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年发现族谱上夫君的正妻是别人,我转身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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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内容

  护国寺。

  沈芷宁跪在佛前,心中默念的,并非寻常女子的姻缘子嗣,而是一句冰冷彻骨的祈愿:

  “信女愿献祭此生所有温情,只求苍天赐我利刃,斩尽负我之人。”

  她今日在此,不为祈福,只为“钓”一条能让她涅槃重生的龙。

  原因是:她的世子夫君,要杀她。

  ——一个月前,永宁侯府——

  五岁的养子谢子安贪玩打翻了祠堂中的长明烛台,火势瞬间蔓延。

  听闻孩子哭喊着还在里面,她不及多想,一头冲进火海……

  她先找到了吓呆的孩子,将他推给门外接应的下人。

  转身欲走时,却见供桌上那本《谢氏族谱》即将被火焰吞噬。

  她鬼使神差地扑过去,死死将族谱护在怀里。

  踉跄着逃出来后,她惊魂未定地翻开族谱想看看是否完好,却看到了那让她如坠冰窟的一幕……

  世子:谢衡。

  正妻:柳惜音。

  柳惜音……她的世子夫君谢衡青梅竹马的表妹。

  她沈芷宁的名字,竟从未出现在这宗族谱系之上。

  这三年的世子正妻尊荣,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三媒六聘,凤冠霞帔,竟是......做妾?!

  “呵……呵呵……”

  她看着自己被灼出累累水泡的双手,抱着那本荒谬的族谱,低低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原来她拼死维护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

  她抓起族谱,跌跌撞撞地冲向谢衡的书房。

  她要问个明白!

  书房的门虚掩着。

  她刚要推门,里面却传出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男女喘息与娇吟之声,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对话。

  “衡哥哥,轻点。”

  “最近公务繁忙,不得见你,音音,你不知我憋了多久……”

  “讨厌~”

  沈芷宁浑身血液都冻僵了,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

  柳惜音?

  果真是柳惜音?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里面云雨初歇,柳惜音慵懒不满的嗓音传来:

  “我们这样偷偷摸摸五年了,我为你生了子安,究竟何时才能堂堂正正做你的妻子?莫非真要我一辈子见不得光?”

  沈芷宁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五年?

  谢子安竟是他们的骨肉?

  是她夫君的亲生子!

  紧接着,谢衡带着事后沙哑的嗓音开口,字字如冰锥,刺穿她最后的心防:

  “音音乖,再忍耐些时日。府中中馈庶务还需她操持,母亲病体也离不得她侍奉汤药。再说,她当年为我挡刀,于我有恩,若此刻将她逐出府去,外人岂不议论我侯府忘恩负义?我舍不得你受这等闲言碎语。”

  “可她终究占着我的位置……”

  “一个不能下蛋的母鸡,占着位置又如何?”谢衡声音陡然转冷,“待她替你熬干了心血,身子彻底垮了,我自有法子让她‘病故’。届时,不仅她丰厚的嫁妆尽入你手,你更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我们的孩子,就是嫡出!”

  轰——

  沈芷宁只觉得天旋地转,耳畔嗡鸣不止,几乎站立不住。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棋子。

  一个用来挡灾、用来谋财、最后需被“病故”让位的可怜工具!

  巨大的痛苦如潮水灭顶。

  她为了救他,当年郊外遇刺时毅然为他挡下致命一刀,匕首深没腹部,重创胞宫,府医断言她此生难有子嗣。

  这三年来,她日日喝着府医开的“调理”汤药,身体却不见好转,反而越发虚弱。

  成婚三年,谢衡以她“身子孱弱,需好生将养”为由,竟从未与她有过真正的夫妻之实。

  婆母骂她是“占着窝不下蛋的母鸡”,外界传她是不许丈夫纳妾延续香火的“妒妇”。

  可明明,她不能生育是为了救他!

  她也曾无数次主动提出为他纳妾,却都被他深情款款地拒绝:“芷宁,这一生有你足矣,我谢衡心中,再容不下他人。”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深情是假的,承诺是假的。

  他一面用蜜语甜言哄着她为侯府呕心沥血,一面与表妹暗通曲款,连孩子都有了!

  他不仅骗了她的情,还要榨干她的价值,最后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给他的真爱腾位置。

  好一个情深义重的永宁侯世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谢衡!

  她浑浑噩噩地走出侯府,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一辆疾驰的马车擦身而过,她惊惶躲闪,脚踝处传来钻心锐痛。

  疼痛让她暂时清醒,她踉跄着走进一家医馆。

  老大夫为她把脉,又检查了她的脚踝:“夫人放心,只是轻微扭伤,敷上药休息两日便好。”

  言毕,老大夫眉头微蹙。

  “夫人,请恕老夫多嘴,您年纪尚轻,为何脉象虚浮涩滞若此?此乃长期服用避子汤药,寒邪侵体,伤及胞宫之兆啊!若再不停用,莫说子嗣艰难,只怕于寿数有碍!”

  沈芷宁猛地抬头,瞳仁骤缩:“避子汤?大夫何出此言?我并未……”

  “老夫行医数十载,此脉断不会错。”老大夫叹息摇头,“夫人本是极佳的易孕之体,阳气充沛。如今却……唉,所幸为时不晚,只要即刻停药,细心温养,一两月内,身子便可恢复受孕之能。”

  沈芷宁浑身血液,刹那冻结。

  她连夫妻之实都未曾有过,何须避子汤?

  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

  她每日雷打不动喝的那碗“补药”……难道……

  一股蚀骨寒意从心底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是谢衡!

  是他让府医谎称她身子弱不能同房!

  是他每日在她的汤药里加入避子汤,不仅要绝了她的念想,还要彻底毁了她的身子!

  三年!

  整整三年!

  她的虚弱,她的“不孕”,竟全是拜他所赐!

  毁她身子,让她背负所有骂名,最后顶着“福薄命弱、无所出”的污名凄惨死去!

  让她即便死了,也无人疑心,只道是自身命数!

  好狠的心肠!

  好毒的算计!

  沈芷宁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那座吃人的侯府的。

  刚踏入自己的“芷兰苑”,谢衡便闻讯赶来。

  他一身雨过天青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如玉,眉眼间总是蕴着一股书卷气的温柔。

  此刻,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关切,任谁看了都是一位关心妻子的好夫君。

  “芷宁,听说你扭伤了脚?可还疼?”他上前欲扶她,语气是惯常的宠溺。

  沈芷宁猛地缩回手,避如蛇蝎。

  谢衡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旋即被担忧覆盖:“怎么了?可是在外受了委屈?”

  沈芷宁抬眸,静静地看着这张曾让她倾心爱慕的脸。

  五年前,在京郊的桃花宴上,她因一首诗作被众人嘲讽商贾之女不通文墨。

  是他,永宁侯世子谢衡,挺身而出,不仅赞她诗作灵秀,更与她联诗对弈,谈笑风生,替她解了围。

  他那时便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家世显赫,容貌出众,却对她这个“商贾之女”青眼有加,展开了长达一年的猛烈追求。

  她自幼失怙,性子清冷,终究还是在他那般炽热的攻势下敞开了心扉……

  如今想来,那场桃花宴的困境,那场英雄救美,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精心设计的局。

  曾经她沉溺其中的温柔眼眸,此刻看来,只觉得虚伪至极,令人作呕。

  沈芷宁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没什么,死不了。”

  谢衡眉头微蹙,察觉她有些异样,但只当她是扭伤脚心情不佳。

  “怎的说话如此冲?可是谁惹你不快了?告诉为夫,为夫替你出气。”他试图施展他惯用的柔情攻势。

  沈芷宁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似要穿透这副完美皮囊,看清内里肮脏狠毒的心肠。

  良久,她嘴角扯出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一些关于欺骗、利用和复仇的事。

  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而第一步,便是那九重宫阙之中,能予她无上权柄的——帝王。

  当朝皇帝萧驭,年二十八,文治武功皆有建树,唯有一事,成了举国上下乃至深宫太后最大的心病——子嗣。

  皇家一脉单传,到了他这一代,后宫形同虚设,至今未有皇嗣诞生。

  为此,太后忧心如焚,搬至护国寺诵经礼佛,祈求佛祖降下麟儿。

  而每月十五,恰是皇帝雷打不动,前来护国寺探望太后的日子。

  沈芷宁跪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心思却清明如镜。

  她算计的,正是今日,正是此刻。

  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侧门处,一抹雍容华贵的身影在嬷嬷的搀扶下悄然出现。

  沈芷宁知道,她等待的鱼儿,终于入网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巨大勇气,用一种恰好能让人听清的音量,带着压抑的哽咽,缓缓倾诉:

  “信女沈氏,今日在佛前,不敢妄求荣华,只求佛祖垂怜,指点迷津……”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带着无尽的委屈。

  “信女与夫君成婚三载,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此话一出,太后与搀扶着她的心腹崔嬷嬷俱是浑身一震,脸上写满了无意间发现别人秘密的震惊。

  “信女自幼体质特殊,多位大夫均言,乃是极难得的易孕之体,若得良缘,必能枝繁叶茂……可如今,只因夫君身有隐疾,不能人道,信女却要背负‘不能生育’的恶名,被外人指摘是‘不容人的妒妇’……这世道,为何对女子如此不公?”

  她说到伤心处,肩头微微颤动,泪珠滚落,砸在身前的蒲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易孕体质是真,谢衡不能人道是假。

  侧门处,太后果然震惊地攥紧了手中佛珠,与身旁的崔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从难以置信到狂喜的转变。

  易孕之体!

