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让我在后位和子嗣中选,我摸七月大的肚子选后位-臣妾谢主隆恩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皇上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深邃,缓缓开口言道:
“蓉妃,朕思量已久,心中属意立你为后,掌管这后宫诸事。”
我闻言,心中一惊,正欲开口,却又听皇上继续说道:
“然,为了朝政之稳固,继后之位,不可育有子嗣,以免外戚专权,祸乱朝纲。你可愿意?”
我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沉默半晌,难以抉择。
最终,我低头看着自己那已显七个月身孕的肚子,心中虽有万般不愿,却也只能麻木地跪下,重重叩首道:
“臣妾……愿、意。”
皇上闻言,微微点头,似是满意我的答复,道:
“如此甚好,朕也能够安心地将这后宫交由你打理了。”
我低头不语,心中苦涩难言。
皇上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又道:
“你若觉得日后膝下空虚,无人承欢膝下,便把贤福皇后所留下的康乐公主接来,由你亲自教养吧。”
我闻言,心中一暖,忙跪得更深,以示恭敬,答道:
“臣妾……谢主隆恩,定当尽心尽力,教养康乐公主。”
1
一年前,那贤福皇后突遭难产之厄,血崩如注。
自发动至身亡,竟不足两个时辰,实乃令人惊骇。
我与贤福一同入宫,彼时她封后,我则封妃。
十余载的情谊,深厚非常,她这般蹊跷离世,我心中实难平静,定要一探究竟。
在这宫中,最为紧要者,不过两样,一为权柄,二为荣宠。
我遂一改往日如透明人般的做派,苦心经营,精心谋划。
终是成了宫里朝中公认的御前第一人,风光无限。
然,令人猝不及防之事,竟来得如此之快。
我家世本就不差,若非如此,亦不能在皇宠平平之时,稳居妃位多年。
如今后位悬空,而我又正盛宠正浓,朝臣们便纷纷上疏。
“陛下,大将军之女,蓉妃上官月白,贤良淑德,宜为皇后啊!”
“陛下,上官月白德才兼备,当立为后,以正后宫!”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皆请立上官月白为后。
那皇帝的身子,竟一日差过一日,而太子又尚未及束发之年。
一旦有意外发生,皇家自是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我亦想拿到那凤印,握紧中宫最大的权柄,自是早已算计过这般场景。
只是,我万万未曾料到,那皇帝竟如此狠毒绝情。
“凤印和骨肉,你只能选一个。”皇帝冷冷言道。
我心中悲愤交加,却只能强自镇定,回了苣若殿,召太医为我安胎。
疼……
先是阵阵剧痛袭来,随后便是那让人直不起腰的绞痛,如刀绞一般。
贴身女官闲棋见我这般模样,吓得脸色惨白如纸。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闲棋惊慌失措地揽着我,高呼着把太医扣下。
我感受到身下那湿腻的热流,心中一紧,忙拦住闲棋,叫她去找皇上。
“都说七活八不活,这是我为我的孩子留的最后一个机会,定要保住他。”我心中暗自祈祷。
我凌厉地盯着那已经被太监们死死压住的年轻太医,警告道:“本宫要生了,你若让本宫的孩儿平安降生,那自然是功臣,重重有赏。若本宫的孩子有个一二,你便是残害皇嗣的凶手,定不轻饶!”
我被抬上了床,因情况紧急,稳婆根本没在宫内。
倒霉的太医被允许留在室内,以备不时之需。
“娘娘,小皇子尚不足月,受不住在腹内耽搁太久,您要尽力尽快生产啊。”太医将参片放入我口中,示意我含住。
“啊——”我憋住一口气,不断蓄力,发力,脑子里如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想法。
我的孩子、贤福、皇帝……
突然,一片白光闪过,随着身下一轻,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哇——”
听到孩子的哭声,我心下松快两分,却仍不敢睡去,强撑着精神。
“娘娘,彬公公来说陛下要看看十五皇子。”大宫女谈棋过来,要把小十五抱出去。
我猛地起身,却又因体力不支,重重地砸在了床上。
谈棋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直接跪在了床边。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谈棋惊慌地问道。
我气若游丝地吩咐道:“十五早产,不宜挪动,去回了皇上,就说本宫所言。”
谈棋起身去回话,我强撑着坐了起来,挥退一屋子随侍,只留下太医。
“你现在可有什么手头上的法子,给十五皇子身上加一个胎记?”我目光坚定地看向太医。
太医惊诧地看向我,见我眼神坚定,不容拒绝,无奈开口:“微臣可以试试,但可能伤到小皇子贵体,娘娘可要三思。”
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你叫什么?”我问道。
他从随身的医药箱中拿出几个小瓶,将粉末药汁搅拌在一起。听见我问话,便要躬身回话。
我摆手示意不用,他才作罢。
“回娘娘,梁彻施。”他恭敬地回答道。
“好,梁太医。”我沉吟片刻,“你可知,今日你窥探到本宫的多少秘密。”
梁彻施刚恢复制药的把式,闻言,还是把药舀扔下,跪着谢罪。
“娘娘恕罪,微臣并非有意窥探。”梁彻施惶恐地说道。
“你不必跪着,本宫赶时间。你只需听本宫说。”我淡淡地说道。
“你今日听见的秘辛既是你的催命符,也是你平步青云的一场造化。你若守口如瓶,光是救了准皇后这一条,便足以你成为最年轻的院判。你若不从,你的妻儿父母,乃至你的族亲们,明天便会在军营中做苦役。”我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梁彻施并未言语,我看着他快而不乱的动作,心下可惜,是个人才,只是不能为我所用。
“娘娘想将胎记置在十五皇子身上何处?”药剂做好,梁彻施举针问我。
胎记要放在隐秘和长久不易消磨的地方,可同时,也要日后寻找起来方便查看。
“大臂内侧。”我浅浅斟酌,不假思索地开口。
听到位置,梁太医明显一愣,似乎还松了口气,虽然迅速遮掩过去,但还是让我看到了。
“娘娘可有什么要求?”梁太医问道。
“刺上十五两个字即可。”我淡淡道。
看着针尖刺破我的小十五,血珠子从他还没有两指宽的大臂一颗一颗地滚下,我只觉得心头恨意难消。
“狗皇帝的心,真是,又狠又毒。”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今日我们母子的遭遇,既是皇帝的考验,也是皇帝的警告。
他令我去子,我若真狠心将十五堕去,便永远有个残害皇嗣的罪名在赵淳骞手里捏着。
我若不做皇后只要孩子,只怕我上官家也要被朝堂的立后呼声反噬。
为了破局,我只能压上我们母子性命去赌。
皇帝要的,便是我这一瞬惊惧,用这一瞬惊惧压制我的一生。
可他算错了。
这一瞬惊惧,只会让我的种种隐忍转为滔天的恨意。
“赵淳骞打算以我孩儿的性命为要挟,那我就夺了他最看重的权利,让他在孤老困苦中离开人世。我要报复他。”我心中暗暗发誓。
梁太医将棉布用药汁浸湿,敷在了刺字处,不消一刻,淡青色的字迹就印在十五的身上。
我冷眼看着已经在收拾药箱的梁彻施,他今日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出了内殿后就会有人将他扣下,是死是残,就不得而知了。
可梁太医却是不如我料想的那般呆板愚钝。
“求娘娘救微臣性命,微臣愿鞍前马后,任娘娘差遣。”梁彻施突然跪地求饶道。
我看着匍匐在榻脚的男人,沉默不语。
气氛一时间多了几分凝滞。
我看不明白,他这样突然地投诚,是真心还是假意。
见我犹疑,他复又一拜:“臣今日参与了皇室血脉的秘辛,纵使娘娘慈悲,留臣一命,只怕皇上也不会放心臣走出宫门。臣只求一条生路。”
他三拜,这回行的是五体投地的大礼:“臣只身一人,自小受师父教诲抚育长大。后受姐姐关照,才可进宫深造。如今师父与姐姐已然驾鹤,臣只有好好留下这条性命,报答他们的恩情。求娘娘救我!”
“你起身吧。”我目光沉沉,“从今往后,你会是我的专属太医。但你若敢有二心,定不轻饶。”
梁彻施这一番话,让我想起来,贤福曾向我提过一句的干弟弟。
贤福心肠极好,未进宫前常常去善堂帮忙。
梁彻施的师父也恰好总带着他去善堂帮人看病,一来二去,贤福便认下了这个干弟弟。
当年梁彻施医术极佳,在京里已经小有名气,据说是为了进太医院和更多优秀的医者交流,才求贤福让他入宫的。
“你下去吧,本宫让苣若殿地总管亲自送你回去。”我招来小顺子,嘱咐他一定安全把梁太医送回太医院。
“你,莫要辜负贤福。”看着梁彻施即将走出内室,我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句。
他微顿,随后转过身来深福一礼,并未起身,倒退着出了内室。
送走了梁彻施,我将十五包回襁褓,忍不住亲了又亲。
“我的儿啊,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心中默默祈祷。
小彬子没能带走十五,狗皇帝肯定会亲自过来。
我抱着十五躺回了床上,这可能是我和这孩子此生唯一的相处时光了。
“娘娘,陛下从宣政殿过来了。”谈棋见我搂着十五养神,过来轻轻回话。
“本宫生产元气大伤,已经昏睡过去了,不见。”我并未睁眼,淡淡吩咐道。
“是。”谈棋领命,又轻轻退了出去。
2
一年前,那贤福皇后于难产之际血崩如注。
自发动之始,至身亡之时,竟不足两个时辰,实乃令人痛惜。
我与贤福一同踏入这深宫之门,她荣封皇后,我亦封为妃嫔。
十余载的情谊,深厚非常,可她走得这般蹊跷,叫我如何能忍得住不去一探究竟?
在这宫闱之中,最为重要的,不过两样东西,一为权柄,二为荣宠。
我自此一改往日那如透明人般的做派,苦心经营,步步为营。
终是成了这宫里朝中公认的御前第一人,风光无限。
然,令人猝不及防的是,这形势竟变得如此之快,如风云变幻,让人难以捉摸。
我家世亦不算差,若非如此,又怎能在这皇宠平平之时,稳居妃位多年而不倒?
如今后位悬空,而我正盛宠正浓,如日中天。
朝臣们便纷纷上疏,皆请那大将军之女,蓉妃上官月白为后。
那皇帝的身子,竟一日差过一日,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太子又尚未及束发之年,稚嫩非常。
一旦有意外发生,这皇家,便需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以稳朝纲。
我欲拿到那凤印,执掌中宫最大的权柄,自是早已算计过这般场景。
只是,我万万未曾料到,那皇帝竟如此狠毒绝情,冷血至斯。
凤印与骨肉,竟只能让我选一个,这等抉择,叫我如何能忍?
