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74)
关好门,杜春分就把江凤仪的打算告诉邵耀宗。
邵耀宗正在脱厚厚的棉袄,闻言停下:“廖云喜欢甜儿?”
“江凤仪没说。再说了,廖云才多大,知道啥啊。她自己喜欢甜儿还差不多。”
邵耀宗不由得朝西边看一眼:“按理说该喜欢小美。甜儿那性子,跟孙猴子似的。江凤仪可不是如来佛。”
“江凤仪在家当家当惯了,一家四口她说了算,肯定觉得甜儿以后也会听她的。压根没想到甜儿可能不搭理她。”
邵耀宗搞不懂:“那这事就算了?”
“在我这里算了。在江凤仪那里可能没算。要是让廖政委找你,就装不知道。廖政委要让表态,就说甜儿又不是你生的,你不当家。全推我身上。”
邵耀宗懂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娃娃亲。”说完不禁啧一声。
杜春分示意他小点声。
邵耀宗想到隔壁就是廖家,“睡觉。睡觉。老廖最近肯定没心情想这些。”
“赵政委调走他也没机会?”
邵耀宗:“赵政委是副师级,他是副团,以他的资历连升两级不现实。再说了,就算从副团级政委里面选,也只有三分之一的机会。”
廖政委确实没心思琢磨这些。
超龄必须转业的这部分人好安排,因为规章制度定死了,谁说情都没用。除非转为干部。然而后勤最不缺干部。所以郭师长和赵政委先安排这一批人。
年后,正月,名单统计出来。
不是说今天出来明天就能走。他们都是老兵,退伍转业得给他们安排工作。这些超龄的安排好,已是七二年四月底。后山的杨槐花都开了。
往年很多人去山上勾杨槐花。
今年杜春分带着闺女去,后山杨槐花几乎没少。
杜春分不是个贪心的,娘五个就弄半篮子。
到家门口,却看到蔡家门外晒了好些东西,像是把家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杜春分忍不住问:“婶子,你们这是干嘛呢?”
蔡母笑着说:“晒晒这些东西。好的就留下,实在不能要的就扔了。搬不走的就送人。小杜,回头你也来看看。”
“出什么事了?”杜春分下意识问。
姜玲从屋里出来:“老蔡也选择转业。”
杜春分惊得张了张口:“咋,咋这么突然?邵耀宗知道不?”
“邵团长现在可能知道了。老蔡也是最近才决定的。老蔡年龄太大,就算能升正团,五年后也得转业。现在他上面还有个副团长。杨团长走了,团长肯定是人家的。”
杜春分:“那——你们这是回老家?”说着不禁看蔡母的表情,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不可能回老家吧。
蔡营长的老家没工厂,以他的资历到老家顶多当个派出所所长。所长是一把手,不可能让给他一个转业人员。
要是副所长的话,就蔡营长的年龄,到老也就是个所长。杜春分不懂这有啥值得高兴的。
姜玲道:“老蔡说不用回去。去宁阳的一个机械厂当车间副主任。”
“机械厂都是大厂吧?”
姜玲点头:“他手下一个连长跟我们一起,到那儿能当个保卫科科长。”
“这不错。就算工资没这边高,福利肯定比咱们这边好。听说那些大的机械厂特别有钱。”
从军人到工人,不说蔡营长,就是姜玲一时也无法接受。
听刘翠华说那是个兵工厂,待遇福利特别好,离宁阳市区特近,买东西去医院都挺方便。蔡营长考虑到他娘年龄大,儿子还小,都需要好的环境,便决定转业。
姜玲没打算隐瞒,但也没想到在外面说出来。一听杜春分知道,索性说:“是呀。”
杜春分羡慕:“也不知道邵耀宗转业的时候能转去哪儿。”
姜玲愣了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没听错,不禁说:“嫂子想啥呢?咱们国家培养一个军校生可不容易。让邵团长转业?除非他得罪了上面首长。”
杜春分:“副师长只有一个职位,即便四个团并三个团,那也只有三分之一的机会。”
姜玲想说,不论将来那俩团长是谁,都争不过他。可在外面,怕别人听来去,就咽回去,“转业你就别想了。”看到江凤仪打东边过来,“不信你问凤仪嫂子。”
江凤仪不明所以。
姜玲就把刚才的话告诉她。
江凤仪这些日子不想搭理杜春分,觉得她年纪轻轻不知变通,而且忒惯孩子。婚姻大事,哪能由着孩子自己做主啊。
这些日子甜儿也不来找廖星玩了。
江凤仪怀疑杜春分防着她,虽然没证据,可她一想到这事就烦,搞得好像她儿子廖云找不到媳妇一样。
可这都是她跟杜春分之间的事。
邵耀宗怕媳妇,所有人都知道。
江凤仪做不到怪他,实话实说道:“部队让邵团长转业的可能性不大。对了,军区那边好像来人了。我刚才从那边过来看到一辆很新的车子。”
姜玲:“嫂子没看清?”
