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团长,出大事了!嫂子临走前在大院传遍了你和虞秋女士的相片
“小沈,你的结婚申请没批下来,被上面打回了!”
书记满脸惋惜地叹气,语气里满是同情:“你婆婆三番五次找领导说情,抱怨你一直没怀上孩子,领导也没法子,只能把申请退回来。要是还想交,起码得等下个月了。”
沈柔柔接过那份薄薄的申请,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谢谢书记,不用了。”
反正一个月后,她就要南下读大学,这张结婚证,还有傅瑾这个人,她都不打算要了。
走出办事处,沈柔柔将申请撕得粉碎,纸片随风飘散。她转身走进县医院,找到周院长,开门见山:“院长,我来做流产手术。”

周院长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小沈啊,你跟傅瑾盼这个孩子快一年了吧?好不容易怀上,怎么突然要拿掉?”
沈柔柔轻轻抚上小腹,眼眶泛起热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前几天又有点出血,估计这孩子还是保不住。”
周院长无奈地摇摇头,提笔批了申请单,随口问:“傅瑾呢?怎么没陪你过来?”
“家里小姑子发烧了,他在家照顾,抽不开身。”
旁边的护士听了,忍不住替她抱不平:“什么小姑子呀!跟傅团长家连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就是来蹭吃蹭住的,还处处欺负嫂子!”
周院长脸色一正:“小沈,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沈柔柔抿了抿唇,轻声解释:“是傅瑾以前在乡下认的干妹妹,老家闹洪水,来县里投奔他的。”
周院长语重心长地说:“既然是投奔来的,你作为嫂子,是该多照顾着点。”
沈柔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照顾?她都已经小心翼翼照顾了半个月,到最后,连自己的未婚夫都成了别人的专属看护!
离开院长办公室,小护士赶紧追了上来,小声安慰:“嫂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等下手术忍一忍,就疼那么一下下,别怕。”
冰冷的手术台上,沈柔柔闭上了眼睛。
县军营家属院里,就属傅瑾家没孩子。她努力了那么久,终于盼来了这个小生命,本来想给傅瑾一个惊喜,可现在……
一阵尖锐的痛感从小腹传来,沈柔柔浑身猛地一抽,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几个小时后,她缓缓睁开眼。
小护士红着眼圈,把一个小小的纸盒塞进她怀里:“嫂子,孩子还太小,没成型,就这么点…… 你别太伤心。回家坐小月子,让婆婆给你炖点鸡汤补补身子。”
沈柔柔的手脚冰凉,嘴里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苦涩。
深夜,野外的狗叫声此起彼伏。沈柔柔抱着纸盒一步步往家走,刚推开门,就听见婆婆不满的念叨声:“这都天黑透了,柔柔怎么还不回来做饭?连个孩子都怀不上,还这么好吃懒做,阿瑾你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媳妇!”
被称作 “小姑子” 的虞秋,带着病弱的鼻音柔声说:“妈,没事的,柔柔姐不在,我来做饭吧……”
“秋儿,” 傅瑾一贯冷硬的声音,此刻竟变得格外温柔,“别折腾,我去给你炖汤暖身子。你刚退烧,身子虚,乖乖躺着休息。”
沈柔柔扯了扯嘴角,轻轻关上门,低声说:“我回来了。”
婆婆立刻从炕上跳下来,语气急促:“柔柔回来了正好!让她去炖汤!阿瑾,你的手是拿枪杆子的,哪能做这种粗活,别委屈了自己!”
傅瑾放下手里的锅铲,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柔柔,你回来太晚了,赶紧做饭,一个小时内,秋儿必须喝到汤。”
沈柔柔抬眼,瞥见灶台上躺着一只刚杀好的鸡。
傅家一向省吃俭用,平日里的饭桌上根本见不到荤腥,可虞秋一病,傅瑾就破例杀了鸡。
这份偏爱,直白得让人刺眼。
傅瑾皱起眉头,语气加重:“柔柔,愣着干什么?让一个病人等你吗?”
沈柔柔收回目光,心里想着反正再过不久就要走了,多做一顿饭,少做一顿饭,又有什么区别?
她一瘸一拐地走向水池,伸手去接水洗菜。冰冷的水刚碰到指尖,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她忍不住咬紧牙关,小腹传来一阵阵下坠的疼。
护士特意叮嘱过,刚做完小月子,最忌碰生冷的东西。
眼前一阵发黑,沈柔柔茫然地站在原地,身后传来的却是傅瑾和婆婆对虞秋嘘寒问暖的声音。
半个月前,虞秋老家遭了洪灾,田地全被淹了,走投无路才来县里投奔傅瑾。
婆婆以前最讨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家里蹭吃蹭喝,可一见虞秋身形圆润,竟喜出望外,立马把人接回了家。
沈柔柔不止一次听见婆婆在电话里跟亲戚炫耀:“秋儿这体格,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料,屁股大,好生养!哪像柔柔,幸好结婚证还没办下来……”
思绪拉回现实,沈柔柔强忍着疼痛,把炖好的鸡汤端上了桌。
婆婆拿起汤勺,给傅瑾夹了两个鸡腿,又给虞秋分了两个鸡翅膀,轮到沈柔柔时……
她低头看着碗里孤零零的两块白萝卜,脸上没什么表情。
虞秋故作惊讶地说:“柔柔姐,你怎么不吃肉呀?我分你一个鸡翅膀吧!”
沈柔柔端起碗,语气冷淡:“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她的话音刚落,傅瑾竟然鼓起了掌。
男人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赞许道:“沈同志,你的思想觉悟越来越高了!秋儿家里遭了灾,我们理应多照顾她,让她感受到军营家属院的温暖。以后继续保持!”
沈柔柔听着这话,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虞秋红着脸,羞涩地拉着傅瑾的手:“瑾哥哥,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的。等我找到工作,一定好好照顾你和柔柔姐!”
傅瑾收敛了神色,点头问道:“秋儿,县卫生所缺个护士,你觉得怎么样?”
虞秋眼睛一亮,随即又露出为难的神色:“谢谢瑾哥哥!可是柔柔姐也在卫生所上班,我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会惹柔柔姐不高兴……”
听到这里,沈柔柔的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虞秋刚来时,身上的衣服又旧又破,暂时没法安排工作。傅瑾就让沈柔柔带着她干点农活,沈柔柔心疼她身子弱,只让她做点摘豆角这种轻松活,自己则去山上打猪草。可等她回来,却看见虞秋浑身是淤青,发着高烧,说是不小心在田沟里摔了一跤。
傅瑾不分青红皂白就发了火,指责沈柔柔不体恤弱小,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
沈柔柔当时摔在地上,只觉得体内一阵热流涌出,当晚就见了红。
那一刻,她的心也彻底凉透了。
“我不会不高兴。” 沈柔柔的声音淡淡的。
晚饭过后,沈柔柔洗完碗,又累又虚地坐在炕边,看着傅瑾端着一盆水走进了虞秋的卧房。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去给虞秋擦身降温了。
没过多久,傅瑾走了出来,皱着眉说:“柔柔,去给秋儿接盆热水。她身子没力气,你帮她清理一下个人卫生。”
沈柔柔垂下眼眸,平静地说:“傅瑾,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我妈前两天来信,说她身体不舒服,我想买票南下看看她。”
“严重吗?” 傅瑾有些犹豫,“秋儿的病还没好利索,你这时候走,恐怕不太合适……”
沈柔柔打断他:“我会等虞秋病好了再走。”
“那还行。” 傅瑾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空盆,“先去打水吧,秋儿都快困了。”
沈柔柔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这些年,她每天都要端水给傅瑾和婆婆洗脚,临走前,也不差这最后一次了。
端着热水走进卧房,沈柔柔刚想转身离开,虞秋却突然拉住了她:“柔柔姐,给你看个好东西!”
话音未落,虞秋就拿出一罐麦乳精,舀了一勺直接扔进了泡脚桶里。
沈柔柔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你这是干什么?麦乳精多金贵啊,这么浪费是要受批评的,你不知道吗?”
虞秋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柔柔姐,我不是故意的!傅妈妈说,用这种白汤泡脚能养身子,姑娘家以后容易怀孕,我才这么做的……”
屋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婆婆,她急匆匆地跑进来,护着虞秋说:“柔柔,你凶秋儿干什么?不就是用了点麦乳精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麦乳精……
沈柔柔皱起眉头,心里越想越不对劲。傅家家风一向节俭,根本不可能买这么贵的东西给虞秋。
她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妈,这麦乳精是从哪儿来的?”
婆婆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拔高了声音:“还能是哪儿来的?柔柔,你居然偷偷买这么好的东西藏在床底下,是怕我们一家人惦记你的宝贝吗?”
沈柔柔眼前猛地一黑,只觉得血液都往头顶冲 ——
床底下的麦乳精,是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农活,攒了好几个月的钱才买的,本来是打算带回娘家给母亲补身体的,现在竟然全泡在了虞秋的洗脚水里!
“妈,你怎么能不经过我同意就私自拿我的东西?那是我准备……”
婆婆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地打断她:“好啊你!沈柔柔,你每天在我们家吃穿用度,买了麦乳精却只想着你亲娘,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这个做婆婆的,什么时候少过你一口饭吃?”
卧房里的争吵声,很快把傅瑾引了过来。
他端着长辈的架子,厉声斥责道:“沈柔柔,你身为军人家属,更应该以身作则勤俭节约,杜绝铺张浪费。你现在竟然带头买麦乳精这种奢侈品,我真是看错你了!”
虞秋哭得梨花带雨:“柔柔姐,我真不知道这是你的东西,要是知道,我打死也不敢碰的……”
“有什么不敢碰的!” 婆婆把剩下的麦乳精紧紧抱在怀里,“自己怀不上孩子,还见不得别人养身子……”
沈柔柔听着婆婆的话,心里一片死寂。
刚跟傅瑾订婚那年,婆婆就急着抱孙子。可等了两个月没动静,等了半年还是没消息,街坊邻居渐渐开始说闲话,婆婆更是急得上火。
就连傅瑾都让她去医院做检查,可医生说她身体一切正常。
婆婆却不肯信,到处找偏方,什么香灰拌饭、蝎子泡的药酒,能试的都试了,可还是没怀上。
沈柔柔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后来听护士说,这种事也有可能是男方的问题。可傅瑾听到这话,当场就发了火,摔门而去。
再后来,县里到处都在传,说沈柔柔天生不能生育,是个没福气的女人。
婆婆更是闹到了部队领导家门口,哭天抢地说老傅家不能断在沈柔柔手里,求领导给傅瑾一条生路。
想到这些,沈柔柔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
麦乳精没了,可以再攒钱买。为了这些不值得的人动气,犯不上。
她移开目光,冷声道:“没事了,你们想用就用吧。”
虞秋却突然从炕上爬下来,“扑通” 一声跪在沈柔柔面前:“柔柔姐,你别生气好不好?那麦乳精我就用了一点点,剩下的都给你,求求你别赶我走,我真的无家可归了……”
傅瑾皱起眉头,连忙把虞秋抱了起来:“秋儿,你跟她跪什么?这个家我说了算!这麦乳精我做主了,你好好喝着养身子,以后别再浪费就是了。”
“谢谢瑾哥哥……”
沈柔柔冷眼看着两人紧紧相拥的样子,只觉得像是在看一场荒诞的戏。
她收回目光,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可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傅瑾像是在部队发号施令一样,怒气冲冲地呵斥道:“沈柔柔,你刚才是什么态度?让一个柔弱的女同志给你下跪,你不觉得羞愧吗?”