我回了那苣若殿,即刻召太医为我安胎,以求腹中孩儿平安。
疼……
先是那阵阵隐痛,如细针轻刺,随后便是那让人直不起腰的绞痛,如万箭穿心。
我那贴身女官闲棋,被我这模样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如见鬼魅。
她揽着我,高呼着把那太医扣下,似要为我讨个公道。
我感受到身下那湿腻热流,如潺潺溪水,心中一惊。
我忙拦住闲棋,叫她速去找那皇上,以求一线生机。
都说七活八不活,这是我为我的孩子留的最后一个机会,绝不能放弃。
我凌厉地盯着那已经被太监们死死压住的年轻太医,目光如炬,警告道:
“本宫要生了,你若能让本宫的孩儿平安降生,那自然是大功一件,本宫定有重赏。
若本宫的孩子有个一二,你便是残害皇嗣的凶手,本宫定不轻饶!”
我被抬上了床,因情况紧急,那稳婆根本没在宫内,如远水解不了近渴。
倒霉的太医被允许留在室内,以备不时之需。
“娘娘,小皇子尚不足月,受不住在腹内耽搁太久,您要尽力尽快生产,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那太医将参片放入我口中,示意我含住,以提精神。
“啊——”我憋住一口气,不断蓄力,发力,似要将全身之力皆用于此。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想法,如繁星点点。
我的孩子、贤福、皇帝……
突然,一片白光闪过,如闪电划破夜空。
随着身下一轻,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心中豁然开朗。
“哇——”
听到孩子的哭声,我心下松快两分,如卸下千斤重担。
却不敢睡去,生怕这幸福如梦幻泡影,一触即破。
“娘娘,彬公公来说陛下要看看十五皇子。”
那大宫女谈棋过来,欲把小十五抱出去,以呈皇上。
我猛地起身,却又因体力不支而砸在了床上,如折翼之鸟。
谈棋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直接跪在了床边,如惊弓之鸟。
我气若游丝地吩咐道:
“十五早产,身子虚弱,不宜挪动,去回了皇上,就说本宫所言。”
谈棋起身去回话,我强撑着坐了起来,挥退一屋子随侍,只留下那太医。
“你现在可有什么手头上的法子,给十五皇子身上加一个胎记,以作标记?”
那太医惊诧地看向我,见我眼神坚定,不容拒绝,无奈开口:
“微臣可以试试,但可能伤到小皇子贵体,还望娘娘三思。”
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为了孩子,这点风险值得冒。
“你叫什么?”我随口问道,以缓解紧张气氛。
他从随身的医药箱中拿出几个小瓶,将粉末药汁搅拌在一起,动作熟练。
听见我问话,便要躬身回话。我摆手示意不用,以免耽误制药。
“回娘娘,梁彻施。”他恭敬地回答道。
“好,梁太医。”我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你可知,今日你窥探到本宫的多少秘密?这些秘密,足以让你身首异处。”
梁彻施刚恢复制药的把式,闻言,还是把药舀扔下,跪着谢罪,如捣蒜般磕头。
“你不必跪着,本宫赶时间。你只需听本宫说,再做决定。”我冷冷地说道。
“你今日听见的秘辛,既是你的催命符,也是你平步青云的一场造化。
你若守口如瓶,光是救了准皇后这一条,便足以让你成为最年轻的院判,享尽荣华。
你若不从,你的妻儿父母,乃至你的族亲们,明天便会在军营中做苦役,生不如死。”
梁彻施并未言语,只是默默地制着药,似在思考利弊。
我看着他快而不乱的动作,心下可惜,是个人才,只是不能为我所用,实乃憾事。
“娘娘想将胎记置在十五皇子身上何处?”药剂做好,梁彻施举针问我,目光询问。
胎记要放在隐秘和长久不易消磨的地方,可同时,也要日后寻找起来方便查看,以免遗失。
“大臂内侧。”我浅浅斟酌,不假思索地开口,心中已有决断。
听到位置,梁太医明显一愣,似乎还松了口气,虽然迅速遮掩过去,但还是让我看到了破绽。
“娘娘可有什么要求?微臣定当尽力满足。”他恭敬地问道。
“刺上十五两个字即可。”我淡淡道,目光坚定。
看着针尖刺破我的小十五,血珠子从他还没有两指宽的大臂一颗一颗地滚下,如红梅点点。
我只觉得心头恨意难消,那狗皇帝,竟如此狠心,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
狗皇帝的心,真是,又狠又毒,如蛇蝎一般。
今日我们母子的遭遇,既是皇帝的考验,也是皇帝的警告,意在让我屈服。
他令我去子,我若真狠心将十五堕去,便永远有个残害皇嗣的罪名在赵淳骞手里捏着,无法翻身。
我若不做皇后只要孩子,只怕我上官家也要被朝堂的立后呼声反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为了破局,我只能压上我们母子性命去赌,以求一线生机。
皇帝要的,便是我这一瞬惊惧,用这一瞬惊惧压制我的一生,让我俯首称臣。
可他算错了,我岂是那等屈服之人?
这一瞬惊惧,只会让我的种种隐忍转为滔天的恨意,如熊熊烈火,燃烧不尽。
赵淳骞打算以我孩儿的性命为要挟,那我就夺了他最看重的权利,让他在孤老困苦中离开人世,以报此仇!
我要报复他,让他也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
梁太医将棉布用药汁浸湿,敷在了刺字处,动作轻柔。
不消一刻,淡青色的字迹就印在十五的身上,如烙印一般,永不磨灭。
我冷眼看着已经在收拾药箱的梁彻施,他今日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他的生死抉择了。
出了内殿后就会有人将他扣下,是死是残,就不得而知了,一切皆看他自己的选择。
可梁太医却是不如我料想的那般呆板愚钝,他竟看透了局势,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求娘娘救微臣性命,微臣愿鞍前马后,任娘娘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匍匐在榻脚,声音恳切,如泣如诉。
我看着他,沉默不语,心中在思考他的话是否可信。
气氛一时间多了几分凝滞,如寒冰封冻。
我看不明白,他这样突然地投诚,是真心还是假意,不敢轻易相信。
见我犹疑,他复又一拜,声音更加恳切:
“臣今日参与了皇室血脉的秘辛,纵使娘娘慈悲,留臣一命,只怕皇上也不会放心臣走出宫门,必欲除之而后快。
臣只身一人,自小受师父教诲抚育长大,情深似海。
后受姐姐关照,才可进宫深造,有今日之成就。
如今师父与姐姐已然驾鹤西去,臣只有好好留下这条性命,报答他们的恩情,求娘娘救我!”
他三拜,这回行的是五体投地的大礼,诚意满满:
“臣定当忠心耿耿,为娘娘效力,绝无二心!”
“你起身吧。”我目光沉沉,心中已有决断。
“从今往后,你会是我的专属太医,享尽荣华富贵,但也要忠心不二。”
梁彻施这一番话,让我想起来,贤福曾向我提过一句的干弟弟,莫非就是此人?
贤福心肠极好,未进宫前常常去善堂帮忙,救助孤苦。
梁彻施的师父也恰好总带着他去善堂帮人看病,一来二去,贤福便认下了这个干弟弟,情谊深厚。
当年梁彻施医术极佳,在京里已经小有名气,如璀璨之星。
据说是为了进太医院和更多优秀的医者交流,才求贤福让他入宫的,以求精进医术。
“你下去吧,本宫让苣若殿地总管亲自送你回去,以确保安全。”
我招来小顺子,嘱咐他一定安全把梁太医送回太医院,不得有误。
“你,莫要辜负贤福的一片心意,否则,本宫定不轻饶!”
看着梁彻施即将走出内室,我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句,以观其反应。
他微顿,随后转过身来深福一礼,并未起身,倒退着出了内室,动作恭敬。
送走了梁彻施,我将十五包回襁褓,动作轻柔,如珍视珍宝。
忍不住亲了又亲,心中满是爱意与不舍。
小彬子没能带走十五,狗皇帝肯定会亲自过来,以探虚实。
我抱着十五躺回了床上,这可能是我和这孩子此生唯一的相处时光了,要好好珍惜。
“娘娘,陛下从宣政殿过来了。”
谈棋见我搂着十五养神,过来轻轻回话,声音轻柔。
“本宫生产元气大伤,已经昏睡过去了,不见任何人。”
我并未睁眼,淡淡吩咐道,语气坚定。
“是。”谈棋领命,又轻轻退了出去,如幽灵般无声。
3
上官家于朝堂之上,已盘踞多年,其势力盘根错节,枝蔓横生,仿若参天古木,根系深植于朝堂各处。
即便我如今被困于这深宫之中,宛如折翼之鸟,困于樊笼,却也自有法子四方兼听,耳聪目明,宫中之事,难逃我耳目。
“主子,下面递来消息了。”
话音未落,只见萧允悄无声息地飘然而下,仿若一片落叶,轻盈无息。
他乃上官家精心培养的情报头子,如今被我特意调到宫里,做我的贴身护卫。
这护卫之职,不过是表面幌子罢了,更为紧要的,是他来去自由,能如灵鹊传书般,为我传递宫内外诸多消息。
“哦?这么快就有结果了。”我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自入宫以来,我一直对贵妃温毓鸾充满好奇。
贤福皇后薨逝之后,温毓鸾便接了那凤印,协理六宫之事。
她身为此事的最大得利者,我自着手查贤福之事起,便将重点放在了她身上。
可每每快要挖到她身上时,不是线索如被利刃迅速切断,便是发现从一开始的指向便是错的。
这实在太过怪异。
我心中暗忖:若说温毓鸾身为贵妃,有些手段倒也不难解释,可这手段也太过通天彻地了。
我不禁疑惑:“她的助力究竟从何而来?即便凭我和贤福的家世地位,在宫中也没有这般能量啊。”
我心中隐隐有一个怀疑,却又不甚明了。
我看着眼前只有短短半页的温贵妃邸报,又瞧了瞧剩下那三页的永王与皇帝的来往记录,不由挑眉,问道:“萧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毓鸾是永王府门客之女,这乃是公开的秘密,宫中众人皆知。
“属下确实没有收集到温贵妃更多消息。”萧允适时开口,神色恭谨。
“但这已经说明了问题。”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
“她是永王府的细作?”我眉头紧皱,疑惑问道。
永王和皇帝虽不是同母所生,却同由孝和睿太后抚养长大。
这永王,一直便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在朝堂之上,颇得皇帝倚重。
“属下起初也是如此设想。”萧允微微低头,思索片刻后说道。
“但没想到有意外收获。”他的眼神精光乍现,脸上的兴奋更是压制不住,仿若发现了稀世珍宝。
“我们原以为温贵妃是永王殿下安插到陛下身边的探子。”萧允缓缓说道。
“然探查温贵妃自入宫来的行动迹象,并未与永王有太大关联。”他微微摇头,继续说道。
“很多时候,她反而是在帮陛下排忧解难。”
我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思量:这倒也不难理解。
赵淳骞精明多疑,既然会把小小幕僚之女封为贵妃,就不可能完全没了解过温毓骾的底细。
“属下一次次深挖陛下、永王和贵妃的交集。”萧允神情专注,继续说道。
“多次排查比对,我们发现,每当陛下和永王间有交锋时,温贵妃的活动就很频繁。”他顿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且意味不明。”他微微皱眉,接着说道。
“若不是我们是从邸报上逐条分析,身在局中,只怕也只会看见温贵妃对我们展示的那一面。”
“你的意思是……”我惊讶出声,随即看见萧允紧张的神色,便压低了嗓音,轻声问道:“温贵妃是陛下和永王间的双面间谍?”
