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私定终生的太子,转身却娶了我的死对头为妻。隔天来纳我为妾
赵真刚跟我私定终身,转头就娶了沈清晚。
他大婚第二天一早就来找我,说要纳我做侧妃。
我指甲掐进手心,抬头盯着他:“将军府的女儿,绝不为妾。”
“你今日拒绝我,我看这皇城谁敢娶你当正妻!”
他袖子一甩,脸色铁青。
我迎上他的目光,指尖掐得更深:“殿下等着看,十日内,我必风风光光嫁作他人正室。”
沈清晚封妃那天,绿柔慌慌张张冲进我绣房。我正对着烛火缝嫁衣,金线在红绸上蜿蜒如血。针尖突然刺破指尖,血珠正正滴在鸳鸯眼睛上。
“姑娘……”
绿柔扑通跪倒,“太子今早跪在御书房外,求来了赐婚圣旨。现在满城都知道,太子妃是沈家小姐……”
我盯着嫁衣上那点猩红,突然笑出声。前天还在我耳边说“此生不负”的人,今天就要娶我死对头。
赵真啊赵真,你真当我是随便摆布的木头人?
第二天天刚亮,赵真就来了。他还穿着大红喜服,发冠上沾着洞房留下的脂粉。我规规矩矩行礼,听见他喉咙动了动:“月珍,你怨我吗?”
我低着头没说话。
他接着道:“娶丞相女儿是不得已。父皇近来偏爱四弟,我这太子位子坐不稳了。晚儿大度,答应让你进府做侧妃……”
我抬头看他,突然觉得这张脸陌生得可怕。他还以为我是那个给他绣荷包的小姑娘?
“将军府满门忠烈,现在只剩我一个孤女撑着。”
我手指抚过嫁衣上的并蒂莲,“殿下知道吗,陛下已经打算收回我们家的爵位了。”
他脸色变了变,我轻笑出声:“所以殿下要我委身做妾,换将军府最后一点体面?”
“月珍!”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你以前都叫我‘从容’的……”
我甩开他,走进内室捧出那件嫁衣。红绸像火,金线如霞,三年零六个月的心血,现在烫得像块炭。我当着他的面,一件件穿好,凤冠上的珠子撞得清脆作响。
“好看吗?”
我转了个圈问他。
他眼里闪过惊艳,伸手要碰我腰间的玉带:“月珍,你穿嫁衣真美……”
“比太子妃如何?”
我突然问。
他手僵在半空,脸色沉下来:“月珍,太子妃是主母,你进府要懂规矩。”
我理了理裙摆褶皱,手指碰到腰间软剑。这是父亲临终前给的,现在烫得像烙铁。
“殿下还记得吗?”
我轻声问,“你说要给我十里红妆,让我做全天下最风光的新娘。”
他眼神躲闪,我猛地提高声音:“所以你就娶了沈清晚?所以让我当妾?赵真,你把我当什么?”
他后退了半步,我趁机扯下凤冠砸在地上。珍珠滚得到处都是,我踩着碎片走到他面前:“这件嫁衣,我绣了三年零六个月。每一针都带着对你的念想,你呢?”
我抓起剪刀,从胸口把嫁衣剪开。绸缎撕裂声刺耳,他扑过来抢,只抓到半片衣角。
“郑月珍!”
他怒吼,“你疯了?”
“是疯了。”
我笑着流泪,“疯到以为你不一样,疯到信了你的甜言蜜语。”
嫁衣碎片像凋谢的花瓣散了一地。我踩着满地狼藉,听见自己嗓子哑了:“你回去告诉沈清晚,这个太子妃,我郑月珍不稀罕!”
赵真拂袖而去,临走扔下话:“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我看着他背影冷笑,转身捡起剪刀,把最后半只袖子剪得粉碎。绿柔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拍拍她肩膀:“别哭了,明天就贴告示,我要在十日内,嫁作正妻。”
“郑月珍,你怎么敢?”
赵真咬着牙问我,我竟从他怒气里听出一丝真心。
可那又怎样?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只是可惜了那顶凤冠,说是赵真生母留给他的。当初他捧着凤冠给我时,大概真有几分真心吧。终究还是被权势迷了眼。
从他请旨那刻起,我们就算了。
淑妃娘娘当年待我极好,把她未了的心愿托付给我。可惜我也辜负了她,没能戴着它嫁给赵真。
也许这就是命吧。有缘无分,大概就是这样。
赵真能当太子,和淑妃关系不大。皇帝再宠淑妃,皇后无子,作为长子的赵真还是被交给皇后抚养。
淑妃闹过怨过,最后也只能认了。深宫院里,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现在细想,赵真把皇帝的脾气学了个十足,淑妃的温婉贤淑一点没继承,倒有几分皇后的冷硬。
听说这次和丞相府联姻,皇后也插了手。
赵真捧着破碎的凤冠,眼圈发红地盯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动手,但他忍了又忍,最后只说:“郑月珍,你怎么这么狠?你明知道这是我母妃的遗物。”
“太子殿下慎言,”我漫不经心地笑,“您的母妃是皇后娘娘。这不过是淑妃娘娘赏我的物件,何必这么难受?”
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握紧了。我怎么会不痛呢?
赵真死死盯着我,把破凤冠重新扔在地上:“郑小姐说得对,不过是个物件。就像有些人,不过是摆件,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郑月珍,你今天拒绝我,我倒要看看,这皇城谁敢娶你当正夫人。我在太子府等着看戏。”
“殿下等着瞧,十日内我必嫁出去,风风光光做正室。”
“那最好。要是嫁不出去也没事,我太子府多养个妾室不难。到时候我来接你,不过就是一顶小轿夜里进府了。月珍,现在服软还来得及。”
“谢殿下好意,请回吧。郑月珍就是死,也不做妾。”
赵真甩袖就走。他刚离开,我腿一软瘫坐在地。刚才强撑的尊严,这一刻全散了。从今往后,我只是将军府的主人郑月珍,再不是依附谁的菟丝花。
绿柔进来时,我已经站起来了。她担忧地看着我:“小姐?”
我抬手给了她一耳光:“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将军府的人还是太子府的?既然他许了你当良妾,今天你就滚过去。”
我叫来家丁,把绿柔轰了出去。
之前总觉得赵真对我太了解,一直想不通。这些日子暗中留意,知道府里有内应。刚才赵真来时,绿柔没及时通报,我看见他俩抱在一起说笑,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来来往往这么多事,被当傻子的只有我一个。
后来家丁跟我说,绿柔真背着包袱去了太子府。可因为我还没嫁过去,太子妃找了个由头,说她背主求荣,直接发卖了。
沈清晚,果然好手段。
我放走绿柔,本就有试探的意思。丞相府长大的小姐,内宅手段到底娴熟。
听完下人回报,突然觉得没意思。为了一个男人争来争去,最后双手沾血,还剩下什么?
记得去年弟弟上战场前跟我说:“阿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战场上刀剑无眼,拼的是你死我活;可这京城里,多得是阴险算计,防不胜防。”
可惜再也见不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阿姐”要糖吃了。
他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我手抖得停不下来。怎么会就这么没了?他还那么年轻。
后来我懂了,正面敌人能击退,背后刀子最难防。
我们郑家,早就成了很多人喉头那根拔不掉的刺了。
不知是不是赵真故意,我和他的赌约传得满城风雨。人人都好奇我能不能堂堂正正嫁出去,还是落魄成太子府的妾。
连赌坊都拿我们设了赌局,实在荒唐。
下人告诉我这些时,我只是笑笑。
走到这一步,谁都没有退路了。
【太子逼婚第六天,有人来求娶了】
这已经是太子赵真逼我的第六天了。
外面的人几乎都把赌注押在了他身上,好像我活该被作践,活该低头认命。当今天子始终沉默,大概也是想让我识相点,自己走进东宫做妾,好让那些害了忠良的人,心里少点愧疚。
我心里其实早就乱了。
有时候想着想着,手都会不自觉发抖。
我甚至悄悄想过最坏的结局——要是赵真还不放手,那我宁可死,也绝不能玷污郑家的门楣。
那天下午,我坐在花园水池边,机械地往水里撒鱼食。锦鲤挤成一团,张着嘴争抢,水声哗啦哗啦的,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就在这时,粉黛急匆匆从月门那儿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喊我:
“小姐!有人来提亲了!”
粉黛是我新提上来的贴身丫鬟。原来的绿柳被我赶出去之后,就把她调到了跟前伺候。
第2章
小丫鬟年纪不大,机灵劲儿倒是足,眼下瞧着也忠心。
这两天我和赵真那赌约闹得粉黛坐立难安,她成天念叨,巴不得有个人赶紧把我娶走。
从前也不是没人上门提亲,可粉黛每回都气得牙痒痒。也怪不得她——那些人不是想白占将军府的便宜,就是赵真那派来找的地痞流氓故意恶心我,再不然,就是冲着将军府那点家底来的。
用粉黛的话说:“花里胡哨的公鸡见了一堆,没一只能打鸣的草包!”
正因她以往那态度,今天她突然跑来说有人提亲,我倒真好奇起来。
我故意板起脸说她:“慌慌张张,大呼小叫,没点规矩。”
“我这不是高兴嘛!”
她跺跺脚,眼睛亮晶晶的。
我没接话。这丫头人来疯,我早摸透了。我直接问:“谁的帖子,能让你这么上心?”