沈柔柔站起身,平静地说:“我没让她下跪。”
“放肆!” 傅瑾指着她的额头,厉声喝道,“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沈柔柔在心里冷笑。
自从跟傅瑾在一起,家里就跟军营一样,他说一不二,不允许任何人说半个 “不” 字。再好的脾气,也被他磨得没了棱角。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行李。打开抽屉,她才发现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连一个小布袋都装不满。
心里一阵发酸,却意外看到抽屉里放着一件崭新的女式棉袄。那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领口还缝着一圈羊毛。
她不确定地拿起来,轻声问:“这是…… 给我的吗?”
傅瑾却上前一把夺了过去:“这是我给秋儿买的,别给我碰脏了。”
小腹传来一阵尖锐的疼,沈柔柔下意识地按住肚子,指尖触到自己衣服上密密麻麻的补丁。
傅瑾一向提倡勤俭节约,让自己的妻子整天熬夜缝补旧衣裳,却舍得花钱给虞秋买最新款的棉袄。
沈柔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夜深了,村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焦急的呼喊:“柔柔姐,不好了!张嫂难产大出血,快救命啊!”
沈柔柔连忙翻身下床,披上衣服就往外跑:“怎么回事?”
来的是卫生所的小护士,她紧紧抓住沈柔柔的手:“张嫂半夜发动了,一直出血,孩子就是生不下来。柔柔姐,你快去看看吧!”
沈柔柔抬腿就要走,身后却传来虞秋娇滴滴的声音:“柔柔姐,我跟你一起去!人多力量大,我也能帮上点忙!”
虞秋说得信誓旦旦。
沈柔柔皱了皱眉,懒得跟她多废话,转身就往张嫂家跑。
刚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沈柔柔掀开被子,摸了摸张嫂滚烫又惨白的脸,急声问:“家里有酒精和剪刀吗?”
“剪刀有!但没有酒精……”
虞秋立刻接口:“我去卫生所拿酒精!”
“好,” 沈柔柔把手里的手电筒递给她,“外面天黑,拿到了就赶紧回来,别乱跑。”
“知道啦!” 虞秋接过手电筒,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可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虞秋还没回来。小护士急得直掉眼泪:“柔柔姐,张嫂都快没力气了,虞秋怎么还不回来?”
沈柔柔抿了抿唇,转身就往外跑,没多久就抱着一坛白酒冲了进来:“不等她了,用这个代替酒精!”
半小时后,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冲破了黑夜。
沈柔柔浑身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手指不停地发抖。
小护士连忙扶住她:“柔柔姐,幸亏有你,不然张嫂和孩子都危险了!”
张嫂的家人红着眼圈,提着一小袋红糖走过来:“沈医生,大半夜的麻烦你跑一趟,太感谢了!这点红糖你拿着,回家熬水喝,补补气血。”
沈柔柔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推辞了好几次,那袋红糖还是被塞进了她手里。
没办法,沈柔柔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刚推开门,傅瑾就黑着脸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推了她一把:“沈柔柔,你这个狠心的女人!竟然让秋儿一个人走夜路,你知道吗?她差点被流浪汉欺负了!”
屋里,虞秋带着哭腔质问道:“柔柔姐,我在张嫂家门口喊了你半天求救,你怎么那么狠心?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负……”
沈柔柔摔在冰冷的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欺负?什么求救?她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沈柔柔猛地抬起头,直视着虞秋:“你别撒谎了!”
话音刚落,虞秋就从屋里冲了出来。她的脸颊红肿着,像是挨了巴掌,身上的衣服也被撕得乱七八糟。
“柔柔姐,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这个乡下来的,可这种关乎清白的事,我怎么可能拿自己开玩笑?”
傅瑾一把扯下身上的大衣,不假思索地裹在虞秋身上,将人护得严严实实。他转头看向地上的沈柔柔,语气里满是不耐与失望:“沈柔柔,你到底要钻牛角尖到什么时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爱斤斤计较、嫉妒心这么重!”
沈柔柔一手紧紧捂着小腹,脸上血色尽失,疼得蜷缩在地上,额角都渗出了细汗。可在傅瑾眼里,这副模样只像是故意装出来博同情的矫揉造作。他皱着眉,语气更沉了几分:“别躺在这儿装模作样,赶紧起来,给秋儿道个歉!”
“我没做错任何事,要我道歉,不可能!” 沈柔柔咬着牙,声音虽带着痛楚,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
这话彻底点燃了傅瑾的火气,他攥紧拳头,胸口剧烈起伏着:“沈柔柔!我们傅家可容不下心思不正、浑身是是非的媳妇!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单位找书记,把咱们那结婚报告给要回来!”
沈柔柔的脸色 “唰” 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都下意识地僵住了。她心里清楚,那份结婚报告早就被她悄悄销毁了,傅瑾对此一无所知。可他要是真的跑去跟书记提这事,难保不会牵扯出她偷偷报名参加高考的事 —— 这可是她拼了命也要抓住的出路,绝不能被破坏!
挣扎了几秒,沈柔柔缓缓低下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虞秋,对不起。”
虞秋抿着嘴唇,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得意,趁着傅瑾不注意,偷偷朝里屋的方向递了个眼神。
几乎是立刻,傅瑾的母亲就从里屋快步冲了出来,双手叉着腰,语气阴阳怪气的:“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抵消她干的那些糟心事?阿瑾,我看你就是太心软了!这要是现在不好好管管,等她真嫁进咱们家,岂不是要骑到咱们母子头上来作威作福?”
傅瑾听着母亲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妈说得对。柔柔,你最近确实想法偏激,做事也越来越没分寸,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认清自己的问题的。今晚你就去猪圈那边待着,好好反省反省!”
猪圈?
沈柔柔脸色惨白,她刚刚做完手术,整个人筋疲力竭,身子又是才流产,小腹坠疼不已,怎么能住猪圈呢……
“傅瑾。”
女人爬在地上,乞求道:“我现在真的很不舒服,能过几天再惩罚吗?”
傅瑾抱着虞秋,讽刺道:“你能有秋儿难受吗?”
说完后,男人直接转身回房。
婆婆蹲下来,一把抢过沈柔柔手里的红糖,然后拽着她的衣服,拖进了猪圈里。
“柔柔,不是我这个老婆子为难你,等虞秋怀上阿瑾的孩子后,你爱去哪去哪!”
说完后,猪圈门被反锁。
沈柔柔躺在湿冷骚臭的稻草上,忽然扯唇一笑,眼圈渐渐泛红。
她睁着眼,一夜无眠,死死地盯着卧房里温暖的灯,还有不断飘出来的红糖味。
屋里的三人其乐融融,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直到天亮,傅瑾终于舍得解开猪圈的锁。
男人身量高大,拦在门口,严肃道:“沈柔柔同志,你昨晚好好反思了吗?有没有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沈柔柔面无表情道:“知道了,我错了。”
傅瑾点头,“我现在批准你回房间洗漱,今天记得好好安抚秋儿的情绪,听到了吗?”
“听到了。”
女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傅瑾很是受用,心情也好了许多,阔步离开了院子。
沈柔柔起身,回房洗漱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家,走进了政治部的大院。
“书记,我是过来拿大学录取通知书的。”
书记惊讶道:“小沈,我记得半个月前,你说你要放弃入学资格的呀,怎么突然又变了?”
沈柔柔苦笑。
当初刚恢复高考,她兴致勃勃地报名,却被婆婆泼了盆冷水。
“柔柔,你又不是高中生,考什么大学?马上就要和阿瑾结婚了,好好在家里做做后勤工作就行了,当个医生你还不满足吗?”
就连傅瑾,也皱着眉,并不太赞同。
因为县里没有大学,如果考上了,婚后必然会分居。
果然,第一次落榜后,傅瑾松了口气。
男人摇头道:“柔柔,你不是读书的料,趁早放弃吧,还不如在家里帮我多纳几个鞋底。”
那会儿,沈柔柔性子倔。
别人越瞧不起她,她越要证明给别人看!
苦读两年后,她终于考上了,却并不打算去读,只是想让傅瑾别看扁她。
可如今……
沈柔柔坚定道:“书记,我还是想读大学!”
“好!”
书记鼓起掌来,将通知书珍重地递了过去,“沈同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既然有了读大学的机会,就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沈柔柔眼含热泪,“谢谢书记。”
“没事,”书记突然问道,“对了,要不要我通知傅团长一声,他一定也很支持!”
“书记,不用了。”
沈柔柔摇头,撒谎道:“还是我单独告诉傅瑾吧,也算是一个惊喜。”
书记点点头,没有强求。
沈柔柔走出大门,只觉得天格外的蓝。
她收好通知书,连忙跑去排队买了张后天南下的火车票。
冷风凌冽,沈柔柔却紧紧攥着票,激动到浑身发热。
她毫不迟疑地走回家,刚打算推开门,却意外地听到了傅瑾的声音——
“秋儿,你还想吃点什么,我现在立刻去买!”
沈柔柔站在门外,笑容僵住。
一向军纪如天的傅瑾,头一次破天荒的请假早归,竟然是为了陪虞秋。
沈柔柔记得,半年前她割稻子时被毒蛇咬伤,同伴求傅瑾带兵去救治。
傅瑾却冷着脸说:“纪律如山,非原则性问题,我不会擅自带兵以公徇私!”
到后来,还是同伴拉牛车把沈柔柔带回卫生所。
可现在呢?
沈柔柔冷笑,听着里面虞秋娇气的声音。
“瑾哥哥,你别看我,我现在脸肿了,都变丑了!以后肯定没人愿意娶我了……”
“瞎说!”
男人粗声道:“没人娶,就住在这里,我看谁敢反对!”
“瑾哥哥,你真好,可是柔柔姐会不会生气啊?”
傅瑾声调拔高:“她没资格生气,在这个家里,男人才是一把手,再说了,我跟柔柔还没有结婚登记,她不敢乱说什么!”
“谢谢瑾哥哥,你跟柔柔姐感情真好,我以后也要找你这样的男人……”
屋子里一片温情。
沈柔柔抿唇,直接推开门,将虞秋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攀在傅瑾身上的手。
傅瑾倏然起身,“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秋儿一个人在家,都没口热饭吃,你是怎么反思的?”
沈柔柔懒得跟他们争辩,直接走去厨房。
傅瑾点点头,夸赞道:“不错,看来沈同志思想更加进步了,昨晚的惩罚初见成效!”
虞秋也见缝插针,“柔柔姐,还好昨天瑾哥哥救了我,那我就原谅你吧!”