萧允点头,神色多了几分严肃,仿若肩负重任。
“主子久居深宫,少知朝堂动向。”萧允微微抬头,缓缓说道。
“永王自越地大胜归来,朝中对他的呼声就很高。”他微微皱眉,接着说道。
“陛下因此忌惮永王,而永王也在防着陛下,迟迟不肯上交兵权。”
“这也是陛下非要立我为后的原因。”我微微冷笑,替萧允把咽下去的后半句话给补上。
大雍朝太祖号称马背上的帝王,一生南征北讨,纵横疆场,为大雍打下了辽阔的疆域。
大雍的兵马也因此而分散各处,仿若繁星散落于天际。
榆林守天子,京畿卫国都,越军震南蛮,宁军戍西域。
大雍的主力军队有四支,其中御林和京畿由大将军领兵操练,越军由越地太尉掌管,戍守西域的宁家军则由世代为皇室心腹的博阳侯统领。
到了赵淳骞这代,国家内部安稳,外部有老祖宗的威名震慑,这分散的大军如何集中回皇帝手里,就很让人头疼了。
赵淳骞费了很多功夫,才将御林和越军的兵符拿到手里。
nan蛮子祖上被打怕了,一向懦弱无能。
只是不想越军才一撤离,就有一个荒蛮小国,把分散的部落合并起来,蠢蠢欲动,妄图侵犯大雍边境。
赵淳骞舍不得兵权,又不能把城池白白让去,只好把兵符给了自己更信任的弟弟。
“永王如今不愿交兵权,赵淳骞为了不使皇权旁落,只得立我,或者说,立大将军家的女儿为后。”我微微叹息,缓缓说道。
“这样才能使正统始终有兵权威慑加持。”
萧允禀完消息,便自行隐去了,仿若一阵清风,悄然离去。
我独身一人坐在殿内,心中思绪万千,消化这一连串的消息。
随着温毓鸾的身份迷雾渐渐拨开,谁害了贤福不言而喻。
我心中暗忖:或者说,为了让我坐上皇后的宝座,赵淳骞可没少费心思。
难产而死的贤福、被我查到的温贵妃,还有,对于赵淳骞来说,是意外的小十五……
既然他费尽心机地扶我上位,那我一定要回他一、份。大、礼。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我心里悄然生成,仿若一颗毒种,在心底生根发芽。
4
宫灯摇曳,光影幢幢,万盏齐举,将这偌大的宫殿映照得如白昼一般。
这是我封后的第一次正式宫宴,在皇帝赵淳骞的授意之下,被温贵妃办得极是宏大奢华。那满殿的珍馐佳肴,那华丽的陈设布置,无一不彰显着此次宫宴的与众不同。
赵淳骞对我,多是一些明面上的宠爱罢了,实际于我,他并不信任。他一心想着用温毓鸾来牵制住我,故而,尽管我已然入主中宫半年之久,他依旧让温贵妃拿着那象征着六宫大权的凤印,协理六宫诸事。
“娘娘,妾听闻教坊的温娘子今日会来呢。她那一曲胡旋舞,可是跳得极好,不知能否提前让咱们饱饱眼福呀?”
吏部尚书的夫人端着酒杯,盈盈向我敬酒,她乃我二叔家的女儿。我今日这尊贵的荣宠,倒也衬得她面上有光,与有荣焉。
我微微侧首,望向赵淳骞,只见他神色淡淡,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皇后做主便是。”
“今日高兴,自是要满足夫人的。”我扬声答道,声音清脆,在殿中回荡。
不消一刻,一队身着白底绿纹色衣裳,挽着彩色披帛的舞女,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来到大殿之中。
那领头的,略微不同于他人,只见她梳着高髻,怀中抱着双面鼓,那袖子也更为宽大,走起路来,似有风拂过,带着几分飘逸。
“奴温玉鹄携教坊司众人为陛下献艺,祝陛下福寿康健,坦通仙境。”温玉鹄盈盈下拜,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
赵淳骞听了这祝词,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还未等表演开始,便高声喊道:“赏!”
我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名字跟贵妃倒有两分相似呢,这小嘴儿也这般甜,想来性子也是如贵妃这般,是一等一的可心人儿那。”
温毓鸾听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并不言语,只是那眼神中,隐隐闪过一丝不悦。
我声音虽不大,但周围的嫔妃们却也都能听得真切。如今皇后继位,可温贵妃却依旧拿着凤印,这后宫众人谁不知晓,这两位正在暗中斗法呢。
见我出言讽刺,马上便有人跟着附和道:“既然这么相似,一会儿咱们就叫来看看她长什么样子,瞧瞧像不像贵妃的姐妹。”
“孙昭容,你莫要胡说,贵妃身份尊贵,与那伶人怎可是姐妹。”
有与温毓鸾交好的妃子,忍不住出声呵斥道。
此时,鼓乐奏响,那悠扬的乐声,似潺潺流水,在殿中流淌开来。大家又都恢复了从容优雅的姿态,安静地观舞,只有温贵妃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弦歌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我望着那翩翩起舞的温玉鹄,心中暗自赞叹,口中也不禁轻声吟诵起来。
我看着皇帝赵淳骞渐渐坐直的身子,只见他端起酒杯,举杯痛饮,那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我满意的笑容。
呵,这人呐,越缺什么便越渴望什么。赵淳骞喜欢青春永驻,渴望千秋万代,我送他一些又何妨呢。
一曲舞毕,温玉鹄停下身姿,盈盈下拜。
“赏。”皇帝原本兴致缺缺,此刻却兴奋不已,高声喊道:“朕很久没见如此灵动的胡璇了。说起来,胡旋舞还是……”
赵淳骞适时收声,但周围听见的宫人都知道他咽下去的是什么。那贤福皇后,极善歌舞,这胡旋舞便是她的压身绝技之一啊。
我没有接话,他怎敢想念贤福皇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贤福皇后是如此的倾慕信任她的丈夫,却不想还是惨遭算计,落得个身心俱疲,性命全无的下场。
赵淳骞似是想到什么,指着温娘子道:“你,走近前来。”
只见那坠在鼓上的铃铛,随着女子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似那清脆的铃音,撩拨着人的心弦。
肤白如脂,墨发如漆,那满搦宫腰,纤细得仿佛一握便会折断。
“奴教坊司温玉鹄参见陛下。”温玉鹄盈盈下拜,声音娇柔。
“抬起头来。”赵淳骞命令道。
少女脸颊飞起两抹红晕,含羞带怯的样子,娇媚至极,似那春日里盛开的桃花,惹人怜爱。
孙昭容看清了温玉鹄的样子,不由惊呼道:“真的和贵妃娘娘如此相像!”