“人在车里面,也不是军区的吉普车,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郭师长和政委就认识一个不是军人,且出来进去都有专车的人。
杜春分不禁说:“这个节骨眼上,他来干什么?”
“小杜认识?”江凤仪问。
杜春分道:“我知道一个人,以前来过咱们这儿。沈雪暴露的时候。”
蔡母有印象:“那个人,我见过。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人还特别有气质,不是大领导,也得是个科学家。”
姜玲听她婆婆提起过:“好像是赵政委家的亲戚。”
蔡母点头:“他当时——咦,小杜,你们快看,那人来了。”指着东边,“哎哎,旁边那人是小邵吧?邵团长也认识他?”
杜春分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低头走路的人缓缓抬起头来,猛然停下脚步。
蔡母不禁问:“咋了?哎,好像在看咱们。这么大岁数还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的人沉吟片刻,抬起脚。
蔡母不禁说:“来了,来了,朝咱们这边来了。”
姜玲忍不住转向她婆婆,这老太太激动个什么劲啊。
总不至于守寡多年寂寞了吧。
真寂寞她也没办法。
给这么大年龄的老太太找个老伴儿,老头跟过来,她和老蔡多一个“祖宗爹”。她跟过去,就是给人家增加负担。
这可不成。
“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姜玲更想说,您老人家可矜持点吧。
别临了弄出点风言风语来。
杜春分不由地笑了。
蔡母意外地“咿”一声,“咋又停了?不是往邵团长家去的?”
邵团长扭头看身侧的人。
身侧的人在看他的人。
五官没变,身高也没变,眼睛还是那么亮,只是脸上的婴儿肥没了。
一晃多年,小姑娘真成了小姑娘的娘。
“小杜,好久不见呀。”
杜春分眨了眨眼睛,三步外的人脸上多了岁月的痕迹,脸上胖乎乎的肉没了,常年挂着的金丝框眼镜也没了。
寸头变成大背头,乌黑的头发多了几丝白发。
吊儿郎当的军阀变得一身正气。
这人是老杜吗?
难不成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以前一副随时能叛变革命的模样都是跟那些人在一块久了。
这些年在我党的光辉普照下,老杜焕然一新。
肯定是这样。
“老杜,别来无恙啊。”
杜局哑然失笑。
蔡母、姜玲和江凤仪三人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啊。
“你就是老杜啊?”
少女甜美的声音突然传至耳中。
杜局循声看过去,从院里出来四个十来岁大的女孩,都留着齐刘海,及肩短发。两个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你不是老杜吗?”小女孩说着话,乌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他。
杜局笑道:“甜儿?”
“你知道我啊?”甜儿惊讶,“是我娘告诉你的吗?”
杜局微微摇头。
甜儿:“那一定是我爹喽。”
邵耀宗道:“甜儿,不许没礼貌。”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称呼,称呼这位老杜同志啊。”甜儿说着又忍不住打量他,比她爹老,看着跟廖伯伯一样年轻,“杜伯伯?”
邵耀宗赶忙呵斥:“甜儿!”
姜玲等人吓了一跳。
蔡母回过神来就问:“那这位老杜同志,是,是小杜亲戚?”
杜春分想也没想就说:“不是!”
杜局微微点头。
蔡母不禁看了看杜春分,又看看他:“那你们咋认识,还都姓杜?”
杜春分道:“我——”
杜局:“我是她爹。”
“哦。”蔡母猛地转向他,“爹?”
姜玲惊呼:“爹?”
江凤仪慢半拍,只能把“爹”字咽回去,“谁爹?”说出来不由得看杜春分。
甜儿不敢信:“娘,你爹?”
杜春分满心满嘴解释的话在这一刻全被堵在了嗓子眼,不禁皱眉,老杜胡咧咧啥呢?
杜局笑吟吟问:“爹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请爹进去坐坐?”
“你——你谁爹!?”杜春分睁大眼睛,赶紧给我回去,我当没见过你。
杜局指着四个孙女身后的门,眼神询问女婿。
邵耀宗点头。
杜春分忍不住吼:“邵耀宗!”
“没事,没事。”邵耀宗过来半搂半推着她,“凤仪嫂子,蔡婶子,回头再说。甜儿,去给你爷爷倒水。小美,去拿板凳。平平和安安,开门去。”
娘几个上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走的时候就把堂屋门和大门锁上了。
到门口杜春分跟姜玲聊天,几个小的把杨槐花镰刀等物送厨房里,嫌热把外套脱了,偷偷喝点井水,透心凉,心飞扬,就去找娘。以至于把堂屋门忘了。
平平冲杜春分伸手——钥匙。
杜春分眼珠一动,道:“丢了。”
“丢了?”平平急急地问:“丢哪儿了?”