厨房剁菜的声音更大了些。
次日一早,傅瑾神清气爽,一大早就去营里带兵操练。
家里妻子体恤弱小,秋儿又宽容大度,一家子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傅瑾越想越高兴,脸色分外红润。
李营长看到后笑道:“傅团长,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喜事啊?什么时候我能喝你孩子的满月酒啊!”
傅瑾浓眉一皱:“什么满月酒?”
李营长惊讶道:“我爱人说,沈同志一个月前就怀孕了呀,说要给你个惊喜,难道现在还没告诉你?”
傅瑾神色一滞,胸腔跳动,粗声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李营长捶了他一拳,“傅团长,你不会才知道吧?”
傅瑾激动地扶着帽子,连忙申请早退,开车回到家,阔步推开门,却没看到沈柔柔。
家里只有傅母跟虞秋在绣手帕。
“妈,柔柔去哪了?”
傅母神色不满:“我让她上山去打猪草了,她成天不着家,猪都没人喂,瘦了一大圈!”
“打猪草?”
傅瑾焦急道:“柔柔怀着孩子呢,怎么能干这种活?”
傅母睁大眼,不可置信:“孩子?她怀了我们傅家的孩子?”
就连虞秋都一脸震惊,手中的针线都掉了下来。
“瑾哥哥,柔柔姐怀孕了?”
“当然!”
傅瑾拧眉,担心有闪失,迅速叫来下属小胡,“快,去山上把你嫂子接回来,你嫂子怀着孕呢,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嘞,傅团长,保证平安抵达!”
等小胡离开后,傅瑾舒了口气,心膛滚烫不已,甚至开始琢磨起孩子的乳名。
傅母更是兴奋,连忙跪在祖宗的牌子前,嘴巴念念有词,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等上完香后,傅母转头看了眼虞秋,怎么瞧都不顺眼。
这小蹄子,就住了几天功夫,居然吃了家里半斤肉,那一小罐红糖也一口没剩。
本来惦记着让这小蹄子给傅家续香火,结果还不如柔柔管用!
傅母恨恨道:“秋儿,你还愣着干什么?柔柔等下就要回家了,你还不赶紧烧火做饭?”
虞秋完全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着。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拉住傅瑾的衣袖,“瑾哥哥,柔柔姐是什么时候怀上孩子的?”
傅瑾翻开字典,不耐道:“就最近吧。”
虞秋眨眨眼,故作天真:“可是……柔柔姐为什么不告诉你呢?更何况,这段时间,瑾哥哥你跟她并没有怎么接触呀……”
话音刚落,傅瑾猛地起身,将书重重地拍在桌上——
“虞秋,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柔柔的孩子不是我的吗?”
虞秋急得满脸涨红,“不是的,瑾哥哥,我就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别的意思……”
“那就闭嘴!”
傅瑾浓眉紧皱,“团长夫人也是你能胡乱揣测的吗?”
虞秋被暴怒的男人吓到了,惶恐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越想就越恨沈柔柔!
既然怀了孩子,为什么不主动说出来,害她成天在傅瑾身边打转,连自己的名声都败坏了。
如今县里人人都说她虞秋是个倒贴货!
本以为能顺利把沈柔柔挤下去,可现在,人家都怀了孩子,她还有什么资格跟人家竞争?
虞秋死死地攥着手指,掌心都快掐出了血痕。
而另一边,沈柔柔刚下山,就意外看见了不远处的吉普车。
小胡连忙小跑过来,抢过沈柔柔背上的猪草,喊道:“嫂子,傅团长说了,要我送你回家!”
沈柔柔皱眉,有些疑惑:“家里出事了吗?”
小胡神神秘秘道:“没事,嫂子,你回去就知道了,是天大的喜事呢!”
沈柔柔上车后,没多久便开进了家属楼。
她推开门,抬眼就看到了红光满面的傅瑾。
男人迅速起身,上前扶着她,柔声道:“柔柔,小心点,门口有个坎,明天我就找人把它砌平!”
婆婆也连忙从厨房端来碗热鸡汤,“快喝下,柔柔,别让我的宝贝孙儿饿着了。”
沈柔柔一愣。
宝贝孙儿?
她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傅瑾还以为她在故意隐瞒,朗声道:“柔柔,我都已经听说了,你怀了我们的孩子,放心,等结婚报告通过以后,我们立马就登记!”
婆婆也在一旁讨好的点头。
沈柔柔盯着鸡汤上漂浮的黄油,突然扯唇一笑,只觉得分外恶心!
没怀孕的时候,给块萝卜都嫌多。
得知怀孕后,倒是舍得把半只鸡端上来了!
沈柔柔移开视线,冷声道:“孩子我已经流掉了。”
空气突然寂静。
“不可能!”
傅瑾倏然拍桌,直勾勾地盯着她,“柔柔,你是在撒谎对不对?这并不好笑,以后不要说这种话!”
“我没撒谎。”
沈柔柔格外冷静,“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医院问周院长,是他给我批的流产申请。”
顿时,傅瑾的脸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疼。
他阴晴不定,重重地锤墙:“柔柔,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婆婆也从噩耗中回过神来,上前拽着沈柔柔的头发,骂骂咧咧道:“贱蹄子,你还我孙子!”
虞秋听到外头的动静后,心生一喜。
她连忙掩盖内心的雀跃,装作若无其事道:“柔柔姐,你为什么要流掉孩子,那也是个生命啊!”
话音刚落,傅瑾突然想起了虞秋之前的话。
会不会是……
那瞬间,男人脸色变得更黑,压着怒气质问:“沈柔柔,你是不是做了亏心事,才偷摸把孩子打掉的!”
沈柔柔闻言,瞳孔一缩。
傅瑾竟然怀疑她行为不检点?
“傅瑾,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
此时此刻,傅瑾听不进去任何辩解的话,只觉得愤怒异常,“不管是不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女人,流不流产都是我说的算,你擅自去医院,就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荒唐。
沈柔柔只觉得荒唐。
她用力推开男人,“让开,放我出去。”
傅瑾扯住她的手臂,“你还要去哪,找你的野汉子私奔,是不是?”
沈柔柔扯唇,竟连解释的欲望都没。
她恨不得现在就收拾行李去火车站。
“我要回房间休息!”
傅瑾冷笑,“沈柔柔,你有什么资格休息?”
话音刚落,傅瑾就叫来了小胡,下令道:“沈同志记下大过,屡教不改,着实可恶!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用劳动来感化她了,小胡,你现在就把沈同志送去乡下抗洪,为期一个月,即刻出发!”
“傅团长,嫂子……”
小胡还未说完,傅瑾就厉声打断:“她不是你嫂子!”
沈柔柔恍惚了一瞬。
她明天就要去火车站,下周大学就要报名了,超过时间后一律视为主动放弃资格。
她决不能去乡下!
“我不去!”
沈柔柔眼神决绝。
傅瑾却沉眉盯着她,一步步走来,直接押着她扔进了车里,厉声道:“这里由不得你放肆,好好去乡下改造悔过,一个月后,我会亲自去接你!”
男人力气奇大无比。
沈柔柔被硬生生塞进了车里。
小胡也没办法,只好照做,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沈柔柔绝望地盯着车窗,只觉得浑身发凉。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主导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每次在她以为前路有希望的时候,就会被傅瑾无情的扑灭?
沈柔柔摸着口袋里光滑的录取通知书,眼神悲冷。
小胡坐在前面,喃喃道:“嫂子,我知道你没有做背叛傅团长的事,这其中肯定有误会,等傅团长想明白了,一定会把你接回去的!”
沈柔柔靠在车门上,一言不发。
小胡叹了口气。
营里所有兄弟们,都很喜欢善良勤劳的团长夫人。
就连他现在身上的军棉袄,之前剿匪的时候破了一个大洞,都是沈柔柔一针一线缝起来的。
包括盛夏操练的时候,也只有沈柔柔忍着烈阳,给他们分发绿豆汤。
可后来呢?
自从傅团长的小姑子来后,一切都变了!
一向严格律己的傅团长,莫名开始擅离职守,只因为要照顾频频受伤的虞秋。
虞秋为人娇气,脸被擦伤后,竟然要了足足十瓶药膏,甚至还嫌弃不好用,扔进了臭水沟里。
那可都是战时急救的药!
兄弟们苦不堪言,却又不敢说。
想到这里,小胡鼻腔微酸,猛地踩了脚刹车——
“嫂子,你下车回家吧,我不送你下乡了,大不了明天关禁闭去!”
沈柔柔一愣,呆呆地看向小胡。
小胡解释道:“嫂子,我知道一切都是那个虞秋在捣鬼,你赶紧回去吧,傅团长估计现在已经后悔了!”
不,他不会。
沈柔柔心里默默道。
女人攥紧怀里的火车票,从车上跳了下来,郑重道:“谢谢你,小胡同志。”
说完后,沈柔柔捂着衣服,奔向火车站,冲进了茫茫深夜!
家属院里,傅母还在牌位跟前哭。
傅瑾心烦意乱,将自己关进卧室,可房间里到处都是沈柔柔留下的痕迹。
大衣上新缝的纽扣,擦得锃亮的鞋子,还有整洁干净的床单……
傅瑾抿唇,神情不定。
是不是真的误会她了?
男人看向窗外,乡下抗洪情况恶劣,沈柔柔一个刚流产的女人,又怎么能受住这冰天雪冻的环境?
傅瑾紧抿双唇,倏然起身。
虞秋却恰好敲开了房门:“瑾哥哥……”
“什么事?”
虞秋紧张地看着男人穿靴子的动作:“瑾哥哥,你要去干什么啊?”
“接柔柔回家。”
傅瑾声音肃冷,“抗洪太艰苦,她受不住的。”
虞秋连忙劝道:“千万不行,瑾哥哥,柔柔姐性子一向孤傲,如果再不好好磨一磨的话,万一下次她又擅自流产怎么办?”
提到流产,傅瑾脸色一黑。
“瑾哥哥,现在抗洪已经开始进行收尾工作了,并不是很辛苦,等过两天,压压柔柔姐高傲的性子,你再去接也不迟呀!”
傅瑾抿唇,顿觉有理。
平日里,就是他太纵容沈柔柔了,才会闹出擅自流产的事情。
这样的女人,更应该好好灭灭她的气焰!
傅瑾脱下靴子,“秋儿说得对,那我后天再过去接她,估计到时候,柔柔就已经改邪归正了!”
“是呀,”虞秋得意地笑着,“柔柔姐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第二天,傅瑾如常去军营操练。
小胡却突然闯进办公室,“傅团长,您关我禁闭吧,昨晚把嫂子放回家的事情,我不后悔!”
傅瑾太阳穴一跳:“谁回家了?”
“嫂子啊……”
小胡一脸疑惑:“昨晚我停车,让嫂子回家了,她难道没有回家吗?”
傅瑾倏然起身,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
沈柔柔竟敢夜不归宿,说不定是去找她的野汉子了!
一路上,傅瑾脸色黢黑,路过政治部的时候,却意外碰到了书记。
书记笑道:“傅团长,恭喜啊,你们家出了个大学生,什么时候再提交结婚报告啊?”
傅瑾皱眉,不明所以:“什么大学生?”
