阳台门被轻轻拉开。林薇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穿上,晚上凉。”她把外套披在他肩上,动作轻柔。

  成海峰没动,继续抽烟。

  林薇沉默地站在他身边,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习惯了。许哲他以前总说喜欢吃我做的鸡腿,我一时没多想……”

  “嗯。”成海峰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

  “你别生气。”林薇伸手想碰他的手臂,又缩了回去,“我……我没想到你会介意。你和许哲不一样,你是……你是我丈夫啊。”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带着不确定。

  成海峰终于转头看她。夜色里,林薇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不安,有委屈,也有茫然。她是真的没意识到,还是不在乎?

  “我没生气。”成海峰说,掐灭了烟,“只是累了。你们吃完早点休息,碗放着我明天洗。”

  “许哲已经走了。”林薇快速说,“他说突然想起公司还有事……”

  “不用这样。”成海峰打断她,“他是你朋友,来家里吃顿饭很正常。是我反应过度了。”

  他语气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但林薇听着,却觉得比刚才那句“多余”更让人心慌。那是一种疏离的平静,好像他真的不在意了。

  “海峰……”林薇想说什么。

  成海峰已经推开阳台门:“我去洗澡。你早点睡。”

  他走进客厅,餐厅的灯还亮着,桌上的菜基本没动。那只砂锅里的鸡腿,还泡在凉掉的汤汁里。

  成海峰看了一眼,径直走进卧室。

  浴室的水声哗哗响起。林薇站在阳台上,晚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抱起手臂,心里乱糟糟的。

  她真的做错了吗?许哲是那么多年的朋友,就像家人一样。给家人夹个菜,有什么问题?成海峰是丈夫,是自己人,在自己人面前,不是可以随意一点吗?

  可是……他刚才的眼神,那种平静之下的失望,让她心惊。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薇掏出来看,是许哲发来的消息:「薇,今天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海峰哥会介意。以后……我少来家里吧。」

  林薇咬着嘴唇,回复:「不是你的错。是他太敏感了。」

  发送出去后,她又觉得不妥,补充道:「没事的,等他气消了就好。我们光明正大,怕什么。」

  许哲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没再说什么。

  林薇放下手机,看向卧室的方向。水声已经停了。她该进去吗?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

  她突然发现,结婚三个月,她其实并不太了解成海峰。她知道他是军人,沉稳,话少,有责任心。但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心里在想什么。他们的婚姻,更像是一种顺理成章的结合——年纪到了,条件合适,彼此不讨厌。

  而许哲,她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咖啡要加两块糖,知道他紧张时会推眼镜,知道他心底有个不敢告白的初恋。

  这种对比让林薇有些慌。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卧室门。

  成海峰已经躺下了,背对着她这边,似乎睡着了。床头灯调得很暗。

  林薇轻手轻脚地洗漱,换上睡衣,在他身边躺下。床很大,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她盯着天花板,许久,轻声说:“海峰,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

  林薇侧过身,看着黑暗中他模糊的轮廓。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对不起。”她小声说,“以后……我会注意。”

  成海峰依然没动。但林薇感觉到,他的呼吸节奏变了。

  他没睡。只是不想说话。

  林薇收回手,心里沉甸甸的。她忽然意识到,婚姻可能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它不只是两个人住在一起,分享生活。它还意味着,你要把一个人的感受,真正放在心上。

  而今晚,她显然没有做到。

  夜渐深。林薇在胡思乱想中慢慢睡去。成海峰睁开眼,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眼神清明。

  他轻轻起身,走到客厅。餐厅的灯还亮着,他走过去,看着那桌几乎没动的饭菜。

  尤其是砂锅里那只孤零零的鸡腿。

  他站了很久,然后端起砂锅,走进厨房,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汤汁溅出来一点,他仔细擦干净。

  水槽里放着待洗的碗筷,包括许哲用过的那个碗,里面还有鸡腿的骨头。成海峰打开水龙头,挤了很多洗洁精。

  他洗得很慢,很用力。好像要洗掉的,不只是油污。

  第二章:裂痕初现

  第二天是周六。成海峰照例六点起床,换上运动服去晨跑。这是他多年的习惯,雷打不动。

  林薇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她看了眼时间,八点半。厨房传来细微的声响,她起身走过去。

  成海峰正在煎鸡蛋,平底锅里滋滋作响。他已经跑完步洗完澡,穿着家居服,头发还有些湿。

  “早。”林薇靠在门框上。

  “早。”成海峰头也没回,“早饭马上好。”

  他的语气很正常,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林薇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种客气,太过自然了。

  餐桌上摆着白粥、煎蛋、咸菜。两人沉默地吃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桌布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成海峰问,像例行公事。

  “去趟超市,家里缺东西了。”林薇说,“你呢?”

  “下午要去趟部队,有些文件要处理。”成海峰喝了口粥,“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有个战友聚会。”

  林薇点点头。这是常态,她已经习惯了。但今天,她忽然想问:是什么样的战友?去哪里聚会?能带家属吗?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成海峰从不主动说这些,她也从不多问。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不干涉对方的工作和社交。

  但现在想来,这种“默契”是不是另一种“疏远”?

  “对了,”林薇想起什么,“下周我妈生日,我想给她买件礼物,你有空陪我去挑吗?”

  成海峰顿了一下:“下周可能要集训,时间不确定。你看中什么就买,钱不够跟我说。”

  “不是钱的问题……”林薇小声说。

  “那是什么问题?”成海峰抬头看她,眼神平静。

  林薇语塞。是啊,是什么问题?她只是希望他能陪她,像普通夫妻那样。可这话说出来,好像她在无理取闹。

  “没什么。”她低下头,“我自己去就行。”

  成海峰没再说什么,吃完最后一口粥,起身收拾碗筷。

  “我来洗吧。”林薇说。

  “不用,你去换衣服吧,不是要去超市吗?”成海峰已经打开水龙头。

  林薇看着他洗碗的背影。宽阔的肩背,肌肉线条流畅。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却感觉离她那么远。

  她想起昨晚他说“多余”时的表情。那一刻,他是真的受伤了吧?