  这对渴望皇孙想到快疯魔的太后来说,简直是天赐的甘霖。

  她上下打量着沈芷宁,虽看不清全貌,但那通身的气度,绝非寻常村妇。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沈芷宁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继续她的表演,语气甚至更加虔诚:

  “可即便如此,信女亦不敢有怨。只求我佛慈悲,保佑我夫君早日康复,哪怕……哪怕只是能与妾室留下一儿半女,让家门有后,信女也心满意足,愿此生常伴青灯古佛,为我夫君祈福……”

  她重重叩首,姿态卑微而真诚,将一个“深明大义”却又“受尽委屈”的妻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祈福完毕,她用袖子拭去眼泪,缓缓起身,故意显露出几分柔弱和步履蹒跚。

  太后见她要离开,心中一急。

  此等体质的女子,简直是佛祖送到她眼前的机缘,岂能就此放过。

  她立刻朝崔嬷嬷使了个凌厉的眼色。

  崔嬷嬷会意,悄无声息地快步上前。

  沈芷宁只觉一股异香传来,一条帕子从背后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计划得逞的笑意,随后便顺应药力,软软地昏厥过去。

  ……

  意识混沌中,沈芷宁感到身上一凉。

  她睫羽轻颤,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俊美却布满不正常潮红的脸庞。

  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紧抿的薄唇透着凛然的威严,此刻却因药力而呼吸灼热,眼神迷离中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他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正是当今天子,萧驭。

  沈芷宁心下一片了然:太后为了孙子,当真是下了血本,连给亲儿子下药这等事都做出来了。

  “你……你是何人?放开我!”她立刻蜷缩起身子,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恐与羞愤,开始奋力挣扎,推拒着他灼热的胸膛。

  她的挣扎,在此刻的萧驭看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药力彻底掌控了他的理智,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而易举地便将她禁锢在身下。

  男子灼热的呼吸带着龙涎香的清冽气息扑在她颈间,带来一阵战栗。

  禅房内,温度骤升。

  衣衫尽落,喘息交织。

  沈芷宁起初的推拒,在半真半假中,渐渐化作了承受。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紧绷的肌肉和滚烫的体温,意识也随之沉浮……

  ……

  再次醒来时,沈芷宁忍着浑身酸痛,迅速穿好衣物。

  床榻之上,那抹刺目的落红如同她的战利品。

  她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萧驭,唇瓣微勾——亲爱的皇帝陛下,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半晌。

  萧驭揉着刺痛的额角醒来,零碎而火热的记忆涌入脑海,他脸色瞬间铁青。

  他迅速穿戴整齐,怒气冲冲地去寻太后。

  “母后!您怎能做出如此……如此荒唐之事!”

  “那位姑娘的清白给了儿臣,以后她还怎么嫁人?”

  太后正悠闲品茶,闻言挑眉:“哦?那你可知,那姑娘守了三年活寡,明明是天赐的易孕体质,却因她那没用的丈夫,被骂是不能下蛋的母鸡?哀家这是救她出苦海啊!”

  萧驭一噎,更是无语。

  “母后!您给儿臣下药强行塞人就罢了,怎么还给儿臣塞个有夫之妇?”

  太后摆手,浑不在意:“她那夫君,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倒是你,既已要了人家的身子,便需负责。”

  “对了,那姑娘人呢?你可别提起裤子不认账!”

  萧驭揉了揉眉心,疲惫道:“儿臣岂是那等不负责任之人?只是儿臣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太后顿时急了,嗔怪道,“你这孩子!她可是易孕体质,万一这次就怀上了呢?那可是我们大邺的希望!既是你的女人,断不能流落在外受委屈,赶紧派人去找!”

  萧驭虽觉得母后所言“一次就中”实属渺茫,但想到那女子的遭遇与自己所为,心中终究生出一丝责任。

  他沉声唤来贴身侍卫:“凌墨。”

  “臣在。”

  “去查。将今日护国寺内外,所有符合特征的女子,给朕找出来。”

  “是!”

  ……

  与此同时,永宁侯府。

  沈芷宁在丫鬟青黛的搀扶下,刚迈入正厅门槛,一个身影便猛地从旁边冲出,将一盆涮笔的污水迎面泼了她一身。

  “坏女人!打死你这个占着我娘位置的坏女人!”

  养子谢子安指着她,得意地大叫。

  沈芷宁浑身湿透,发髻散乱,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抬起眼,看向闻声赶来的、一脸假意关切的谢衡和难掩得意的柳惜音。

  沈芷宁浑身湿透,水珠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滑落,模样狼狈,唯有一双眸子,冷静得骇人。

  谢衡见状,眉头紧皱,率先开口训斥:“子安!不可无礼!还不快向你母亲赔罪!”

  一旁的柳惜音立刻上前,掏出绣帕作势要帮沈芷宁擦拭,语气温柔似水:“表嫂,您千万别动气,子安他还是个孩子,顽皮不懂事,定然不是故意的。您素来深明大义,不会真跟一个无知稚子计较吧?”

  她这话明着劝和,暗地里却用“孩子还小”、“深明大义”给沈芷宁扣高帽,想让她吃下这个哑巴亏。

  沈芷宁侧身避开她的碰触,目光沉静地看向躲在柳惜音身后的谢子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子安,你方才说,我是‘占着你娘位置的坏女人’?”

  柳惜音心头猛地一坠,强笑着打断:“表嫂,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沈芷宁唇角勾起一抹冷嘲,“表妹难道没听过,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一个五岁稚子,若非有人在他耳边日日灌输、刻意教唆,他如何能说出这等诛心之言?这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谢衡与柳惜音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沈芷宁却不看他们,目光重新落回谢子安身上,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子安,你忘了么?你亲娘早在你两岁的时候就死了。你是个孤儿,是母亲心生怜悯,将你收做养子,让你成了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孙,锦衣玉食地养了你整整三年。”

  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痛心与失望:“这三年来,母亲自问待你视如己出,你却听信外人谗言,用污水泼我,骂我是坏女人……子安,你真是伤透了母亲的心啊。”

  谢子安被她眼神中的冷意吓到,用力抱住柳惜音的腿,尖声叫道:“你胡说!你才不是我娘!你是坏女人!我讨厌你!”

  沈芷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周身散发出慑人的寒气:“不敬嫡母,口出恶言。谢子安,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来人!请家法!”

  眼见事态失控,谢衡急忙上前:“芷宁,你先消消气,子安还小,不懂事,慢慢教便是……”

  柳惜音也急红了眼,语带威胁:“表嫂!你一个大人,何苦跟孩子斤斤计较?这要是传出去,你责打养子,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芷宁倏地看向他们,目光锐利如刀,正面迎上:“正因为他是我侯府上了族谱的嫡子长孙,言行才更代表我侯府的脸面!

  他今日敢对嫡母泼污辱骂,来日就敢在外杀人放火,若传扬出去,旁人只会说我永宁侯府嫡子长孙缺乏教养,辱没门风!”

  “我沈芷宁个人名声不足挂齿,但我永宁侯府百年清誉,我夫君的仕途官声,绝不能因这治家无方之过,沾染半分污点!”

  她句句站在维护家族利益的制高点,堵得谢衡与柳惜音哑口无言。

  谢衡若再阻拦,便是坐实了“纵容包庇”、“治家无方”!

  青黛很快取来了乌木戒尺。

  沈芷宁握紧戒尺,看着谢子安那双与柳惜音如出一辙、充满憎恨的眼睛,心中一片冷硬冰封。

  她想起这三年来,自己是如何对他嘘寒问暖,在他病榻前彻夜不眠......可这一切,换来的竟是他变本加厉的顽劣与抵触。

  从前她不解,还暗自神伤。

  如今她懂了,只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从一开始就知谁是他亲娘。

  好啊,那今日这顿打,你便替你亲娘受着吧!

  “手伸出来!”她厉声喝道。

  谢子安吓得往后缩,却被青黛稳稳拉住手腕。

  沈芷宁毫不留情,扬起戒尺,“啪”地一声重重打在孩子娇嫩的手心之上。

  “啊——!”谢子安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这一下,打你不敬嫡母!”

  “啪!”

  “第二下,打你口出恶言!”

  钻心的疼痛让谢子安涕泪横流,他哭喊着:“爹,娘,救我!”

  不知道的,以为这一声娘,是在求沈芷宁。

  但沈芷宁心知肚明,他喊的是柳惜音。

  沈芷宁只当不知,戒尺继续狠狠落下,每一下都带着积压三年的怨愤。

  柳惜音心疼得肝肠寸断,泪眼婆娑地望向谢衡,谢衡却只能铁青着脸,对她使了个“暂且忍耐”的眼色。

  十下戒尺,一下不少。

  谢子安的手心已肿起一道深紫色的檩子,触目惊心。

  沈芷宁胸中那口堵了许久的恶气,终于顺畅了些许。

  她丢开戒尺,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用帕子按了按并不存在的眼泪,对瑟瑟发抖的谢子安道:“子安,母亲打你,是为你好。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若从小不学好这些规矩,他日到了外面,就不是几戒尺能了事的,那是要掉脑袋的!”

  谢子安被“掉脑袋”吓得浑身一抖,连抽噎都忘了,死死躲在柳惜音身后,看沈芷宁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柳惜音怒火攻心,正要不管不顾地发作,沈芷宁却已厉声喝道:“来人!将伺候子安少爷的贴身丫鬟翠珠带上来!”