书记惊讶道:“沈柔柔同志啊,她考上了大学,今天不是去报名了吗?”
“沈柔柔?”
傅瑾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书记自豪道,“上个月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沈同志还是我们军属大院里第一个大学生呢!”
傅瑾却根本不相信!
沈柔柔性子胆小,平日里买个菜都要询问他的意见。
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跑去高考,还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她明明亲口说过,对上学不感兴趣!
“书记,你不要蒙我,柔柔绝不可能瞒着我高考,就算考上了,我也绝不可能让她去读!”
傅瑾冷着脸继续道,“再说了,家里还需要她烧火做饭伺候老人,哪有时间去读书?”
书记恨铁不成钢道,“傅团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国家正是缺少人才的时候,你怎么思想如此迂腐?”
傅瑾却根本听不进去。
“我的妻子,当然要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书记冷笑,“傅团长,你跟沈同志的结婚报告,早因为你母亲闹事而被打回了,沈同志现在可跟你毫无关系!”
“什么?!”
傅瑾咬牙道:“打回了也可以再提交!”
书记却摇摇头,反问道:“沈同志现在已经去上大学了,你觉得,她还想跟你结婚吗?”
这句话,令傅瑾心口一窒!
不可能……
他可是团长,沈柔柔怎么可能看不上团长夫人的位置?
更何况,沈柔柔向来听话,从来没有反驳过他,读大学又算得上什么?
傅瑾猛地想通了——
沈柔柔肯定是在耍小性子!
这些天,他太关心虞秋,而忽略了她,女人嘛,肯定有嫉妒心,沈柔柔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沈柔柔一定没有报名,就等着他主动示好求和!
不顾书记的阻挠,傅瑾直接定好了南下的车票。
他推开家门,正准备收拾行李的时候,虞秋却突然缠了上来,泪眼朦胧地扯着他的袖子。
“瑾哥哥,你这是要去哪,不管秋儿了么?”
傅瑾皱眉,“柔柔去读大学了,我去把你嫂子接回来!”
虞秋脸色一僵。
沈柔柔居然有本事上大学?
虞秋越想越嫉恨,既然如此,也不要怪她趁虚而入了!
“瑾哥哥,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呢,秋儿在乡下就一直盼着能跟你见面,柔柔姐能做的,秋儿也能做,还能比她做得更好……”
傅瑾不耐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柔柔以后是我的妻子,你跟她比什么?”
虞秋脸色更加难看。
她表情抽搐了一会儿,这傅瑾竟然对她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可她上次被侮辱的事情,全县的人都知道了,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挑选更好的男人?
傅瑾就算不想对她负责,也必须负责!
她现在生是傅家的人,死是傅家的鬼!
虞秋眼底划过一丝算计,又问道:“瑾哥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接柔柔姐?”
“明天晚上。”
傅瑾声音粗重,要不是最近的一班火车是明晚,他现在就恨不得把那女人抓回来!
虞秋眨眨眼,连忙悄悄找到了傅母。
傅母这两天丧孙之痛,躺在床上直喘喘。
“伯母,快醒醒,秋儿想明白了,愿意给傅家传宗接代……”
虞秋红着脸,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傅母迅速从床上起身,瞪着眼:“真的吗?太好了,老傅家终于有后了!”
“可是,瑾哥哥明晚就要去找柔柔姐了,我怕柔柔姐回来后,一切都晚了。”
傅母摇摇头:“不要紧,我早就看柔柔不顺眼,长相太寡命苦,留不住阿瑾的福气。今晚我就把酿好的酒拆了,保准让秋儿生个双生子!”
虞秋羞赧一笑,连忙梳洗打扮了一番。
到了深夜,傅瑾回家用饭,看着桌上几坛酒,拧眉:“妈,又不过节,以后不要如此铺张浪费!”
虞秋穿着红棉袄,娇俏地坐在男人身边,不断地倒酒。
傅瑾沉着脸,心闷烦躁。
一想到沈柔柔此刻早已入学,她又没有婚约在身,里面适龄青年众多,她万一变心了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傅瑾又松了一口气。
他可是团长,跟那些书呆子没法比!
沈柔柔现在肯定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去接她呢。
酒一杯接着一杯,傅瑾很快上了脸,虞秋迫不及待地加快速度,整个人快贴了上去。
直到傅瑾喝到晕头转向。
虞秋跟傅母对视一眼,急忙将男人扶进了卧房。
次日一早,男人头疼欲裂,睁开眼,却看见正在旁边系扣子的虞秋。
顿时,傅瑾勃然大怒:“虞秋,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虞秋红着眼,一副被欺负的模样,“瑾哥哥,昨天晚上的事,你难道都记不住了吗?”
傅母也连忙端来送子汤:“阿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秋儿可是你未来媳妇,要给老傅家传宗接代的!”
傅瑾倏然起身,呵斥道:“虞秋,你是把我当毛头小子耍吗?当年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陈年老酒都灌不醉,你别栽赃陷害!”
虞秋一惊,连忙装柔弱,楚楚可怜地盯着男人。
傅母也愣住了。
“阿瑾,昨晚你们的确……房间动静大得很呢!”
虞秋心中暗喜,还好她故意弄出了点响声,傅母还能帮她证明证明!
傅瑾脸色更黑。
他昨晚清醒得很,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干。
男人将虞秋一推,“让开,我要去军营!”
虞秋急忙倒在地上,扯着傅瑾的裤腿,“瑾哥哥,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怎么能翻脸不认呢?”
傅瑾忍着怒火,踹开她:“虞秋,你别血口喷人!”
虞秋咬牙。
看来傅瑾是彻底不上套,她索性也就放开了!
女人撒起泼,口不择言道:“瑾哥哥,上次你甩了沈柔柔一巴掌,我看见她裤子红了,肯定孩子早就掉了!沈柔柔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也不会回来了,还不如我们俩好好过日子……”
“什么?”
傅瑾手掌麻痹,他竟然亲手打掉了自己孩子?
连傅母也惊住了,回过神大骂道:“你这贱蹄子,要不是你故意摔进山沟,阿瑾也不会打柔柔,我的孙子也不会没了!”
傅瑾瞳孔紧缩,不可置信:“虞秋,你居然陷害柔柔,还杀了我的孩子,你找死!”
男人猛地上前,狠狠甩了虞秋一巴掌。
女人呵呵地笑了起来,狰狞道:“沈柔柔现在肯定有了新男人,在外头过好日子呢!可我不一样,我是干净的,上次根本没有流浪汉欺负我,我全身上下都是瑾哥哥的!”
傅瑾死死地盯着她,脑中的弦直接崩断。
这女人,不仅挑拨离间,还信口雌黄,害他跟柔柔之间有了嫌隙……
男人眼底漆黑,直接上前,狠狠掐住虞秋的脖子。
“虞秋,我现在要去接柔柔回家,没时间算账,等过两天我再来收拾你!”
傅瑾狠狠用力,女人的脖子被掐住响声。
虞秋脸色涨红,直翻白眼,突然脱力,跌在了地上。
不行!
沈柔柔绝不能回来,不然她团长妻子的梦就彻底完了。
虞秋咬牙,拼死从地上起来,绕开男人,猛地跑出家属大院,大喊道——
“傅团长打女人啦,傅团长欺负女人啦!快来救命啊!”
街上巡逻的警卫员连忙赶来。
虞秋扯住警卫员,指着傅瑾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欺负我,睡完觉后翻脸不认人!”
警卫员一脸肃容,听完后,走到傅瑾面前。
“傅团长,得罪了,请跟我们走一趟。”
政治部内。
书记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面容严峻。
傅瑾焦急道:“书记,我知道误会柔柔了,但现在我必须去找柔柔说个清楚!”
书记抿唇,冷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傅瑾同志,你作风不检,思想顽固,即日起降为营长,罚当众检讨,并关禁闭一周!”
傅瑾咬牙,却不得不从。
没关系,才一周而已。
等他重新出来再接柔柔回家,也不迟!
大学内,艳阳高照。
沈柔柔收好餐盘,从食堂出来后,正皱着眉,思索着昨日未解出的一道题。
刚巧,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
“是柔柔吗?”
女人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身。
不远处正站着一个面容俊朗的男人。
“真的是你!”
男人惊喜地走上前,却又怕唐突了沈柔柔,隔着半米距离,内敛笑道:“柔柔,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柔柔瞳孔紧缩,有几分不确定,“桁之哥?”
“对,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周桁之有些意外,耳垂不自觉红了些,“柔柔,好些年没见了,你跟阿姨还好吗?”
闻言,沈柔柔鼻尖猛地一酸。
当年沈父去世后,沈母带着她一路从南边逃难,正好被傅瑾的父亲所救,后来沈柔柔跟着队伍做后勤,也就结识了傅瑾。
沈父曾是教书先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
沈柔柔虽然没上几年学,但耳濡目染,性格也偏文秀。
傅父一向很欣赏她,也希望她能磨磨傅瑾暴躁的性子,可自从傅父殉职后,傅瑾便越发觉得她矫揉造作,弱小不堪。
傅瑾认为读书无用,便也不让她再碰那些笔墨。
沈柔柔只好忍着,成日在家伺候婆婆,再做些针线活,或者下地干干农活,再也没碰过书本。
她压抑了几年性子,却在恢复高考后,彻底迸发。
原先,她只是想证明自己。
可等她真正考上大学后,这段时日以来,沈柔柔简直如饥似渴地灌输知识,才猛然发现自己骨子里本就热爱这些。
只是从前她为了迎合傅瑾,而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柔柔,你怎么了?”
周桁之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女人,心头一紧。
“没什么,桁之哥,我一切都好。”
沈柔柔不愿将脆弱暴露,勉强笑着。
周桁之是她逃难前邻居家的儿子,算是从小的玩伴,只是这些年走散后,便没再见过。
没想到现在却在同一所大学见面了。
周桁之长相很斯文,性格更是温和,沈柔柔情窦初开的时候,还暗恋过他。
可现在……
沈柔柔下意识摸着肚子,竟莫名生出了几分自卑。
她往后一退,疏远道:“桁之哥,我要回宿舍了。”
“哦,好的。”
周桁之手足无措,看着女人匆匆离开的背影,竟不自觉问道:“柔柔,明天我们还能见面吗?”
沈柔柔背影一僵,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宿舍。
刚推开宿舍门,沈柔柔低着头。
室友梁乐却发现不对劲,“柔柔,你眼睛怎么红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
沈柔柔急忙掩饰情绪,扯唇笑了下。
她慌张地清理着课本,书里夹着的流产申请却不慎掉了出来——
梁乐好心捡了起来,看见上面的字后,惊讶道:“柔柔,这是什么?”
沈柔柔瞳孔紧缩,连忙将申请表扯回,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梁乐,你能不告诉别人吗?”
“我当然不会告诉别人!”
梁乐气愤道:“柔柔,到底是谁欺负你了,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沈柔柔抿唇,低声将傅瑾和虞秋的事情说了出去。
梁乐顿时起身怒拍桌子,“这对狗男女,老天怎么不用雷劈死他们?那虞秋最后怎么样了?”