“是四殿下递的拜帖。”
四皇子赵维?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赵维这人,向来和太子赵真不对付。从前因着赵真的关系,我对他也没好印象——总觉得他整天吊儿郎当,笑起来邪里邪气,没个正形。
可我确实没想到,在我被赵真厌弃之后,来求娶的会是他。
我想不明白。赵维一向得圣心,连赵真都忌惮他三分。像他这样的皇子,按理该找个能助他上位的女子联姻才是,怎么会看上如今落魄的将军府?
难道……他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真得皇上喜爱?
第3章
将军府冷清了好一阵,突然收到四皇子赵维递来的拜帖,我倒有些意外。
粉黛把帖子递到我手上,我翻开一看,上面写的是规规矩矩的官话,说明日一早要来拜访。
我忍不住笑了。没想到那个平日里看起来不着边际的人,做事竟这么讲究。
既给了将军府面子,也顾全了我这女儿家的名声。
傍晚,侍卫来报,说下午我刚接到赵维的帖子没多久,赵真派来盯梢的人就回去通报了。
我摆了摆手:“随他们去。四皇子什么意图还不清楚,但敌人的敌人,未必不能是朋友。太子这是逼着我找靠山。”
“将军府如今就剩我一个女子,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第二天一早,我刚用完早膳,就听见门外通报四皇子到了。
我让粉黛先请他去客院,自己整理好衣裳,才慢慢走过去。
他坐在离我不远不近的位置,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生疏。
我心里微微一动,这人倒是懂得拿捏分寸。
我开口说:“将军府如今不比从前,茶水粗淡,怕是不合四殿下的口味,还请将就。”
他抬头看我,语气认真:“郑小姐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还请不要见怪。”
我点点头,直接问:“四殿下今日来,所为何事?”
他微微一笑:“郑小姐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来意。我来只为两件事:第一,想确认你与我皇兄的赌约是否属实;第二件事……得等确认之后才能说。”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殿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月珍不过一介女子,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被从小喜欢的人逼到这一步,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赵维静静听完,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郑小姐,我能叫你月珍吗?”
“殿下请便。”
“好,月珍姑娘,”他目光坦诚,“虽然这话说来唐突,但我句句真心。你与我皇兄本是青梅竹马,我不该插手,但既然你已与他立下赌约……”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清晰:“若我以十里红妆、明媒正娶,迎你为正妃,你可愿意?”
我抬眼看他:“四殿下可想清楚了?娶了我,就是明着与太子为敌,往后日子不会太平。”
他听我这么说,反而松了口气:“就算不娶你,我也早已得罪他。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畏惧?我现在只担心月珍姑娘答不答应。”
我轻轻点头:“若殿下能请来皇上赐婚,月珍自然欢喜,定在府中等候。”
他脸上露出笑意,立即起身告辞:“那月珍好好等着,三日之内,圣旨必到。”
我目送他离开,心里像是卸下了一块石头。
我和四皇子见面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一时间满城风雨。
听说又有人开了赌局,赌这桩婚事成不成。
当晚,赵真又来了。
他脸色铁青,开口就问:“你真要嫁给我四弟?”
我平静地回答:“四殿下愿以十里红妆迎我为正妃,月珍感激不尽。”
他语气急促:“你明知他与我势同水火,将来必成我的心腹大患,你还要嫁他?”
我淡淡地说:“太子殿下给不了的,四殿下愿意给。我不过是个女子,只想寻个安身之所,殿下不会不明白吧。”
原来心死了,面对曾经深爱过的人,也可以这样平静。
赵真气得手指发颤:“你知不知道,若他日我与四弟兵戎相见,我保不住你!”
“可殿下也说那是将来,”我迎上他的目光,“就算是现在,您也没打算护着我,不是吗?若您对我有半分情意,就不会把我逼到这一步。”
“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到此为止吧。他日若因立场不同挡了殿下的路,您不必留情。”
“你……冥顽不灵!”
他气得声音发抖,“你会后悔的!”
看他这般模样,我心里竟有些痛快。
这是他欠我的。
我在心里笑够了,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月珍即将嫁给四殿下,太子殿下不便久留。他日大婚,自会向殿下行礼,往后还请殿下不要再来了,于礼不合。”
他冷笑一声:“父皇的赐婚圣旨还没下,这婚事成不成还未可知,你别高兴得太早。”
说完,他拂袖而去。
粉黛从里间出来,撇着嘴说:“小姐,太子殿下也太无礼了,这么一比,四殿下好多了。”
我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逗她:“你好像特别中意四皇子?”
小丫头瞬间脸色发白,我才想起绿柔那件事。
粉黛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再逗她,正色道:“我与四殿下成不了恩爱夫妻,不过是各取所需。往后你要敬着他,但不能像对我这般随意,要懂规矩,明白吗?”
“粉黛明白了。”
她小声应着。
看她惊慌的模样,我没再多说,独自往后院走去。
我依次走过父亲母亲的院子,大哥的院子,三弟的院子。
从前这里多么热闹,现在就有多冷清。
最近总是多梦,半睡半醒间,总听见娘亲的声音:
“珍儿,记住,我们郑家无愧于任何人。一定要挺直腰杆,不能屈居人下。你姓郑,郑家的人都是将军。”
“娘,我记住了。”
我猛然惊醒,才发现脸上全是泪。
粉黛闻声进来,欲言又止。
我挥挥手,哑着嗓子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我蜷在被子里,压抑着哽咽,低声喃喃:
“爹,娘,哥哥,弟弟……我好想你们啊。”
“珍儿不管什么家国天下,只想让你们平平安安地回来。”
第4章
赐婚圣旨下来的那天,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才第八天,宫里的公公就带着圣旨来了。赵维也跟着一起进门,和我并肩跪下接旨。
圣旨里说我“温婉贤淑”,和四皇子是良配,赏了不少东西,还定在下月完婚。
赵维接旨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像是带着小钩子,既有点撩人,又藏着几分邪气。
“珍儿你等我,”他说,“本王一定风风光光来接你。”
他自称“本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公公提醒我:“郑小姐现在可是准王妃了。陛下给四殿下建了王府,成亲后不用进宫住。四殿下刚被封了贤王,可见陛下多看重他。”
我低头应道:“月珍明白,自会安心待嫁,日后定当个识大体的王妃,不给贤王丢人。”
顺手递了个银袋子过去:“公公辛苦,这点心意给您添酒,沾沾将军府的喜气。”
公公掂了掂银子,满意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满是疑惑,忍不住看向赵维。
他笑得不太正经:“本王猜,爱妃一定好奇圣旨怎么下得这么快。”
“王爷,还没拜堂呢,这么称呼不太妥当。”
“有什么不妥?早晚的事。”
他满不在乎,“就算父皇也管不着我家后宅的事。”
他这话让我接不上来。我只好问正事:“不是说至少要三天吗?怎么这么快?”
“这得谢谢皇兄。”
他压低声音,“那日和你约定后,我就进宫先找了母后,又一起去求父皇。我想着成亲是大事,父母都在场商量最好。父皇本来还在犹豫,正好皇兄进来了。”
“太子进宫做什么?”
我心头一紧,莫名想起赵真临走前那句“能不能赐婚还不一定”。
赵维轻笑:“他能做什么?当然是不想让你嫁给我。一进去就跪下,说和你伉俪情深,求父皇把你赐给他做侧妃。还把那个赌约说成是和你赌气,怕失去你才那样的。”
“陛下答应了吗?”
我很好奇。赵真敢这么说,肯定摸准了皇帝的脾气。
“父皇动摇了。毕竟我求娶你是做正妃,他只想要你当侧妃。本来父皇是偏向他的,可惜后来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怎么也来了?”
“我母后让人捎的信。”
赵维顿了顿,“皇兄见到皇后时,脸色难看极了。皇后一直对他管教很严,让他娶丞相千金就是为了巩固势力。这些父皇都知道,但皇兄是储君,有自己的盘算也正常,父皇没计较。不过皇后对他过分关注你早就很不满了。”
他看着我,语气认真:“不瞒你说,这里头也有我的推波助澜。希望你别介意,我不是利用你,只是不这样,我想娶你太难了。”
“王爷言重了。我该谢谢你帮我摆脱做妾的命运。没想到太子会求娶我做侧妃,当初话都说那么绝了。”
“谢我的机会多的是。”
他摆摆手,“至于皇兄想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点点头。赵真怎么想,确实与我无关了。
赵维没待多久就回了新王府。我们还没成亲,他不宜久留。
但他人走了,动静却没停。
接下来的日子,他变着法子昭告天下。每天都有好东西送进将军府,有些还特意说明是给我添嫁妆的。
管家六福是个上了年纪的公公,每次来都笑眯眯的:“王爷说这些都是给您添妆的,您安心收下。都是他亲自去库房挑的,全是心意。”
“珍儿明白。”
我乖巧点头,给六福塞了赏钱。心里对赵维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这个传闻中风流成性的四皇子,好像和传说中不太一样。
仔细想想,我对他的印象大多来自赵真。赵真总说他轻浮、有心计。
从前我对赵真的话深信不疑,现在才发现未必全对。这个四殿下,比传闻中聪明稳重多了,也不是众人嘴里那个嚣张跋扈的性子。
后来几天,我安心收下他的礼物,偶尔也让六福捎些小东西回去。不值什么钱,但六福下次来时总说,王爷收到很高兴,连我绣得歪歪扭扭的荷包都宝贝似的戴着,还带到早朝上招摇。
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赵维是喜欢我的。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我压下去了。皇家的喜爱,哪能当真呢?