  一个穿着绿衣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被推了出来,正是柳惜音派到谢子安身边照顾的心腹。

  沈芷宁目光如炬,直刺向她:“翠珠!你日日跟在子安少爷身边,是不是你心怀不轨,教唆少爷对本夫人不敬?”

  翠珠噗通跪下,惊慌地快速瞥了柳惜音一眼,连声喊冤:“夫人明鉴!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啊!”

  “纵然不是你亲自教唆,也是你玩忽职守,未能隔绝奸小,让少爷接触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沈芷宁根本不给她辩驳之机,直接下令,“此等无用之人,我永宁侯府留之何用?来人,叫人牙子来,即刻发卖出府。”

  柳惜音终于按捺不住,失声尖叫:“表嫂!你把翠珠发卖了,谁来伺候子安?”

  沈芷宁转眸,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缓缓道:“表妹,你似乎格外关心子安身边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子安的亲娘呢。”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

  炸得谢衡和柳惜音脸色骤变,血色瞬间褪尽。

  沈芷宁却仿佛只是随口一说,浑不在意地移开目光,淡淡道:“至于新的贴身丫鬟,就不劳表妹费心了。我自会为子安挑选一个尽忠职守、深知谁才是她唯一主子的。”

  说着,她便给青黛使了个眼色。

  青黛立即吩咐婆子,堵了翠珠的嘴,强行拖了出去。

  虽然暂且动不了柳惜音,但先折她一只臂膀,沈芷宁胸中的恶气又泄了几分。

  她不再理会这一地鸡毛,扶着青黛的手,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中,从容地离开。

  芷兰苑内。

  沈芷宁褪下湿衣,换上一身素净常服。

  青黛拧了热帕子为她净面,眼底带着担忧。

  “夫人,老夫人向来拿子安少爷当成眼珠子,您惩罚了他,只怕不会善了……”

  沈芷宁神色一冷。

  以前,她只当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孩童。

  现在看来,是亲祖母疼爱亲孙子!

  打了小的,自然就能引来老的。

  她需早做筹谋。

  “青黛,稍后还需你陪我演一场戏。”

  青黛是她从沈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自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更是她在这吃人的侯府里唯一全然信任的心腹。

  那些肮脏的真相,她从未瞒过青黛。

  “去,替我梳妆,脸色画得越苍白越好,唇上再多敷些粉,看起来越虚弱越好。”

  她料定,谢老夫人和那位惯会搅事的小姑子,怕是已经得了信儿。

  这场戏,她得唱得更逼真才行。

  妆容方成,院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小丫鬟赶来通报:“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沈芷宁与青黛对视一眼,来了。

  寿安堂内,气氛肃杀。

  谢老夫人端坐主位,面色沉郁,手中佛珠捻得飞快。

  柳惜音抱着手上缠满纱布、兀自抽噎的谢子安坐在堂下,哭得梨花带雨。

  小姑子谢玉娇立在一旁,满脸愤慨,只等发难。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众人望去,只见沈芷宁被青黛搀扶着,步履虚浮地走了进来。

  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甫一进门,便似弱不禁风地朝着老夫人行礼,眼角的余光却将堂内众人的神色,老夫人阴沉的脸,柳惜音的哭诉,谢玉娇的愤慨,尽收眼底。

  “儿媳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突然传召,所谓何事?”

  语气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谢玉娇早已按捺不住,跳出来指着沈芷宁的鼻子骂道:“沈芷宁!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一个五岁的孩子你都容不下,动用私刑,我们谢家要你这种善妒的毒妇何用。”

  她心下鄙夷:若非当年侯府亏空,急需沈家巨富填窟窿,她一介商贾之女,也配嫁入永宁侯府?

  如今连个孩子都生不出,竟还敢对她的侄子下此毒手,简直可恶。

  谢老夫人将茶杯重重一搁,发出刺耳的声响,目光如炬射向沈芷宁:“沈氏!我且问你!子安是我侯府嫡孙,你身为嫡母,不以慈爱之心教养,反而动用重刑,你可知‘不慈’二字如何写?!”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围攻,沈芷宁立于堂中,身形单薄,面上不见半分慌乱。

  她先是对着老夫人深深一福,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母亲息怒,请容儿媳一言。”

  “儿媳深知,严是爱,松是害。子安身为侯府嫡孙,一言一行皆代表侯府门楣。

  他当众辱骂嫡母,泼洒污物,若放任不管,他日在外冲撞贵人,或行为不端,旁人只会指责母亲与夫君治家不严、教导无方,届时损的是我永宁侯府百年清誉!”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谢老夫人最看重的地方。

  “儿媳动手,正是为了将这等忤逆不孝、辱没门风的苗头,扼杀于萌芽!儿媳宁愿今日担此‘严苛’之名,也绝不敢眼睁睁看着侯府未来继承人有任何行差踏错的风险。

  一切,都是为了侯府的将来着想啊!”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住了。

  这番话,情理兼备,无可指摘。

  她看向沈芷宁,眼神复杂。

  沈氏一向疼爱子安,今日骤然发难,莫非真是子安行为太过出格?

  谢玉娇见母亲似被说动,急得叫嚷。

  “子安的手都快被你打废了,有你这么管教的吗?我看你就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才拿子安撒气。”

  “子安是我永宁侯府唯一的嫡长孙,若是被你打出个好歹,我看你怎么陪!”

  沈芷宁突然转向她,语气关切却暗藏机锋:

  “小姑如此关心子安,嫂嫂心里甚慰。不过,小姑你已到议亲之年,若外间传出我谢家家风不严、子孙顽劣不堪的闲话,于你的亲事,只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嫂嫂此番严厉,也是盼着子安能知礼守节,莫要辱没门风,将来也好为你这姑姑撑腰不是?”

  谢玉娇猛地噎住,一想到自己的锦绣姻缘可能毁于流言,脸色骤变。

  沈芷宁趁热打铁,目光温和地落在柳惜音身上,语气轻柔却似淬了毒的针:

  “表妹还未出阁,便已有如此慈母心肠,对子安视如己出,真是难得。”

  她微微歪头,故作端详,“咦?说来也奇,子安这眉眼,竟与表妹如出一辙,若是不知道的,乍一看,还真要以为你们才是亲母子了呢。”

  柳惜音浑身一僵,脸唰地失了血色。

  就连谢老夫人和谢玉娇都呼吸一窒,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沈芷宁恍若未觉,兀自叹息:“哎!可惜啊,可怜子安两岁便死了爹娘,若不是夫君将他带入侯府,又被我收为养子,他怕是早就饥寒交迫,随他爹娘一起去了。”

  “不过表妹放心。”她看向柳惜音,笑容温婉却冰冷,“如今子安是我的儿子,我定会‘好好’疼爱他,必让他活得长长久久,绝不会像他那对短命的爹娘,年纪轻轻就......瞧我,又说这些不吉利的了,我们子安这般健康,可比他亲生爹娘有福多了,又怎么会英年早逝呢。”

  她一口一个“死了”,“短命”,“英年早逝”,听得满屋子人脸色发青,觉得晦气无比。

  柳惜音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还好端端活着,这贱人竟敢当面咒她早死。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却不敢泄露半分真情。

  谢老夫人被沈芷宁一番连消带打,心烦意乱。

  再看柳惜音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以及险些坏了女儿前程的谢子安,心中天平已然倾斜。

  “行了!”她厉声打断,“此事就此作罢,芷宁管教子安虽用心良苦,但方式过于极端了些,罚抄《心经》十遍,静静心!”

  她又看向柳惜音,语气带上了警告:“惜音,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子安的表姑,你表嫂管教子安,是为了他好,是为了侯府。

  你莫要再越俎代庖,滋生事端!

  你也罚抄《心经》十遍,没事少出院子,若再惹出乱子,休怪老身将你送出侯府,另行安置!”

  柳惜音满脸不甘,却只能低头称是。

  就在这时,沈芷宁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形摇摇欲坠,脸色白得吓人。

  谢老夫人皱眉,终究还是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沈芷宁苍白着小脸,气若游丝:“劳母亲挂心,儿媳没事……”

  一旁的青黛立刻带着哭腔道:“老夫人明鉴!我家夫人见您近日夜里睡不安稳,今日天不亮就起身去了护国寺,在佛前足足跪了三个时辰为您祈福,险些昏厥。

  这刚回府,又被小少爷泼了满身冷水……这才、这才一下子受了寒。”

  谢老夫人闻言,神色彻底缓和下来。

  沈芷宁素日孝顺恭谨,此话她信了八九分。

  那点残存的怒气也化为了些许尴尬,“原来如此……你有心了。既身子不适,就快回去歇着,传府医好生瞧瞧。”

  “谢母亲体恤。”沈芷宁柔顺地行礼,在青黛的搀扶下,“虚弱”地告退离去。

  一回到芷兰苑,门一关,沈芷宁眼底的虚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冽的锐光。

  “青黛,立即将今日之事散播出去,尤其要着重渲染我为婆母祈福,养子谢子安辱母泼污,柳惜音如何越权干涉,以及我因管教养子被婆母罚抄,还感染风寒。

  务必让满京城都知道,永宁侯府的嫡孙,是何等‘教养’,而世子,又是如何‘治家’的。”

  她要借这舆论之风,先撕开这侯府道貌岸然的假面。

  京城的夜,被一则骤然掀起的流言搅动得躁动不安。

  茶楼酒肆,贵族后宅,几乎人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永宁侯府的惊天秘闻。

  青黛巧妙散出的火星,一夜之间已成燎原之势,演变出数个版本,席卷全城。

  “听说了吗?永宁侯府那个嫡孙,顽劣不堪,竟敢当众辱骂嫡母,泼洒污物!”