沈柔柔自嘲道,“可能已经结婚了,她现在是团长夫人了吧。”
梁乐越想越生气,连忙安慰道:“没事,人在做天在看,估计这狗男女现在连夜路都不敢走!”
沈柔柔勉强笑笑,并未接话。
直到第二天清早,梁乐兴奋地叫醒沈柔柔:“柔柔,楼下的周学长在等你一起去图书馆呢,周学长可是这届新生代表,你怎么认识他的,快跟我说说!”
沈柔柔起身,淡声道:“梁乐,帮我拒掉吧,就说我今天不舒服。”
梁乐皱眉,“柔柔,你怎么了?”
沈柔柔垂眼,一言不发。
她跟傅瑾虽然没领过证,但却有过夫妻之实,甚至还拜过堂。
更何况……她还怀过傅瑾的孩子!
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去肖想其他的呢?
沈柔柔不愿意解释,只觉得很难堪。
梁乐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地问道:“柔柔,你是不是怕周学长介意你的过去?”
沈柔柔抿唇。
她抬眸,眼眶湿润,“梁乐,我流过孩子,不敢再想那些事了,现在我只想好好读书,以后报效国家。”
“可是……”
梁乐急切道:“柔柔,你人那么善良,该受报应的不是你,而是那些欺负你的人!而且我觉得周学长跟别人不一样,他不会介意……”
沈柔柔却低声打断道:“他可以不介意,但我却不能不介意。”
梁乐一愣,眼眶也跟着红了。
沈柔柔抿唇,悄悄躲在窗户后。
楼下那身姿挺拔的男人,从清晨,一直等到黄昏。
家属院里。
傅瑾从军营赶回,胡茬凌乱。
他三步并两步踢开门,环视一周,脸色黝黑无比。
虞秋瑟瑟发抖地躲在炕上,盯着刚刚解除禁闭的男人。
傅瑾却懒得理她,直接翻出了件新的军大衣。
“阿瑾,你这是要去哪?”
傅母急匆匆地赶过来,神色不定。
傅瑾粗声道:“妈,我现在去把柔柔接回来。”
“柔柔……”
傅母有些迟疑。
柔柔当初仅仅只是被打了一巴掌就流产,可想而知,她一定是身子骨虚弱,留不住孩子。
就算接回来,估计也是不中用的。
可虞秋这丫头不一样。
虞秋虽然蠢笨了一些,可到底骨头结实,到时候坐胎也坐得稳……
“阿瑾,依我看,柔柔性子傲,这一闹肯定回不到当初了,不如你就跟秋儿好好过日子?秋儿说了,愿意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我们就别惦记柔柔了!”
傅瑾一听,瞬间火冒三丈,“妈,你还要听这女人的鬼话吗?她怎么欺负柔柔,以后就会怎么欺负你!”
傅母仍不死心,“我这老太婆有什么好欺负的,阿瑾,还是抱孙子重要啊!”
傅瑾烦躁不已,“妈,我没时间说了,还要赶火车,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男人便匆匆夺门而出。
虞秋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等沈柔柔回来,这家里肯定没她虞秋的一席之地了!
想到这,虞秋突然一愣,摸了摸肚子,心生一计,连忙装作不舒服的模样,叫唤了两声。
果然吸引了傅母的注意力。
虞秋眨巴着眼,楚楚可怜道:“伯母,瑾哥哥喝醉那晚过后,我肚子一直不舒服,会不会是生病了?”
“肚子不舒服?”
傅母心底一跳,难道是怀孕了?
虞秋装单纯道:“是呀,就是涨涨的,而且小日子也一直没来……”
顿时,傅母面上大喜,连忙扶着虞秋,“秋儿,你会不会是已经有了?”
“真的吗?”
虞秋故作惊讶,连忙捂着肚子,“可是瑾哥哥已经走了,万一他不想要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放心!”
傅母拍了拍她的手,“有我这个老婆子在,他敢不认这个孩子?”
虞秋弯唇笑着,眼底却泛着冷意。
等过几天,她找汉子变个孩子出来……
到时候团长夫人的位置,就算傅瑾不想给,也不得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这儿,虞秋又立马装无辜道:“伯母,要不我们也动身去拦住瑾哥哥吧,免得日后柔柔姐回来了,逼我流产该怎么办?”
傅母连忙起身,“对,秋儿说得对,我们现在就买票去拦住他!”
大学内。
沈柔柔万万没想到,上次拒绝周桁之后,男人竟一连几天都在那棵榕树下等她。
周桁之并没有逼迫,也没有催促。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翻着手上的书,像一棵树那样。
沈柔柔每次下楼梯时,余光瞥过,都能看见那颀长的身影。
就连梁乐,都情不自禁道:“柔柔,不知怎么回事,我看周学长的背影,总觉得他有点可怜。”
沈柔柔抿了抿唇。
她下意识握紧钢笔,草稿纸上沁出一团墨迹。
梁乐小声道:“柔柔,要不你当面拒绝他吧,不然他每天都站在这里,怪心酸的。”
沈柔柔抬眸,走到窗边,看着路灯下的男人。
她沉思了会儿,“梁乐,你说得对,这样下去也是耽误了他,我现在就去找他说清楚。”
话音刚落,沈柔柔便披上外套,匆匆下楼。
周桁之看见她时,眼底划过一丝惊喜,连忙放下书,轻声道:“柔柔,你今天有空吗?”
“没有。”
沈柔柔抬眸,清凌凌地看着他,“今天没有,以后也没有,桁之哥,你以后就不要过来了,太浪费时间了。”
周桁之微微一愣。
他略有些迟疑,慌乱道:“是我来得太频繁,有些困扰你了吗?对不起,柔柔,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沈柔柔故作冷漠。
周桁之抿唇,有些无措,却又不舍得离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不远处突然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柔柔姐!”
沈柔柔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转身。
怎么会是虞秋?
虞秋扶着腰,转过头,得意地朝着身后的男人说道:“瑾哥哥,我猜的没错吧,柔柔姐有了新男人,离开你跑来过好日子了!”
沈柔柔听到“傅瑾”两个字,下意识往后一退。
果然,不远处竟站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
那狠戾暴躁的五官,显然就是傅瑾——
男人粗声粗气的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上前一扯:“柔柔,跟我回家!”
“我不!”
沈柔柔用力挣脱后,下意识躲在周桁之身后。
周桁之伸出手护住她,冷声道:“你们是谁?”
傅瑾眉心跳动,“老子是谁?老子是她男人!虞秋,过来给你嫂子道歉。”
虞秋眼底划过一丝不满,却很快掩饰了过去,扭着腰走上前来,声音娇滴滴的。
“柔柔姐,回家吧,瑾哥哥可担心你了呢。”
沈柔柔闭上眼,“傅瑾,我们已经分开了,结婚报告也失效了,你我之间并无关系!”
傅瑾怒目圆睁,“沈柔柔,虞秋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从前我只是把虞秋当妹妹看,不是故意冷落你!现在我千里迢迢过来接你回家,你不要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
沈柔柔冷笑。
她被误会后一巴掌导致流产,再次被污蔑后小产竟睡在猪圈里,桩桩件件下来,居然只换来一句不识好歹?
周桁之抿唇,直接上前,厉声道:“这里是大学,容不得你们胡搅蛮缠,既然柔柔说不认识你们,就趁早离开!”
傅瑾拧眉,这书呆子竟敢如此亲昵,称呼他妻子为“柔柔”?
再一看,两人肢体接触也很亲密,并不像是最近才认识。
顿时,男人气血上涌,“沈柔柔,这是不是你在外面的野男人?你就是为了他才跑来读大学的吧?”
沈柔柔心头悲凉。
傅瑾从来没理解过她,只认为读书都是装清高。
上大学在他眼里,更是一文不值!
虞秋站在一旁,牙都要嫉妒酸了。
面前这斯文体贴的男人,不仅相貌生得英俊,气质更是不凡,比五大粗的傅瑾出挑不少。
沈柔柔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凭什么又能找到这样的好男人?
虞秋眼底划过一丝嫉恨。
她装无辜道:“这位大哥,柔柔姐是流过产的女人,是破鞋一双,你不会还要傻乎乎地搞破鞋吧?”
周桁之冷声道:“我跟柔柔的关系,容不得你们挑拨离间!”
“我可没有撒谎哦。”
虞秋更加得意了,“大哥,你自己问问柔柔姐,是不是做过流产手术?她可是跟瑾哥哥过过日子的女人,可不是什么清白女人呢!”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跑来一个人影。
梁乐带着一群校警,指着虞秋和傅瑾,“就是他们,无故来学校寻衅滋事,还欺负学生!”
顿时,巡逻警员迅速上前。
虞秋手腕被镣铐狠狠锁住,她疯狂挣扎起来:“谁敢动我?我可是未来的团长夫人!”
傅瑾面沉如水,异常冷静道:“柔柔,我还会再来的,你最好跟你身边的男人断干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呸!”
梁乐狠狠地吐了口水,“眼盲心瞎的男人,抱着你的泼妇回家吧!”
一阵纷纷扰扰,路过的学生纷纷驻足围观。
沈柔柔下意识捂着肚子,只觉得脸格外的烫,更是难堪。
周桁之皱眉,低声道:“放心,柔柔,他们不会再过来骚扰你了。”
沈柔柔抿唇。
她知道,周家是干部家庭,能保她安稳。
可事到如今,沈柔柔并不愿意自己这些污秽事扰了周家的平静。
她摇摇头,轻声道:“桁之哥,不用了,他们闹不了几天,估计过段时间就会离开这里。”
说完后,沈柔柔推开他的手。
女人求救般看向梁乐,忍住哭腔道:“梁乐,我们回去吧。”
梁乐只好带着沈柔柔回宿舍。
等关上门后,梁乐急忙道:“柔柔,不舒服的话,你就哭出来吧,没人会听到的。”
沈柔柔垂眸,掉了滴眼泪,却突然扯唇笑了一下。
“梁乐,自从我逃难认识傅瑾后,我的人生很简单,就是报他父亲的救命之恩。”
“婆婆怎么为难我,我都可以忍,他们认为我就应该任劳任怨的在家伺候老小,我就努力帮他们洗脚做饭,还拼了命的为他生孩子,我一度认为,这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可后来,我考上了大学。”
“我听着方教授的政治课,陈教授的机械知识,我才知道,作为一个女人,不仅仅只有厨房那一亩三分地,我还有更多的可能性,那瞬间,我竟然在课堂上哭出来了。”
沈柔柔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
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自嘲地笑笑,“梁乐,我一直没想过,我这双打猪草的手,居然有一天能触摸那些仪器,甚至还能调试那些数据。”
说到这里,沈柔柔停顿了几秒。
“梁乐,你还记得陈教授说的蓝海计划吗?”
“当然记得,就是海防军舰的实验项目,说是最艰苦漫长的攻克难题,柔柔,怎么了?”
“我已经报名参加了。”
梁乐惊讶道:“那可是很偏远艰苦的地方!”
沈柔柔弯唇,笑着问:“你觉得我怕吃苦吗?”
