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乡土故事:嫁之殇(100)

  老沈在火堆旁抱着一本书看的正专心,突然听见棚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一惊,立刻把手里的书塞到了床铺的下面,随即用手碰了碰正在打瞌睡的二彪,还有昏昏欲睡的有亮。

  “有人来了!”他低声道。

  话音刚落,棚子的草帘门被掀开,一股寒风卷入,监工带着两个扛着枪的民兵走了进来。

  “谁允许你们私自生火的?万一发生了火灾怎么办?”他脸上挂着怒气,目光从躺着的众人身上扫视一遍,最后落到了老沈的脸上。

  “沈怀谦,你是这个工棚里年龄最长的,你带头胡闹,违反纪律,你这是纵火搞破坏,是不是还嫌惩罚不够?”

  老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先向监工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说道:“监工同志,你这话说的太重了!”

  “您看这工棚是用油毛毡和茅草搭建的,根本不御寒,而且靠着山边,地上返潮,兄弟们身上衣服单薄。要是冻病几个,又会影响复工后工地的进程。我们生火是为了保住劳力,不给工地添麻烦。”

  “安全方面我们也做了防范,远离油毡,门帘也挑了个缝隙,而且有专人把守。要说是破坏,那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小心?要说纵火,那不如等到夜再深点儿,人不知鬼不觉…”

  “放肆!没想到看着你平时蔫头耷脑的,这嘴巴子这么利索!就你这态度,劳动改造没起到一点儿作用,还得给你延长时间,好好改造!”监工气的脸都绿了!

  这时,其他的工友们也都坐了起来,纷纷帮腔:“是啊,这棚子里太冷了,我们就是烧火御寒!这棚子根本挡不住风寒,里面和外面一样的温度…”

  监工梗着脖子:“我就想知道,这是谁的主意?是不是你?”

  有亮看向老沈,刚才是他提议外面有柴禾要生火的,可是他又怕承认了,处罚的力度加大,万一再延长劳改的时间…

  他现在想回去,想尽快回去。家里有病重的老爹,还有年迈的老娘 ,更是有一个不省心的婆娘,这一切,都让他牵挂不已。

  况且,马上过年了,每年过年一家人都团团圆圆的,今年缺了他一个,老娘心里该多难受!

  如果不承认,监工肯定把矛头指向老沈。

  老沈年龄大了,如果处罚再加重的话,身体万一再有个好歹…

  “是我!”

  正当有亮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二彪突然站出来,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我!我嫌太冷了,想生火暖和暖和,你们要罚就罚我吧,跟沈叔一点关系没有!”

  有亮看向二彪,此时,他站在那监工和民兵的面前,挡住了老沈,脸上一片平静。

  “你?二彪,你是想替老沈扛下罪责是不是?行,明天复工后你也一个人双份的任务!”监工用恼怒地用手指着二彪的鼻子说道。

  有亮看看二彪,再看看老沈,明明今天的事是自己先挑起来的,可是现在却让二彪顶了。

  他也是个男人,此情此景之下,如果他一味懦弱下去,他感觉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他猛地一把拉过二彪,大声对监工说道:“都不是他们,今天这火,是我捡回柴禾生的,跟他们不相干!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没人教唆,没人怂恿,你们要罚就罚我吧!”

  监工这次不怒反笑,他上下打量了有亮一圈,点头说道:“有点儿意思,我只见过抢功劳的,还没见过抢罪责的。既然你们一个个的都想着替别人着想,好啊,那就一起罚!”

  他手指着通铺上所有或坐或躺的人:“都一起罚!一个也跑不掉!”

  “不,你不能罚…”有亮刚想说不能让大家一起受罚。

  老沈打断了他的话:“监工同志,就算你把我们所有人都罚了,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抬起头指着棚顶:“你看这棚子四处漏风,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同志们冻病了,到时候耽误了工程进度,这个责任更大!不如向上面反映一下我们的实际困难,给棚子加草垫或者让我们统一生火御寒,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监工被他这番话说的有火难发,如果坚持处罚所有人,就极有可能激化矛盾。

  因为老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为了工友们考虑,这样,大家伙儿就无声地站在他这边,监工不傻。

  他心里暗骂,这老家伙真是个刺儿头,难怪王干事这么不待见他 今天就先假装放了他们一马,以后有机会再算总账。

  反正人在自己手里,搓圆捏扁还不是凭自己的心情?

  想到这儿了,他只能把火压在心里,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这次就放你们一马,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说完,他恶狠狠地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领着两个民兵拂袖而去。

  监工气呼呼地掀开草帘走了,棚内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想起监工那最后一句“定不轻饶”,又是心头一紧。

  老邹担心地看向老沈:“老沈,这事儿恐怕没完啊…”

  老沈摆摆手:“无碍,以后咱们只要不再犯错,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都睡吧。”老沈很淡然地看了大家一眼,说道。

  他重新坐回通铺边,却没有再去摸那本藏起的书。“今晚轮流守火,下半夜我来。”

  “沈叔,我来!”有亮立刻接话,他看向所有人,胸口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憋出一句:“今天……连累大伙了。”

  二彪用力拍了拍有亮的肩膀,咧嘴想笑,却没笑出来:“说啥连累?这鬼地方,冻死了也没人管!要不是沈叔刚才那番话,咱今晚都得脱层皮。”

  他转向老沈,眼里全是佩服,“沈叔,您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老沈摇摇头,透过镜片望着跳跃的火光:“话虽说了,麻烦也种下了。他今天退了一步,明天就可能想方设法进两步。往后的日子,大伙更得互相盯着点,别让人拿了错处。”

  棚里其他工友原本麻木的脸上,也多了些复杂的神色。

  有人低声嘟囔:“老沈说得在理……”

  有亮默默拨弄着火堆,火星子在他眼前飞舞。

  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老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爹,我今天主动站出来认了错,我想变成你想看到的样子!”他默默在心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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