  “何止啊!谢夫人为了给婆母祈福,在护国寺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回来就病倒了,反遭如此作践!”

  “啧啧,侯府刻薄寡恩至此,真是寒了人心呐!”

  “要我说,根子还在那世子谢衡身上!治家不严,纵容个表妹在府里兴风作浪,连侯府主母都敢欺辱,这还有没有规矩王法了!”

  流言如刃,刀刀劈向永宁侯府最看重的脸面与门风。

  夜色深沉,皇宫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皇帝萧驭正批阅奏折,凌墨如同暗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案前,单膝跪地。

  “陛下,您命属下查探护国寺那位女子,已有眉目。”

  萧驭笔尖未停,只从喉间溢出一个单音:“说。”

  “经查证,那女子乃永宁侯府世子谢衡的夫人,姓沈,闺名芷宁。其父乃江南富商沈万山,家资颇丰。”

  萧驭执笔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沈氏?永宁侯府?”

  京中那些关于这位谢夫人“善妒”、“无出”的流言,瞬间与母后口中那个“易孕”、“可怜”的形象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荒谬的割裂感。

  凌墨垂首:“是。属下还查到,京中关于永宁侯府的流言,核心皆指向这位沈氏。传言她为婆母祈福致病,回府后反被府中养子欺辱泼污,以致感染风寒,处境......堪忧。”

  “流言,”萧驭终于放下御笔,眸光深不见底,“有几分真?”

  帝王的疑心被彻底勾起。

  “属下已初步核实。护国寺祈福一事为真,寺中僧侣皆可作证。谢夫人......”

  话说到一半,就被萧驭打断:“她是朕的女人,不是什么谢夫人。”

  凌墨:“......”呃,这就护上了?

  “是!沈氏受辱,亦非空穴来风。”

  萧驭身体微微后靠,指节轻叩御案,精准捕捉到关键:“一介养子,何来胆量欺辱侯府世子的夫人?”

  凌墨面色微露难色,迟疑道:“陛下,此事……牵扯内宅阴私。”

  萧驭眸光一凛,“有话直说。”

  凌墨沉声道:“据密报,世子谢衡与其表妹柳氏早有私情,并育有一子,便是那养子谢子安。

  沈氏嫁入侯府三年,不仅未入族谱,且一直被谢衡以‘调理身体’为名,长期暗中下服避子汤药,以致体寒虚弱,并对外背负‘善妒无子’之恶名,实则……实则是绝其生育之能。”

  御书房内,空气骤然凝固。

  萧驭叩击桌案的手指猛地停住,手背青筋瞬间绷起。

  饶是他见惯风浪,此刻眼底也骤然掠过一丝寒芒。

  谢衡竟将通奸所出的亲儿子,交由沈氏抚养?

  一边借故不与她圆房,一边用药绝她子嗣?

  甚至用虚假名分,将她蒙在鼓里,让她为侯府耗尽心血?

  此等手段,已非薄情,而是令人发指的阴毒!

  凌墨观察着帝王的神色,继续道:“据查,沈氏对此中内情,毫不知情。”

  “她自然不知!”萧驭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愠怒,“若早知情,以她那般刚烈性子(他想起那夜的挣扎),岂能隐忍至今?怕是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受此奇耻大辱!”

  一死?

  是了,她若死了,那她的嫁妆,便彻底成了永宁侯府的囊中之物。

  好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毒计!

  太后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急切地响起:“她可是万中无一的易孕体质……”

  萧驭不自觉地攥紧了拳。

  他年近三十,膝下犹虚,渴望子嗣的心丝毫不比太后少。

  那夜朦胧却失控的纠缠,那抹刺目而脆弱的落红……

  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体质特殊又能让他失控的女子,结果竟被人用这等阴私手段,绝了她生育的可能?

  她回府后便一病不起,恐怕……亦有他强行占有后,身心俱损的缘故。

  失了清白,本就惶然无助,归家还要面对如此糟践……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怒意涌上心头,那是对所有物被他人肆意摧残的本能不悦,更夹杂着一丝对那女子处境的莫名焦灼。

  “凌墨。”

  “臣在。”

  “加派人手,给朕盯紧永宁侯府,朕要知晓她的一举一动,确保她安危无虞。”

  “是!”

  “还有,寻个由头,安插几个机警得力的进去。朕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细枝末节。”

  “属下遵命!”

  次日朝堂,谢衡便感受到了如芒在背。

  同僚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异样的探究和隐晦的鄙夷,御史那句含沙射影的“家宅不宁,何以安邦定国”,让他羞愤难当。

  下朝后,谢衡怒气冲冲回到书房,挥袖便将心爱的端砚砸在地上,墨汁四溅。

  “沈芷宁!定是你这毒妇散布流言!”他将所有耻辱都归咎于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妻子。

  盛怒之下,他悍然下令:

  “传话下去!夫人既‘病着’,便好生静养,不宜操劳。府中中馈,暂由表小姐代掌!”

  芷兰苑内,消息传来。

  青黛急得团团转:“夫人!世子夺了您的掌家权,咱们还如何安排谢子安的丫鬟?后续计划岂不……”

  沈芷宁悠然抿了一口清茶,唇角噙着一丝成竹在胸的浅笑:“急什么?我安排不了,自有那手段更高之人来安排。”

  青黛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脸上瞬间阴转晴。

  “您是说……陛下他.......”

  沈芷宁眼底笑意更深。

  这一切,皆在她算计之中。

  她太了解谢衡了。

  流言四起,损及侯府颜面与他自身官声,他盛怒之下,必然第一个怀疑到她头上,也必然会夺了她的权,顺水推舟交到柳惜音手上。

  这正好!

  这早已被掏空、只剩华丽空壳的侯府,这需要不断用她嫁妆填补的窟窿,她早就不想管了。

  借谢衡之手交出去,再好不过。

  而她一旦交出管家权,为谢子安挑选贴身丫鬟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柳惜音这位“亲娘”头上。

  她相信,以皇帝的手段,既已查到此处,绝不会放任不管。

  那新来的丫鬟会是谁的人,不言而喻。

  这一切,早在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天起,就已开始布局。

  示弱、纵容、引爆流言、激怒谢衡、交出烂账……环环相扣。

  那位皇帝陛下或许对她无情,但绝不容许属于自己的(即便只是一夜)女人,被如此欺凌折辱。

  她不仅要报复,更要借皇帝之手,将这肮脏侯府,彻底涤荡。

  棋局早已布定,只待各方入瓮。

  皇宫。

  太后已经从护国寺搬回了慈宁宫。

  “皇帝!外面的风言风语你可听到了?”太后攥着佛珠,眉宇间满是忧急,“那孩子若真是易孕体质,在那种虎狼窝里被作践,伤了根基可怎么好?哀家的皇孙……”

  萧驭神色莫辨,只淡淡道:“母后宽心,儿臣……自有分寸。”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扳指,眼底深处,一丝冷厉的锋芒与势在必得的幽光,转瞬即逝。

  他的东西,即便只是短暂属于他,也轮不到旁人作践。

  掌家对牌在手,柳惜音只觉得扬眉吐气,连走路时裙裾带起的风,都透着前所未有的轻快与得意。

  此刻,她正端坐在昔日沈芷宁处理家务的花厅主位上,指尖拂过光滑的檀木桌面,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涌上心头。

  这象征侯府女主人的权柄,这她梦寐以求的位置,如今终于落在了她的手中。

  “都抬起头来。”她慢条斯理地开口,目光带着审视扫过眼前一排垂首的小丫头。

  “在主子身边伺候,首要便是忠心,其次要机灵。子安是侯府嫡孙,金尊玉贵,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身边绝不能有半点差池。若有那等心思不正、手脚不干净的,仔细你们的皮!”

  她一个个仔细盘问过去。

  “家里是做什么的?在府里当差几年了?”

  “可会伺候笔墨?少爷若顽皮,你当如何?”

  问到那个穿着半旧青布衫的丫鬟时,柳惜音多看了两眼。

  这丫头模样不算顶出色,但眉眼沉静,在一众或紧张或谄媚的丫鬟里,姿态恭顺却不显卑微。

  “你,叫什么?哪里人?父母在何处当差?”柳惜音抬手指向她。

  芸香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平稳清晰:“回表小姐的话,奴婢芸香,是西郊庄子柳管事家的家生奴才,爹娘都在庄子上为府里效力了快二十年了,奴婢自小在庄子上长大,懂得规矩。”

  柳惜音心中微微点头,家生子,背景干净,根底清楚,不错。

  她又考较了她几句规矩和针线,芸香都对答如流,行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嗯,是个稳妥的。”柳惜音脸上露出一丝满意,“就是你了。以后就在子安少爷身边伺候,眼睛放亮些,耳朵放灵些,自有你的好处。”

  芸香立刻屈膝,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谢表小姐提拔,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少爷,绝不敢有负表小姐信任。”

  柳惜音畅快地挥挥手,让人都退下了。

  她独自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舒心地捻起一块小几上摆着的精致芙蓉糕,慢悠悠地送入口中。

  甜香在舌尖化开,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这侯府的一切,尊荣、权力、她心爱的男人和儿子,终于都触手可及……

  然而,这份惬意并未持续太久。

  永宁侯府的大管家谢忠,捧着一摞沉甸甸的账册,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呈到她面前。

  “表小姐,这是近三年的总账和各处细账,库房登记册也在此,请您过目。”

  柳惜音闻言,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体。

  她出身官宦之家,幼时也是受过严格教养,学过管家理事的。

  虽然后来家族败落,父亲因贪墨军饷获罪,男丁问斩,女眷没入贱籍,她侥幸被谢衡秘密救出,但那份源自家族的优越感从未消散。

  沈芷宁那样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女都能掌家,她自觉处理侯府中馈不在话下。

  她自信满满地翻开账册,准备大展拳脚,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能撑起侯府内宅的女主人。

  然而,随着一页页看下去,她脸上的得意渐渐凝固,指尖也开始发凉。

  田庄连年歉收,名下铺子多有亏损,甚至有些早已关门歇业,最可怕的是账面银钱,早已捉襟见肘,竟还欠着外面好几笔眼看就要到期的款项!