邵耀宗:“别听你娘胡说,她就是不想开。”从她裤兜里掏出钥匙就扔给平平。
平平下意识接过去,忍不住问:“娘为啥不想开?”说着不由得看老杜同志。
杜局:“你娘大概不想见到我。”
姜玲几人还在外面。
江凤仪已从邵家门东旁移到门西边,靠近蔡家的地方。听闻这话小声问蔡家婆媳二人,“那人谁呀?”
蔡母:“反正不是小杜她爹。”
老的小的都不由得转向杜春分。
杜春分转身朝外走。
邵耀宗赶忙把人拉回来,抬脚踢上门,给安安使个眼色。
安安从里面把门闩上。
门外三人被他“砰”地一声吓得噤声。
脚步声越来越远,三人舒了一口气。
姜玲小声问:“春分嫂子生气了?那究竟是不是她爹?”
江凤仪:“小杜的爹娘都死了,你们忘了?”
“那——”姜玲想说什么,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蔡母:“肯定没死。除了姓一样,你们没发现,那个老杜的眼睛和眉毛跟小杜特别像?老杜的眉毛就比小杜的粗一点,剔掉一点就跟小杜的一模一样。”
姜玲和江凤仪朝堂屋方向看去,“那这是怎么回事?”
邵耀宗到堂屋,接过闺女递来的板凳转手给老杜。
杜春分轻咳一声。
“有什么话坐下说。”邵耀宗又拿两个,递给杜春分一个。
杜春分没接。
邵耀宗:“孩子看着呢。”
杜春分面向她爹:“你咋来了?不知道这边正整顿?”
“多年不见,不应该先问问别的?”杜局问。
杜春分:“有啥好问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过得咋样。”顿了顿,“我问你就说?”
杜局噎住了。
邵耀宗不禁说:“春分,好好说话。爹也是想你们了。”
杜春分用眼神问他,他跟你说的。
杜局澄清:“我可没这么说。”
甜儿忍不住问:“那就是不想啊。你真是娘的爹?可是,可是娘的爹死了啊。”
杜局道:“我又活了。”
小美不禁说:“咋可能啊。我们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埋到土里都长草了还能活。”
“埋到土里?”杜局转向闺女:“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该跟爹解释一下?”
甜儿听糊涂了:“娘也跟我们一样有两个爹啊?那你是亲爹还是后爹?”
杜局不由地挑起眉头,两个爹?还分亲和后?
邵耀宗忙说:“爹,不——事情是这样的,你一直没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村里人就问春分你哪儿去了。春分怕这事久了没法解释,正好那时候她爷爷,您父亲帮部队筹集粮食,在十里八村威望很高。春分觉得这时候说你牺牲了,他们肯定不会怀疑。他们是没怀疑,还让春分给你立个衣冠冢,怕你在那世上没钱花。”
杜局气笑了:“衣冠冢?”
真是他亲闺女。
杜春分:“不然咋办?说你还活着?村里人三天两头的问,我上哪儿给他们变个活人出来?”
杜局无言以对。
甜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老杜爷爷就是大郎爷爷,大郎爷爷就是老杜爷爷,爷爷——”
“等等!”杜局转向她:“大郎爷爷?”
甜儿点一下头:“对啊。”
杜局转回闺女,不敢置信地问:“你给我立的衣冠冢也叫杜大郎?”
“不然叫啥?你又没死。杜启元合适吗?”
杜局语塞。
邵耀宗忍不住同情他岳父,“春分,好好说话。”
“是他不好好说话,又不是我。”杜春分朝她爹睨了一眼。
杜局张了张口,无奈地说:“对,是我。”
“本来就是你。仗着你是我爹,突然过来吓死我不用偿命?”
杜局张了张口:“这,这事不怪我。”
“那怪谁?”杜春分反问。
杜局觉得此时不能说,他身为公安局一把手,这几年又独身一人,不论去哪儿都不用跟别人报备,没有提前通知人的习惯。
也不能说昨儿夜观天象,满天星辰,今日宜出行,所以就来了。
这些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杜局转向邵耀宗:“怪他。”
“你叫他来的?”杜春分问。
邵耀宗的嘴巴动了动,艰涩道,“我,爹,咱说话可得凭良心。”
“你身为团长,上班时间不好好在团部呆着,在门口瞎晃悠什么?”杜局质问,“我不是看到你,能想着往这边来?”
邵耀宗张口结舌,这,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不讲理啊。
杜春分气笑了,她真以为邵耀宗叫他来的:“老杜,多年不见,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必须的。我是你爹,现在是四个孩子的爷爷,得给你们做个榜样。”
杜春分:“你可闭嘴吧!”
杜局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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