看看太子的生母淑妃,看看赵维的母亲锦妃,再看看曾经一心信任赵真的我——我们都失去了挚爱。那宫墙一进,什么盼望都没了。
一个月太短,我来不及绣喜服。但赵维让六福带话:只要我人在就好,其他都不用操心,大婚前他都会准备好。
虽然不知他如何准备,我却莫名相信他。
闲时我还是会去后山练剑。那里人少,清净。
没想到赵真还会来找我。
这次他懂礼节了,没翻墙,而是敲门求见。
我让下人回绝:“小姐说出嫁前不宜见面。您有话,小的可以转达。”
“好,好。”
他声音发涩,“她竟这么恨我。那你帮我问问,还记不记得金国寺许愿树下的话?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现在就去问,我等着。”
下人跑回来通报。我头也没抬:“让太子回去吧。当年的戏言,谁都没当真。他找不到他的小姑娘,我也丢了我的少年郎。以后不必再见了。”
下人要去传话,我又叫住他:“他愿意等就等着,再说什么也不必传了。若他坚持,就说我已经放下。愿太子殿下达成心中所求,不再为情爱所累。”
下人退出去,门缓缓关上。
从门缝里,我看见外面好像下雨了。
但与我何干呢?
反正被淋湿的,不会是我。
第5章
那天太子在将军府外站了一夜的事,很快就在京城传遍了。
有人说他后悔了,有人说他是不是想来抢亲。说什么的都有。
那晚雨下得特别大,雷声一个接一个,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叫粉黛点了整夜的灯,还是睡不踏实。直到天快亮,她才点了些安神的熏香,让我勉强补了一觉。
下午醒来时,粉黛告诉我,赵真在将军府门口晕倒了,被沈清晚接回了太子府。
“听说太子妃当时的脸色难看极了。”
粉黛小声说。
我笑了笑,心里有点遗憾——要不是睡着了,说不定能亲眼看看沈清晚那张脸。
粉黛又说,沈清晚来接赵真时,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像是结了冰。
我听着,手里把玩着妆匣里新添的几支赤金簪子。那是赵维送来的,样式精巧却不招摇,很适合我待嫁的身份。
“小姐,您就一点不担心吗?”
粉黛整理着大婚要用的首饰,忍不住又问。
“担心什么?”
我拿起一支簪子,在鬓边比了比,“担心太子淋雨生病,还是担心太子妃心里不痛快?”
镜子里的人,眉眼间少了些稚气,多了几分沉稳。
“他们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王府和将军府的来往确实更频繁了。赵维像是铁了心要把这场婚事办得风风光光,赏赐和用品一拨拨地送进来,连带来的丫鬟婆子都格外规矩利落。
最让我意外的,是那套嫁衣和凤冠。
不是宫里那种华丽却死板的样式。嫁衣是云锦裁的,正红的底色,金线掺着彩丝绣出鸾凤和鸣的图案。凤凰的眼睛用细小的红宝石点缀,流光溢彩却不俗气。凤冠也不是太子之前拿来的那顶沉重的九翟冠,而是累丝金凤衔珠的款式,珍珠颗颗圆润,正中一只展翅的金凤,栩栩如生。
“王爷说,王妃性子爽利,不爱拘束,那些沉甸甸的物件戴着头疼,这套轻便些,戴着舒心。”
六福公公笑着解释,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图样和用料都是王爷亲自定的,紧赶慢赶,总算在吉日前做好了。”
我摸着嫁衣上细密的针脚,冰凉的丝绸下面,好像能感觉到另一份心意。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心里某个地方,被这不声不响的体贴轻轻碰了一下。
但这份触动没持续多久。大婚前一天,太子府派人送来了一份“贺礼”。
来的是沈清晚身边的嬷嬷,态度恭敬,话里却带着刺。
“太子妃娘娘说,郑小姐……哦不,准贤王妃与太子殿下毕竟相识一场,如今觅得良缘,娘娘备了份薄礼,望王妃别嫌弃。”
锦盒打开,里面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一盒碎玉。从玉质和残存的形状看,像是一对玉佩,被人硬生生掰断了。碎玉的边缘很锋利,透着决绝的味道。
“这是……”
粉黛脸色变了。
那嬷嬷垂着眼,声音平稳:“娘娘说,这原是王爷……四殿下早年心爱之物,日日佩戴,后来不知怎的损毁了。想来是旧物不祥,配不上新人。娘娘觉得,还是物归原主的好,免得王妃日后见了,心里……生出什么误会。”
放下锦盒,嬷嬷行礼退下。我盯着那盒碎玉,指尖发凉。
沈清晚这一手,真是杀人不见血。她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赵维心里早就有别人,这玉佩就是定情信物。如今情断了,玉碎了,她提醒我,就算穿上嫁衣,我也可能只是个替身,或者连替身都不如。
赵维……他心里真的有人吗?那个让他“日日佩戴”心爱玉佩的人,是谁?
疑虑像藤蔓,悄悄缠了上来。我攥紧手心,那嫁衣的红,此刻看起来有点刺眼。
“小姐,这东西晦气,奴婢拿去扔了!”
粉黛气愤地要去拿锦盒。
“不用。”
我出声阻止,嗓子有点干,“收起来吧。”
“小姐!”
“收起来。”
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今天她送我碎玉,改日我一定还她一份‘大礼’。”
沈清越想扰乱我的心神,我偏不让她如愿。不管赵维为了什么,不管他过去如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大婚当天,天没亮就被拉起来梳妆。穿上那身特意裁制的嫁衣,戴上轻盈华美的凤冠,镜子里的人朱唇黛眉,连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粉黛在旁边看呆了,喃喃道:“小姐,您真好看……”
府外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到了。喜娘扶着我,一步步走出将军府。鞭炮声震耳欲聋,盖过了我急促的心跳。厚厚的盖头挡住了视线,我只能看到脚下那一小片地,和周围影影绰绰的人影。
坐上花轿,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闹。轿子轻轻一晃,被稳稳抬起,朝着贤王府去。我端坐着,手心因为紧张微微出汗,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赵真的脸,那盒碎玉,最后停在赵维那双带笑却看不真切的桃花眼上。
走到半路,吹打声突然停了,轿子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骚动,夹杂着呵斥和兵器碰撞的轻响。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一个冷硬的声音穿透轿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禁军办案,所有人原地待命!花轿里的贤王妃郑氏,请下轿接受查验!”
轿帘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
第6章
那声“接受查验”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穿了喜庆的喧嚣。
轿子里一下子静得可怕。
我下意识攥紧嫁衣袖口,金线绣的花纹硌得掌心生疼。禁军?谁派来的?为什么偏偏是我大婚这天?
外面响起六福公公尖细却故作镇定的声音:“军爷,今日是王爷大婚,花轿拦路惊扰王妃,怕是不妥吧?不知是什么案子,非要查王妃的轿子?”
禁军统领的声音冷冰冰的:“奉命捉拿混进迎亲队伍的细作,职责所在,得罪了!来人——”
“呵。”
一声轻笑打断了他,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是赵维。
“李统领,好大的威风。连本王的王妃,你也要查?”
“王爷,”李统领语气软了点,但依旧硬撑着,“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若有冲撞,改日定向王爷赔罪。只是这查验……”
“奉命?奉谁的命?”
赵维的声音懒洋洋的,字字却像刀子,“是父皇的旨意,还是太子监国的钧令?拿出来给本王瞧瞧。”
外面一下子静了。
我屏住呼吸,心咚咚直跳。
李统领像是被问住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是……是太子殿下口谕,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
“口谕?”
赵维笑了,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太子殿下如今管得真宽,连弟弟娶亲,都要派禁军来‘保驾护航’了。李统领,你今天非要查,也行。可要是查不出什么,惊扰王妃、破坏大婚的罪责,你和你身后那位,担得起么?”
最后一句,陡然转冷,像冰碴子砸在地上。
又是一阵死寂。
我几乎能想象李统领额头冒汗的样子。赵真这一手,是想给我下马威,还是想栽赃赵维?不管哪种,都够狠的。
“是……是末将鲁莽。”
李统领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带着不甘,“惊扰王爷、王妃,末将万死。队伍……可以走了。”
“滚。”
赵维只丢下一个字。
外面响起禁军退下的脚步声,还有李统领压抑的告退。吹打声又响起来,却比之前慌了不少。
轿子重新被抬起,平稳前行。
我靠在轿壁上,慢慢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后背一层薄汗。赵维他……就这么硬生生挡了回去。是为了王府的脸面,还是……也有几分是为了我?