“陛下恕罪。”
温毓鸾自知躲不住了,狠剜我一眼,起身请罪道。
我微微笑下,全当回应,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
其实她们两人顶多两分相似,不过是刚才的铺垫,让在座的各位都有了印象,这会儿看去才会如此惊讶。真论起来,她与贤福皇后的气质,才是如双生姐妹般相似呢。
“这是臣妾的庶妹,早些年被拍花子的拐走,一直下落不明,不想竟是流落到了教坊司。教坊司的伶人都是有编制的,臣妾这才安排玉鹄献艺,希望陛下赏她个自由身。”
温贵妃似是在为妹妹的凄惨经历痛心,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声泪俱下,那模样,好不可怜。
“如此善良多情的贵妃,谁又知道,她未出阁时,便敢指使贼人把姨娘和庶妹掳走呢。”我在心中暗自冷笑。
“这孩子太过可怜,求陛下为她脱籍,臣妾也可给她找个好人家托付。”温贵妃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
赵淳骞目光沉沉,没有应声,那眼神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在犹豫。且不说那齐人之福,娥皇女英,乃是世间男子都想要的美梦。更何况,他越看温玉鹄,脑海里已经模糊的发妻身影便越清晰。可贵妃的一番话,若是他主动开口,难免会有人说他好色。
“这孩子虽然经历凄惨,但能够练就一番好舞艺,可见是个自强不息的。这样的好孩子,什么样好人家都是嫁得的。”我看穿了赵淳骞的想法,主动开口赞叹道,声音温婉。
皇帝主动收伶人入宫是好色,但如果是皇后褒奖过的,那就是在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果然,听了我的话后,赵淳骞表情松快不少,眉梢也露出了两分笑意,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满意。
“你经历坎坷,却不自轻自贱,如今正当年华,可愿入宫伺候?”赵淳骞看着温玉鹄,问道。
中秋当晚,温玉鹄被封了美人,如愿入宫。
那年轻的美人,如花一般娇艳,痴缠着皇帝,夜夜笙歌,那欢声笑语,仿佛要将这宫殿的屋顶都掀翻。
赵淳骞偏爱纤弱幼态的美人,只是他年事已高,不好主动要求这般气质女子进宫。如今有了温美人,他忍不住的百般宠爱,那宠爱,似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温玉鹄更是个妙人儿。那花魁娘子苏海棠,竟被她叫进宫做伴,没过多久,便推荐枕席,让苏海棠上了龙榻。
面对这样一泼辣一娇柔的二女,赵淳骞受用至极,难免对朝政多了些不耐,那原本勤于政事的他,如今也渐渐疏懒起来。
温苏二妃的艳名传遍大雍,那昭阳殿里的香艳故事,更是在街角茶馆间口口相传,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我心中暗自得意。
“娘娘,温贵妃求见。”
谈棋走进内室,低声禀报,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我。
我扬眉,心下有了计较,嘴角微微上扬,道:“让她直接来内室。”
温毓鸾走进内室,见我并未梳妆,依旧歪歪斜斜地倚在迎枕上,面露惊讶之色,那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
“本宫小月没有坐好,如今倒是添了个头疼的毛病。”受了她的礼,我懒懒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
温毓鸾并未接话,只是示意跟她一起进来宫人,把托盘上的东西递上来。
“娘娘,陛下已经下旨,让臣妾把代为保管的凤印交还娘娘。”温毓鸾说道,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唉,”我轻叹一声,一副后悔的样子,道:“我原是想和贵妃一争高下,弄了温玉鹄入宫,如今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帝多病,太子年少不经事,如今后宫又添了两个妖妃,朝臣们彻底坐不住了。他们已然不能信任皇帝,为防意外,皇后就要更有权威压制后宫。原本赵淳骞是想用温毓鸾牵制住我,这下被朝臣吵得头疼,只能弃了这步棋。
“娘娘如今凤印在握,一定能掌握后宫,铲除妖妃。”温毓鸾回的是漫不经心,那语气,仿佛事不关己。
“说起来,你们虽为姐妹却水火不容,本宫对温美人了解不多,真要计较起来,还是有赖贵妃出手呀。”我看着温毓鸾,说道,眼神中带着几分试探。
“臣妾愚钝,恐帮不上娘娘。”温毓鸾淡淡地说道,那表情,波澜不惊。
见她反应平平,我转开话头,拉着她说起了家常,道:“五皇子身体硬朗,骑马射箭很是英武。”
“那孩子天生好动,宫里圈不住他。”提起儿子,温毓鸾脸上挂了笑,那笑容,温暖而慈爱。
“是啊!说起这个,五皇子到不像陛下,很像永王呢。”我故意说道,眼神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娘娘慎言!”温毓鸾脸色一变,紧张地说道,那声音,带着几分警惕。
见她反应紧张,我不在意笑笑,道:“贵妃莫要误会我了,我是希望五皇子和永王一样,可以做大将军,保家卫国那。”
赵淳骞身体不好,连带满宫的孩子也多是病恹恹的。只有五皇子,自生下来便体质强健,如那茁壮成长的小树苗,充满生机。
温毓鸾起身要走。
我状似无意地叹道:“要是本宫的十五有五皇子的福气就好了……”
她要行礼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闪了闪,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那眼神中,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送走温毓鸾,萧允悄无声息地飘了下来,如那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温贵妃竟知晓十五皇子之事!”
我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我故意拽着她东拉西扯,并非闲得发慌,实则是在我们那计划正式启动之前,欲试探她一番。
“赵淳骞太过自负,竟毫不遮掩地将十五皇子送至江南的行宫,但凡有心之人,皆能查探得到。你且去挑选一队人马,速去江南,将十五皇子带回。”
“娘娘!此举太过危险!”
萧允听闻,脸色骤变,显然极力反对。
“一旦十五皇子离开江南,所有人都会知晓娘娘您的意图。”
“你需得明白,小主子才是重中之重!”
我稍作停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们的人即便快马加鞭,赶到江南也需一月有余。只要我们加快动作,三个月内能够成事,这便是最为稳妥之法。”
我所作一切,皆是为了十五,我的小十五,定要安全且风光地归家。
“今日本宫算是与温毓鸾挑明了,永王定会有所动作,此时咱们只需添把火便足矣……”
我眼中闪过一抹冷芒,此次装病做戏,可不能仅仅让温毓鸾瞧见。
萧允俯身附耳过来,听了我一番吩咐,便急匆匆地前去准备了。
是夜,万籁俱寂,唯有昭阳殿灯火通明,弦乐之声不绝于耳。
闲棋狼狈不堪地叩响了昭阳殿的门环。
“闲棋姑姑!”
宫人见是闲棋,面上满是惊讶之色。
闲棋见门已开,不等宫人寒暄,便径直往殿内跑去。
宫人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姑姑,皇上正在里面,切莫冲撞了。”
“我便是来寻陛下的!皇后娘娘不好了!”
闲棋见阻拦的宫人愣住,趁机越过阻隔,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陛下!陛下!快去看看娘娘吧,娘娘不好了!”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内殿似是听到了外间的吵闹,一道极为绰约婀娜的影子摇摆着而来。
“早听闻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不想皇后娘娘竟也不能免俗啊。”
那声音娇媚甜腻,言语却十分大胆。
是苏海棠,她香肩半露,云鬓散乱,对周围各种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
赵淳骞此时也披衣而出,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皇后怎么了?闹到此处来,朕又不是太医!”
“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闲棋眼中含泪,急切地说道:“戌时娘娘便觉身体不适,直说头疼。现下把能叫的太医都叫来了,却都不大管用。”
“娘娘脸已疼得发白,此时进气多出气少,太医说要请陛下去拿个主意了。”
闲棋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闻言,赵淳骞脸色骤变,忙高声喊道:“摆驾苣若殿!”
苏海棠还要再说上两句,却被一旁的温玉鹄拉住。
“陛下,咱们也很关心娘娘呢,可否一同前去。”
温玉鹄柔声说道。
赵淳骞此时也顾不得美人儿,穿好鞋,抬腿便走,只丢下一句:“跟上。”
苣若殿此时一片寂静,除了内室偶尔传出皇后的呼痛声,其余人皆默默不语。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高呼,皇帝驾临。
见皇帝来了,太医们皆是松了一口气。
皇后脉象虚弱,看着已是不行了,皇帝来了发话,他们也好有个交代。
只是这口气还没落下,就听到他们的陛下不容拒绝地命令道:
“你们若治不好皇后,有一个算一个,都去给皇后陪葬!”
赵淳骞说着,便要迈步进内室。皇后若是不明不白地没了,只怕上官家的老东西要闹个天翻地覆。
“陛下!”梁彻施匍匐着拦下皇帝,“皇后娘娘的病来得蹊跷,臣等翻遍典籍也找不出病因。陛下龙体要紧,还是不要进内室了。”
赵淳骞脚下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坐到外厅椅子上。
“臣妾去看看娘娘吧!”
一直没出声的温玉鹄见皇帝面色纠结,主动说道。
“臣妾听着症状,倒像是民间丢魂的样子。教坊司鱼龙混杂,臣妾倒是撞见过不干净的东西。也是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位师父,臣妾请他饮了一壶酒,他回赠臣妾一个锦囊,说是遇见难以医治的病症,可以把里面的药丸和水吃了。”
“哦?竟有此事?拿出来给太医看看。”
赵淳骞面露好奇之色,他身体一向不好,人医的方法试尽,依旧不见好转。若不是怕朝臣反对,早想试试丹药灵符、巫医老道之法了。
梁彻施是皇后的专用御医,此时他顺理成章地被推出来拿主意。
他面露犹豫之色,最后还是咬牙应下。
“陛下,臣现在对娘娘病症束手无策,只能借温美人的药丸一用。”
说着,便转身冲温玉鹄说道:“请娘娘随臣进去。”
5
“那巫医所施之法颇为古怪离奇,你们若瞧见了,怕是多有不便,都退下吧。”
温玉鹄轻抬玉手,挥退了身旁的内侍。
彼时,我正悠悠转醒,微微睁开双眸。
温玉鹄瞧见,赶忙莲步轻移,上前将我小心扶起,柔声道:“娘娘,这一番折腾,可真是苦了您了。”
我微微摆手,神色淡淡,示意一旁的梁彻施将扎在我身上的银针一一撤下。
银针撤下,我顿感头脑清明,如拨云见日一般。方才在银针的压制下,我半梦半醒,昏沉难耐,好在尚存一丝理智,强撑着骗过了太医院那帮人。
我接过温玉鹄奉上的香茗,轻抿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嗓子,道:“你可要想好了,这开弓便没有回头箭。本宫这棋局已然布好,你既入了这局,便只能做本宫的棋子。本宫吩咐下去的事,你须得不差一丝一毫地执行,若有差池,后果你可担待不起。”
温玉鹄轻轻摇头,跪在榻角,虽身着宠妃华服,却低眉顺眼,与那装扮截然不同,恭声道:“娘娘,我自是记得我为何入宫,此番决定,我绝不后悔。”
“你起来吧。”我抬眼看向她,缓缓说道,“一会儿出去,陛下若问起什么,你顺着他说便是,莫要节外生枝。”
“娘娘,”温玉鹄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怎样都是愿意的,只是,海棠……”
我挑眉,在宫中久了,这般为他人求情之人倒是少见,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想瞧瞧她如何回应。
“海棠不过是嘴厉害些,在教坊司时,对姐妹们皆是照顾有加。且看她有意无意间也帮了娘娘不少,求娘娘事成之后,为她留一条生路。”
我心中暗忖,倒也不算太蠢,还知晓点明海棠的用处。便冷下神色,漠然道:“她自有她的任务,此事莫要再提。”
温玉鹄愣了一下,随即不再多言,规规矩矩地行礼,转身出去了。
其实,海棠才是我原定的棋子。出身风尘的花魁妖妃,这无疑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清君侧的借口。
之所以后来改选温玉鹄,只因我见到她画像的第一眼,便断定赵淳骞定会收下她。
那狗皇帝与贤福乃是少年夫妻,贤福年轻时的模样,一直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即便他下令杀了贤福,却依旧病态地收集有关贤福的一切。
温玉鹄的娘亲当年为了保护她,委身于贼人,让她趁机逃脱。不想那伙强盗恼羞成怒,直接杀了她娘。此番机缘巧合,她也是一心报仇,才会如此配合本宫。
温玉鹄去外间知会众人我已然无事,已睡下。
赵淳骞此刻满脑子皆是巫医的神奇之处,三言两语便被温玉鹄和苏海棠哄走,根本无心来看我。
太医们见我无事,也自行散了去。
“那你呢?”我目光落在垂首立在一旁的梁彻施身上,突然发问。
“谈棋说,为本宫接生的差事,是你主动请缨的。”
“彼时,本宫和温贵妃谁胜谁负尚未可知,你为何如此着急投靠本宫?”
“或者说,你为何不去投靠温毓鸾?她是贵妃,本宫只是妃,明眼人自是都会选温贵妃吧?”