  林薇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

  成海峰动作一顿。

  “海峰,”林薇闷闷地说,“我们……我们好好的,行吗?”

  成海峰沉默了几秒,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手,然后转身,将她轻轻拉开一些距离。

  “我们没什么不好。”他说,语气温和,但眼神没什么温度,“别多想。去换衣服吧。”

  林薇看着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想说:不好,一点都不好。你明明在生气,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们不是夫妻吗?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转身走向卧室。

  成海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他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不在乎。只是多年的军旅生涯教会他:情绪解决不了问题,冷静才能。

  而他需要冷静,好好想想这段婚姻,到底该怎么继续。

  林薇在超市逛了很久。推车里塞满了东西,大多是成海峰爱吃的:他喜欢的牌子的麦片,他常喝的茶叶,他用来煮面的酱料。

  结账时,她看着那堆东西,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用这种方式讨好他,有什么用呢?他们之间缺的,不是这些。

  手机响了,是许哲。

  “在干嘛呢大小姐?”许哲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昨天没事吧?海峰哥还生气吗?”

  “应该……没了吧。”林薇推着车往外走,“他今天挺正常的。”

  “那就好。”许哲顿了顿,“说真的,薇,我是不是该避嫌?毕竟你们结婚了,我老往你家跑,确实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林薇立刻反驳,“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清清白白的。他要是连这个都接受不了,那是他小心眼。”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她竟然在心里,把成海峰放在了“小心眼”的位置上。

  许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薇,”他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我作为朋友,再好也是外人。海峰哥才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

  林薇提着购物袋站在超市门口,阳光有些刺眼。

  “我知道。”她说,声音低下来,“我只是……不习惯。许哲,你明白吗?我和他认识才一年多,结婚三个月。而我和你,是十五年。那种熟悉和安全感,不是一时半会能转移的。”

  许哲叹了口气:“但你必须学着转移。薇,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你选择了婚姻,就要对它负责。包括照顾另一半的感受。”

  林薇没说话。许哲的话像一根针,扎在她心上。

  “好了,我不啰嗦了。”许哲语气轻松起来,“晚上有空吗?新开了家日料店,我请你吃饭,就当赔罪。”

  “不用了。”林薇说,“海峰晚上有聚会,我……我在家随便吃点就行。”

  “怕他误会?”

  “不是……”林薇犹豫了一下,“好吧,是有一点。”

  许哲笑了:“看,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嘛。行,那改天。有事随时找我。”

  挂断电话,林薇站在原地,很久没动。许哲的话在她脑子里回响。

  她真的明白吗?如果明白,为什么昨晚还会做出那样的事?如果明白,为什么此刻心里会有委屈?

  她委屈什么?委屈成海峰不理解她和许哲的友谊?还是委屈他明明不高兴,却不跟她吵不跟她闹,只是用那种平静的态度,把她推得更远?

  林薇深吸一口气,提着沉重的购物袋往家走。每一步都感觉吃力。

  成海峰下午去了部队。林薇一个人在家,把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好,打扫卫生,洗衣服。做这些事的时候,她脑子里空空的。

  傍晚,她给自己煮了碗面,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吃。餐桌很大,她一个人坐在一端,显得格外渺小。

  手机屏幕亮着,是她和许哲的聊天记录,往上翻,是无数条分享日常的消息。而成海峰的聊天窗口,最近的一条是三天前,他发来的:「今晚回。」

  简洁得像电报。

  林薇点开他的头像,想发点什么。问他聚会怎么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直接道歉,说以后会注意和许哲的距离?

  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动。最后,她只是发了一句:「少喝点酒。」

  过了十几分钟,成海峰回复:「嗯。」

  一个字。结束了对话。

  林薇放下手机,把脸埋进手里。她忽然觉得,她和成海峰之间,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能看见彼此,却触碰不到。声音传过去,也变了调。

  晚上十点,成海峰还没回来。林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在演什么,她一点没看进去。

  十一点,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成海峰推门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还没睡?”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等你。”林薇站起来,“喝了很多?”

  “还好。”成海峰换了鞋,走到沙发边坐下,揉了揉太阳穴。

  林薇去厨房倒了杯蜂蜜水,递给他。成海峰接过,喝了一口。

  “谢谢。”他说。

  又是这种客气。林薇在他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问:“聚会开心吗?”

  “就那样,老战友聚聚。”成海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都有谁啊?”林薇试着找话题。

  “几个以前的战友,说了你也不认识。”成海峰语气平淡。

  话题又断了。林薇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心里的话翻来覆去,就是说不出口。

  “海峰,”她终于鼓起勇气,“我们谈谈,好吗?”

  成海峰睁开眼,看向她:“谈什么?”

  “谈谈昨天的事,谈谈……我们。”林薇直视他的眼睛,“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生我的气吗?你在乎我和许哲的关系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倒豆子一样蹦出来。林薇说完,心跳得很快。

  成海峰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沉,像看不到底的潭水。

  许久,他开口:“我不生气。”

  “那你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累。”成海峰打断她,语气依然平静,“林薇,婚姻是什么,你想过吗?”

  林薇愣住。

  “婚姻不是两个人住在一起,各过各的。”成海峰坐直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边缘,“它意味着,从此以后,你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要留给你的伴侣。不是父母,不是朋友,是那个要和你共度余生的人。”

  他看着林薇,眼神复杂:“你能明白吗?”

  林薇张了张嘴,想说我明白。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真的明白吗?如果明白,为什么在给鸡腿的那一刻,第一个想到的是许哲?

  “我和许哲真的只是朋友。”她无力地辩解,“他就像我的家人……”

  “但他不是。”成海峰声音冷下来,“你的家人是我。你的丈夫是我。林薇,你结婚三个月了,你的心,真的搬进这个家了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插进林薇心里。她脸色发白,眼眶瞬间红了。

  “你……你什么意思?”她声音发颤,“你是说,我不爱你吗?”