接下来的仪式,我整个人都是飘的。
跨火盆,拜天地,入宗祠……一切按部就班。直到被送进洞房,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边,隔着盖头听见外面隐约的宴饮声,我才稍稍缓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沉稳的脚步声伴着淡淡的酒气靠近。
盖头被一杆玉如意轻轻挑开。
光线涌进来,我抬眼,正对上赵维的目光。他穿着大红吉服,衬得眉眼格外清晰,那双总是带笑的桃花眼此刻深不见底,跳动着烛火,也映着我的影子。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珍儿,今天辛苦你了。”
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喜娘上前说着吉祥话,伺候我们喝了合卺酒。酒很辣,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意漫开,人也更清醒了。
等侍从们都退下,门合上,屋里就剩下我们两个,还有一对噼啪作响的龙凤喜烛。
寂静在蔓延,带着陌生的尴尬。
“今天的事,”我忍不住开口,嗓子有点干,“多谢王爷解围。”
赵维在我旁边坐下,不远不近,身上的酒气混着清冽的松木香淡淡飘来。“分内的事。”
他语气很平,“只是没想到,皇兄这么……迫不及待。”
他转过头看我,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探究:“吓着了?”
我垂下眼睛:“还好。”
他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我额前凤冠垂下的珠串。冰凉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
“这凤冠,戴着累不累?”
“比淑妃娘娘那顶轻巧多了。”
我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失言,猛地抬眼看他。
他却没在意,反而笑了笑,动手替我拆头上繁复的钗环。“那就好。”
他动作不算熟练,却格外轻柔,生怕扯疼我。沉重的凤冠被取下,顿时轻松不少。
拆发饰时,他的指尖偶尔擦过我的脖子或耳朵,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我僵着身子,不敢动。
钗环卸完,他的手没停,竟开始解我嫁衣的盘扣。我浑身一紧,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他的手停在半空,看着我,眼神深沉:“王妃,今天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我知道,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心底那盒碎玉的影子,还有对他真实目的的猜疑,让我没法坦然接受。
他静静看了我片刻,像是看穿了我的抗拒,却没强求,只是收回手,淡淡道:“安置吧。”
他自己脱了吉服外袍,只穿着中衣,先上了床里侧。我犹豫了一下,吹灭了大灯,只留远处桌上一对小小的喜烛散发着朦胧的光,然后和衣在他外侧躺下,刻意保持着距离。
黑暗里,彼此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过了很久,我以为他睡着了,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珍儿,既然进了我贤王府,就是本王的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这是在承诺,还是在警告?
我没吭声,只是静静躺着。父兄战死的疑云、赵真的纠缠、沈清晚的挑衅,还有身边这个看不透的夫君……前路就像走在悬崖边的独木桥上,一步都不能错。
就在意识渐渐模糊时,我无意翻了个身,手臂好像碰到了他微凉的中衣袖子。
隐约间,指尖触到他手臂上有一道凹凸不平的痕迹,很长,像是旧伤疤。
这触感……异常熟悉。
一个极其久远而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闪过——很多年前,皇家围场里,那个为护着她被猛兽利爪所伤、手臂留下深可见骨伤口的少年……
那张脸早已模糊,只记得他疼得脸色发白,却还对吓哭了的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别哭,小丫头,一点小伤,不碍事……”
难道……会是他?
这念头像惊雷,在混沌的脑海里炸开,瞬间睡意全无。我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心跳又一次失控地加快。
如果真是他,他为什么从不提起?他娶我,到底是为了和太子斗,还是……也藏着一段连我都早已忘记的过去?
这一夜,注定是睡不着了。
第7章
锦妃那句话掉进我心里,像颗石子砸进静水,涟漪一圈圈荡开。她认识我娘?那句“但愿你的命比她好”又藏着什么?我娘明明是病死的,难道还有别的故事?
回王府的马车上,我一直没说话。赵维大概看出了什么,只淡淡提了句:“母妃的话,别想太多。她和你母亲年轻时是手帕交,后来……走了不同的路。”
他说得越轻,我心里的疑云就越重。这王府,这皇城,好像每个人心里都压着点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学着打理贤王府的内务。赵维对我客气周到,赏赐不断,但我们之间总像隔了层看不见的纱。白天他多在书房或外出,晚上就歇在书房旁的暖阁,再没进过我寝殿。洞房那夜关于伤疤的惊疑,和那一瞬间的微妙气氛,好像只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这样也好,可心里又莫名有点空。
我提醒自己:郑月珍,你和他不过是各取所需,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闲下来时,我常在王府花园里走走。这府邸是新建的,亭台楼阁都精致,唯独东北角那个院子显得突兀——院门锁着沉重的铜锁,墙也比别处高,像是刻意要人忘记它的存在。
“那是什么地方?”
我问带路的丫鬟。
她低着头,声音怯怯的:“回王妃,奴婢不知。王爷吩咐过,府里哪儿您都能去,就那里……不让靠近。”
越是不让去,就越让人想知道。我面上没露什么,心里却记下了。
机会在一个午后来了。赵维被急召入宫,我借口找山水杂记,去了他书房外。守卫见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行了。
书房里陈设简单,满是书卷气。我假装找书,目光却扫过书案、书架。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多宝格暗格里,摸到个硬物。
是个火漆封口的牛皮纸袋,上面什么标记都没有。我心跳快了起来,犹豫片刻,还是小心拆开了。
里面是一叠文书。最上面是几份边关军报的抄件,提到我父兄殉国的那场仗,说得含糊,只写“中了埋伏,力战而亡”。下面是一些人员调动记录,还有……几封私人信函的摹本。
手开始发抖。当我看到其中一封泛黄信笺的摹本,认出那力透纸背的熟悉笔迹时,整个人像被雷劈中。
那是我爹的字!绝不会错!
信很短,没称呼,没落款,只有寥寥几句:
「四殿下亲启:京中恐有变,粮草迟迟未至,军中恐生肘腋之祸。吾女月珍,性情刚烈,望殿下念在昔日围场情分,若他日郑家有难,护其周全,勿使她卷入漩涡,平安终老。郑擎绝笔。」
“围场情分”……果然是他!那个手臂受伤的少年,真是赵维!
爹在战死前,竟然给赵维写过这样的信!他早就料到京中有人要害他?他说的“肘腋之祸”是什么?“京中恐有变”指的又是谁?他为什么不求助身为储君的太子,反而把我托付给当时还小、没实权的四皇子?
无数疑问像潮水涌上来,几乎把我淹没。赵维他早就知道!他知道我父兄的死可能不是意外,他知道将军府处境危险!那他娶我,是为了履行对爹的承诺,还是……这根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查这些,是为我父兄伸冤,还是另有目的?
信息冲击和被蒙在鼓里的愤怒,让我浑身发冷。我死死攥着那封摹本,指节都白了。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赵维和侍卫的说话声!
我心里一紧,慌忙把信塞回牛皮纸袋,匆匆放回暗格。刚转身,书房门就开了。
赵维走进来,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目光扫过我发白的脸,又落在我空着的手上。
“王妃在这儿做什么?”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压住翻腾的心绪,努力让声音正常:“来找本游记,没找到。打扰王爷了。”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像能看穿我的伪装。“是吗?”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带着审视。
那一刻,我几乎确定——他知道我动了那个暗格。
连日压抑的疑虑、得知真相的震惊、被他这样审视的屈辱,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我迎上他的目光,不再掩饰眼里的质问和冷意:“王爷,我父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陛下曾赞他们忠烈。怎么在您这儿,倒成了需要暗中查的‘疑案’?”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你娶我,到底是因为太子,还是因为我爹这封绝笔信?”
空气好像凝固了。烛火在他眼里跳,映出一片幽深的冷。
他没有回答。
那晚我翻来覆去,惊疑和愤怒交织,怎么也睡不着。窗外更梆响过三声,一支小巧的弩箭“夺”的一声,钉在了我寝殿的窗棂上,箭上绑着张纸条。
我心一跳,起身取下,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想知道你父兄真正死因,三更后院竹林见。」
第8章
那张纸条上的字,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眼底。
“父兄真正死因”。
是谁?偏偏在这时候,用这样的方式引我出去?是有人看穿了我白天在书房发现秘密后的不安,还是这根本就是另一个局?
去,还是不去?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喊:别去,太巧了,肯定是陷阱。可那行字像长进了心里,拔不出来。父亲信里那句“肘腋之祸”,军报上含糊的“中了埋伏”,赵维暗中查的那些卷宗……所有碎片都指向一个可能——父兄不是战死,是被人害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火燎过荒草,再也压不下去。
窗外漆黑,更梆声刚敲过三更。后院竹林,时间不多了。
我没再犹豫,迅速换上深色衣裙,把一把小匕首塞进袖口。外间,粉黛睡得沉,我轻轻推开窗,像猫一样滑进夜色里。
贤王府的后院很深,竹林在最里头。夜风穿过,竹叶沙沙响,听得人心里发毛。我压着心跳,凭着记忆,一步步往里走。
越往里越暗,只有几缕月光从竹叶缝里漏下来,在地上打出零碎的光斑。四周静得吓人,只有我的脚步和风声。
到了竹林中间,一小片空地,空荡荡的,没人。
我停下,屏住呼吸,握紧袖中的匕首。
“你来了。”
一个低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一个穿夜行衣的高大男人从一丛竹子后面走出来。他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暗处亮得慑人。
“你是谁?”
我声音压得低,浑身绷紧。
“我是谁不重要,”他语气没什么起伏,“重要的是,我知道郑擎将军和少将军是怎么死的。”
“说。”
我喉咙发紧。
“那场埋伏,是里应外合。”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扎心,“敌军怎么那么清楚郑家军的路线?说好的援军为什么没到?粮草为什么偏偏在那时候断了?”