梁彻施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惶恐道:“臣有罪。臣投靠娘娘,实是想借娘娘之手,查明姐姐身死之故!”
“说清楚!”我目光一凛,冷然呵斥,“当初到底是想借本宫之手查明真相,还是想借本宫生产的时机,为太子扫平阻碍!”
见他依旧不肯说实话,我目光愈发冰冷。此言一出,梁彻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头垂得更低,彻底匍匐在地上。
“娘娘,臣只想给姐姐报仇。”他带着哭腔,哽咽道,“臣十三岁便与姐姐相识,哪怕知晓她是皇家的儿媳,却还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臣一路追到宫里,看着她满身郁郁地做着这中宫之主,臣心中恨啊!”
“这皇权倾轧,后宫乱如浑水,姐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臣查不到凶手是谁,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姐姐留下来的骨肉。”
“可在为您接生的时候,臣觉察到了异常,后来也猜到凶手是谁!”
“臣好恨!恨自己为何没有提早发现!恨自己身份卑微如草芥!恨自己知晓了真凶却无能为力!”
我沉默地看着这个压抑着痛哭的男人,没有言语。
半晌,梁彻施似是哭够了,木木地起身,行礼便要走。
“回去准备些丸药吧。”我淡淡开口。
他眼神中瞬间迸出惊喜之色。
“制好后,悄悄地送去昭阳殿。”
此时,天已暖了许多,日头也愈发早地升起。
梁彻施含泪向我磕了三个响决绝地走向那半透的黎明。
我望着窗间透过的那一抹微亮,怔怔发呆,心中暗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6
在赵淳骞的暗中授意之下,温玉鹄口中那位据说有大机缘的巫医,被寻进了宫闱之中。
那巫医呈上“灵丹妙药”,皇帝服下之后,身体竟果真好了许多。
龙颜大悦之下,皇帝当即封了那巫医为国师,平日里对其亦是极为尊敬,礼遇有加。
这国师大人却突然咬定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才会致使帝后身体受损、运势不佳。
只见他手持罗盘,在宫里四处转悠,来来回回,脚步匆匆。
最终,竟转到了温毓鸾的寝殿门口。
一番搜查之下,竟从温贵妃的寝殿里搜出了有关帝后、太子的巫蛊小人。
温毓鸾当下便被押到了秘狱,听候发落。
五皇子还未来得及为她求情,便又被人撞见其书箱里有写了人名的诅咒小人。
萧允向我复述着大朝上的热闹场景,眉间眼角尽是得意之色,道:“本来陛下还有些怀疑,准备细细查探这巫蛊祸事。谁承想,五皇子竟然在大朝上对着永王殿下大喊救命。咱们陛下这下可急火攻心了,直接晕了过去。”
我微微皱眉,沉声道:“原本咱们散播五皇子和永王的消息,也只是想让陛下心生疑虑罢了,谁知五皇子竟然先信了!”
“好了,我们的计划可能要变了。”我示意他冷静下来。
原本以我的谋划,这件事也只会让赵淳骞更加迷恋巫蛊的力量,从而让我在朝堂上有空子可钻,如今看这效果,倒是天助我也。
我思忖片刻,决定去见温毓鸾一面,直觉告诉我,她定有话要对我说。
果然,一见到我,她便恳求我为她向皇帝带句话。
她神色凄楚,道:“本宫自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
“我初入宫时,是为永王递了两回消息,可陛下都知道的,我绝不会害他!”
见我不语,她越发疯狂起来,大声喊道:“上官月白!你是不信吗!”
“他说了,我才是他心中的皇后,现在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你挑拨得陛下!”
她这般模样,已然是套不出什么话了,我转身欲走。
“永王要谋反——”
就在我的衣摆即将甩出秘狱门口之时,温毓鸾突然大喊起来。
“永王当年从越地带回了一队军士,放到了离京城百余里的山谷秘密训练,我被抓当天,有人传消息给我说,永王的亲随压着辎重往京畿去了。”
“你快通知大将军,调兵来保护陛下!”
她紧扒在狱门上,说得极为急切。
我走近她,脸上嘲讽之意不加掩饰,道:“贵妃竟如此关心陛下。”
“怎的不早告诉陛下永王屯兵的消息?”
“是怕没了功劳不能得到陛下宽恕,让你将功折罪吗?”
温毓鸾满脸惊慌,大声喊道:“我无罪!都是因为你这个jian人我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冷冷下令:“割了她的舌头。”
温毓鸾还要挣扎,我却懒得再多看她一眼。
不说她别的阴私之事,只是对贤福下药一条,就足以取了她的性命。可惜我答应了温玉鹄,只好留她一条性命。
“永王,怕是马上要反了。”我召来萧允。
萧允犹豫道:“这,会不会是温贵妃诈我们。”
我坚定道:“不会,这是温毓鸾用来保命的手段,如今肯说了,那定然是她瞒不下去了!”
“你快去通知父亲。”
永王和我一样,都了解陛下,了解这位皇帝的疑心。
如今他若不快速出手,等赵淳骞清醒来,可能直接会对他下诛杀令。
“十五也快到了,咱们要做好准备。”
萧允领命,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赵淳骞吃的药丸,不但会上瘾,还会使他气血不平,容易发怒。每次发怒之时,血气燃烧,也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力。
他这样多疑的人,配上这样效果的东西,久而久之,便会产生幻觉,觉得周围都是要害他的人。
不出所料,赵淳骞傍晚醒来,张口便要斩了五皇子。
此时随侍一旁的正是苏海棠。
苏海棠一边给赵淳骞喂药,一边娇声跟赵淳骞撒娇道:“陛下,五皇子竟然敢诅咒您,直接处死太便宜他了。”
“臣妾听闻有古时一种猎人刑法,专门用来惩罚不敬巫神的罪人,让巫神带走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赵淳骞此时只觉得气血一片上涌,身体热血沸腾,当下便道:“好,就依你所言。”
这猎人游戏,正好泄泄他身上的火气。
他们此番对话并没有遮掩,皇帝要猎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皇宫内外。
我召了群臣入宫,商量对策。
这次巫蛊之祸牵连甚广,不少朝臣的族亲弟子也被牵连入狱。
皇帝不敬巫神的“犯人”,便是这些官宦子弟。
“娘娘,您快去请大将军调京畿军来吧!这等暴虐之事,咱们一定要阻止陛下啊!”一位大臣急切地说道。
“请娘娘调京畿军!”朝臣纷纷跟着请愿。
见我依旧面露犹豫之色,老相爷主动说道:“娘娘的顾虑臣等知道,只是如今人命关天,里面有许多的蒙受冤狱的清白官员,这是国本,不可动摇啊!”
“求娘娘救我儿一命,老臣愿带着孩子告老还乡!”吏部尚书也跳了出来,显然是担心极了,已经不再有所顾忌了。
有人开头,自然有人跟着。
一时间,宣政殿哗然一片。
正乱着的时候,有一个血人猛然摔进了室内。
“永王——”
“反了——”
7
那人声音虽微弱如丝,却仿若重锤,直直敲在人心上,震撼非常。
方才还如沸水翻腾、乱作一团的内殿,刹那间,竟静得落针可闻。
我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而后盈盈向老相爷福了一礼,轻声道:“相爷,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本宫已着人去寻父亲,请他领兵前来救援,还望相爷能代百官,为我上官家做个见证。”
老相爷面色凝重,拱手应道:“娘娘放心,老臣自当尽力。”
“内侍能瞧见永王的反军,想必他们已然冲进宫来了。如今这状况,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还是得寻御林军才是。”我目光扫过群臣,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环视四周,试图在群臣中找到御林军统领的身影,问道:“不知御林军统领此刻在何处?”
有朝臣面露难色,艰难地回答道:“回娘娘,御林军统领正在陛下身边。”
羽林军本驻守皇城,此时外围正浴血奋战,而内里的统领却陪着皇帝玩那所谓的猎人游戏。
众人思及此,面色各异,皆是愤懑与无奈交织。
“如此一来,那就只有拿到军印了。”我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沉声道。
皇宫的西南角,乃是御林军的训练场。此刻,唯有有人拿着御林军的兵符,将那些群龙无首的残兵整合起来,方能不至于陷入被动挨打之境。
大臣们也都想到了这一层,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纷纷在宣政殿内翻找起来。
正毫无头绪之时,温玉鹄怯怯地走了进来。
朝臣中不乏认识她的,见她进来,纷纷拧紧了眉头。
她虽不如苏海棠那般声名远扬,可这妖妃的名头,却是实实在在坐实了的。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温美人,可是害怕了?莫怕,没事的。”
温玉鹄脸色苍白如纸,声音颤抖道:“娘娘,我是来给娘娘送东西的。”
言罢,她缓缓摊开了紧篡的右手。
我凝神望去,只见她手里握着的,正是众人苦苦寻找的御林军兵符!
我有些诧异,问道:“兵符怎会在你那儿?”
温玉鹄眼眶泛红,哽咽道:“苏姐姐要带陛下去猎人,我阻止不成,只能偷了这兵符给娘娘送来,只盼娘娘能带人阻止这般暴行。”
我沉默片刻,而后摆手让萧允接了兵符去调兵。
按原计划,温玉鹄和苏海棠今日都会陪皇帝去猎人,萧允会带着一队人寻过去,处置了她俩。而御林军兵符,会在苏海棠的尸身上找到。
如今看来,苏海棠这是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温玉鹄。
萧允动作极为迅速,很快便集结好宫内还未受到冲击的御林军人马,在叛军之前赶回了宣政殿。
叛军刚杀进内宫,便发现自己已被包了饺子,陷入了绝境。
我方才的犹豫,不过只是面上功夫罢了。
实际上,我父亲早已随永王反军而动,眼看着他们的军队全冲进了皇宫,这才号令队伍猛扑上去,与御林军来个里应外合。
永王被当场诛杀,血溅当场。
萧允将那血淋淋的越军兵符呈给了我,沉声道:“娘娘,叛军已除。”
叛军打着清君侧之名,一进宫中,便直奔那猎人场而去。
苏海棠被赵淳骞推了出去,妄图以此来平息众怒。
但显然,没人买账。
赵淳骞惊惧之下,又晕了过去。
他也是命大,竟昏在了死人堆里,永王悬赏千金,令无数人去寻他,他竟还能蒙混过去。
朝堂经历了这场异变,倒少了些往日的勾心斗角。
朝臣们借着永王清君侧的名头,将那巫医国师一众人等,皆清除掉了。
温玉鹄因送兵符有功,免去一死,如今正贴身照顾着赵淳骞。
我按之前答应她的承诺,判温贵妃与温家八百里流放,每日受鞭笞十棍,让他们饱尝颠沛流离之苦。
皇帝对丹药上了瘾,整日喜怒无常,如今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不再适合处理政务。众人默契地把他遗忘在昭阳殿,一心准备太子的登基仪式。
“娘娘,小主子到京郊了。”萧允悄无声息地凑到我身旁,轻声把消息递了过来。
我面露惊喜之色,问道:“哦?小主子到了?”