  “这……这怎么可能?”她声音发颤,抬头死死盯住谢忠,“堂堂永宁侯府,怎么会亏空至此?莫非……是之前有人中饱私囊?是不是沈芷宁她......”

  谢忠垂着头,小心回道:“回表小姐,侯府在夫人没过门前,就已经.......”

  “以往……府中若有不凑手的时候,都是夫人用自己的嫁妆银子悄悄填补上,这才勉强维持住体面。如今夫人病着,不管事了,这窟窿……也就露出来了。”

  柳惜音如遭雷击,这才恍然明白,自己接手的并非想象中的泼天富贵,而是一个早已被掏空、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难道要她也像沈芷宁那个,拿出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体己银子,去填这个无底洞?

  不,绝不可能!

  沈芷宁蠢,她可不蠢。

  她的银子,将来都是要留给子安的,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在这些下人身上。

  既然不能开源,那便只能节流。

  她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脸上重新端起主事的架子:“谢管家,传我的话下去,即日起,府中各项用度,需得重新核定,尤其是各院份例,更要‘量入为出’。”

  略一沉吟,她又道:“还有,府中下人的月例银子,从现在起,一律削减。原领三两的,减为二两;原领二两的,减为一两。”

  谢忠闻言,脸色微变,他是侯府老人,深知其中利害,忙出言提醒:“表小姐,这……怕是不妥。府中奴才们的月例,是老侯爷在世时就定下的规矩,几十年来从未变过,骤然削减,只怕……下头的人心会不稳啊。”

  柳惜音眼皮一掀,冷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侯爷定规矩时是什么光景,如今又是什么光景?不过是些奴才,侯府管他们吃穿住行,已是天大的恩典,居然还要这许多月钱,真是一群贪得无厌的东西! 这等不良风气,绝不能纵容。就这么定了!”

  她心下不以为然,自觉比沈芷宁精明百倍,绝不会做那等用真金白银养肥下人的蠢事。

  “是。”谢忠见她语带讥讽,主意已定,知道多劝无益,只得低头应下,心中暗叹。

  吩咐完这项,柳惜音的目光再次扫向那堆账册,最终停在那份芷兰苑的用度单子上,一丝狠厉闪过眼底。

  她拿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在那单子上重重划去各项滋补品和精细食材的名目,甚至连每日的鲜肉份例也直接勾销。

  “嫂嫂病着,虚不受补,饮食清淡方是正理。”

  接着,她又道:“生病之人,最需静养,人多反而嘈杂。只留一个陪嫁的贴身丫鬟即可,其他丫鬟小厮,一律调往别处听用。”

  最后,她的笔尖点在炭火一项上:“还有这炭火,也用不了这许多,减半。”

  谢忠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表小姐,如今已是深秋,寒气日重,夫人病着,身子虚弱,怕是尤其畏寒……这炭火若是短缺,恐于病情不利啊。”

  柳惜音脸色一沉,声音陡然尖利:“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还是你谢管家觉得,我比不上你之前那位主子,不配管这个家?”

  谢忠心中一凛,额角见汗,忙躬身道:“老奴不敢,老奴这就去办。”

  他无奈地退了出去,背影透着几分沉重。

  看着谢忠离开,柳惜音冷哼一声,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沈芷宁!你占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如今落在我手里,看我怎么慢慢收拾你!

  晚膳时分,青黛提回来的食盒轻飘飘的。

  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碗清澈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并一碟黑乎乎、散发着咸涩气味的酱菜。

  “夫人!她们欺人太甚!竟敢送这等馊饭来!”青黛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带了哽咽。

  沈芷宁只瞥了一眼,神色平静无波,甚至唇角还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急什么?她越是如此,才越好。”

  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转而问道:“我交代你留意的事如何了?柳惜音可给谢子安安排了贴身婢女?”

  青黛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回道:“安排了,奴婢打听清楚了,是个叫芸香的丫头,据说是西郊庄子上的家生子。”

  沈芷宁唇瓣边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她抬手指了指食盒里那碗可怜的稀粥,对青黛吩咐道:“去,把这碗粥,给谢子安送去。”

  青黛一愣,满脸不解:“夫人,小少爷那般挑剔,怕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吃了。”

  沈芷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我自然知道他不会吃,我也不是为了让他吃。”

  “那夫人您是......”青黛更加困惑。

  “为了给“某人”看。”沈芷宁轻轻吐出几个字,意味深长。

  青黛先是怔住,随即眼睛猛地一亮,瞬间明白了自家夫人的深意,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

  青黛端着那碗清澈见底的稀粥,来到了谢子安所住的“锦墨堂”。

  谢子安正由柳惜音陪着用午膳,桌上摆着精致的小菜、水晶包子、燕窝粥,母子二人言笑晏晏。

  “表小姐,小少爷。”青黛垂首行礼。

  柳惜音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燕窝粥喂到谢子安嘴边,这才抬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你不在芷兰苑好生伺候你家主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青黛忍着气,尽量语气平和,“回表小姐,我们夫人病中饮食清淡,却时时惦记小少爷,唯恐府中用度削减让小少爷受了委屈,特命奴婢将夫人的这份粥送来……”

  说着,她将粥碗轻轻放在桌角。

  谢子安瞥了一眼那碗寡淡的稀粥,小脸上满是嫌弃,伸手猛地一挥!

  粥碗“啪”地摔在地上,汁水污了青黛的裙摆。

  “谁要吃这猪食!拿开!我这儿有的是好吃的!”

  青黛惊了一跳,看着泼洒一地的粥水和自己脏污的裙角,眼圈瞬间红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夫人感到锥心的委屈。

  “小少爷,夫人是省了自己的口粮,一片慈母心肠,您……您怎能如此说话,寒了夫人的心啊!”

  “哼!她才不是我娘。”谢子安满脸不屑,扭身紧紧抱住柳惜音的胳膊,大声宣告,“这才是我娘亲!”

  青黛一脸痛心:“小少爷,奴婢知道表小姐待您亲厚,可……可夫人才是您名正言顺的母亲啊……”

  柳惜音脸色一沉,不耐烦地打断:“够了!子安才多大?童言无忌,你一个下人这般较真,是想挑拨他们母子情分不成?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她冷哼一声,命令道,“把地上收拾干净,赶紧走,别杵在这儿碍眼,扰了少爷用膳!”

  青黛强忍怒火,蹲下身,默默拾捡着锋利的碎瓷片,指尖被划破也浑然不觉,只觉得满心屈辱。

  这一切,都被静立一旁、低眉顺眼的新丫鬟芸香,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

  ......

  当晚,皇宫,御书房。

  凌墨沉声禀报:“陛下,永宁侯府眼线来报。柳氏掌家后,即刻大幅削减芷兰苑用度,份例不及往日三成,炭火减半,今日送至沈氏面前的,仅有一碗清粥与一碟酱菜。

  沈氏……省下那碗粥命人送至养子处,却被那孩子当众打翻辱骂,称之‘猪食’。彼时,柳氏与其子桌上,点心糕饼俱全。”

  萧驭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浓墨砸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狼藉。

  他眼前仿佛浮现那个女人病弱苍白、却强撑笑颜省下吃食,却遭如此践踏的场景。

  一股无名怒火瞬间窜起,那是对自己所有物被如此轻贱的滔天怒意。

  “一个五岁稚子,能脱口说出如此诛心之言,谢衡这个父亲,‘功不可没’。”

  “看来,是朕对永宁侯府……太宽容了。”

  他抬眸看向凌墨,眼神锐利如鹰隼:“谢衡近日,在忙什么?”

  凌墨垂首:“回陛下,谢世子分管漕运,近日正因漕粮损耗账目,与户部扯皮。”

  萧驭眼中寒光一闪:“漕粮损耗?甚好。”

  次日清晨,金銮殿上,百官肃立。

  端坐龙椅之上的萧驭,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奏折。

  忽然,他将手中一份公文重重摔在御案之上!

  “啪”的一声脆响,惊得满朝文武心头一跳,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皇帝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直射向站在工部队列中的谢衡。

  “谢爱卿。”

  谢衡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躬身出列。

  “臣在。”

  “朕记得,漕运事务由你分管。”萧驭声音不大,却带着无形的威压,“你近日呈上的漕运损耗账目,比对去岁,人工开支凭空多出两成,你做何解释?”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山雨欲来:“是漕丁懒惰,需要更多人力?还是你衙门里的书吏算盘不精,账目混乱?抑或是……”

  他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

  “你心思都用在别处,以致公务懈怠,连最基本的账目都核不清楚了?”

  谢衡冷汗涔涔,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

  漕运损耗受天气、河道、人工等多种因素影响,略有浮动实属正常。

  往年也没见陛下发这么大的火,今天是怎么回事?