  成海峰看着她的眼泪,眼神暗了暗。他别开脸,站起身。

  “我没那么说。”他走向卧室,“早点睡吧,我累了。”

  林薇坐在沙发上,眼泪终于掉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只是夹错了一个鸡腿,为什么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

  但她心里清楚,成海峰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她的心,还停留在过去。停留在和许哲无忧无虑的友谊里,停留在单身时自由自在的状态里。婚姻对她来说,更像一种身份的改变,而不是内心的迁徙。

  而成海峰,这个她法律上的丈夫,在她心里,到底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她不知道。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恐惧。

  卧室里,成海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听到客厅里压抑的哭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他不想伤害她。但他必须让她明白。

  婚姻不是儿戏。它需要两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如果只有一个人在努力,另一个人还活在过去,那这段关系,迟早会垮。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浮现出昨晚的场景:林薇笑着把鸡腿夹给许哲,那种自然和熟稔,是他从未见过的。

  在她心里,许哲的地位,可能真的比他这个丈夫更重要。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也许,他需要给她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第三章:旧友与新痕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像绷紧的弦。成海峰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晨跑、去部队、回家吃饭、睡觉。他依然会和林薇说话,但话题仅限于日常必要交流,客气而疏离。

  林薇试图打破这种僵局。她学着做他爱吃的菜,主动找话题聊天,甚至提出想去看他训练(被成海峰以“部队重地,闲人免进”为由拒绝)。但每一次尝试,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得不到期待的回应。

  周三晚上,林薇大学室友群突然活跃起来,说要组织毕业五周年聚会,时间定在周五晚上。群里@了所有人,林薇看着那条消息,犹豫不决。

  她私聊了许哲:「聚会你去吗?」

  许哲很快回复:「去啊,好久没见大家了。你呢?」

  林薇咬着嘴唇,看向书房——成海峰在里面看资料。她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

  林薇推开门:“海峰,周五晚上我大学同学聚会,我能去吗?”

  成海峰从电脑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想去就去,不用问我。”

  “那你……要不要一起来?”林薇试探地问,“可以带家属的。”

  成海峰沉默了一下:“周五晚上我有事。”

  “什么事?”林薇追问。

  成海峰眼神微沉:“部队的事。”

  又是这个答案。林薇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他总是这样,用“部队的事”把她挡在外面。

  “哦,那我自己去吧。”她低声说,关上门。

  回到客厅,她给许哲回复:「我也去。」

  许哲发来一个“OK”的手势,又补充:「要我开车接你吗?反正顺路。」

  林薇想了想,回复:「好。」

  宋佳

  她没告诉成海峰是许哲来接她。潜意识里,她知道说了可能会引起不快,但另一面,她又觉得:凭什么要事事报备?她和许哲清清白白,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这种矛盾心理折磨着她。周五下午,她精心打扮了一番,选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化了精致的妆。看着镜子里光彩照人的自己,她忽然想:成海峰好像从来没夸过她好看。

  五点半,门铃响了。林薇抓起包,对书房喊了声:“我走了!”

  书房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嗯”。

  她打开门,许哲站在外面,看到她时眼睛亮了一下:“哇,今天这么漂亮?”

  林薇笑了笑:“走吧。”

  她没有注意到,书房的门开了一条缝。成海峰站在门后,看着她和许哲并肩离开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聚会在一家火锅店包厢里。老同学见面,气氛热烈。大家聊着各自的近况,工作、恋爱、结婚、生子。林薇被问到婚姻生活时,笑着说:“挺好的。”

  “成海峰呢?怎么没带来?”有同学问。

  “他部队忙。”林薇轻描淡写。

  “许哲,你和林薇还是这么好!”另一个同学打趣,“大学时我们就说你们像连体婴,这么多年了还这样。”

  许哲笑着推了推眼镜:“革命友谊,地久天长。”

  林薇也跟着笑,但笑容有些勉强。她忽然想起成海峰的话:“你的家人是我。”

  是啊,在所有人眼里,她和许哲才是“一伙”的。而成海峰,那个她法律上的丈夫,像个突兀的闯入者。

  聚会在九点多结束。大家意犹未尽,有人提议去KTV续摊。林薇看了眼手机,成海峰没发任何消息。她心里那点叛逆又冒了出来。

  “走啊,好久没唱歌了。”她说。

  许哲看了她一眼:“你不早点回去?成海峰不担心?”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林薇喝了点酒,语气带着赌气,“我又不是小孩子。”

  许哲没再劝。一群人又转战KTV。

  包厢里灯光迷离,音乐震耳。林薇坐在角落,看着同学们又唱又跳,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和大学时多么相似。那时候,许哲总坐在她旁边,两人一起吐槽跑调的同学,分享同一包薯片。

  时间好像没走,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学生。

  手机震动,是成海峰的电话。林薇看了眼,挂断了。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自己在KTV,更不想听到他那种平静的质问。

  电话又响了。林薇直接调了静音。

  许哲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果汁:“少喝点酒。刚才是海峰哥?”

  “嗯。”林薇接过果汁,“不管他。”

  许哲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薇,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

  “大学时……我喜欢过你。”许哲的声音很轻,但在嘈杂的音乐背景下,林薇听得清清楚楚。

  她猛地转头,看着许哲。许哲没有看她,盯着手里的杯子。

  “但我知道,你只把我当朋友。所以,我没说。”他笑了笑,有点苦涩,“后来你结婚了,我更不该说。但今天……看你好像不开心,我想告诉你,你值得被珍惜,被好好对待。如果成海峰做不到……”

  “许哲。”林薇打断他,声音发紧,“别说了。”

  许哲转头看她,眼神温柔:“好,不说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永远有退路。如果这段婚姻让你不快乐,你随时可以转身。”

  林薇的心脏狂跳。许哲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激起千层浪。她从来没想过,许哲对她有这样的感情。而那句“随时可以转身”,更是在她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了。

  成海峰站在门口,一身军装还没换下,脸色冷得像冰。他的目光扫过包厢,定格在林薇和许哲靠得很近的身影上。

  音乐还在响,但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林薇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果汁洒了一半。

  “海峰?你怎么……”

  成海峰一步步走过来,军靴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停在林薇面前,目光从她惊惶的脸,移到许哲身上。

  “聚会结束了。”他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跟我回家。”

  林薇脸涨得通红,一半是酒意,一半是难堪。在这么多同学面前,成海峰像抓小孩一样来找她,让她感觉无比丢脸。

  “我还没玩够。”她倔强地说,“你先回去。”

  成海峰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像刀。几秒后,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冷。

  “行。”他说,然后转身就走。

  包厢门在他身后关上。死一般的寂静。

  “林薇,快追啊!”有同学反应过来,“你老公生气了!”