“你当然不怕,”梁乐心疼地摸着那些老茧,“可是,柔柔,我看的出来,周学长不仅对你有好感,其实你对他……也有。”
沈柔柔抿唇。
不重要了。
“梁乐,如果他理解我,他就会理解我的决定。如果不理解,也没关系,那是人之常情。”
“活到今天,我才明白,爱情并不是人生的主旋律。”
三日后,看守所内。
虞秋被解开手铐,尖锐骂道:“你们都等着,我成了团长夫人以后,第一个就来收拾你们!”
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鼓胀胀的。
坐火车的路上,她就找了个汉子。
此时此刻,她肚子里怀的就是傅瑾的宝贝儿子!
虞秋连忙走出看守所,看见了门口面色阴沉的傅瑾,她怯怯地走上前,问道:“瑾哥哥,你还要接柔柔姐回家吗?”
“不然呢?”
傅瑾粗声道:“她是我老婆,不跟我回家,想跟谁回家?”
虞秋抿唇,试探道:“伯母还在招待所呢,我们先回家看看她吧,免得伯母不放心。”
傅瑾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可刚推开招待所的门,傅母就连忙扶住虞秋,责怪道:“阿瑾,你一个人去找柔柔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着秋儿一起?”
傅瑾反问:“虞秋要是不道歉,柔柔会原谅我们吗?”
“不原谅就不原谅,谁稀罕?”
傅母拿着软垫子,让虞秋坐下,又拿出刚泡好的红枣茶,关心道:“快趁热喝,别让小的挨饿!”
虞秋眼神闪烁,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傅瑾皱着眉,“什么小的?”
“哎哟,”傅母喜上眉梢道,“阿瑾,你不知道吗,那天晚上秋儿给你怀了个金疙瘩呢,现在正是要好好坐胎的时候,经不起劳累的!”
“什么?”
傅瑾倏然起身,咆哮道:“虞秋,你发什么疯?我碰都没碰你一下,你怎么怀的孕?”
虞秋眼圈通红,“瑾哥哥,你还不肯承认吗?那天你喝多了,就强要了我,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别颠倒黑白!”
傅瑾只觉得一顶绿帽子正戴他头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瑾哥哥,你可以不娶我,可我肚子里怀的,真的是你的孩子啊,你不能不认你的孩子……”
“放屁!”
傅瑾骂了句脏话,指着天发誓,“我傅瑾绝不可能碰你一个手指头,虞秋,你再血口喷人,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赶出去这也是你的孩子!”
虞秋脱口而出:“反正柔柔姐都有了新男人,瑾哥哥,我才是真心爱你的,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女人!”
“你——”
傅瑾指着女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活了三十多年,竟第一次发现天底下居然有这样胡搅蛮缠的女人。
他也是体会到了当初沈柔柔无助又冤枉的心情。
傅母也在一旁帮腔,“阿瑾,那天晚上,妈真听到动静了,秋儿不会扯谎的,你还是老老实实把她娶了吧,那柔柔走了就走了,反正也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妈,我有没有碰她,难道我自己不清楚吗?”
傅瑾恶狠狠道,“虞秋,你自己承认,到底是跟谁鬼混怀的孩子?”
虞秋娇怜欲滴,哭诉道:“瑾哥哥,我怀的真的是你的孩子,你再不承认,我只能去军营里闹了!”
傅母本想继续劝,心头却突然咯噔一跳。
那晚过后,她去卧房收拾床单的时候,并没看见染红的地方……
这虞秋会不会真的在撒谎?
顿时,傅母眯起眼,若无其事地问道:“秋儿,你之前可是黄花大闺女吧?”
“当然了伯母,我只有瑾哥哥一个男人。”
“撒谎!”
傅母气急攻心,“你既然是黄花大闺女,怎么会没有落红?你是不是偷了野汉子,想要栽赃给阿瑾?好哇你,虞秋,你把我们当傻子玩弄是吧?”
“没、没有,伯母,秋儿不是那样的人……”
虞秋见谎话被戳穿,顿时吓到语无伦次,“这孩子,肯定是瑾哥哥的,只能是瑾哥哥的……”
傅母起身,恶毒地将她推倒地上,着急道:“阿瑾,你快去学校找柔柔回家,这看来看去,还是柔柔最好,人也最老实,怀不上孩子不要紧,妈再找老中医多开几副药方子,一定能让她怀上孕!”
“呵——”
地上传来虞秋讽刺的笑声。
女人捂着肚子,讥笑道:“伯母,傅瑾都被学校赶出来了,连门卫都不让他进去了,他还怎么进去找沈柔柔?再说了,沈柔柔都有新男人了,还长得一表人才,怎么会陪着你们过苦日子?”
傅母气得脸色发紫。
这贱蹄子,不仅把柔柔气走了。
还硬生生让傅瑾降成了营长,真是个扫把星。
“没事,”傅母声音尖锐,“我去找他们校领导闹,我看看谁敢霸着傅家儿媳不放!”
实验室内。
沈柔柔确认模型通过后,取下口罩,刚走出实验楼,梁乐便匆匆赶了过来。
“柔柔,傅瑾的母亲好像去德育处闹了,他们要逼你退学,该怎么办啊?”
沈柔柔一愣。
竟觉得格外耳熟。
当初,傅母认为她生不出孩子,也是这样跑到领导家门口撒泼,就是为了要回结婚报告。
现在,傅母又逼她生孩子,怕她不跟傅瑾结婚,又来校领导办公室闹,怕她不乖乖退学回家。
沈柔柔抿唇,眼神坚定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说完后,女人毫不迟疑地走向了办公楼。
推开德育处大门,沈柔柔冷静道:“张主任,您好。”
张主任点点头,拿起水杯,“沈同学,进来吧,这位老太太,你认识吗?”
傅母立马起身,拉住沈柔柔的衣袖。
“这可是我们傅家的儿媳,要给我们傅家传宗接代的,怎么能浪费时间在这大学里读书?当女人,还是要以男人为天!”
张主任略一皱眉,眼底并不赞同。
沈柔柔毫无情绪道:“伯母,我跟傅瑾的结婚报告,领导已经打回,并且也已撕毁,所以我跟傅瑾并无夫妻关系,您还是不要乱说。”
“怎么没有?”
傅母激动道:“你可是怀过阿瑾孩子的女人,你不是他媳妇,谁是?”
“伯母,”沈柔柔忍着怒火,质问道,“我的孩子,也已经被傅瑾一巴掌打死了,至于原因,您还要再提吗?”
顿时,傅母有些心虚。
可是流产的事情,也不能全怪阿瑾。
谁让沈柔柔身子骨不好,自己留不住福气呢?
“我不管!”
傅母干脆撒起泼来,“领导,你可要管管她,哪有抛弃家庭过来读书的?读书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如在家伺候男人!”
张主任听了后,紧紧皱眉。
她放下水杯,起身道:“好了,这位老人家,既然您拿不出结婚证明,那说明沈同学并不是你的儿媳,您可以离开了!”
“凭什么?”
傅母一看这主任是个硬茬,立马躺地上撒泼:“来人啊,欺负老人了,这领导霸占我家儿媳,简直是道德败坏,闻所未闻!”
张主任拿起电话,二话不说打通,“您好,是校警吗,麻烦来德育处一趟,谢谢。”
几分梁后,校警迅速将骂骂咧咧的傅母带走。
隔着层墙,傅母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都传进了办公室里。
沈柔柔脸庞微红,只觉得歉意,“对不起,张主任,是我没有处理好私事。”
“没事,柔柔同学,我记得你。”
张主任笑笑,从抽屉拿出了一张申请表,才说道:“你跟周桁之同学,都是在课堂上,毫不犹豫直接报名参加蓝海计划的优秀学生,我又怎么可能对你没有印象呢?”
沈柔柔愣住了。
桁之哥也报名参加了?
张主任微笑道:“放心,柔柔同学,学校永远是你们的后盾,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学校来解决。”
一瞬间,沈柔柔鼻尖微酸,“谢谢主任。”
离开德育处后,沈柔柔走在微黄的银杏虞下,她坐在长椅上,思绪发散。
正当她晃神的时候,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男人粗声粗气道:“柔柔……”
顿时,沈柔柔瞬间回神,连忙起身,警惕地看向男人,“你又要干什么?”
傅瑾咬牙,见周围没人,直接上前拉住女人的手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跟我回家?”
沈柔柔一脸防备,用力甩开男人。
“傅瑾,那不是我的家。”
此时此刻,傅瑾仍然以为沈柔柔在耍性子。
他又问,“你是不是嫉妒我给虞秋买了新棉袄,没给你买,所以你才赌气,对不对?”
沈柔柔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可笑。
到现在这个时候,傅瑾还以为她来读大学,只是为了想要一件新衣裳。
“傅瑾,你觉得我跑来读大学,仅仅是因为被你和虞秋逼的,走投无路了,才不得已读大学的,是么?”
傅瑾疑惑地反问:“那不然呢?”
沈柔柔无奈地笑了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本身,就很想读书呢?”
傅瑾一愣,完全呆在了原地。
自从柔柔跟他确定关系以来,除了刚恢复高考不久,柔柔提出想要考大学,最后却不了了之以外,他从没见过柔柔读过书。
印象里,柔柔要么风吹日晒,在田里干农活。
要么在家里的炕上,替他缝军大衣的破洞。
所有人都说,柔柔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女人,不吵不闹,性子温婉,干活也麻利。
他享受着柔柔的好,甚至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直到后来,傅父去世以后,傅母搬家住在一起,急着想要孙子,却发现柔柔死活怀不上。
那会儿,傅母就常常在外头说柔柔的坏话。
傅瑾也略知一二,却很少替柔柔出头。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女人结婚生子,在家伺候老小,就是天理。
这世界上,哪有不能生孩子的女人?
柔柔也不例外。
可此时此刻,往日一向乖巧本分的柔柔居然说,她一直以来想要读书?
傅瑾觉得不可理喻:“柔柔,你读书有什么用?你又没有天分,力气又小,连剁鸡都要我帮忙,你这样的女人,读书了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吗?”
“傅瑾,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呢?”
沈柔柔很想提提蓝海计划,可一看到傅瑾执拗的脸,她却丧失了沟通的欲望。
他不会理解的。
就算解释了,也像是对牛弹琴。
“好了,傅瑾,我还要去上课,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不要再做无用功了,买票回去吧。”
“我不!”
话音刚落,男人竟直接跪了下来。
“你不跟我回家,我是不会起来的。”
沈柔柔眸底微冷,这种死缠烂打的行为,放以前,她或许会因为脸皮薄,而不得不顺从他。
可现在,沈柔柔内心竟毫无波澜,只觉得讽刺。
“那你就跪吧。”
扔下这句话后,沈柔柔径直离开,连头都没回。
回到宿舍后,没多久,梁乐便急忙开门,问道:“柔柔,你听说了吗?好像有个外校的男人,一直在我们学校跪着,我刚路过看了眼,觉得有些眼熟,好像你……之前的那个。”
“嗯,是他。”
沈柔柔翻了一页卷子,冷淡道:“随他去吧。”
后面一连几天,傅瑾似乎经常来学校下跪,从早上八点,到深夜十点,雷打不动。
沈柔柔却根本没空分心。
她下个月就要随部队参加蓝海计划了,所以没时间操心傅瑾的事情。
只是偶然有一天,她听说傅瑾被军营强硬召回,似乎再次被降级,并被组织严厉批评。
听完后,沈柔柔松了口气。
她并不需要傅瑾的理解,甚至连他们的道歉都不需要。
只要他们彻底的能离开她的生活,就已经是皆大欢喜了。
想到这里,沈柔柔收拾着课本,从实验楼离开,却意外撞见了张主任。
张主任拿着厚厚的通知单,连忙叫住她:“柔柔同学,你现在有空帮我分发一下蓝海计划的事项书吗?”