  “陛下明鉴!此事……此事臣可详细说明……”他急忙想要分辩。

  “朕不想听你解释!”萧驭猛然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只看结果!结果就是账目不清,差事办得糊涂!”

  他环视噤若寒蝉的百官,目光最终落回面如死灰的谢衡身上:

  “谢衡,朕念你初涉部务,给你机会。你却如此玩忽职守,心浮气躁!今日罚你半年俸禄,回去给朕好好想想,该如何当差!若再让朕发现你因私废公,你这工部郎中的位置,有的是人能坐!”

  “臣……臣遵旨。”谢衡羞愤得无地自容,在满朝文武各异的目光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探究、鄙夷,甚至还有幸灾乐祸。

  下朝回府,谢衡憋了一肚子的邪火。

  他百思不得其解,陛下为何突然发难?

  自己近日并无错处,若非要寻个缘由,恐怕就是京城那些愈演愈烈的、关于他治家不严的流言了……

  他刚踏入府门,早已等候多时的柳惜音便笑颜如花的迎了上来。

  “衡哥哥,你看我今天打扮的漂亮吗?”

  盛怒中的谢衡正无处发泄,想到朝堂之辱皆因家宅不宁而起,再看她便觉心烦意乱,竟第一次厉声呵斥。

  “若非你整日在子安面前搬弄是非,他又怎会对嫡母不敬?又何至于闹得满城风雨,连累我在朝堂之上被陛下当众申饬,颜面扫地!”

  柳惜音被骂得懵了,委屈的泪水瞬间涌出:“我……我都是为了你和子安,为了这个家啊……”

  “为了这个家?我看你是为了你自己!”盛怒中的谢衡口不择言,“你若有沈芷宁一半的贤惠安分,我何至于此!”

  “有那打扮自己的时间,你不如多教教子安规矩。”

  这些话如同淬毒的尖刀,狠狠刺穿了柳惜音的心。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曾对她许下无数承诺的男人。

  她为他付出一切,背叛所有,到头来,他竟拿那个贱人来比较她、否定她?

  柳惜音呆呆望着他拂袖而去。

  半晌,她的眼神已由无尽的委屈,转为一片怨毒的死寂。

  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掐入肉。

  “沈、芷、宁……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芷兰苑。

  青黛脚步轻快地走进内室,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压低声音道:“夫人,您真是神机妙算,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果然发作,寻了个由头,将世子当众申饬了一番,还罚了半年俸禄。

  世子下朝时脸色铁青,回府便对着柳惜音发了好大一通火。”

  沈芷宁身披一件素色外衫,正坐在床头看书。

  听闻消息,她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唇角微微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皇帝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她深知,绝不能低估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身处九五之尊、却因多年膝下犹虚而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帝王,对子嗣的渴望能强烈到何种地步。

  那不仅仅是继承江山的需要,更是关乎男性尊严与皇室稳定的头等大事。

  而她,一个拥有易孕体质的女子,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女人。

  在皇帝萧驭的认知里,她便是可能为他孕育皇嗣、解开他多年心结的关键。

  这关乎一个帝王最根本的尊严与掌控欲——这天下最好的东西,合该是他的。

  而谢衡呢?区区一个臣子,轻易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珍宝,却不知珍惜,不仅弃如敝履,更用阴私手段意图毁坏……

  这何止是欺骗一个女子,这简直是在打一个求子若渴的帝王的脸。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萧驭都绝无可能轻饶了谢衡。

  这一切,早在她踏入护国寺的那一刻,便已算计清楚。

  “夫人。”青黛见她不语,低声询问,“咱们是不是该进行下一步了?”

  沈芷宁收回思绪,眼神清亮锐利,如淬寒冰。

  “急什么?谢衡刚被陛下申斥,正是颜面扫地、心气最不顺的时候,此刻往他跟前凑,无异于引火烧身。”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嘲,“至于柳惜音……她被谢衡当众斥责,以她那点浅薄心胸和狠毒性子,此刻必定将一切怨恨都记在我头上。她会先忍不住的。”

  “我们只需,静待其变。”

  果然不出沈芷宁所料。

  当晚,柳惜音在自己房中,气得摔碎了一套茶具后,眼底涌上疯狂的狠毒。

  她猛地拉开妆匣暗格,取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药包。

  “沈芷宁,你个贱人,你不是一直病怏怏的吗?好,我让你病个彻底!”她咬牙切齿,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翠兰。”

  她的心腹翠兰应声而入,垂手而立。

  “你想法子,把这个,下到芷兰苑晚膳的汤里。”柳惜音将药包塞进翠兰手中。

  翠兰心领神会,立刻着手去办。

  然而,她的一切动作,都没逃过皇帝安插在侯府的眼线。

  夜色渐深。

  沈芷宁安然用完了并不可口的晚膳,虽清汤寡水,却并未如柳惜音所愿那般病倒,反而因连日“静养”,气色略稳,早早便安心睡下。

  与此同时。

  谢衡在书房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怒火渐消,想起白日里对柳惜音的斥责似乎过于严厉,毕竟她为自己生下了子安,多年隐忍……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与后悔。

  在夜色的掩护下,他避开了当值小厮,悄悄去了柳惜音所在的“惜云苑”。

  柳惜音正因给沈芷宁下药之事心中快意,见谢衡深夜前来,立刻柔若无骨地贴了上去,诉说着委屈与思念。

  谢衡见她这般,怜意更甚,揽住她:“白日是我心情不佳,话说重了,音音莫要往心里去。”

  柳惜音心中暗喜,更是使出浑身解数,两人耳鬓厮磨,情意渐浓,相拥着倒向床榻。

  就在意乱情迷间,衣衫半解之际——

  “噗——”

  一声清晰又突兀的响动,从柳惜音身下传来。

  两人动作猛地一僵。

  柳惜音脸上的媚笑凝固,染上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尴尬。

  谢衡皱了皱眉,只当是不雅,并未多想,试图继续。

  然而——

  “噗——噗噗——噗噗噗——”

  紧接着,竟是一连串完全不受控制、如同点燃了小炮仗般的响屁,又急又响,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床帐。

  谢衡所有的旖旎心思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炸得灰飞烟灭。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地干呕了一声,迅速抬手捂住了口鼻,眼中满是错愕。

  柳惜音简直要疯了。

  她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拼命想要忍住,但那股强烈的排泄欲根本无法抑制。

  “衡哥哥,我……”柳惜音想解释,可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更剧烈的肠鸣,她再也顾不得形象,捂着肚子连滚带爬地冲下床,鞋都来不及穿,踉跄着奔向了屏风后的净桶。

  谢衡铁青着脸坐在床上,听着屏风后传来的稀里哗啦的声响和持续不断的排气声,闻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臭味,脸色越来越黑。

  好不容易等柳惜音虚脱般地挪出来,刚想靠近床边,那股熟悉的绞痛再次袭来。

  “噗——”

  她脸色骤变,再次狼狈地转身冲回屏风后。

  如此反复,折腾了整整三次。

  谢衡看着那个曾经娇媚可人,如今却浑身散发着异味的女人,最后一点怜惜也彻底化为乌有,只剩下满腔的烦躁与厌恶。

  他猛地起身,抓起外袍,连一句话都懒得再说,拂袖而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熏晕过去。

  柳惜音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感受着腹部又一次传来的剧烈绞痛,羞愤瞬间将她淹没。

  这一夜,对于柳惜音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直到天明,她整个人几乎虚脱。

  她不明白,明明是要害沈芷宁,为何中招的会是自己?

  翌日清晨,皇宫。

  凌墨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笑意:“陛下,侯府眼线来报。昨夜,柳氏命人欲在沈氏饮食中下药,已被臣安插进入的人及时调换。药,下在了柳氏自己的膳食中。”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谢世子昨夜宿于柳氏房中,期间……柳氏泄泻不止,谢世子不堪其扰,未至夜半便愤然离去。”

  萧驭闻言,俊美无俦的脸上薄唇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早朝之上,文武百官肃立。

  萧驭目光掠过下方工部队列中,明显精神不济、眼下挂着浓重青黑的谢衡。

  想起凌墨的禀报,心情愈发舒畅。

  整个朝会下来,风平浪静。

  谢衡提心吊胆了一早上,见陛下并未再针对自己,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等他与同僚下朝一起回到永宁侯府,看到侯府的景象,又一次怒火中烧。

  与谢衡同行的,除了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赵文渊,还有两位工部的员外郎。

  几人正低声商讨着关于漕运的细节,欲至书房详谈。

  刚走进朱漆大门内,绕过影壁墙。

  一阵喧哗便传入耳中。

  只见侯府大管家谢忠正对着几个垂头丧气的下人训话,语气焦急中带着无奈:“都打起精神来!世子爷眼看就要回府了,这庭院落叶还未清扫干净,像什么样子!若是让世子爷瞧见,你们少不得要挨一顿训斥。”

  一个年纪稍长、手上还沾着泥土的花匠忍不住抬头:“谢管家,不是我们偷懒耍滑,实在是……实在是心里憋屈,没力气干活啊!”

  “就是!”旁边一个负责洒扫的年轻小厮也跟着抱怨,他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哽咽,“我娘病了大半个月,就指着我这点月钱抓药。谁成想今天发到手的月钱生生少了一半,我连药钱都凑不齐了,这让我怎么安心干活?”

  另一个丫鬟也抹着眼泪接口:“我弟弟在私塾,束脩眼看就要交了……往年不仅月钱足额,逢年过节夫人还有赏钱,天冷了厨房还会熬热乎乎的姜汤给我们驱寒。可现在……汤没了,钱也少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谢忠闻言,重重叹息一声:“唉!我知道大家不易,可……可这是表小姐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啊!”