  林薇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看到同学们眼中复杂的目光:同情、好奇、看好戏。而许哲站在她身边,轻声说:“我送你?”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林薇的怒火。她抓起包,冲出了包厢。

  成海峰已经走到电梯口。林薇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

  “成海峰!你什么意思?!来我同学聚会闹,让我丢脸是不是?!”

  成海峰甩开她的手,按了下楼的电梯按钮。他侧头看她,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失望。

  “丢脸?”他重复这个词,声音低沉,“林薇,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给你打了六个电话,你一个都没接。我在家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你在KTV,和你的‘男闺蜜’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他逼近一步,林薇下意识后退。

  “到底是谁让谁丢脸?”他一字一句地问。

  电梯门开了。成海峰走进去,林薇愣了几秒,还是跟了进去。

  密闭的空间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林薇看着电梯镜面里自己苍白的脸,和成海峰铁青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诞可笑。

  “我和许哲什么都没做!”她辩解,“我们只是聊天……”

  “聊什么?”成海峰打断她,转头盯着她的眼睛,“聊如果婚姻不快乐,随时可以转身?”

  林薇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你……你怎么知道?”

  成海峰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让她如坠冰窟。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成海峰大步走出去,林薇跌跌撞撞地跟上。

  停车场里,成海峰走到自己的越野车旁,打开驾驶座的门。

  “上车。”

  林薇坐进副驾驶。车子发动,驶出停车场。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低吼。

  开了很久,成海峰才开口,声音沙哑:“你们在包厢外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拐角。”

  林薇捂住脸。所以,他都听到了。听到了许哲的告白,听到了那句“随时可以转身”。

  “对不起……”她哽咽,“我不知道他会说那些……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

  “朋友?”成海峰冷笑一声,“林薇,你二十五岁了,不是十五岁。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粹的友谊?就算你把他当朋友,他把你当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林薇说不出话。她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说,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享受着那种被珍视的感觉,却不愿意面对背后的深意?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成海峰没有立刻下车,他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漆黑的夜色。

  “林薇,”他缓缓开口,“我们结婚,是因为彼此合适,是因为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你的感情可能没有多深。但我努力了。我试着做一个好丈夫,给你我能给的一切。”

  他停顿,声音更低:“但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走不进你的心里。你的心里,早就被人占满了。”

  “不是的……”林薇泪流满面,“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成海峰转头看她,眼神疲惫,“结婚三个月,你记得我爱吃什么吗?你主动牵过我的手吗?你在我面前,笑得像在许哲面前那样毫无顾忌过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林薇心上。她无法回答。

  “那天你说我‘多余’,”成海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现在觉得,你可能说对了。在这段婚姻里,我可能真的……是个多余的人。”

  “海峰,别这么说……”林薇抓住他的手臂,“我知道我错了,我会改,我真的会改……”

  成海峰轻轻挣开她的手。

  “太晚了。”他说,推开车门,“今晚我睡客房。我们都冷静冷静。”

  他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单元楼。林薇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终于崩溃大哭。

  她终于意识到,她可能真的要失去他了。失去这个她从未真正珍惜过的丈夫。

  而成海峰站在电梯里,看着镜面里自己通红的眼眶,深吸一口气,把涌上来的酸涩压了下去。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政委,我是成海峰。关于去西南边境驻防的申请,我考虑好了。我去。”

  第四章:冷战与觉醒

  那天夜里,成海峰真的睡在了客房。

  林薇在主卧的床上辗转反侧,眼睛哭得红肿。她几次起身,走到客房门外,手悬在门把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里面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第二天是周六,林薇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客房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像从未有人睡过。

  她的心沉了下去。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份早餐:煎蛋、烤面包、牛奶。旁边压着一张字条,是成海峰刚劲有力的笔迹:「早餐在桌上。我今天去部队,晚上不一定回来。勿等。」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简洁得像一封公函。

  林薇拿起那张字条,纸张很薄,她却觉得有千斤重。牛奶还是温的,煎蛋的边缘有些焦黄——那是她以前开玩笑说他“厨艺有待提高”的证据。可现在,她看着这份并不完美的早餐,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依然记得给她做早餐,却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了。

  林薇没有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就把早餐收进了冰箱。她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这个家,突然显得那么大,那么冷清。

  手机震动,是许哲发来的消息:「薇,昨晚没事吧?真的很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话。」

  林薇看着那条消息,心情复杂。她想起昨晚许哲的告白,想起那句“随时可以转身”。如果是在结婚前听到这些,她可能会感动,会犹豫。但现在,她只觉得疲惫,甚至有些厌烦。

  是许哲的越界,打破了原本的平衡。但更深层的原因,是她自己模糊不清的界限感,是她对婚姻的漫不经心。

  她回复:「我没事。许哲,我们以后……少联系吧。」

  消息发出去,她感到一阵轻松,又有一丝怅然。十五年的友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但她知道,这是必须走的一步。

  许哲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薇,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因为昨晚的事,你就要跟我绝交?”

  “不是绝交。”林薇疲惫地说,“只是我们需要保持距离。我结婚了,许哲。我的丈夫会介意,而他的感受,我必须放在第一位。”

  “他真的那么重要吗?”许哲问,声音里有一丝不甘,“比我们十五年的感情还重要?”