他每问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些问题,我也反反复复问过自己无数遍。
“因为朝里有人,不想让郑家军赢,或者说,不想让郑将军活着回来。”
他盯着我,眼神像刀子,“有人通敌卖国,用郑家满门的血,染红了自己的官帽。”
通敌卖国?我像一下子掉进冰窟,浑身发冷。
“是谁?”
声音抖得控制不住。
他没直接答,反而转开话头:“贤王不是在查吗?他查到了什么?又告诉了你多少?”
我心里一惊,他连赵维在查都知道?
“他可能摸到点边,但再往深,就动不了了。”
蒙面人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因为幕后那个人,手眼通天。”
他往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郑王妃,你知不知道,当年是谁坚持要打那场突袭?是谁催着你父兄急行军?后来又是谁接手了郑家军,安插了自己人?”
一个模糊又可怕的影子,在我心里慢慢清晰,手脚都凉了。
“是……”
就在我要说出口的瞬间,竹林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晃动的火光。
“王妃!”
“搜!仔细搜!”
是王府侍卫。他们发现我不在了。
蒙面人眼神一变,迅速后退,像豹子一样隐进竹林深处,只留下一句飘在风里的话:
“小心你身边最信任的人……特别是,你的夫君。”
我僵在原地,那句话在耳边嗡嗡作响。
“王妃!您在这儿!”
几个侍卫举着火把跑过来,领头的正是赵维的贴身侍卫统领。他看见我,明显松了口气,眼神却带着打量:“夜深了,王妃怎么在这儿?”
我定了定神,把匕首往袖子里又塞了塞,脸上勉强稳住:“心里闷,出来走走。怎么,后院我也不能来?”
侍卫统领低头:“不敢。只是王爷回府,见您不在,很担心,特命属下来找。请王妃随属下回去。”
赵维回来了?他这么晚去了哪儿?
我跟着他们往回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蒙面人的话像蛇一样缠着我。“通敌卖国”、“手眼通天”、“小心你的夫君”……
赵维……你到底是护着我的人,还是……那个“手眼通天”的人?你娶我,是为了查清真相,还是为了看着我?或者……用我?
回到寝殿,赵维果然站在那儿,背着手,脸色沉得能滴出水。烛光映着他侧脸,线条冷硬。
侍卫退下,殿里只剩我们两个。
“去哪儿了?”
他转过身,目光像刀一样扎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第9章
“去了哪里?”
赵维的声音不高,却沉甸甸压下来,在寝殿里荡出回音。他平时总带点玩笑意思的眼睛,这会儿静得像结了冰的水面,清清楚楚映出我有点发白的脸。
我袖口里的手悄悄捏紧,指甲抠进手心,靠那点疼让自己别慌。郑月珍,不能露怯,不能让他看出什么。
“心里闷,去后院竹林转了转。”
我迎着他眼神,尽量把声音放平,还带了点被他质问的不高兴,“怎么,我连这点自由都没了?”
他没接话,一步一步走近,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带着夜气的凉,混着点墨味,还有种……极淡的檀香气,好像在哪闻过。
“自由?”
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弯了弯,却一点笑意都没有,“王妃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贤王妃,不是将军府那个想怎样就怎样的大小姐。半夜一个人出去,万一被人看见,知道会传多少闲话?弄不好……命都得搭上。”
最后那句他说得特别轻,却像石头砸在我心口。杀身之祸?是警告,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王爷想多了。”
我硬撑着镇定,“王府守得这么严,就在自家后院走走,能出什么事?”
“自家后院?”
他眼神一沉,突然伸手,快得我来不及躲,一把抓住我手腕。他手指又凉又硬,我挣不开。“那这又是什么?”
他视线往下落,正盯着我袖口。我心里咯噔一下,跟着看过去——深色衣料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一小片淡绿色的苔藓,只有竹林深处那种潮湿地方才有!
他看见了!连这么细的地方都注意到了!
我心跳一下子乱了。
“散心能散到连下人都很少去的湿滑地方?”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看穿一切的冷意,“还是说,去见了谁?”
他知道了?他看见了?或者……只是在试探我?
又怕又气,我猛地使劲想甩开他,他却攥得更紧。
“赵维!”
我抬头瞪他,不再压着火,“你到底想怎么样!对!我是去了竹林!我是去见了一个人!一个告诉我,我父兄死得不明不白的人!一个让我小心身边最信得过的人!”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憋了一晚上的害怕、怀疑和怒气,这会儿全炸了,眼眶控制不住地发酸:“你告诉我!你娶我,到底是为了履行对我爹的承诺,还是想瞒住什么你不能让我知道的事?!你查我父兄的案子,到底查到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人说,连你都碰不到核心?那个手眼通天的人,到底是谁?!”
我一连串问出去,话像雨点似的砸向他。
听到“手眼通天”和“最信得过的人”,赵维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抓我的手也松了刹那,但立刻又紧了,眼神比刚才还冷。
他没回答我任何一个问题,就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激动,看着我失控,看着我狼狈。
过了好久,就在我以为他会一直沉默或者干脆否认的时候,他却突然松了手。
“郑月珍,”他叫我的全名,声音平静得有点吓人,“有些事,知道得越早,死得越快。”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们之间空开了距离,烛光在他脸上割出明明暗暗的影子。
“在你还没本事自保,没准备好面对可能天翻地覆的后果之前,”他停了一下,目光像刀,“别再去查,也别……随便信任何主动凑上来的‘好心人’。”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就走,没有一点犹豫。
殿门在他身后“哐”一声合上。
我僵在原地,浑身发冷。他最后那几句话,像冰水从头浇到脚。他没否认,他甚至默认了父兄的死真有冤情!他也承认这事牵扯太大,连他都觉得难办!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那个蒙面人……他的话,又能信多少?
“小心你身边最信任的人……尤其是,你的夫君。”
蒙面人的话和赵维冰冷的警告在我脑子里来回转,撞得我头疼。
我慢慢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胳膊里。从没有过的迷茫和孤立感,像潮水一样把我吞没。
我不知道该信谁。
也不知道脚下的路,到底是通往深渊,还是……绝处逢生。
第10章
赵维一走,我直接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半天没动。手脚早就麻了,可心口那块冰,怎么都化不开。他不承认,也不解释,就扔给我一句:
「知道得越早,死得越快。」
这算什么?是护着我,还是另一种控制?
那晚之后,我俩彻底冷了。他还是照常给我王妃的待遇,吃穿用度一样不少,可再没主动跟我说过话。偶尔在廊下撞见,他那眼神淡得就像看个陌生人。
府里的下人也都嗅得出这气氛,走路都踮着脚。
我逼自己稳住。赵维的沉默、蒙面人的警告——都指向一件事:我爹和我哥的死,背后牵扯的势力不简单。我不能慌,也不能指望谁。
将军府出来的女儿,终究得靠自己。
我开始留意赵维的行踪。他还是忙,常进宫,半夜书房也总有陌生人来。我还注意到,那个被封的院子,每隔几天,就有一个老仆在深夜提着食盒进去,没多久又出来。
那院子里,到底藏着什么?
转机在一个雨天来了。赵维被皇上留在宫里议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换上丫鬟的衣服,脸上抹了点脂粉,悄悄摸到那院子附近。
雨声淅沥,正好盖住脚步声。我蹲在蔷薇丛后面,盯着那扇紧锁的门。墙角有个狗洞,被杂草遮了一半。我吸了口气,趴下身子,一点点钻了进去。
院子里比我想的还荒,杂草快淹到膝盖,只有主屋还算完整。我屏住呼吸,踮脚靠近,从破了的窗纸往里看。
只一眼,我猛地捂住嘴,差点叫出声。
里面没有秘密,只有一个人。
一个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的身影。他很瘦,头发花白,腿上搭着一条薄毯,正望着窗外的雨发呆。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缓缓转过了轮椅。
就在看清他脸的那瞬间,我呼吸一滞,全身的血像冻住一样。
那张脸,全是疤,纵横交错,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可那双眼睛——坚毅、沉静,带着死里逃生后的沧桑,却依旧锋利。
那是我以为早就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三弟——
郑云朗。
他还活着?!
我浑身发颤,脚下一软,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枯枝。
「咔嚓!」
屋里的人立刻转头,厉声喝道:
「谁?!」
第11章
那声“谁”像炸雷一样,劈在我耳边。
我整个人僵在门外,进退两难。
轮椅吱呀转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窗纸上那个破洞后面,一双眼睛已经牢牢锁定了我。
那是我的三弟,郑云朗。
他的脸毁了,可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和压迫,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一模一样。
他知道我在外面。
跑吗?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找到这个我以为早已死去的亲人。
我吸了口气,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里光线很暗,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我一步步走进去,眼睛死死盯着轮椅上的人,喉咙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云……云朗?是你吗?真的是你?”
他看到我脸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震惊,茫然,最后全都化成了沉沉的痛。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那双布满疤痕的手死死攥着轮椅扶手,指节攥得发白。
“阿姐……”
他终于挤出了声音,嗓子哑得像破风箱,“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一声“阿姐”,把我所有的防线都喊塌了。
我扑过去,跪在他轮椅前,抓住他冰凉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们都说你死了……说你跟大哥哥都……云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摸着他脸上凹凸不平的伤疤,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
他曾经是那么俊朗飞扬的少年啊。
郑云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冰冷的恨。
“我没死,阿姐,捡回一条命,但也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用力回握住我的手,握得我骨头生疼:“那场仗是阴谋!是太子赵真和兵部侍郎刘崇,勾结北狄,泄露了我们的布防!他们假传军令,调走援军,断了粮草!我和父亲、大哥……全是中了他们的埋伏!”