“当然有。”
沈柔柔急忙接过那叠文件,第一页竟正好印着“周桁之”的名字。
顿时,女人晃了晃神。
张主任叮嘱道:“今天之内发下去就可以,麻烦你了,沈同学。”
“不麻烦的。”
沈柔柔紧紧捏着那页纸,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男生宿舍的楼下。
正当她回神,下意识准备离开的时候。
周桁之却刚好下楼,看见面前的女人,顿时眼前一亮,喊道:“柔柔?”
沈柔柔脚步一顿。
她勉强笑了笑,耳根通红,手忙脚乱地将那张通知单递了过去:“张主任让我发的,你收好。”
周桁之下意识接过,看见她仓惶逃离逃离的模样,立马追了上去:“柔柔,我们能聊聊吗?”
“聊什么?”
沈柔柔语气有些生涩。
“我知道你也参加蓝海计划了,”周桁之抿唇,“其实有一样东西,我准备了很久,想送给你的。”
说完后,男人连忙在帆布包里拿出一盒东西,递了过去。
沈柔柔下意识接过。
周桁之立马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红着脸往后跑,边跑边朝她招手:“柔柔,记得看,看完了一定要告诉我答案!”
男人干净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分外温暖。
那瞬间,沈柔柔捏紧木盒,竟想触碰那阳光,却又怕烫手,垂下眼,睫毛微颤。
梁乐倒是对这个木盒格外好奇。
“柔柔,你真的不打算看吗?感觉里面沉甸甸的呢。”
沈柔柔抿唇,看着那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木盒,上面甚至还贴了几朵风干后的小花。
很笨拙,却有种笨拙的可爱。
梁乐笑着怂恿道:“柔柔,求你看看吧,就算你不喜欢,万一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也好还回去,不是吗?”
沈柔柔垂眸,手指抚摸着上面的花。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轻轻将盖子往上一拨,盒子里规规整整的放了好几样东西。
有巧克力,还有两罐擦脸油,旁边还放着一枚手工香皂。
然而最惊喜的,是最下面,压着的一块砚台。
几乎是打开的一瞬间,沈柔柔就看到这块砚台,因为这是她父亲生前最爱用的砚台……
逃难之前,沈母被流匪劫杀,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抢走。
剩下带不走的,那些流匪也全部砸了个干净。
那天沈母正好带着她走亲戚,侥幸躲过一劫。
当时小柔柔回到家,看到地上滚落的尸体,直接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后来还是沈母强硬的抱着她,连忙赶着牛车,一路往北边逃。
至于父亲的遗物,她一件都没有留下。
这块砚台,甚至都是破碎的,只是上面有很多人为修补的痕迹,远看几乎看不出来。
沈柔柔眼眶发红,浑身颤抖。
砚台上还有没洗掉的墨痕,仿佛父亲还没离开她那样。
周桁之留了一封信件,压在砚台下。
男人的字迹很端正,跟他的长相一样,格外工整、行云流水。
【柔柔,别来无恙。
其实这份礼物,我从五年前就已备下。只可惜却一直没有你的音讯。
我曾经莽撞地跑去报社刊登寻人信息,然而报社的同志却委婉提醒,说我与你非亲非故,只是幼时伙伴,找到的可能性太过渺茫。
果然,刊登后半年,依然毫无来信。
我本以为,这份礼物这一生都不可能送出去。
但我没想到,竟有一天,我能在学校里碰到你。
那天黄昏,你走在宜阳路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生怕自己晃了眼,又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迟迟不敢出声。直到银杏叶落了下来,你抬腿,轻轻地把它踢开。
那瞬间,我心下轰然一声,竟连手指都在颤抖。
柔柔,或许你嫌我愚笨,或许你嫌我后知后觉。但我确信,我们的目标和未来,在同一个地方。
周桁之留。】
沈柔柔看完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倒是梁乐,一直在欣赏那些小礼物,时不时惊讶道:“这擦脸油可难抢了,我姨妈排队了半个月才买到一小罐,柔柔,周学长不会也跑去排队了吧?”
想到这,梁乐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一秒,她却惊讶道:“柔柔,你怎么眼睛红了?”
沈柔柔擦掉眼泪,拿起信,低声道:“梁乐,我想出去一趟。”
“去吧去吧,对了,柔柔,我这里有口红,你要不要也涂一点?”
沈柔柔犹豫了会儿,她从来没涂过口红,一时竟有些紧张。
梁乐很快扭开口红,轻轻给她涂了一层,笑道:“柔柔,你真漂亮。”
女人垂眸,略有些不自在。
她很少被人夸漂亮,跟傅瑾在一起后,几乎从未打扮过自己。
沈柔柔理了理衣服,等在银杏树下。
不远处,周桁之飞速从楼梯下来,跑到了她面前,甚至紧张到有些结巴:“平、柔柔,那盒子,你看过了吗?”
“嗯……”
沈柔柔不自觉挽了下头发,“看过了。”
男人喉结滚动,脸色微红。
沈柔柔倒是很意外,周桁之这些年似乎脸皮越发薄了,动不动就容易脸红,弄得他原本斯文的五官,此刻都显得有些俏皮。
“那、那明天,我能请你看电影吗?”
“这个……”
沈柔柔迟疑了一瞬。
周桁之立马举起手,坚定道:“我发誓,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单纯的朋友之间的看电影!”
沈柔柔心下微动。
她之前遇过傅瑾那样的男人,如今倒变得越来越胆小,周桁之似乎也发现了这点,所以并未逼迫她,而是顺其自然。
沈柔柔笑了起来,“好。”
家属大院里。
虞秋灰溜溜地被傅母赶了出来,她恨恨地摸着圆润的肚子,一路走到了县卫生所。
她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从前沈柔柔的办公桌。
县里都传开了,说她虞秋惦记团长夫人的位置,不仅陷害沈柔柔,还偷人怀孕,栽赃嫁祸给傅排长。
傅瑾上次一闹,现在连营长都当不成了,直接降成了排长!
“呸——”
虞秋吐着口水,自言自语道:“排长有什么可稀罕的?白送给我我都不要!瞧不起谁呢!”
女人扶着腰,拿出全部的积蓄,买了张南下的车票。
火车上跌跌撞撞,虞秋一个孕妇,在车厢吐了好几回,弄得一车人都怨气冲天。
虞秋擦了擦嘴,怨恨地想着。
都怪沈柔柔!
如果不是沈柔柔,她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更不会大着肚子,连农村里的清白人家都嫁不进去!
想到这里,虞秋牙都要咬碎了,吞着血水,只觉得命苦。
下了站后,女人头也不回地冲向学校。
只可惜已经是深夜,早已经宵禁,虞秋捏紧拳头,蹲在墙角,直勾勾地盯着铁门。
直到次日中午,虞秋才睁开眼。
她连忙起身,刚准备走进学校,就看见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那不是沈柔柔的野汉子吗?
虞秋眯着眼睛,竟发现野汉子身边说说笑笑的女人,就是沈柔柔!
顿时,虞秋瞬间变了个表情。
她眨了眨眼,掉了两滴眼泪下来,然后猛地打了自己两巴掌,等脸渐渐变肿后,虞秋才满意地笑了。
她扶着腰,楚楚可怜地喊道:“柔柔姐……”
沈柔柔一顿,疑惑地转身,便看到了挺着肚子的虞秋。
她顿时皱起眉,防备地站在原地。
周桁之也敛起笑容,拦在了女人面前,“你是谁?”
虞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掉着眼泪说,“柔柔姐,对不起,我之前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撒谎,害你没了孩子。如今傅瑾把我赶出来了,我怀着孕,没地方可去,也不认识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柔柔冷声道:“据我所知,你家乡的洪灾已经修整好了。”
“我老家根本没我住的地方!”
虞秋哭得更厉害,“柔柔姐,你不懂,我上头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弟弟,平日里我连吃口饭都要求人,回去也只会被草草嫁人了事!”
沈柔柔抿唇。
虞秋见她神态有所松动,连忙上前,跪在地上,“柔柔姐,求求你了,我不用你们送我去招待所,我就是想要一口饭吃,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呢,实在是饿了两天,坚持不下去了……”
说到这,沈柔柔实在是不忍拒绝。
她终于松了口,“我去食堂给你买两个馒头。”
“谢谢、谢谢柔柔姐。”
虞秋急切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紧紧地跟在沈柔柔身后。
周桁之皱眉,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开口道:“我陪你们一起去。”
沈柔柔点了点头,刚转过身。
虞秋瞳孔瞬间紧缩,她掏出怀里的菜刀,直直地冲着面前的女人:“沈柔柔,你去死吧!”
周桁之瞳孔紧缩,立即抬手,掐住虞秋的手臂,虞秋癫狂地胡乱砍人,竟直接将菜刀扎进了男人的肩膀里!
“桁之哥!”
沈柔柔瞬间转身,惊慌地用手堵住伤口处喷出来的血。
虞秋趁机抬起菜刀,还未砍下来,便被好心的路人钳制住肩背,菜刀哐当一下砸在地上。
女人却还在声嘶力竭地喊叫:“沈柔柔,你凭什么命比我好?我大着肚子傅瑾不认,非要你当他的团长夫人,你有什么本事,你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你配当团长夫人吗?”
沈柔柔根本无暇分心,直接将衬衣撕开,缠在男人的伤口上,立马问周围的人——
“有人受伤了,大家帮忙叫一下校医吗?”
沈柔柔极力保持镇定,指尖却不停地颤抖。
路人连忙点头:“放心同学,我们已经去找人喊校医了,估计马上就能到!”
虞秋癫狂地笑着:“呵呵……沈柔柔,你不是天生好命吗,当破鞋都有人把你捧在天上,还能找到这样的好男人!不过很可惜,他要残废了,你要嫁给一个残废过日子了!”
几分梁后,校医很快抬着担架过来,迅速将失血晕倒的周桁之扶了上去。
沈柔柔本想跟着一起跑过去,眼前却骤然黑了几秒。
自从流产过后,她经常感到心慌,沈柔柔压了压喉咙,蹲在地上缓了几秒,才勉强站起来,看向虞秋。
虞秋披头散发,活像个疯子,可眼神却十分得意。
“怎么样,柔柔姐,傅瑾不要我,你也别想攀上高枝,我打听过了,那野汉子家里条件很好呢,不过有什么用?他已经是废人一个人,哈哈哈……”
沈柔柔脸色异常冷静。
她没有质问,也没有痛苦,只是反问道:“虞秋,你的孩子,几个月了?”