  这句话让林薇瞬间清醒。她忽然看清了一些东西——许哲对她的感情,或许并非他所说的那样无私。里面掺杂着占有欲,甚至是一点不甘心。

  “这不一样。”林薇的声音冷了下来,“友情和婚姻,没有可比性。许哲,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请尊重我的选择。”

  她挂断了电话,然后拉黑了许哲的所有联系方式。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沙发上,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

  可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成海峰像是人间蒸发。他依然每天回家,但回来得很晚,走得极早。他睡在客房,两人几乎碰不上面。偶尔在客厅遇见,也只是点点头,擦肩而过。

  林薇尝试过沟通。她做了他爱吃的菜,等他到深夜;她主动去客房找他,说想谈谈;她甚至写了一封长信,放在他的书桌上。

  但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成海峰用一道无形的墙,把自己围了起来。他不发火,不指责,只是用彻底的沉默和疏离,宣判着这段婚姻的死刑。

  周五晚上,林薇实在受不了这种冷暴力。她堵在客房门口,等成海峰回来。

  十一点,钥匙转动。成海峰推门进来,看到她时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我们谈谈。”林薇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不能一直这样不理我。”

  成海峰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谈什么?”

  “谈我们的问题,谈怎么解决。”林薇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我知道我错了,我在改。我和许哲已经断联了,我真的意识到问题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成海峰看着她,眼神深得像夜海。良久,他开口:“林薇,有些事,不是认错就能解决的。”

  “那要怎样?”林薇的眼泪涌上来,“你要我怎么做?你说啊!”

  “我要你心里有我。”成海峰的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不是出于责任,不是出于愧疚,是真的把我当成你的丈夫,你的爱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能做到吗?”

  林薇张了张嘴,想说我做得到。但那个“能”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真的能做到吗?她爱成海峰吗?或者说,她懂得什么是爱吗?

  她和成海峰的婚姻,始于合适,始于条件匹配。她欣赏他的责任感和担当,喜欢他的沉稳可靠。但那是不是爱?她不知道。

  而成海峰要的,是纯粹的爱,是毫无保留的交付。她给得起吗?

  她的沉默,给了成海峰答案。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无尽的疲惫:“你看,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绕过她,走向客房。在关门之前,他背对着她说:“林薇,我申请了调令,去西南边境驻防,为期一年。报告已经批了,下周走。”

  轰——

  林薇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猛地转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西南边境,驻防一年。”成海峰重复,声音没有起伏,“我们都需要时间和空间,好好想想这段婚姻,到底要不要继续。”

  “你要走?去一年?”林薇的声音尖利起来,“成海峰!你这是逃避!我们之间有问题,可以一起解决啊!为什么要走?!”

  “因为留下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成海峰终于转过身,看着她,“我试过了,林薇。我试着理解你,试着给你时间,试着融入你的世界。但我发现,你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他走近一步,眼神痛楚而清醒:“那天晚上,在KTV外,我听到许哲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其实没有多生气。我只是觉得……可悲。为我自己的婚姻感到可悲。”

  “我娶了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妻子。而那个人,甚至不是我需要去打败的情敌,只是一个‘好朋友’。我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输给了时间,输给了你们十五年的默契。”

  他深吸一口气:“林薇,我不是在惩罚你,也不是在逃避。我只是……累了。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看清一些东西。你也是。”

  说完,他走进客房,关上了门。

  林薇站在门外,浑身冰冷。她想敲门,想砸门,想冲进去质问他凭什么单方面决定分开。但她的脚像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因为她知道,成海峰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是她,把这段婚姻推到了悬崖边。

  那一夜,林薇彻底失眠。她在主卧的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和成海峰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相亲时的客气,订婚时的平静,婚礼上的誓言,新婚夜的羞涩……还有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成海峰话不多,但他会记得她生理期时煮红糖水,会在她加班时去公司楼下接她,会在她做噩梦时轻轻拍她的背。

  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丈夫,但他是一个尽责的伴侣。他把他能给的,都给了。

  而她呢?她给了他什么?

  她给了他一个“男闺蜜”,给了他一桌只有青菜的晚餐,给了他无数个被忽略的瞬间,给了他一句“你确实是多余的”。

  天快亮时,林薇爬起来,打开电脑,开始写一封长长的信。她写了他们相识的过程,写了她对婚姻的懵懂,写了她和许哲的过往,也写了她的醒悟和悔恨。

  她写:「海峰,我可能真的不懂什么是爱。但我知道,你不在的这一个星期,我的世界是灰色的。我知道,想到你要离开一年,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这算不算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想失去你。」

  她写:「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学着爱你。用正确的方式。」

  她把信打印出来,装进信封,放在成海峰的书桌上。然后,她开始收拾行李。

  成海峰是周一下午的火车。林薇请了假,提前去了火车站。她站在候车大厅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站台票。

  成海峰是穿着军装来的,背着一个行军包,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他看到林薇时,眼神闪了闪,但很快恢复平静。

  “你怎么来了?”他问。

  “来送你。”林薇的声音有些哑,“也来……求你一件事。”

  成海峰看着她,没说话。

  林薇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桶:“我给你包了饺子,你路上吃。是你喜欢的白菜猪肉馅。”

  成海峰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颤。

  “还有这个。”林薇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军功章样式的袖扣,“我自己设计的,找朋友做的。可能不太好看,但……我想让你带着。”

  成海峰看着那对袖扣,眼神复杂。

  “海峰,”林薇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去边境,注意安全。我……我会在这里等你。一年也好,十年也罢,我会等你回来,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广播开始播报成海峰那趟车的检票通知。

  成海峰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薇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终于,他接过袖扣盒子,放进口袋。

  “保重。”他说,然后转身,走向检票口。

  没有承诺,没有告别。只有两个字:保重。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汇入人流,消失在通道尽头。眼泪终于决堤。

  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

  但她更知道,这是她必须承受的代价。

  成海峰离开的第一个月,林薇的生活彻底变了样。

  她退掉了市区的公寓,搬回了自己婚前买的小房子。她把所有和许哲有关的东西都清理掉,包括那些承载着十五年友谊的照片和纪念品。

  她开始学着一个人生活。自己做饭,自己修水管,自己换灯泡。她也开始学着了解成海峰的世界:她看军事杂志,研究边境地图,甚至报名参加了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志愿者活动。

  她每周给成海峰写一封信,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她在信里写她的生活,写她的改变,写她的思念。她不求回复,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找了一份新工作,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工作很忙,但很充实。她开始交新的朋友,不是像许哲那样的“闺蜜”,而是正常的、有界限的社交。

  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林薇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接起来,那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一个沙哑的声音。

  “林薇。”

  是成海峰。

  林薇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握着手机,声音发抖:“海峰?是你吗?你还好吗?”