虽然早就猜到了,可亲耳听到“太子赵真”四个字,我还是像被万箭穿心,浑身发冷。
真的是他。
那个我曾经倾心爱慕,说会护我一辈子的人,竟是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之一。
“我们拼死突围……父亲为了护我,身中数箭……大哥他……”
郑云朗的声音哽住了,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我重伤掉下悬崖,被崖底的猎户救了,脸毁了,腿也废了……是贤王的人找到我,把我藏在这儿。他怕太子知道我还活着,会赶尽杀绝。”
赵维。果然是他。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心里又酸又胀,既有感激,也有被他一直瞒着的委屈,“我是你亲姐姐啊!”
“是我不让他说的!”
郑云朗打断我,眼神锐利而痛楚,“阿姐,太子势大,眼线遍布朝野!他知道你还活着,知道你在京都,他一直盯着你!让你知道我活着,除了把你拖进更危险的境地,让你日夜被仇恨折磨,还能有什么好处?赵维他……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我这条最后的证据!”
保护?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赵维的冷漠,他的警告,他书房里那些卷宗……好像一下子都说得通了。
他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还是……时候未到?
“证据?”
我抓住这个词,“云朗,你手里有什么证据?”
他深吸一口气,眼里燃起一团火:“我活下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份没毁干净的密信残片,上面有刘崇的私印,还有半截北狄王族的标记!还有……我知道当时传假军令的信使是谁,那人后来被赵维暗中控制住了。只是,这些还不够扳倒太子,他背后还有皇后,甚至可能……”
他没再说下去,但我听懂了。
牵扯太大,可能动摇国本。
“阿姐,”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语气沉重,“赵维在暗中布局,收集证据,他需要时间。你……信他一次。至少现在,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信他?
那个心思难测、对我若即若离的夫君?
我看着弟弟残破的身体,他眼里刻骨的恨,想起父亲那封绝笔信,想起赵维那句“知道得越早,死得越快”……
原来,他一个人扛着这么重的秘密。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侍卫低喝:“什么人?站住!”
我和郑云朗同时变了脸色。
“快走,阿姐!”
他猛地推开我,眼神焦急,“从后面矮墙走,快!别让人发现你来过!”
我咬了咬牙,知道不能再留,深深看了他一眼:“云朗,你保重!阿姐一定替你们讨回公道!”
我迅速从后窗翻出去,借着杂草和雨声的掩护,爬上那堵矮墙,纵身跳下,身影很快消失在朦胧的雨幕里。
心跳得像打鼓,可背后却像有了支撑。
云朗还活着,真相就在眼前。
赵维……也许,我该重新看看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了。
第12章
雨点砸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刺骨,却压不住我心里那把烧了整夜的火。
云朗还活着——那场几乎让郑家灭门的惨案,果然是太子赵真勾结外敌设的局。
而赵维,他不是冷眼旁观,是他救下了云朗,是他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一步一步地布局。
我之前所有的怀疑、愤怒、委屈,在真相面前,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无力又可笑。
他说得对,知道得越早,死得越快。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在这龙潭虎穴里,护着我,也护着那一点还没灭的火苗。
我在外面绕了一大圈,确认身后再没有脚步声,才悄悄回到寝殿。
粉黛看我浑身湿透、神色不对,急着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只说:“没事,淋了点雨。”
那一晚,赵维还是没有回来。
我坐在灯前,烛火一跳一跳的,映得我心里也跟着晃。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我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在前面挡着。
我是郑家的女儿,我有我要走的路,也有我能做的事。
第二天,我以王妃的身份叫来了侍卫统领。
我问他府里最近的防卫,尤其那处僻静院落的轮值。
我说:“这几晚我总睡不踏实,夜里多派几个人巡一巡吧。”
他虽有点意外,还是低头应了声:“是。”
从那之后,我常去赵维的书房,说是找书看,其实是在留意那些来往的文书和人。
我注意到,他那位姓陈的幕僚,常常和他关起门来谈到深夜。
我得让他知道,我不再是那个一碰就碎、只能被他护在身后的人。
那天傍晚,他终于回来了。
脸上带着一层掩不住的疲惫,径直进了书房。
我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参汤,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抬手敲了门。
“进来。”
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点哑。
我推门进去,他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
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我,眼神顿了一下,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
“王爷最近辛苦,喝点汤吧。”
我把碗轻轻放在书案上。
他没动,只是看着我,目光像在审视:“你有心了。”
我没像从前那样放下就走,而是站在原地,迎上他的视线:
“我们谈谈吧。”
他眉梢微动:“谈什么?”
“谈我父兄的案子,谈云朗,谈……你的计划。”
我一字一句地说,尤其在“云朗”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他瞳孔骤然一缩。
书房里一下子静得只剩烛芯噼啪轻响。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走到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谁告诉你云朗的事?”
“我自己发现的。”
我没瞒他,“我去了那院子,见到他了。”
他猛地抬眼,目光像刀一样扫过来,带着压不住的怒气:
“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万一被太子的人盯上……”
“我知道危险!”
我打断他,声音也不自觉扬起来,
“可躲在你背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仇人在眼前晃——那比危险更让我难受!”
我走到书案前,双手按在桌沿,盯着他的眼睛:
“赵维,我是郑擎的女儿,是郑云朗的阿姐,我不是瓷做的。”
我吸了口气,声音低下来:
“告诉我,我能做什么?至少别把我当成外人……一个累赘。”
最后两个字,我说得有点吃力。
赵维看着我,眼里的怒意慢慢沉下去,换成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还是要推开我。
终于,他开口,声音低缓:
“太子和刘崇做事干净,留下的直接证据不多。云朗身上的密信残片和那个人证是关键,但还不够。”
他顿了顿,看向我:
“我们得找到他们和北狄往来的亲笔信,或者……找到那个在中间传信、知道全部内情的人。”
“这个人,我们怀疑就在京城。而且,很可能和丞相府——就是你那位‘故人’沈清晚,有点关系。”
沈清晚?
我的心往下一沉。是了,太子和丞相府联姻,本就是一根绳上的。
“你想让我从沈清晚那里入手?”
我立刻明白了。作为女眷,我确实有机会接近她,那是赵维碰不到的地方。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看着我:
“接近她,很危险。沈清晚这人,心思深,手段狠,比你想象中更难对付。”
“我不怕。”
我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为了父兄,为了云朗,为了郑家满门的冤屈,再危险我也得去。”
烛光下,他的眼眸深得像夜里的海。
他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离得很近,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与尘的味道。
他抬手,像是想碰我的脸,却在半空停住,最后只轻轻拂过我鬓边散下的一缕头发。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像有千斤重。
那一刻,我知道,横在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冰,开始化了。
我们不再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是站在同一道线上,背着同一桩秘密、同一份仇恨的——盟友。
第13章
和赵维达成默契之后,我没有马上动手。对付沈清晚,急不得,得等。等她放下戒备,或者,等她主动把破绽送到我面前。
我又恢复了贤王妃的日常交际,时不时参加一些皇室女眷或高门夫人的茶会、花会。我刻意维持着一种平静,甚至带点新婚燕尔却遭冷落的幽怨。我知道,这些细微的情绪,会通过无数双眼睛,传到沈清晚耳朵里。
果然,我和赵维“冷战”的消息传了一阵子后,东宫的帖子来了。太子妃沈清晚,请我过去坐坐,赏赏她新得的几盆名品菊花。
粉黛很担心:“小姐,太子妃肯定没安好心,上次送那碎玉,这回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对着铜镜,慢慢描着眉,语气很淡:“她当然没安好心。无非是想看看我过得有多‘不好’,再顺便敲打或者拉拢。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她。”
我挑了身素雅但不失身份的宫装,妆容也淡,刚好能衬出几分若有若无的憔悴。
东宫还是那么富丽堂皇,只是空气里好像压着什么,有点闷。沈清晚在花园的暖阁里见我,一身正红宫装,雍容华贵,可眉宇间那点阴郁,藏不住。看来,赵真在雨里等我一夜的事,终究在她心里扎了根刺。
“月珍妹妹来了,快坐。”
她笑着迎上来,亲热地拉住我的手,好像我们真是情深意重的姐妹,“有些日子没见,妹妹好像清减了,是在王府……有什么不顺心吗?”
她眼神关切,眼底却藏着试探。
我垂下眼,勉强笑了笑:“劳太子妃挂心,一切都好。”
“唉,你我之间,还这么见外。”
她拉着我坐下,屏退了左右,只留两个心腹宫女在远处站着,“说起来,真是造化弄人。要是当初……妹妹现在就是东宫的侧妃,我们姐妹相伴,多好?何至于像现在,在贤王府里,独守空房……”
她语气惋惜,句句都往我心口上戳。
我端起茶杯,指尖微微用力,脸上却没动声色:“太子妃说笑了,缘分天定,强求不来。贤王殿下……待我挺好的。”
“是吗?”