“和小主子一起来的,还有博阳侯。”见我高兴,萧允僵着脸,又补上了这句。
赵淳骞在惊慌之下,放出了一枚特质烟花。据说这种烟花可让城外的皇家死士看到,从而放出狼烟,通知塞外驻军勤王。这是皇室保命的手段,若不是赵淳骞暴露,谁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法子。
我挥手叫他下去,独自一人坐着,手中把玩着一只被摸得光滑的古朴木簪,心中暗自思量:博阳侯、宁昭晗……他,要阻止我吗?
三月三,上巳节,木棉花落,刺桐花开。
这次宫变死了不少人,借着祈福的名头,我带着阖宫妃嫔去了京郊。
赵淳骞不知从哪听了消息,带着温玉鹄硬是跟来了。
他现在没了药丸,整个人枯黄干瘪,药瘾发作的时候,便不由分说地打砸东西,鞭笞宫人。
温玉鹄脖子上满是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她常常被赵淳骞认成贤福。
赵淳骞发狂时,也只有温玉鹄能让他稍稍平静一些。但更多时候,赵淳骞会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问她是不是来索命的。
“你是来接十五的。”赵淳骞执意要与我同乘凤辇。
我冷冷地嗤笑一声,反问他:“十五不是死了么?”
“你知道十五没死。”他难得清醒,此时异常平静地说道。
“你若想扶十五为帝,我不会阻止,十五和太子一样,都是我的皇儿。”我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的皇儿?!”我怒火中烧,压抑着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你还有脸说他们是你的皇儿?!”
“你的皇儿,早在那一碗堕胎药下便没了性命,你竟还敢妄言十五乃是你的骨肉!”
我言辞犀利,直直刺向赵淳鞞。
赵淳鞞却似充耳不闻,紧闭双眸,神色漠然。
“十五尚未取名,便唤作宸字吧,赵嘉宸。”我目光冷冷,掷地有声。
“十五断不会随你姓赵!”赵淳鞞猛地睁开眼,怒目而视。
“那你千辛万苦将他接来,所为何事?若不认我为母,他便只能是无名无姓的野草,任人践踏。”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还是那句,你扶持哪个皇儿登基,本宫皆无异议,你自可安安稳稳做那十几年实权太后。”我目光灼灼,紧紧盯着他。
他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刹那间,那股机关算尽的帝王气势又弥漫开来。
“但若你心生异念,博阳侯随时会率领兵将入京勤王,到时,你这皇位可还能坐得安稳?”我言辞狠厉,毫不留情。
我心下虽骇然,面上却强撑着镇定,冷冷道:“陛下怕是忘了,臣妾入宫之前,与谁家订下了婚约!”
“咳、咳咳——”赵淳鞞面色瞬间变得煞白,面上浮出一层虚汗,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你不必妄图诈我!”他强撑着,声音却有些颤抖。
“你个jian人!”他似是情绪失控,整个人像是要分裂开来,一面是冷静睿智、在谈判的帝王,一面却似要被情绪吞噬的野兽。
看着已然要失控的皇帝,我嘴角轻扬,露出一抹轻笑。
“当年你忌惮我两家结为姻亲,便蛊惑我哥哥构陷老博阳侯,又强行召我入宫,生生拆了这桩婚事,那时,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这般隐患?”我目光如炬,直直逼视着他。
“你太自负了!你教唆我哥哥算计老博阳侯,使其走上歧途,妄图断我上官家的根基,收了我父一半的兵权,又转头立他女儿为后,为你的皇权保驾护航,你当真是好算计!”我言辞激烈,声声质问。
赵淳鞞捂着脑袋,双目圆睁,目眦欲裂,似是痛苦至极。
看到他这般痛苦的模样,我心中竟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意,决定再给他重重一击。
“有个事,臣妾倒是忘了告知陛下了。”我故意拖长语调,声音悠悠。
“臣妾去了秘狱,见了温贵妃最后一面。可怜她一心扑在陛下身上,不但要为陛下在永王面前扮那双面间谍,还要为陛下生儿育女。”我目光幽幽,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她发了毒誓,说五皇子便是陛下的亲骨肉呢!那唯一健康,本可以长寿的,亲、骨、肉。”我一字一顿,声音冰冷。
赵淳鞞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声,似是受伤的野兽。
我灵巧地躲过他随手扔来的东西,高声喊道:“来人,把陛下抬下去!”
梁彻施听见动静,冷着脸,吩咐宫人道:“把皇帝抬到本官车上。”他是随行的大夫。
这下车里便只剩下我和温毓鹄了。我看着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女人,心中难得地软了几分,柔声道:“你到我跟前伺候吧。”
她却摇了摇头,拒绝道:“苏姐姐替我去死了,但我的罪责实难逃脱,伺候陛下,权当是为我做错的事赎罪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任她去了。
母亲的大仇已然得报,她便似没了活着的念头,如今生生撑着,也不过是想把苏海棠给她续的命活得长一些罢了。
上巳节的祭祀场面宏大,一连三日的游庆,将大雍朝堂上的沉痛之气洗刷殆尽。
我趁着夜色,身着一身劲装,骑上快马,直奔十五暂住的别院而去。
“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我心中默念着,十五啊,是娘来得太迟了。
十五看上去很是瘦弱,全然不像一个两岁的孩子应有的模样。
十五十分乖巧,即便看到生人,也不哭不闹。
“十五,叫娘。”我轻声唤道。
然而,十五却不愿意叫我娘。
我轻轻地揽着他,手指摩挲着他大臂上的胎记,轻声哼着不太熟悉的童谣,哄他入睡。
“没关系,我们母子,来日方长。”我默默地想着,和衣睡去。
朦胧之间,院子里突然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快!去请隔壁的镖头来帮忙!”有人高声喊道。
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一片混乱之象。
我猛地睁眼,窗外已然是一片火海。
十五被声响惊到,如猫儿一般哭了起来。
我搂着十五轻声哄着,神色冷然,心中暗道:有内鬼,此次行程应该只有被抽调的少数暗卫知晓。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思索着来敌究竟是谁,又该如何应对。
“上官大人别来无恙。”火势很快被控制住了,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上官大人?”我不由得拧紧了眉头,心中疑惑。
“宁昭晗!你不应该在西域戍边吗!怎会在此?”我高声问道。
院外的声音显然一惊,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
我听了这番对话,已然顾不得许多,急忙把十五递给嬷嬷,紧了紧披风,便推门而出。
挡在门前的男人身姿挺拔,背着一把大弓,即便只一个背影,也能感受到其身上那股冷然肃杀之气。
他听见动静,侧头看了一眼。见是我,便默默地把路让了出来。
院外站着的,是我哥,上官辰荣。
“阿月!”见我出来,他扬起了笑脸,只是那眼里的癫狂之色,让人止不住地发寒。
“你接到小外甥了?”他目光在我身上扫视一圈,问道。
我扫了一眼身旁的宁昭晗,心中暗自诧异,他变化竟如此之大。
记忆中,他姿态风流,恣意快活,身上的锐气藏也藏不住。如今却像是一把被包住了的杀器,浑厚沉静,让人暗自忌惮这平静背后隐藏的凶险。
听嬷嬷的意思,他们是半路上碰见了宁昭晗和他的手下扮作镖队,之后便一路相随,解决了不少麻烦。
8
显而易见,就眼下这局势而言,他们并无恶意。
然,棘手之人,依旧是那上官辰荣。
“兄长既已知晓我与十五在室内,为何还要放火?”我目光冷冷,质问于他。
余光瞥见宁昭晗偷偷冲院外打手势,我心下顿时明了,暗自盘算着如何拖延这紧张之时。
上官辰荣嘴角一勾,冷笑一声:“十五身体孱弱,放把火,正好替他祛驱邪祟。”
“这话真真好笑至极!”我柳眉倒竖,怒目而视,“你我兄妹一场,何须找那些冠冕堂皇之借口!”
“既然阿月要我直说,那我也不绕弯了。”上官辰荣眼中疯狂之色更甚,激动之下,言语里竟带了一丝颤抖,“把兵符交出来,我便放过你们母子!”
“呵。”我止不住地冷笑。
我的亲哥哥,为了那兵权,竟可痛下杀手,我又怎敢交出这保命之符!
上官辰荣见我不语,竟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阿月你不必有顾虑,待我夺了这赵家的江山,你便是新朝最尊贵的长公主!我知你对兄长坏了你姻缘一事多有怨怼,正好今日宁昭晗也在,我着人绑了他,让他奉你为主。”
我忆起当年,我与宁昭晗一同在军营长大,两小无猜,两家也顺着这缘分结为两姓之好。
“哼!”我冷哼一声,“我哥你鬼迷心窍,在赵淳骞的指使下,算计了老博阳侯,让宁昭晗不得不去西域戍边,而你则趁机退婚,把我送进了皇宫,如今竟还敢提此事!”
“爹让我把家主之位让给你做,我便让了,如今我向你要兵符,你也不该小气!”上官辰荣振振有词。
上官辰荣的情绪越发激动,全然没注意他后方兵马已经被悄悄解决掉了。
“大人!小心!”