  “嗯。”成海峰的声音很疲惫,但很真实,“刚完成一个任务,有半小时的通话时间。”

  “你……你在那边怎么样?苦不苦?危险吗?”林薇连珠炮似的问。

  “还好。”成海峰简短地回答,然后沉默。

  林薇也不说话了,只是听着电话那头的风声,还有他轻微的呼吸声。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无比满足。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平安,就够了。

  “林薇。”成海峰忽然开口。

  “嗯?”

  “你写给我的信,我收到了。”他说,“每一封都看了。”

  林薇的眼泪瞬间涌出。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边防驻地很苦,但星空很美。”成海峰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有时候站岗,看着天上的星星,我会想起你。”

  这是成海峰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林薇的心揪成一团。

  “我也想你。”她哽咽着说,“每天都想。”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成海峰说:“时间到了,我要挂了。”

  “等等!”林薇急切地说,“海峰,我还有话要说!”

  “你说。”

  林薇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地说:“成海峰,我爱你。可能我爱得晚,可能我爱得笨,但我真的爱你。不是因为你是我丈夫,而是因为你是你。我会等你回来,等多久都等。”

  电话那头,风声似乎停了一瞬。良久,成海峰的声音传来,很轻,但很清晰:

  “知道了。”

  电话挂断了。忙音传来。

  林薇握着手机,又哭又笑。他说“知道了”,不是“我也爱你”,不是“我原谅你”。但那句“知道了”,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希望。

  至少,他愿意知道了。

  至少,他没有拒绝。

  那天之后,林薇的生活有了新的盼头。她依然每周写信,但不再只是倾诉,也开始询问他的生活,分享有趣的事情,像真正的夫妻那样交流。

  成海峰很少回信,但偶尔会在深夜打来电话,时间不长,话也不多,但林薇能感觉到,那道冰墙,正在慢慢融化。

  半年后的一个下午,林薇在出版社加班,校对一本军事题材的书稿。手机震动,是成海峰的电话——这次不是深夜,是白天。

  “海峰?”林薇接起来,有些意外。

  “是我。”成海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同,“林薇,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我这边任务有变,需要延长驻防时间。”成海峰说,“可能还要半年。”

  林薇的心沉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没关系,我等你。”

  “还有,”成海峰顿了顿,“下个月,有一次轮休,可以回来一周。”

  林薇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什么时候?我去接你!”

  “具体时间还没定,定了告诉你。”成海峰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笑意,“林薇。”

  “嗯?”

  “家里……还好吗?”

  这个“家”字,让林薇的鼻子一酸。她用力点头,哪怕他看不见:“好,很好。我把它收拾得很干净,等你回来。”

  “嗯。”成海峰应了一声,“那……先这样,我要去开会了。”

  “好,你忙。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林薇趴在办公桌上,眼泪浸湿了衣袖。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他要回来了。哪怕只有一周。

  这一周,她要让他看到不一样的林薇。一个心里只有他,懂得如何爱他的林薇。

  她开始为成海峰的归来做准备。她重新布置了小房子,买了他喜欢的绿植,研究新菜谱,甚至去学了按摩——听说边防战士容易腰肌劳损。

  日子在期盼中过得飞快。成海峰回来的日期定下来了,就在下周三。

  周二晚上,林薇正在家里打扫卫生,门铃响了。她以为是快递,擦擦手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许哲。

  半年不见,许哲瘦了一些,眼镜后的眼睛有些发红。他看着林薇,眼神复杂。

  “薇,我们能谈谈吗?”

  林薇下意识想关门,但许哲用手抵住了门板。

  “就五分钟。”他低声说,“我……我要出国了,可能不回来了。走之前,有些话想跟你说清楚。”

  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进来吧,就五分钟。”

  许哲走进来,环顾四周。这个小房子很温馨,阳台上种满了绿植,茶几上摆着军事杂志,墙上挂着中国地图,边境线被重点标了出来。

  “你变了很多。”许哲轻声说。

  “人总要成长的。”林薇站在门口,没有坐下的意思,“你要说什么?”

  许哲转身看着她,眼神痛苦:“薇,这半年,我一直在想我们的事。我想明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以朋友的名义,霸占着你的人生。我更不该在你结婚后,还说那些越界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我今天来,是想正式跟你道歉。对不起,林薇。是我毁了你的婚姻。”

  林薇摇摇头:“不,毁掉婚姻的是我自己。是我的不清醒,是我的不懂事。许哲,我不怪你了,但我希望我们到此为止。”

  “我明白。”许哲苦笑,“我下个月去加拿大,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走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可能有点多余,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什么?”

  许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薇:“半年前,成海峰走之前,找过我。”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

  “他跟我说了什么?”

  “他说了很多。”许哲推了推眼镜,“他说他知道我喜欢你,他说他不怪我,但他请我放手。他说,林薇是他的妻子,他会用一辈子去爱她,保护她。所以,请我退出她的生活。”

  林薇的眼泪掉下来,滴在信封上。

  “我当时很愤怒,觉得他凭什么。”许哲的声音低下去,“但这半年,我想明白了。他是对的。爱一个人,不是占有,是希望她幸福。而我能给你的幸福,远不如他。”

  他指了指信封:“这里面,是他当时给我看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许哲走了。林薇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信封,很久没有勇气打开。

  最终,她还是拆开了。

  里面是一沓照片,和一些手写的笔记。

  照片是成海峰拍的,时间是婚后三个月。有林薇睡着的侧脸,有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有她看书时皱眉的样子,有她笑起来的瞬间……每一张,都拍得很用心,透着小心翼翼的爱意。

  笔记是成海峰的日记摘抄:

  「3月12日:林薇今天做了红烧肉,咸了。但她期待的眼神让我不忍说,吃了两大碗。她开心地笑了,值了。」

  「4月5日:她生理期,疼得脸色发白。煮了红糖水,她喝了,靠在我肩上睡着了。那一刻,觉得有家真好。」

  「4月18日:许哲又来家里吃饭。林薇把鸡腿夹给他。心里不舒服,但没表现出来。她是无心之举,我该大度。」

  「4月20日:在书店看到一本古籍修复的书,想起她是学这个的,买了。她看到时眼睛亮了,值了。」

  「5月3日:梦见她离开了,惊醒。看着她熟睡的脸,突然害怕。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5月15日:申请调令批了。舍不得,但必须走。给她时间,也给我自己时间。希望回来时,我们都能看清自己的心。」

  最后一页,是成海峰离开前一天写的:

  「林薇,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些,不要难过。娶你,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决定。哪怕最后不能相守,我也感激你曾是我的妻。保重。」

  林薇捧着这些纸张,哭得不能自已。

  她终于看到了成海峰沉默背后的深情,看到了他严肃之下的温柔,看到了他那些从未说出口的爱。

  而她,却用无知和任性,一次次伤害他。

  门铃又响了。林薇慌忙擦干眼泪,把照片和笔记收好,去开门。

  这次,真的是快递。是一个小箱子,寄件人写的是“西南边防某部”。

  林薇的心跳加速。她签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

  里面是一件军大衣,洗得很干净,折叠得整整齐齐。大衣口袋里,有一封信,和一个小盒子。

  信是成海峰写的,字迹刚劲:

  「林薇:边境风大,这件大衣陪我度过了最冷的几个月。现在寄给你,如果冬天冷,可以披着。小盒子里是当地战士送的纪念品,觉得你会喜欢。明天下午三点到站,不必来接,我自己回去。海峰」

  小盒子里,是一枚用子弹壳打磨成的戒指,简单,粗粝,却闪着金属的光泽。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待我归家」

  林薇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正好。她抱着那件还带着淡淡皂香和风沙气息的军大衣,坐在沙发上,又哭又笑。

  明天。明天他就要回来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失望。

  第五章:归家与新生

  火车站的时钟指向下午两点五十分。

  林薇站在出站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最终还是来了,尽管成海峰说不用接。她穿了一条简单的米色连衣裙,外面套着他寄来的那件军大衣——太大了,几乎把她整个人裹住,但她舍不得脱。

  广播响起,从西南方向来的列车准时进站。

  人流开始涌出。林薇踮起脚,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她看到了他。

  成海峰穿着军装常服,背着行军包,从通道里走出来。半年不见,他黑了许多,也瘦了些,但身姿依然挺拔如松。他的目光在接站的人群中扫过,很快,定格在她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林薇的心脏狂跳。她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然后是某种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风霜,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

  成海峰朝她走来。步伐稳健,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他停在林薇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军大衣上,眼神柔和了一瞬。

  “不是说不用来接吗?”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更沙哑,也更有实感。

  “我想来。”林薇仰头看他,眼睛已经红了,“欢迎回家,海峰。”

  成海峰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小包:“走吧。”

  回去的出租车上,两人并排坐在后座。成海峰看着窗外飞逝的城市街景,沉默不语。林薇偷偷看他,发现他眼角多了细纹,下颌线更加分明,整个人透着一股洗练过的坚毅。

  这半年,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你……累不累?”林薇轻声问,“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还好。”成海峰转过头看她,“你瘦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薇鼻尖一酸。她用力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可能是工作忙。你呢?在那边……很辛苦吧?”

  “习惯了。”成海峰的回答依然简短。

  对话又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窒息,反而有种奇特的平静。像暴风雨过后,天地初晴的那种宁静。

  车子停在林薇住的小区楼下。成海峰下车,仰头看了看这栋老式居民楼。

  “你搬回来了?”他问。

  “嗯,把公寓退了。”林薇一边掏钥匙一边说,“这里离我公司近,而且……这是我们认识前我就住的地方,有感情。”

  她打开门,侧身让成海峰先进。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温馨。阳台上绿意盎然,客厅的书架上摆满了书,茶几上插着新鲜的百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成海峰的行李包放在玄关。他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墙上的地图,书架上的军事杂志,还有茶几下一个打开的箱子里——那是他寄回来的军大衣,被她仔细地收着。

  “你先坐,我去倒水。”林薇有些紧张,手忙脚乱地去厨房。

  成海峰没有坐,而是走到书架前,看着那些他熟悉的杂志。每一本都保存得很好,有些页面还折了角,做了笔记。

  林薇端着水出来,看到他在看书架,脸微微发红:“我……我最近在看这些,想多了解你的世界。”

  成海峰转过身,接过水杯:“谢谢。”

  两人的手指不小心碰触,林薇像触电般缩回手,成海峰的手也顿了一下。

  “你饿不饿?我做了饭。”林薇快速说,“都是你爱吃的。”

  餐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清蒸鱼,红烧排骨,蒜蓉西兰花,西红柿炒蛋,还有一锅山药排骨汤。都是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

  成海峰看着这桌菜,眼神动了动。

  “我……我特意学的。”林薇小声说,“可能没你做得好吃……”

  “辛苦了。”成海峰说,声音柔和了些。

  两人坐下吃饭。林薇紧张地看着成海峰夹了一筷子鱼,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怎么样?”她屏住呼吸。

  成海峰点头:“好吃。”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林薇差点哭出来。她低下头,扒了一口饭,掩饰发红的眼眶。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但气氛是温暖的。成海峰吃得不少,林薇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饭后,林薇抢着洗碗,成海峰也没争,只是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你这半年,”他忽然开口,“过得怎么样?”