沈清晚轻轻一笑,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可我听说,四弟最近常往城南的百花楼跑呢,那儿新来的花魁玲珑姑娘,可是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据说,四弟还送了人家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跟她以前故人的东西,还挺像……”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百花楼?玲珑?玉佩?我心里冷笑,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受伤和难以置信,手指一颤,杯里的茶水差点洒出来。
沈清晚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语气更“恳切”了:“妹妹,男人啊,尤其是天家皇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见一个爱一个?姐姐是过来人,劝你一句,早点为自己打算。与其在贤王府里当个摆设,不如……想想别的出路。太子殿下他心里,始终是有你的。”
她总算图穷匕见。一边用赵维的“风流事”打击我,离间我们本就“脆弱”的关系;一边,又替赵真抛出了橄榄枝。
我放下茶杯,抬起头,眼里恰到好处地蒙了层水汽,声音有点哽咽:“太子妃的好意,月珍心领了。只是……如今我已经嫁进贤王府,往事……不提也罢。”
我站起身,做出情绪激动、难以自持的样子:“月珍身子不太舒服,先告退了。”
沈清晚没强留,只是看着我“仓惶”离开的背影,嘴角弯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坐上回府的马车,我脸上所有的脆弱和悲伤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百花楼,玲珑,玉佩……沈清晚特意把这个消息透给我,绝不只是挑拨那么简单。那个玲珑,那块玉佩,会不会和我们要找的那个“关键人物”有关?
赵维去百花楼,是真沉迷美色,还是……另有所图?
看来,我得去会一会这位,能让贤王殿下“流连忘返”的玲珑姑娘了。
第14章
回到王府,我连口水都没喝,直接找到赵维,把在东宫和沈清晚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说了。尤其是她提到“百花楼玲珑”和“玉佩”时那种若有若无的暗示。
赵维听完,脸上一点没有被戳破私情的尴尬,反而嘴角一扯,冷冷一笑:“她果然憋不住了。”
“那个玲珑,到底什么来头?”
我心里其实有数,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他走到书案边,抽出一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画轴,展开,里面却是一张细致入微的女子画像。画中人眉目含情,风姿绰约,只是眼角有颗不起眼的小痣。“百花楼新起来的花魁,玲珑。真名叫乌雅,是北狄派来的细作。半年前混进京城,靠姿色和手腕在权贵圈里周旋,专搞消息传递。”
他手指移到画像旁一行小字:“我们查到的线索里,刘崇和北狄的暗中往来,就是经她的手。最近,她和丞相府的一个管事,走得特别近。”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沈清晚这是想借我这把“刀”去捅玲珑。不管我是吃醋闹事,还是悄悄调查,都会打草惊蛇,甚至掉进他们的陷阱。好一招借刀杀人。
“所以你经常去百花楼,是为了接近她,拿证据?”
赵维点头:“这女人非常警惕,想取得信任、拿到书信凭证,不容易。我假装被她迷住,送钱送物,还……仿了一块她旧情郎类似的玉佩,她才稍微放松了点戒备。”
他看向我,眼神很深:“沈清晚把这事透给你,就是想搅浑水。”
“既然这样,”我迎上他的目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赵维挑眉:“怎么说?”
“她想看我因为‘失宠’痛苦嫉妒,那我就演给她看。”
我语气平静,眼里却没什么温度,“一个因为丈夫泡在青楼而愤怒失控、亲自上门‘捉奸’的妒妇,不是更能让她放心,也让那位玲珑觉得……你这位贤王,不过是个好色的庸人吗?”
赵维盯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激赏,随即沉下来:“你想亲自去百花楼?不行,太危险。那里什么人都有,乌雅身边也有北狄高手。”
“正因为危险,才更真。”
我坚持,“你可以‘刚好’不在。我带王府侍卫,闹得越大越好。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贤王妃善妒,容不下一个青楼女子。这不仅能掩护你,说不定……也能逼她慌乱中露出马脚。而且,”
我压低声音:“我也想知道,丞相府那个管事,到底在里头扮演什么角色。有些事,你在明处不好查,我这个‘妒妇’在暗处,说不定能摸到点什么。”
赵维沉默了一会儿,书房里只有烛火噼啪轻响。他知道这步险,但也清楚,这是打破僵局的一个机会。
“好。”
他终于点头,走到我面前,把一枚冰凉小巧的东西塞进我手里。是枚银戒指,花纹别致,触手生凉。“戴着。遇到危险,用力按戒面,附近的暗卫会立刻赶到。”
他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记住,什么都没有你安全重要。证据可以再找,机会可以再等,但你,绝不能出事。”
我握紧戒指,那凉意反而让心头一暖。“明白。”
两天后,京城里悄悄传开:贤王又夜宿百花楼,为博花魁玲珑一笑,一掷千金。
那天下午,我就坐着王府马车,一脸“寒霜”,带着几个高大侍卫,直接杀到了百花楼门口。
白天的青楼少了夜晚的靡靡之音,显得有点冷清。我一到,就像块石头砸进静水,顿时一片骚动。老鸨慌慌张张迎上来,被侍卫一把拦开。
“玲珑在哪儿?”
我声音冷得像冰。
“王、王妃息怒……玲珑姑娘还、还在休息……”
老鸨脸都白了。
我没理她,径直往楼上雅间走。侍卫开路,没人敢拦。
走到“玲珑阁”门口,我抬脚就踹开了门!
屋里,一个穿着素色寝衣的女子正对镜梳妆,闻声愕然回头——正是画上那个玲珑,或者说,乌雅。她看见我,眼里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稳住,起身盈盈一拜:“民女玲珑,不知王妃驾到,有失远迎,请王妃恕罪。”
我目光如刀,扫过房间,最后定在她妆台上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赫然是几封信,还有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
就是它!
我心里一震,脸上却摆出妒火中烧的样子,几步冲过去,抓起玉佩就往地上狠狠一摔!
“啪!”
玉佩应声碎裂。
“贱人!就是你这种狐媚子,勾得王爷魂都没了!”
我指着她骂,眼角却死死盯住那几封信——信封上的字迹,有一个,竟和云朗说的那个假传军令的信使笔迹很像!
乌雅看着碎玉,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眼里闪过真实的心疼和怒意,却强忍着没发作,只是低下头,肩膀微颤,装得楚楚可怜:“王妃明鉴,民女和王爷只是……寻常应酬,没有逾越……”
“没有逾越?”
我冷笑,抬手就把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全扫到地上,一片狼藉,“那你告诉我,王爷为什么天天往这儿跑?为什么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今天你要不断了这心思,我拆了你这百花楼!”
我一边厉声骂着,制造混乱,一边用余光死死记住那几封信的位置和样子。
正当我想再闹大点,找机会碰那些信时,门外突然传来个尖细的嗓音:
“哎呦,这是怎么说的?王妃娘娘息怒,息怒啊!”
一个穿着绸缎褂子、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赔着笑挤进来。他先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和脸色发白的乌雅,然后对我躬身:“小的是丞相府的管事钱贵,在这儿谈点生意,听说王妃在,特来请安。王妃,这玲珑姑娘毕竟是百花楼的人,您这样……对王爷名声不好啊,不如……”
丞相府的管事!钱贵!他果然在这儿,还偏偏这时候出现!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更怒:“丞相府?哼!怎么,太子妃的手都伸到这种地方了?本王妃教训一个勾引王爷的贱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
我故意把矛头甩向沈清晚,同时给侍卫递了个眼色。
钱管事被我一堵,脸色变了变,还想开口。
我没给他机会,猛地一甩袖子:“我们走!玲珑,你记住,再让我知道你缠着王爷,下次碎的就不是玉了!”
说完,我带着侍卫,在一片狼藉和众人惊恐的注视中,抬头挺胸地走了。
坐上马车,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摊开手心,那枚银戒指已经被我攥得温热。
虽然没拿到实锤,但我确认了玲珑的身份,看到了那些信,更重要的是,我亲眼见到丞相府的管事钱贵和玲珑确实有勾结!而且,我这场“妒妇”大戏,应该足够骗过一些人了。
接下来,就看赵维的了。还有那个钱贵……也许,能从他身上撕开一道口子。
第15章
回到王府,我连口气都没喘匀,就把百花楼里撞见的事全倒给了赵维——钱贵怎么突然冒出来,怎么急着掏银子堵我的嘴,一字不落。
“钱贵……”
赵维眼神一沉,指尖在桌沿敲了两下,“他是沈清晚从丞相府带出来的那条狗,专替她干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出现在那儿,绝不是巧合。”
他转头看我,语气里带着一丝紧绷的后怕,“你这一闹,乌雅肯定坐不住了。她要么急着藏信,要么急着送走——我们的人,已经盯死了百花楼。”
“那钱贵呢?”
我追问。
“这人贪财好色,还怕老婆。”
赵维冷笑,“他在城西梨花巷养了个外室,那儿,说不定能撬开他的嘴。”
接下来几天,表面上我和赵维“闹”得人尽皆知。我关在屋里摔杯子,他冷着脸摔门而出——这戏,是做给东宫看的。
果然,沈清晚派人送来了几盒点心,信上写着“妹妹保重”,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我回头是岸。
我全收下了,还回了一份“谢礼”,继续演那个走投无路的怨妇。
暗地里,赵维的人没闲着。他们买通了钱贵外室身边的丫鬟,摸清了他偷挪公款、收黑钱的底细。日夜盯梢,就等他露出马脚。
直到那个深夜,暗卫来报:钱贵一个人溜去了城南的废弃货栈。
赵维立刻带人出动。我扯住他袖子:“我要去。”
“不行!”