身边侍卫惊呼出声,只见他被绊马索打在了马下。
随身的护卫带着他且战且退。
我紧盯战局,一言不发,心中却思绪万千。
“阿月,他必须死。”
宁昭晗在我身后低声提醒,背着的弓已经被拿到了手上。
我沉默片刻,不置可否。
“他若活着,上官家要么反,要么退。”宁昭晗神色凝重,“大雍近年来多动荡,上官家多军部子弟,若是安分,便是大雍的一把利剑,若是谋逆,那必然要和皇室两败俱伤,动摇国本。”
“你是国母,也是上官家的家主,你必须做出选择。”宁昭晗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大雍不能再来一场叛乱了。”我喃喃自语。
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一把打歪了宁昭晗已经搭好的箭。
似有心灵感应般,我看向上官辰荣的时候,他也向我望了过来。
“哈,阿月要杀我吗?”上官辰荣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此时他身上已经挂了彩,护卫也只剩零星两人。
他扒开挡在身前的人,一步步向我靠近。
“来呀!用兄长教你的箭法,往兄长的心口射!”上官辰荣挑衅道。
宁昭晗将弓箭塞给了我。
我箭头稍偏,一箭射在了他的脚下。
“哥,停手!你现在回家,将来会是大雍最有权势的国舅!”我急切地劝道。
他依旧止不住地大笑。
“这些年,为了高位,为了所谓家族荣耀,我扔掉了廉耻,扔掉了热血,成了上官家最被人所不齿的男儿。”上官辰荣神色悲凉。
“你劝我停手,早干嘛去了!我停不了,我上官家也停不了!”他怒吼道。
“阿月,你天真了。”上官辰荣摇了摇头。
“你以为兄长是怎么知道十五进京的消息,你身边的宁大人,又为什么会这么恰好地出现!”上官辰荣目光狡黠。
他俯身拔出了脚下的箭,也冲我搭起了弓。
“咻——”
“阿辰——”我惊呼出声。
弓弦脱手,清越的声音划破了夜空,是宁家军弓弩特制的声音。
宁家军的箭出了名的玄妙,非经过训练少有人能射出。只是我当年贪玩,硬磨着老博阳侯悄悄地教了我一手。
一箭穿心,上官辰荣松了力气,慢慢地倒了下去。
我射杀了我的亲哥哥。
在我爹的注视下。
行宫那边今晚有人暗杀皇帝。
一片混乱之下,我爹发现我和我哥都没了踪影,暗叫不好,这才追了出来。
不想来了就看见我们兄妹相互举箭的场景。
我爹背走了我哥的尸首。
那个雷厉风行一辈子的男人,此时也佝偻起了腰。
临走时,他把京畿军的兵符也交给了我。
“爹老了,顾不住这江山朝堂了,大雍和上官家都要交在你手里了。”我爹神色疲惫。
“千钧负重,你要好好保养,守住本心。”我爹语重心长。
我捏着兵符,木然盯着我父兄的离路,一动不动。
“阿月,回去吧。”宁昭晗陪我站了一宿,眼见天光大亮,他劝我停止这自惩般的罚站。
我动了动僵硬的关节,扭头问他。
“我、十五和哥哥,是不是必须要死一个。”我目光空洞。
“陛下说,若上官大人不死,那你和十五皇子,必诛之。”宁昭晗神色严肃。
“宁大人,还真是皇帝的一条好狗。”这回答并不出乎意料,可我还是冒出了一股莫名的酸涩,忍不住地出言讽刺。
“阿月,这是我宁家使命。”宁昭晗面色平静。
我再也不想理他,翻身上马,顺手将怀里的桃木簪子扔了出去。
“你该称我为皇后娘娘。”我冷冷道。
快马加鞭,眼泪被我丢在了料峭的初春。
在上官辰荣尚未接触权势之时,他也会为了哄我开心,背着我在长街上到处走走逛逛。
“阿月,看这糖人,多可爱。”上官辰荣笑着递给我一个糖人。
在大好的晴天里教我骑马射箭。
“阿月,看准了,像我这样拉弓。”上官辰荣耐心地指导我。
承诺要给我找到大雍最好的儿郎做夫婿。
“阿月,将来我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夫婿。”上官辰荣拍着胸脯保证。
这是我经历过最冷的春天。
十五被我留在了京郊小院。
这场叛乱很容易就被查出了主谋,一时间,上官家处在了风口浪尖。
宁昭晗以博阳侯之名为我作保,说亲眼见我处死了反贼。
“可笑我哥哥当了皇帝心腹十余年,临死看透了他信奉的人的嘴脸,却也被打成了反贼。”我冷笑连连。
赵淳骞杀了温玉鹄。
他在回程的途中发狂,顺手抽走了侍卫的佩剑。
“温玉鹄,你该死!”赵淳骞怒吼着,一剑插中心口。
温玉鹄就这般玉殒香消。
梁彻施说她是解脱了,走时面中含笑。
“她始终觉得自己不配苏海棠的一番真心。”梁彻施神色哀伤。
面对苦难,温玉鹄总爱选择逆来顺受。她对每个人的善意都抱有极大负担,被分担了的苦难,她不会觉得幸运,只会惶恐,反而徒加痛苦。
梁彻施说完温玉鹄,突然让我去看看赵淳骞。
“我厌恶见他,把他扔在昭阳殿里,拨了最刻薄的宫人照料。除非涉及生死,否则一律不准来找我。”我满脸厌恶。
我虽惊讶梁彻施的决绝,但又觉得合情合理。择了一个晴好的晌午,我去看了赵淳骞。
他在吐血,大口大口的黑血。
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成缕,脸上也十分狼狈,红的黄的黑的,一块块的结了硬痂。
显然,离了温玉鹄,没人愿意伺候他。
“朕要喝水。”赵淳骞见我过来,开口吩咐。
一代君王被人弃之如敝屣,像野狗一般连口水都喝不上,我这样,也算复仇了吧。
我看着这个被我算计地一败涂地的男人,心里却没有预期的那般畅快。
“蓉妃!朕要喝水!”赵淳骞见我不理他,更加气急,又呕出一口黑血。
蓉妃,真是很陌生了。
我都要成太后了。
礼部前两天已经把封号拟好给我过目了,因为我要临朝听政,故而封号都很厚重。
“娘娘,您看看这几个封号如何?”礼部官员恭敬地呈上。
我翻来覆去,最后随便圈了一个德肃,德肃皇太后。
赵淳骞仰倒在了床上,恢复了安静。
我回神,走近看了他一眼。
还有气,目光清明不少。
“蓉妃,朕要去找贤福了。”赵淳骞声音微弱。
我心下了然,他这是回光返照了。
“贤福肯定不愿看见你。”我冷冷道。
“朕是对不住她。”赵淳骞难得认了错,“朕很想念她,朕的皇后,恭德柔顺,朕见她的第一眼,便欢喜得不得了。”
“可惜,朕被困在了皇权里。”赵淳骞神色落寞。
“人一旦接触了权柄,身不由己的事情就太多了,慢慢地,人心就会麻木,变成没有血肉,只会吞噬欲望的怪物。”赵淳骞感慨道。
“大雍朝的未来十年就在你手里,希望你最后还能像今日这般有血有肉。”赵淳骞目光殷切。
他歇了一会儿,继续道。
“你选好谁做皇帝了吗?朕时间不多了,该交代后事了。”赵淳骞急切地问道。
大雍皇族赵家,有着专属皇帝的班底,他们只听皇帝号令,只为皇室服务,调配权由历代皇帝口口相传。
我站在昭阳殿门口,回身想看看这座大殿,不想却被几个衮金大字晃了眼。
“蓉娘娘……”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我微微眯起双眸,抬眼望去,只见太子赵嘉烨怯生生地立于我的面前,神色间满是忐忑。
我心中一软,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
“去吧,你父皇正在大殿之中等你,莫要让他久等了。”
我目送着赵嘉烨那小小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踏入大殿之中,直至消失不见。
而后,我也缓缓转身,离开了这庄严之地。
昭阳殿中,昔日恩爱已绝,徒留回忆;蓬莱宫里,岁月悠悠,却觉漫长无边。
赵淳骞此人,一生无情无义,晚年更是痴迷于求仙问道,不知他死后,能否得见那蓬莱仙境之模样?
英哲十七年,高宗赵淳骞薨逝,年仅三十九岁。
太子赵嘉烨继位,改年号为明德,开启新朝之章。
太子生母贤福皇后,被加谥号为恭顺,追封为恭顺贤福圣母皇太后,以彰其德。
而我,皇后上官月白,亦被封为太后,号德肃,执掌后宫,权倾一时。
番外——
明德元年,新帝尚且年幼,尚未束发成人。
德肃太后我垂帘听政,朝中奏折皆由丞相代为批阅,以辅幼主。
宁昭晗见京中局势已定,尘埃落定,遂上奏折,请求返回西域,戍守边疆。
老相爷此时已然恍然大悟,一场宫变,三块兵符皆落入我手,这一切竟都是我早已算计好的。
故而,他将博阳侯的折子扣下,一拖再拖,不肯放行。
宁昭晗无奈,只得求见德肃太后我。
“勤王之事已毕,臣请娘娘准许臣返回西域,继续戍边之责。”
博阳侯府,乃太祖之护卫起家,世代听令于陛下,拱卫皇权,乃是其祖训所在。
我闻言,微微一笑,道:
“此事并非哀家所为,乃是老丞相扣着你的折子,不让你走。”
宁昭晗神色坚定,道:
“大娘娘尽管下旨,臣自会去找丞相说明,定要返回西域。”
我轻叹一声,道:
“其实,我也想让你留下。”
宁昭晗闻言,整个人忽地僵住,神色间满是惊愕。
见他这般反应,我不由觉得好笑,道:
“留下你,乃是哀家深思熟虑之结果。”
“一则,你与丞相和哀家相互间有个制约,朝堂之上,不会为了夺权而结党太过。”
“二则——”
我起身,缓缓走出大殿,望向了东南方,那是我家的方向,心中涌起无限思绪。
“我爹已然卸任,朝中也应该要有新的大将军坐镇,以镇四方。”
宁昭晗并未应答,而是另起了话头,问道:
“娘娘打算如何安排十五殿下?”
我拒绝了赵淳骞为十五所起的名字,也没有给他封号,难为宁昭晗能找到个“十五殿下”这样不伦不类的称呼。
我淡淡道:
“他叫张十五。”
“我已经被困在了这皇城之中,无法脱身。以前我以为,是赵淳骞的压制才让我如此难过,可如今我算计了皇帝,执掌了天下,却也体会不到半分快意。”
“我甚至在夜深人静之时,会不断自问,我对赵淳骞的报复,究竟是为了十五,还是被这满是冰冷的皇城困疯了,才会如此冷血狠厉。”
“十五若留在我身边,我护不住他。”
“他姓的是天下第一大姓,往后会有很多族亲帮衬,我也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富裕亲戚罢了。”
“十五有先天喘疾,京城之地,太过干燥,对他身体不利。等盛夏过了,你亲自走一趟,把他送回江南去吧。”
我站在皇宫的最高处,望着那红透了的云彩,却觉得它们也无法填补我内心的一分孤寂。
宁昭晗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的身侧,他那常年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也难得地带了情绪。
半晌,他掏出了一样东西,塞进了我的手心。
我低头一看,竟是宁家军的兵符。
我惊诧道:
“你把兵符交予我?虽不知赵淳骞最后一道密旨吩咐了你什么,但这一定是他禁止的吧?”