  林薇洗碗的手一顿,水流哗哗作响。她关了水龙头,转身,靠在料理台边,认真地看着他。

  “我过得……很充实,也很难。”她诚实地说,“我换了工作,交了新朋友,学会了独立生活。我也想了很久,关于我们,关于婚姻,关于我自己。”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海峰,我知道我以前很糟糕,不懂事,伤透了你的心。我不敢求你立刻原谅我,但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变了。我在学着怎么爱一个人,怎么做一个妻子。”

  成海峰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像要把她看穿。

  “许哲呢?”他问。

  “断了。”林薇毫不犹豫,“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他上个月出国了,走之前来见过我一次,跟我道了歉,也……给了我一些东西。”

  她走到客厅,从抽屉里拿出那个信封,递给成海峰:“这是你当时给他看的照片和笔记。他临走前转交给我了。”

  成海峰接过信封,没有打开,只是握在手里。

  “我都看到了。”林薇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看到你偷拍我的照片,看到你写的日记,看到你默默为我做的一切。海峰,对不起,我瞎了眼,我……”

  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起来。

  成海峰走上前,没有抱她,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

  “别哭了。”他说,声音有些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林薇接过纸巾,擦干眼泪,抬起头看他:“那……我们呢?我们还有未来吗?”

  成海峰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夜色。林薇跟过去,站在他身边,心跳如鼓。

  “林薇,”许久,成海峰开口,“这半年在边境,我经历了很多。见过生死,见过离别,也见过最纯粹的感情。我常常想,人生苦短,我们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猜忌和伤害上?”

  他转过身,看着她:“我申请调离,不是为了惩罚你,也不是放弃我们的婚姻。我是真的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想清楚一些事。”

  “那……你想清楚了吗?”林薇屏住呼吸。

  成海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枚戒指,一对很简单的铂金对戒。

  “这是我在边防集市上买的,当地匠人手工打的。”他说,拿起女戒,“可能不贵重,但我想,如果我们决定重新开始,应该有一对属于我们自己的戒指。”

  他把戒指递到林薇面前:“林薇,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出于合适,不是出于责任,而是出于爱,出于真心想和我共度余生。你愿意吗?”

  林薇看着那枚在灯光下闪着微光的戒指,看着成海峰认真而深情的眼睛,眼泪汹涌而出。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我愿意。”她伸出手,声音坚定,“成海峰,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用我余生的每一天,去爱你,珍惜你,把你放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成海峰的眼眶也红了。他小心地为她戴上戒指,尺寸正好。然后,他把男戒递给她。

  林薇接过,同样郑重地为他戴上。

  戒指套入无名指的瞬间,两人相视而笑。笑容里有泪,有痛,有历经风雨后的珍惜,也有重新开始的希望。

  成海峰伸出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这是半年来的第一个拥抱,温暖而坚实。

  林薇把脸埋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风尘仆仆却无比安心的气息,终于感到漂泊的心,找到了归处。

  那一夜,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相拥而眠。像两只历经风浪的船,终于驶回了宁静的港湾。

  成海峰的一周假期过得很快。他们没有安排轰轰烈烈的行程,只是像普通夫妻一样,买菜做饭,散步聊天,看电影,逛超市。

  林薇发现,成海峰虽然还是话不多,但会主动跟她分享边防的故事,会记住她说的小事,会在过马路时下意识牵她的手。

  而她,也在学着怎么爱他。记住他爱吃的菜,在他疲惫时为他按摩,听他讲部队的事时认真倾听,给他足够的空间和尊重。

  周三晚上,两人在小区散步。晚风轻柔,月光如水。

  “下周一,我就要回边境了。”成海峰忽然说,“这次回去,还要待半年。但半年后,我会申请调回,不再长期外派。”

  林薇握紧了他的手:“我等你。”

  “林薇,”成海峰停下脚步,看着她,“等我回来,我们办一场真正的婚礼吧。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重新宣誓。”

  林薇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成海峰点头,“然后,我们要个孩子。我想和你有一个完整的家。”

  这句话,让林薇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用力点头:“好,都听你的。”

  周日晚上,林薇为成海峰收拾行李。她把新买的保暖内衣、常用药、书籍、还有她亲手做的肉干和饼干,一件件仔细地放进他的行李包。

  成海峰在书房写东西。林薇收拾完,走过去,发现他在写一封信。

  “给谁的?”她问。

  “给你的。”成海峰把信纸递给她,“等我走了再看。”

  林薇接过,小心地收好。

  那一夜,两人相拥而眠,谁都没有睡着,但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珍惜这最后的相守时光。

  第二天,林薇依然去火车站送成海峰。这一次,成海峰在进站前,转身紧紧抱住了她。

  “保重。”他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

  “你也是,注意安全。”林薇回抱住他,声音哽咽,“我每天都会想你。”

  成海峰松开她,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进车站。

  这一次,他的背影不再孤独。因为知道,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林薇回到家,打开成海峰留给她的信。信不长,但字字真心:

  「林薇:这半年,谢谢你等我,谢谢你改变,谢谢你愿意重新爱我。边境很远,但你的心是我最近的家。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把日子过成我们想要的样子。爱你,海峰。」

  林薇把信贴在胸口,泪流满面,却笑得幸福。

  她知道,这一次,他们的婚姻真的重新开始了。不是因为合适,不是因为责任,而是因为爱,因为懂得,因为珍惜。

  她走到阳台,看着远方的天空,轻声说:“我等你,成海峰。等你回家,我们一起,走完这一生。”

  远方,火车轰鸣,载着爱人驶向边防,也载着希望,驶向未来。

  曾经那只夹错的鸡腿,成了婚姻中最痛的警醒。它划开表象,露出亲密关系里最易忽略的真相:爱需要清晰的边界,更需要用心的排序。

  成海峰用离开教会林薇,婚姻不是友情的延伸,而是独立的契约,需要两个人全心入驻,把彼此放在无可替代的首位。

  而林薇在失去后才懂得,爱情不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它需要学习,需要经营,需要在日复一日的选择中,一次次确认对方的重要性。

  当他们再次为彼此戴上戒指,那不再是对世俗约定的履行,而是两个成熟灵魂的郑重选择——选择在懂得珍惜后,真正开始相爱。

  本文标题:我把唯一鸡腿夹给男闺蜜,老公碗里只有青菜,他笑说自己确实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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