他斩钉截铁。
“我要亲眼看着害我郑家满门的人伏法!”
我盯着他,指甲掐进手心,“我要亲耳听他说出口!”
他沉默地看了我半晌,终究让步了。
那晚月色惨白,货栈像一头蹲在黑暗里的巨兽。我们悄无声息地摸进去,仓库深处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透过门缝,我看见钱贵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塞给一个黑衣人。
“……这是最后一批,风紧,别再联系了……”
钱贵声音发颤。
黑衣人掂了掂包袱,金银撞得窸窣作响。他冷哼一声,官话生硬:“玲珑姑娘若出事,你们清楚后果。”
就在这时,赵维一脚踹开了门!
“拿下!”
侍卫如黑鹰般扑入。黑衣人反应极快,扬手撒出一片白粉,转身就往后窗窜!
“追!”
赵维厉声喝道,同时一把扣住瘫软在地的钱贵。
我站在门边,心跳如擂鼓。眼看黑衣人就要翻出窗口,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出——是赵维的暗卫!
剑光一闪,“嗤啦”一声划破包袱,金银哗啦散落,几封密信飘了下来。
黑衣人眼红了,不要命地扑向信件。暗卫剑招一变,将他死死缠住。
赵维走到钱贵面前,声音冷得像冰:“在这里说,还是去诏狱说?”
钱贵浑身抖得像筛糠,裤裆湿了一片。他盯着地上那几封北狄文书,又抬头看看赵维,终于崩溃。
“是太子妃!是她让我和玲珑接头的……那些信是刘侍郎给北狄的……还有、还有郑家军的事……太子殿下和刘侍郎他们……”
他语无伦次,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我站在原地,每一个字都像针扎进耳膜。虽然早已知晓,可亲耳听见这肮脏的勾结,还是疼得喘不过气。
赵维示意侍卫记下供词,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
“没事了,”他低声道,“证据到手了。”
我抬头,月光从他头顶的破瓦漏下,照着他紧绷的侧脸。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深不可测的贤王,而是与我并肩的战友。
仓库里的打斗声停了。北狄黑衣人被卸了下巴,押在一旁。
钱贵和细作被捆得结实,密信散落一地。
我看着这一切,知道——
反击,终于开始了。
第16章
钱贵的供词和截获的密信,像两块巨石砸进深潭,在朝堂内外掀起滔天浪。铁证如山,直指太子赵真、兵部侍郎刘崇勾结北狄,陷害忠良,通敌叛国。
赵维连夜带着人证物证入宫面圣。
那一夜,皇宫的灯火亮到天明。
我在王府坐立难安,指甲掐进掌心。粉黛陪在一旁,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云朗已被秘密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由重兵把守。
天快亮时,赵维终于回来了。他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疲惫,眼神却清亮锐利。
“怎么样?”
我快步上前,声音发紧。
“父皇……震怒。”
他嗓音沙哑,“下旨将太子赵真圈禁宗人府,听候发落。丞相沈文渊教女无方、纵容包庇,罢官夺爵,圈禁府中。兵部侍郎刘崇及其党羽,全部锁拿下诏狱,严加审讯!”
虽然早有预料,亲耳听到时,我还是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赵维伸手扶住我。
“那……沈清晚呢?”
我稳住呼吸,低声问。
他眼神冷了下来:“她试图销毁证据,还想毒杀钱贵灭口,被当场拿住。父皇念她曾是太子正妃,废其位份,幽禁冷宫。”
幽禁冷宫……对心高气傲的沈清晚来说,这比死还难受。
“陛下他……”
我犹豫了一下,“对太子,是不是还有回护?”
毕竟那是嫡长子,曾经的储君。
赵维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虎毒不食子。父皇下令圈禁,已是顾念父子之情,留他性命。但太子之位……他不可能再坐了。”
我懂了。皇帝终究是皇帝,他可以严惩帮凶,可以废黜太子,却未必真要儿子的命。这个结果虽不完美,但郑家的冤屈得以昭雪,元凶已受惩处,我也……该知足了。
“云朗呢?陛下知道他活着吗?”
我更关心这个。
“我已禀明父皇。”
赵维点头,“父皇听说云朗幸存,还是重要人证,十分唏嘘,下旨恢复郑家爵位,由云朗承袭。等他身体好转,再行册封。你父兄……追封为王,以亲王礼厚葬,灵位入祀忠烈祠。”
听到这里,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父亲,大哥,你们听见了吗?郑家的冤屈洗清了!你们的忠烈,得到了应有的尊荣!云朗还活着,郑家的门楣,有人撑起来了!
我捂住脸,哭得不能自已。多年的隐忍,刻骨的仇恨,无尽的悲伤,在这一刻全都化作滚烫的泪水。
赵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陪着我,任我宣泄积压已久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止住哭声,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抬头看向他,真心实意地说:
“谢谢你,赵维。”
若不是他,我或许早已被迫为妾,在太子府中委曲求全,甚至悄无声息地死去。若不是他,云朗可能早已遇害,郑家的冤屈将永埋尘土。是他,在黑暗中给了我一条路,给了我复仇的希望和力量。
赵维看着我红肿的双眼,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颊边未干的泪痕,动作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他低声道,目光深邃,“当初在围场,我就说过会护着你。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围场……那个遥远的记忆再次浮现。原来他一直记得。
“那封绝笔信……”
我轻声问。
“郑将军托付于我,我自当尽力。”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语气郑重起来,“月珍,我当初求娶你,确有形势所迫,也有履行承诺的缘故。但如今……”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如今,我只想问,若我赵维,想与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携手余生,你可愿意?”
他的目光坦诚灼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从相互猜忌到并肩作战,我们之间早已超越了最初的政治联盟。那份在困境中滋生的信任与依赖,在黑暗中相互扶持的温暖,早已悄然变了质。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外表玩世不恭、内心坚韧深沉的男人,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他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像夜空中最亮的星。他用力将我拥进怀里,紧紧的,仿佛要把我揉进骨血。
“珍儿,我的珍儿……”
他在我耳边低声呢喃,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
窗外,旭日东升,万道金光刺破云层,照亮这片历经磨难的土地。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17章
太子谋逆案终于尘埃落定,朝野上下震动不已。赵真被废,终身圈禁。刘崇等主犯斩立决,家产抄没,族人流放。沈清晚在冷宫里郁郁而终,听说死前常常疯言疯语,字字都是悔恨与不甘。丞相府一夕崩塌,昔日繁华,转眼烟消云散。
郑家的冤屈终于洗清,追封的旨意和赏赐,一拨一拨送进贤王府和将军府。云朗的身子一天天好转,虽然腿伤落下残疾,再难驰骋沙场,但眼神里的光回来了。他承袭了将军爵位,凭着智慧和坚韧,慢慢走入朝堂,成了赵维身边得力的帮手。郑家的门楣,也一点点重新立了起来。
朝堂经历这场风波,格局彻底变了。贤王赵维在这件事里展现的魄力和手腕,深得皇上赏识。虽未正式立为太子,但人心所向,已不言而喻。
那天,天色湛蓝,风轻轻吹着,带着点花草的香气。
赵维牵着我的手,在贤王府的后园里慢慢走。几个月下来,园子被打理得生机勃勃,花开得正盛,蜜蜂和蝴蝶在花间忙碌。原来关着云朗的那处偏僻小院,早就拆了,改建成一个干净利落的练武场。我偶尔在那儿教粉黛几招防身的动作,云朗有时也坐着轮椅过来,和我推演兵法。
「还记得这儿吗?」
赵维停下脚,指着前面一片开得正旺的蔷薇,嘴角带着笑。
我望过去,脸上微微一热。那儿,就是我当初钻狗洞溜进来,发现云朗的地方。
「王爷这是要翻旧账?」
我瞥他一眼。
他低低笑起来,伸手揽住我的腰,把我带近了些:「哪敢。就是想起,要不是你当初胆子那么大,你我之间,恐怕还得绕不少弯子。」
他把我圈在怀里,下巴轻轻贴着我头顶,声音沉了下来:「月珍,等这阵忙完,局势再稳些,我禀明父皇,重新给你补一场婚礼,好不好?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让你风风光光、名正言顺地做我的贤王妃。」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不用了。」
我轻轻摇头,抬眼看他。他有点意外。我笑了笑,说:「经历了这么多,那些形式上的东西,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伸手,和他十指交握,「此时此刻,你在我身边,云朗平安,郑家也清白。这就够了。」
他看着我,眼里全是温柔,低头在我额上轻轻一吻。
「有你这样的妻子,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阳光暖暖地照下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融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不远处,粉黛推着云朗在园子里散步。不知说了什么,云朗忽然笑起来,笑声爽朗,像是许久没听过了。
日子静悄悄的,安稳得像一场梦。
从前那些苦难和波折,好像都成了淬炼我们的火,让生命更坚韧,也让这份在逆境里长出来的感情,愈发厚重。
我紧紧回握住赵维的手,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
爹,娘,大哥,你们看见了吗?珍儿现在,很好,很幸福。
本文标题:与我私定终生的太子,转身却娶了我的死对头为妻。隔天来纳我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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