宁昭晗神色坚定,道:
“宁家效忠的,从不是皇室,而是天下的百姓。”
四样兵符齐聚,此乃大雍朝前所未有之盛事。
我,上官月白,成了大雍最权倾朝野的太后。
……
明德三年,皇帝束发入上书房,开始学习处理政务,以备将来亲政。
老丞相和博阳侯,一文一武,正好任帝师,辅佐幼主。
相比老丞相的严厉,小皇帝显然更喜欢博阳侯这个老师,时常缠着他问东问西。
“母后,宁侯什么时候才能班师回朝啊!儿臣想他了。”
我头也不抬,奋笔疾书,道:
“在你能自己批完这一百斤折子后,他自然就回来了。”
我还是会怀念幼帝刚即位时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老丞相心中没底,不愿我接手朝政,再累一个人也要硬撑着把折子给批完,生怕我夺了权。
“大将军越地大捷,要班师回朝了!”
有小太监喜滋滋地来报,看到我在室内,立马噤声肃立在一旁,生怕打扰了我。
我瞥了旁边的小皇帝一眼,起身捋平了袖角,道:
“哀家累了,今日就到这吧,剩下的折子你若不懂,就去问你老师。”
我前脚刚迈出内殿,就听见两人的欢呼声传来。
我坏心地转身回去,轻咳两声,道:
“你们俩,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看到还张着嘴,却憋回去声音的小皇帝,我放声大笑,心情格外舒畅。
我也高兴啊,这一仗打赢,越人至少三十年内不敢再犯我大雍边境。
……
明德七年,皇帝加冠,正式临朝亲政,开启新朝新气象。
老相爷上疏乞骸骨,欲告老还乡。
按理说,我也应该功成身退,享受晚年之乐了。
只是我总觉得不甘,我与赵淳骞当初那样不死不休,如今看着,我却成了他想要的一代贤后,这岂不是讽刺?
满朝文武开始忌惮太后擅权弄人,对我颇有微词。
宁昭晗却看透了我的想法,不知他是怎么跟皇帝说的。
翌日大朝,赵嘉烨向外宣布了要去泰山封禅的消息,震惊朝野。
朝臣自然反对,认为他刚亲政,无甚功绩,有什么好向上天告慰的。
然皇帝金口玉言,他想做的事,已经没人能拦住了。
首阳之日,明德帝携德肃太后我、帝师宁大将军及百官上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此乃帝王之盛事。
我捧着玉玺,身着皇帝衮服,步步走上祭坛,心中感慨万千。
小皇帝瞒着群臣也瞒着我,把众人骗到了泰山,只为完成这封禅大典。
赵淳骞,你没来得及等到的封禅,我替你来过了,你若在天有灵,也可安息了。
……
明德八年,德肃皇太后我撤珠帘,退后宫,皇帝彻底执政,独揽大权。
我这些年把精力全然投在了朝政上,蓦然脱身,倒是无所适从,不知该做些什么。
我学着后宫的太妃们,开始养花种草,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老天爷似乎不愿意让我就此闲住,我种下的第一盆月季还没开花,便又被皇帝匆匆请回了朝堂。
连日暴雨,黄河决堤,下游的百姓遭受水患之苦,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江南一带也起了疫病,蔓延迅速,人心惶惶。
宁昭晗去西域练兵了,不在京中,百官众说纷纭,朝堂之上竟是一个能拿主意的也没有。
看到江南的瘟疫线报,我心焦得不行,生怕十五也染上了疫病。
十五身子弱,每到雨季他就会病上几日,如今江南疫病横行,怕是大夫都不好找。
下面的朝臣争个不休,无非是一方说先赈灾救民,一方着急查明黄河为什么会决堤,以防水患再次发生。
“皇帝想先做哪件事?”我问道。
“儿臣以为,水患赈灾朝里都有着先例规矩,一层层地往下办就是了。”
“黄河决堤却是少见,这里面,必然有问题,需得查明原因,以防后患。”
“那就去查黄河决堤之事。”我拍板决定。
正逢乱时,皇帝有些压不住臣下,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他年轻气盛,私带一队侍卫,要去黄河边上一探究竟,查明真相。
我看见赵嘉烨留下的信时,他们已经跑出去一夜了,不知去向如何。
大臣们群龙无首,我坐在珠帘后,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一边派人去沿线找皇帝踪迹,一边着人快马去请博阳侯回京,以稳朝局。
等我发现没了十五的消息时,已是五日后了。
当年宁昭晗亲自去送十五下江南,特地留了一队斥候,走八百里加急道,每天将十五的起居、画像传递到内宫,让我得以知晓他的情况。
想着江南的疫病,我越发坐不住了,直接叫人把这些天有关江南的折子全部搬来我的寝殿,我要亲自查看。
闲棋和谈棋陪我一起翻阅折子,寻找十五的线索。
“西塘镇,平康坊,封锁……”我喃喃念道。
十五的宅院,便在平康坊之中!
我心中一紧,忙派人去打听情况。
我在长乐宫枯坐了一夜,心中忧虑不已,一夜之间,竟白了头。
皇帝和宁昭晗回来了。
只是,都回来晚了。
皇帝跪于长乐宫门外,整整一夜,寒霜满身,宛如覆雪之玉雕。
“蓉娘娘……”
他见我开门,怯生生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
赵嘉烨年少失恃,又横遭宫变之祸,再加上老相爷时常于耳边煽风点火,故而对我这权势滔天之人,心中自是有些畏惧。
宁昭晗曾告知于他,我与他的生母贤福皇后情谊深厚,宛如亲姐妹一般,只要他唤我蓉娘娘,我便定不会伤害于他。
此法果然奏效。
每次他这般撒娇,我便虽佯装严厉,实则轻轻放过。
“皇帝啊。”
我倚着门扉,隔着那虚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似在安抚。
“蓉娘娘要走了,蓉娘娘要去陪自己的孩子了。”
言罢,我便恍惚着,脚步踉跄地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蓉娘娘,我错了!”
皇帝急忙拦住我,神色焦急,“我下罪己诏,您别走!”
我这次却未看他一眼,径直离去,只留他在原地呆立。
宁昭晗一路护送,直至江南之地,方调转马头,与我作别。
……
明德九年,德肃太后四十整寿,皇帝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而我,却在江南之地,为西塘镇的亡魂守了两年的坟。
至此时,我才发现,西塘作为重灾区,整座城已然沦陷,死寂一片。
城门处看守森严,只许人进,不许人出。
我毅然决然地进了城,心中无惧。
说来可笑,整座城的人都已命丧黄泉,唯有我独活于世。
我在十五昔日的宅院里,吃斋念佛,每日早晚各点一遍引魂灯,愿以我之诚心,引亡魂归途。
“佛不渡我,我愿渡人。”
我低声呢喃,似在向佛祖诉说我的决心。
……
明德十二年,我念完了九万九千八百一十遍往生咒,心中一片空明。
近日做梦,总是能梦见许多故人。
贤福、哥哥、梁彻施,甚至赵淳骞都曾出现一两次,却唯独不见十五的身影。
“你念了那么多遍往生咒,十五肯定已经投胎了。”
宁昭晗扶我起身,将汤药喂给我喝,动作轻柔。
“那希望他下辈子能擦亮眼睛,不要找我这么不靠谱的娘亲了。”
我苦笑着说道,这药苦得麻嘴,实在难以下咽。
“你是天下最靠谱的娘亲。”
宁昭晗温柔地为我擦了擦嘴,又继续灌药,眼中满是心疼。
“这药太苦了,我真的不想喝。”
我皱着眉头,抗拒道。
“梁彻施这小子真是太不负责了!明明千恩万谢地求着我要当我的专属太医,却一碗毒药跟着赵淳骞一起走了。”
我愤愤不平地说道,心中对梁彻施的行为感到不满。
宁昭晗安静地听着我的牢骚,偶尔低声回应,似在安慰。
我说得累了,歇了一会。
看他担心,我又强打起精神,笑道:“你说,这回怎得这么巧,你来得刚刚好。”
我跌倒在佛堂,宁昭晗正好来看望。
本来我都要走了,他却硬留了我几日,让我得以多享几日时光。
“其实我年轻时,等过你许多回,但你次次都没有来。”
我回忆起往事,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当年为了嫁你,我违背父兄的安排,硬是搭了个比武招亲的擂台,把所有上来的人都打走了。我等了十日,你可是一直都没来。”
我诉说着当年的痴情与等待,心中五味杂陈。
“后来再见你,没想到就是十多年后了。那时我看着你满身冷酷,知道我们再无可能。说起来,我觉得你气质大变,你也如此看我吧。”
我笑得苍白,强忍着反胃的感觉,继续说道。
宁昭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自小就是京城最明艳耀眼的姑娘,我怕你谋逆,又庆你谋逆。”
他眼中含泪,终是停下了徒劳的喂药,似在回忆往昔。
“我在京郊小筑再见你,心里就想,如果你真的要反,我就背弃了祖宗,自请除名出族。”
他笑得苦涩,继续说道:“辰荣哥说让我当你的面首,我竟真的心动了。”
我们之间有太多错过,太多遗憾。
我张口欲言,却没忍住哇的一声把吃下的药汤又吐了出来,污秽之物溅了一地。
宁昭晗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那模样倒是有了几分十几岁时青涩的模样。
我拉住他的手,让他好好陪陪我,声音微弱。
“你一定要坚持住,陛下带着太医已经下江南了。”
宁昭晗焦急地说道,似在给我希望。
我摇头,心中已无牵挂。
“你把那孩子养大,就不想看看他娶妻生子的样子吗!”
宁昭晗揽住我,字字啼血,似在挽留我的生命。
我想看自己的孩子,却已没力说出。
不知是我教得好,还是因为有贤福的良善血脉存在,赵嘉烨的品行能力,都很出挑。
我下了地府,也是有颜面面对老友的。
“我控制住宁家军的形势,日夜不停地赶回京中,正好看见你全家跪在门前,接你封妃的圣旨。”
宁昭晗见我撑不住了,哽咽着把我一直想要知道的原因说了出来,似在解开我心中的结。
我笑,年少时的心结竟等到行将就木的时候才能解开,真是造化弄人。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我低声吟诵着这句诗,心中感慨万千。
“下辈子,我们谁也不要遇见谁了!”
我倚在他的怀里,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似在告别这纷繁复杂的世界。
(已完结)
本文标题:皇帝让我在后位和子嗣中选,我摸七月大的肚子选后位-臣妾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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