  “表小姐?她一个客居的表亲,凭什么削减我们侯府下人的月钱?”

  “月钱份额是老侯爷在世时就定下的规矩,几十年都没变过!她凭什么说改就改?夫人掌家三年,可从未短过我们一分一毫!”

  谢忠试图息事宁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府里近来用度紧张,表小姐也是为侯府着想……”

  “为侯府着想?我看是逼我们没法活!”

  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刚进门的谢衡和他三位同僚的耳中。

  谢衡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文渊和两位员外郎先是一愣,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默契地垂下眼皮,或看地,或望天,极力掩饰着眼中的震惊与那一丝难以言喻的鄙夷和尴尬。

  赵文渊心中暗忖:永宁侯府竟已窘迫至此?让一个妾室不像妾室、亲戚不像亲戚的表小姐掌家?还克扣下人月钱?谢衡这治家之能,实在令人……啧。

  那瞬间的死寂和同僚们微妙的沉默,比任何嘲讽都更让谢衡难堪。

  谢衡昨日才因“治家不严”被陛下申斥,今日就在同僚面前,被赤裸裸地揭开了侯府内宅不宁、甚至需要靠削减下人用度来维持的窘迫。

  他强压下几乎要喷薄的怒火,铁青着脸,重重咳了一声。

  喧哗声戛然而止。

  下人们这才发现世子回来了,还带着客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抓起扫帚抹布开始打扫。

  谢忠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躬身迎上:“世……世子爷,您回来了。”

  谢衡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看也没看谢忠,勉强对赵文渊等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赵大人,李大人,王大人,府中下人无状,让诸位见笑了。请,书房叙话。”

  公务商讨得草草了事。

  期间,奉上来的茶水寡淡无味,茶叶粗劣,更坐实了侯府“节省”的传闻。

  赵文渊几人如坐针毡,只想尽快离开。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赵文渊起身告辞,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谢大人,府中若有事,您先忙,漕运之事,下官会再多上心。”

  这话听起来是体贴,实则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得谢衡脸上生疼。

  他硬着头皮送走同僚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申斥、同僚鄙夷、下人怨怼……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尊严全无。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柳惜音!

  谢衡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

  他如同一阵狂风般冲向后宅,直奔惜云苑,沿途下人见他面色骇人,纷纷避让,不敢直视。

  柳惜音因昨夜腹泻之事,正病恹恹地歪在榻上,脸色苍白虚弱。

  见谢衡满脸戾气地闯进来,她心中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刚想开口诉苦——

  “柳惜音!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谢衡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劈头盖脸一顿怒斥。

  “谁让你擅自削减下人月钱的?闹得府中怨声载道,下人连活都不干了,今日更是被我的同僚撞个正着,我这张脸今天算是被你丢尽了!”

  柳惜音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骂懵了,委屈的眼泪瞬间涌出:“衡哥哥,我也是为了府里节省开支……”

  “节省?省到让全京城都知道我永宁侯府要靠克扣下人度日?省到让我的同僚看我谢衡的笑话?”谢衡越说越气,想起赵文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更是怒火中烧。

  “你让我以后在工部还如何立足?”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沈芷宁的好。

  沈芷宁掌家时,面面俱到,府中井井有条,下人服帖,何曾让他为内宅之事操过心?

  更从未让他在外人面前如此难堪。

  对比眼前这个只会哭哭啼啼、尽给他惹麻烦的柳惜音,谢衡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地吼道:“你连芷宁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至少她掌家时,府里事事妥帖,从没让我在外人面前如此难堪!”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柳惜音的心。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泪水凝固在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羞辱和怨毒。

  谢衡看着她惨白的脸,没有丝毫怜惜,只有厌烦:“从今日起,你不必再管家中任何事务!中馈对牌即刻交出来,你就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反思!”

  说完,他根本不再看柳惜音绝望的神色,拂袖而去,对门外厉声下令:“谢忠!去芷兰苑,请夫人重新接手府中中馈!”

  消息很快传到芷兰苑。

  青黛喜形于色地进来禀报:“夫人,世子下令,让您重新掌家,柳惜音被夺了权,禁足在惜云院了。”

  沈芷宁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仿佛这一切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她放下银剪,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语气平静无波:“知道了。”

  青黛有些不解:“夫人,您不高兴吗?咱们终于……”

  “去回了世子派来的人,便说我病体未愈,精神不济,恐难当此任,辜负世子信任。”

  沈芷宁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嘲。

  这侯府的烂摊子,这烫手的山芋,不是他想给她就会接的。

  而皇宫之中,萧驭很快便通过凌墨知晓了永宁侯府这场风波。

  听着凌墨一板一眼地回禀谢衡如何在下属面前颜面尽失,如何怒斥柳氏夺其权柄,萧驭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与冷嘲。

  “看来,谢爱卿这治家之能,确实堪忧。”他指尖轻敲龙案,沉吟片刻,道:“传朕口谕给赵文渊,漕运账目不清、延误工期之事,让他给朕从严、从速查办。办得好,他的位置,也是时候动一动了。”

  赵文渊,工部都水清吏司,正是谢衡的下属。

  凌墨心领神会:“臣,明白。”

  陛下这是要借着漕运的由头,继续敲打谢衡,甚至不惜提拔他人来施压。

  官场不顺,内宅不宁,在内外夹击之下,这谢世子,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书房内,谢衡正揉着刺痛的额角,盘算着如何填补漕运账目的窟窿。

  门外传来轻叩声,管家谢忠躬身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愁苦。

  “世子爷。”谢忠低声唤道。

  谢衡抬眼,“掌家对牌给夫人送去了?”

  谢忠脸上的皱纹几乎挤成一团,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沉甸甸的紫檀木对牌从袖中取出,轻轻放到书案上。

  “回世子爷,奴才去了……可夫人身边的青黛姑娘说,夫人身体不适,精神不济,暂时……暂时不能掌家,所以……”

  谢衡盯着那枚去而复返的对牌,额角青筋微微一跳,一股被忤逆的怒火直窜上来。

  身体不适?

  呵,不过是被子安泼了点冷水,都几天了还没好?

  分明是故意拿乔,给他脸色看!。

  真是不识抬举!

  一介商贾之女,身份低贱,能嫁入永宁侯府已是祖上积德。

  让她做了三年正妻,享了三年富贵尊荣,她不知感恩,竟还敢摆起谱来了?

  真是平日里对她太过宽纵,才让她忘了自己的本分!

  他越想越气,一把抓起书案上的对牌,他倒要亲自去看看,她是真病得起不来床,还是故意给他脸色看。

  谢衡沉着脸,大步流星直奔芷兰苑。

  然而,他刚踏入院门,内室里便传出一阵尖锐刺耳的骂声,正是他妹妹谢玉娇。

  “沈芷宁!你这个毒妇!你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存心让我丢脸!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

  谢衡眉头紧锁,又怎么了?

  他走到廊下细听。

  屋内,谢玉娇气得满脸通红,眼圈含泪,正指着床榻的方向厉声斥骂。

  “你知道我今天有多丢人吗?我和永昌伯家的三小姐、李侍郎家的千金一起去‘翰墨斋’看画,陈公子他也在!”

  谢玉娇说到“陈公子”(清贵翰林家的嫡子,谢玉娇心仪对象)时,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他看中了一幅前朝的《山居图》,爱不释手,我为了他,当场就叫价三百两抢先买下!”

  “可我的丫鬟拿着我的对牌去账房支银子,那起子竟只支给我十两!十两!连画轴都买不下来!”

  “结果那画被我的死对头,安远伯府那个贱人买了下来,当场就送给了陈公子!陈公子还对她笑了。”

  谢玉娇越说越气,竟随手抓起桌上一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在笑话我,笑话我们永宁侯府穷酸、破落,我的脸都被丢尽了,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她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陈公子面前,简直丢尽了颜面。

  此刻,她把所有怒火都倾泻在沈芷宁身上。

  床榻上,沈芷宁拥被而坐,脸色苍白,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只是一阵接一阵地剧烈咳嗽,咳得眼角沁出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一旁的青黛急得连连求情,“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明鉴啊!夫人她早已不管家了,如今府中中馈是表小姐在掌管,支取银钱的事,实在与夫人无关啊!”

  “你胡说!”谢玉娇根本不信,反而更加愤怒,“表姐掌家怎么会限制我的用度?定是沈芷宁你这个毒妇,是你暗中使坏,故意刁难,好让表姐难堪,让我出丑!”

  “沈芷宁,告诉你,这个家姓谢!不姓沈!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作威作福!”

  “若是因此陈公子厌弃了我,全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扫把星!”

  她骂得痛快,骂完了,似乎舒畅了些,一甩帕子,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要走,却正好撞见站在门口的谢衡。

  “哥!”谢玉娇如同见了救星,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哭诉道:“哥!你要为我做主啊,都是沈芷宁这个毒妇害我丢尽了脸面。”

  谢衡本就心烦意乱,被妹妹这么一闹,更是头疼,呵斥道:“放肆!她是你的嫂嫂,谁准你这般没大没小、口出恶言的!”

  谢玉娇没想到亲哥哥不但不帮自己,反而训斥她,顿时委屈得如同天塌了一般。

  她用力跺了跺脚,哭喊道:“好!好!你们都护着她!我告诉母亲去!”

  说罢,便哭着跑了出去。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沈芷宁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

  谢衡压下烦躁,走进内室。

  青黛连忙行礼:“世子爷。”

  沈芷宁听到动静,咳嗽得更加厉害,整个人虚弱地靠在软枕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

  谢衡看她这副模样,到嘴边的质问又咽了回去。

  换上虚假的关切:“怎么病得这般重?府医来看过了吗?”

  沈芷宁只是咳嗽,无力回答。

  谢衡随即借题发挥对侍立一旁的青黛斥道:“夫人病成这样,你是怎么伺候的?”

  青黛立刻跪下,声音带着哭腔替主子诉苦:“世子爷明鉴!府医来看过,说是风寒入体,又兼郁结于心,需得好生静养,用药温补着。可……可自表小姐掌家后,芷兰苑的用度一减再减,夫人的饮食份例大不如前,连每日的汤药都时断时续,这病才一直拖着不见好,反而愈发沉重了。”

  她重重磕头,“求世子爷开恩,拨些银子给夫人抓几副好药吧!”

  沈芷宁虽咳得厉害,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谢衡的反应。

  果然,一听到“银子”二字,谢衡眼神下意识地闪烁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不情愿的神色。

  如今侯府账上空空,他自己的俸禄又被罚了半年,哪里还有闲钱?

  况且,沈芷宁分明有自己的嫁妆,凭什么用侯府的钱!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几分敷衍:“嗯……治病要紧。只是如今府中……唉,诸多不易。这样,我先让府医再来看看,开些温和的方子将养着。”

  沈芷宁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用她嫁妆时理所当然,要他掏钱就如割肉。

  沈芷宁适时地止住咳嗽,气若游丝,却异常“懂事”地开口:“夫君……妾身都明白。府中艰难,妾身这只是小毛病,不打紧的,养几日便好了。”

  谢衡看着她这副风吹就倒、连说话都费力的模样,原本想强行塞回对牌的心思也歇了,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你好生养着,别多想。”

  又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便握着对牌灰溜溜地离开了。

  沈芷宁病得起不来,柳惜音又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他沉吟片刻,转身,朝着谢老夫人所居的寿安堂走去。

  眼下,似乎只有请母亲重新出山,才能稳住这内宅的局面了。

  待他离去,内室咳嗽声戛然而止。

  青黛赶忙递上茶水:“夫人快润润喉,咳这么久嗓子要哑了。”

  沈芷宁接过茶盏,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等着吧,又该有好戏看了。”

  寿安堂内,气氛沉郁。

  谢玉娇扑在谢老夫人榻前,哭得梨花带雨,将翰墨斋受辱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末了扯着母亲的衣袖不依不饶:“娘!您一定要帮我教训沈芷宁那个毒妇,都是她害我在陈公子面前丢尽了脸面。”

  谢老夫人半倚在暖榻上,连日来的流言蜚语和府中不宁,让她这把老骨头越发吃不消,夜不能寐。

  如今听着女儿的哭诉,更是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头大。

  她看着娇纵的女儿,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气闷。

  这事,如何能怪到沈芷宁头上?

  自打沈芷宁嫁入侯府,这府里的吃穿用度,里里外外,哪一样不比从前精细?

  比起沈芷宁过门前那捉襟见肘的日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短短三年,就把这丫头养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三百两银子,都够她半年的月例了。

  府中夫人小姐的份例自有定数,以往她能这般大手大脚,还不是沈芷宁默不作声地用自己那丰厚的嫁妆在背后填补?

  如今骤然断了这“补贴”,她自然百般不适,只觉得处处掣肘。

  “娘!您倒是说句话啊!”谢玉娇见母亲沉默,急得跺脚。

  “行了行了!”谢老夫人不耐地打断她,“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这事怪不到沈芷宁头上!”

  “我不管!”谢玉娇蛮横道,“以前可以,凭什么现在就不可以!”

  “以前是有沈芷宁的嫁妆给你兜底!”谢老夫人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恼怒,“现在她病了,掌家权也交了出去,难道你还指望她躺在床上,再掏自己的嫁妆贴补你?她就是再蠢,躺了这么些天,也该醒过味儿来了!”

  谢玉娇委屈得口不择言:“哼!她既然嫁进了我们永宁侯府,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她的嫁妆自然也是我侯府的,拿出来用怎么了?”

  这话如同一根细针,冷不丁扎了谢老夫人一下。

  她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不然也不会默许儿子给沈芷宁下药绝育,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亲孙子认沈芷宁为母。

  本质上,就是要榨干沈氏的价值,最后将那笔丰厚的嫁妆彻底吞下。

  可这心思,由自己还未出阁的女儿如此直白、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来,听着竟格外刺耳。

  她也是女人。

  若当年老侯爷这般算计她的嫁妆,她怕是早就拼个鱼死网破了。

  再想到娇娇将来也要出嫁,若在婆家被如此对待……谢老夫人心中一抽,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头疼欲裂。

  正当屋内气氛僵持,谢衡沉着脸走了进来。

  “娘。”他行礼问安,目光扫过哭哭啼啼的妹妹,眉头皱得更紧。

  “衡儿来了。”

  谢老夫人强打精神,“芷兰苑那边……”

  “儿子去过了。”谢衡语气疲惫,“沈氏病得沉重,起不来身,连话都说不利索,掌家之事,实在无力承担。”

  谢老夫人闻言,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是染了风寒,怎么拖了这么些日子还不见好?”

  谢衡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低声道:“是……是惜音掌家后,削减用度,芷兰苑的汤药供应时断时续,这才拖成了这样。”

  “糊涂!”谢老夫人忍不住斥道,心中对柳惜音的评价又低了一层,“眼皮子浅的东西,净会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她心下暗恼柳惜音又蠢又坏。

  要不是看在她生了子安,是衡儿心尖上的人,当初怎会容她以表小姐的名义住进府里。

  谢衡将那枚紫檀木对牌取出,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语气带着几分恳求:“娘,如今府中能主事的,也只有您了。这掌家之权,还请您来执掌。”

  谢老夫人看着那枚象征权力却也意味着责任的对牌,非但没有欣喜,反而觉得它烫手无比,头更疼了。

  掌家?

  谁不想大权在握,一言九鼎?

  可如今的侯府是个什么光景?

  账面亏空巨大,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一旦接过这掌家权,就意味着要自掏腰包去填补那些窟窿。

  绝对不行!

  更何况,半月后就是她的五十大寿,届时必要风光大办,宴请宾客,这关乎她以及永宁侯府最后的体面。

  若她此刻掌家,公账上无钱,为了不失体面,岂不是还要动用自己的体己银子?

  这可是她攒了几十年,预备着给娇娇做嫁妆,以及保障自己晚年优渥生活的依靠。

  为了虚名把真金白银填进去,除了赚点面子,什么实惠都捞不着,这种亏本买卖,她绝不能做。

  所以,现在接掌管家权,就是个火坑,谁跳谁傻。

  最佳人选,自始至终都是沈芷宁。

  用她的嫁妆来维持侯府的体面,填补侯府的亏空,是最好不过。

  可偏偏她“病”得恰到好处,无法接手。

  一番利弊权衡,谢老夫人心中过了几个来回,这掌家之权,还得交给柳惜音!

  虽然她蠢,但好在容易掌控,而且……让她继续折腾,把局面弄得更糟一些,届时沈芷宁“病愈”后,为了收拾烂摊子,岂不是更要掏出更多嫁妆?

  等一切的账都平了,沈芷宁也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届时再掌家,那才是大权在握,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想到这里,谢老夫人心中已有决断。

  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疲惫之色,“衡儿,为娘老了,精力不济,这管家之事,实在是力不从心。”

  “可是娘……”

  谢老夫人抬手打断他,语重心长:“衡儿,惜音那孩子,毕竟是第一次掌家,有些疏忽在所难免。”

  “可你别忘了,她才是上了我侯府族谱、名正言顺的世子正妻,是我侯府未来真正的女主人!”

  “趁沈氏病着,正是该好好锻炼她的时候。现在不出错,难道等将来更大的场面再出错吗?让她趁着年轻,多历练历练,将来才能撑起我侯府的门楣,总不能一直指望外人吧?”

  她将“族谱”、“正妻”、“外人”这几个字眼咬得略重,成功地看到儿子脸上的犹豫变成了思索。

  “你且去,好好安抚她,让她莫要因前事灰心,就说为娘信她,让她放手去做,凡事有你和我给她兜底。”谢老夫人一番话,既抬高了柳惜音,又给了儿子信心,仿佛之前的下人抱怨、同僚耻笑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考验。

  谢衡被母亲这番“深明大义”的话说服了。

  是啊,惜音才是他的妻子,是他未来继承爵位后并肩之人,确实该多给她机会历练。

  “儿子明白了。”他拿起对牌,躬身退下。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谢老夫人长长舒了口气,靠在软枕上,阖眼假寐。

  这烂摊子,总算又推了出去。

  惜云苑内。

  柳惜音正因被禁足而惶惶不安,见谢衡去而复返,手中竟还拿着那枚掌家对牌,顿时心中狂喜。

  尤其是在听谢衡转述了老夫人那番“信任”、“锻炼”、“未来女主人”的话语后,她只觉得一股豪情和恨意同时涌上心头。

  老夫人和衡哥哥还是信我、疼我的。

  沈芷宁,你这个绊脚石,等着瞧吧。

  我定要叫你好看,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侯府真正的主人!

  她紧紧攥着那枚对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和怨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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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成婚三年发现族谱上夫君的正妻是别人,我转身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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