虞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秒,才恨恨道:“关你什么事?你该不会是嫉妒我能生孩子吧?”
沈柔柔笑了。
她眼底微冷,又追问,“虞秋,你这么喜欢小孩,看样子,是打算一个人把它生下来?”
虞秋瞳孔紧缩,下意识想护住肚子,手臂却被路人狠狠掐住。
路人连忙劝道:“同学,你别跟这疯女人废话了,万一她又做出伤人的行为,得不偿失啊!”
“没事,谢谢你。”
沈柔柔感激地看了眼路人,“不过,现在她一个孕妇,手上又没武器,松开也不要紧。”
路人皱眉,也觉得有理。
反正巡逻警员马上就来了,于是索性松开了手。
虞秋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捂住肚子:“沈柔柔,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啊。”
沈柔柔笑得很平静,“虞秋,你知道我的孩子是怎么流掉的吗?”
虞秋讥讽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当然是你自己不争气流掉的!”
沈柔柔微笑,“是啊,当时傅瑾打了我一个巴掌后,当晚我就开始流血,流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躺在手术台上,护士给了我一个小盒子,虞秋,你猜猜看,那盒子里是什么?”
虞秋眼神惊疑不定:“沈柔柔,你别装神弄鬼!我又没流过产,我怎么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
“是我的孩子啊。”
沈柔柔眼底幽冷,“虞秋,你想看看么?特别特别小的一团,但应该比你肚子里的大不少。”
虞秋死死地捂着肚子,“沈柔柔,你少拿这些话来吓唬我的孩子,你滚开!”
“我没有吓唬你啊。”
沈柔柔提醒道:“虞秋,你忘了么,我在卫生所里经常帮人接生,你说以后……有没有可能给你接生的人,是我呢?”
“你瞎说!”
虞秋喉咙沙哑,“我怎么会把孩子给你接生,沈柔柔,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沈柔柔笑了。
她走上前,抬手,轻轻地理顺虞秋杂乱的头发,“虞秋,你见过八个月的死胎吗?你猜猜看,你会不会有这一天呢?”
顿时,虞秋瞳孔溃散了几秒,瞬间反驳道:“沈柔柔,你不敢的,你可是大学生,你敢陷害我吗?”
沈柔柔笑得更冷了一些。
她俯下身,压低嗓音,轻声道:“虞秋,别忘了,我也是当过妈妈的女人,为了报仇,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后,女人缓缓起身,像是看死人一样,盯着虞秋。
“虞秋,你最好期待你的孩子,能活得比你久。”
说完后,沈柔柔抬手,狠狠掐住了虞秋的脖子,直到虞秋踢着脚快窒息,她才松手。
顿时,虞秋跌在地上,疯狂地摇头:“沈柔柔,你不敢的,你怎么敢动我?你那么胆小,你骗我,你肯定是骗我!”
沈柔柔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她很冷静,从未如此冷静过,像是看疯狗一样,打量着崩溃的虞秋。
直到巡逻警员赶来,拖走地上匍匐的女人。
虞秋却还在癫狂地颤抖,“你骗我,沈柔柔,你骗我,你不会,你不能……”
的确是疯了。
沈柔柔垂眸,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她这几年,活得太窝囊。
不仅傅家欺负她,连虞秋这种外人,都敢踩在她头上耀武扬威。
从前,沈柔柔只想息事宁人,她以为,只要离开了傅家,就等于解脱。
可现在想想……
傅家三番四次的上门挑衅,不就是掐准了她懦弱,不敢回击么?
女人眼底划过一丝暗色。
她极其冷静地走到医院,想问问周桁之的情况。
护士却摇了摇头:“同学,你朋友还在麻醉中,现在正在做缝合手术,估计得明天才会醒来了。”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沈柔柔声音有点哑。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跑去火车站,买了回傅家的车票。
梁乐不解,着急道:“柔柔,你都已经逃出来了,还回去做什么?你就不怕傅家又缠着你不放吗?”
“梁乐,你放心。”
沈柔柔捏紧拳头,“我不会再给他们伤害我的机会了。”
说完后,她提着包裹,匆匆道:“梁乐,桁之哥就交给你照顾了,等事情结束了,我过两天一定赶回来。”
说完后,女人跑进人潮涌动的火车站,背影坚定。
只不过这次,她并没有跑回傅家,而是走向军营。
门口的警卫员看见她,惊喜道:“嫂子,你回来了?傅排长一定很高兴!”
“我跟傅瑾没有结婚,请不要叫我嫂子。”
沈柔柔语气冷漠,“傅瑾人呢,我现在要见到他。”
警卫员惊讶不已。
平日里,谁不知道沈柔柔语气柔和,做事实在。
怎么今天却一副极为冷漠的样子,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警卫员连忙点头,“好的,沈同志,我现在去叫傅排长过来!”
沈柔柔等在门口。
没多久,便看到了穿着淡绿色军装的傅瑾。
他满头大汗,明显刚刚操练完,看到沈柔柔,表情又惊又喜,“柔柔,你原谅我了?”
沈柔柔眼底划过一丝厌恶。
她冷淡道:“你现在有空吗?”
傅瑾擦了擦汗,“怎么了,我现在有空,没空也可以请假半天。”
“够了,跟我去医院一趟。”
沈柔柔语气冷漠。
傅瑾一头雾水,却又不敢反驳女人。
他还指望着沈柔柔回心转意呢,连忙跟上前去,“你受伤了吗,还是谁欺负你了?”
沈柔柔没有回答。
直到在医院检查结束后,她看向手里的报告单,“好了,傅瑾,你可以回军营了。”
傅瑾摸不着头脑。
刚刚医生倒是问了他一些古怪的问题,也不知道是查什么的。
可柔柔一脸漠然,傅瑾也不好追问,怕又得罪她,只好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沈柔柔抬眸,看着他的背影。
刚刚傅瑾做的检查,就是之前让他勃然大怒的那件事。
女人没有犹豫,收好报告后,便敲开了傅家的大门。
傅母拉开门,一看到她,惊讶不已:“柔柔,你终于回家了,快快,我刚炒好的花生米,你也吃一点。”
沈柔柔冷声道:“伯母,不用了。”
傅母却急忙摇头:“你一定要尝尝,我这可是用猪油炒的,可香了,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吗?”
沈柔柔心底冷笑。
她一回来,傅母破天荒地堆满笑脸,还端茶送水的跑个不停。
毕竟这几天,虞秋那一肚子黑水被扒干净后,傅母骤然醒悟,终于发现了沈柔柔的好。
虞秋虽然是乡下来的,可一点都不勤快,烧个饭都拖拖拉拉。
可柔柔不一样,干活麻利,还烧的一手好菜。
一个家里啊,还是得有个会做饭的女人。
不然傅瑾忙了一天回家,总不能对着冷锅冷灶吧?
至于要孙子的事儿,傅母也想开了。
柔柔保不住孩子的原因,主要还是太瘦了,等以后多吃点蛋跟肉,保证柔柔身体健壮,能生下个大胖小子!
傅母越想越兴奋,看着柔柔秀气的脸,越看越满意。
“柔柔,你这次回来,就别读什么破大学了,那都不是女人应该干的事,还是好好在家里照顾傅瑾为主,这才是正经事!”
沈柔柔静静地听着,问道:“伯母,您很盼望要个孙子吧?”
傅母心中大喜。
柔柔居然主动提怀孕的事,看来真是洗心革面了!
“哎呀,柔柔,这事也着急不来,你还是身子骨太虚了,之前中医给的老方子,还是得按时吃,不然怎么能怀上呢?”
沈柔柔扯唇。
到这个时候了,傅母还在做抱孙子的春秋大梦。
她抬眼,平静地笑道:“伯母,之前我去医院,医生都说我身体没问题,有时候我猜想,会不会是傅瑾的问题呢?”
话音刚落,傅母倏然起身。
她指着沈柔柔的鼻子,骂道:“柔柔,你别血口喷人,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把脏水泼我们家阿瑾身上,你要是不愿意嫁给傅瑾,这方圆十里,不少好丫头都愿意进我们傅家的门,用不着你假惺惺!”
沈柔柔讽刺地笑笑。
当初,她怀孕困难,傅母逢人就骂她不中用。
别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在嘲笑老傅家有个恶婆婆,谁家有女儿,一定得提防着点,别眼瞎送进了狼窝。
更何况,现在傅瑾被营里接连降级,又做出大闹学校的丑事。
傅家的名声,快被这母子俩败光了。
哪还有清白姑娘愿意嫁进来受苦受罪?
也就是傅母,还在做白日梦。
沈柔柔无意再争执,她起身,直接拿出傅瑾的诊断报告,放在了桌上。
“伯母,您可以睁开眼好好瞧瞧。”
“这报告单,是傅瑾今天刚检查出来的,上面明确写了诊断结果,至于我之前流产的事,也是因为他质量太差,孩子根本就保不住!”
那一巴掌,不过是个导火索。
以傅瑾身体的质量,那孩子本来就生不下来,谈何抱孙子?
傅母盯着那几个刺眼的大字,下意识反驳:“不可能,阿瑾怎么可能生不出孩子?肯定是……肯定是你的问题,女人的问题!”
“没事,伯母,你可以不信。”
沈柔柔弯唇,“不过我话放这儿了,有你这样的母亲,傅瑾一定断子绝孙!”
说完后,沈柔柔收起笑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傅家。
沈柔柔赶上回学校的火车后,坐在车窗边,盯着变得越来越小的站牌。
没什么比抱不了孙子,更能刺激傅母的事情了。
她扯唇,收回视线。
或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傍晚,沈柔柔到站后,匆匆跑去了医院。
消毒水味弥漫开来,隔着透明的玻璃,沈柔柔看见了正靠在床头喝水的周桁之。
他神色很平静,注视着窗外的树,一动不动。
沈柔柔脚步放缓了一些。
她敲了敲门。
周桁之很快转头,看见是她后,连忙放下水杯,笑道:“柔柔,你来了。”
“嗯。”
沈柔柔走了进去,看着他肩膀上绑着的纱布。
离蓝海计划出发还有半个月,很明显,周桁之没有机会再去了。
只是因为帮她挡了一刀。
沈柔柔眼眶有些发热,她低着头,不自觉攥紧病床的被单。
周桁之低声道:“没关系的,柔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不后悔。”
如果他不挡下那一刀,柔柔只会伤得更严重。
周桁之只觉得庆幸。
沈柔柔鼻尖一酸,竟不受控制地掉了眼泪。
周桁之温柔地笑了,他伸出手,擦掉女人脸上的泪水。
“哭什么?只是参加不了蓝海计划而已,又不是无法继续报效国家,柔柔,不要哭了。”
周桁之状似轻松地抬了抬肩膀。
“柔柔,你看,医生说了,等休养半年后,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沈柔柔连忙按住他的手臂,“别乱动,还在恢复期,不能这样,听到了吗?”
“遵命,沈同志!”
周桁之一本正经的敬礼。
沈柔柔噗嗤一下,又哭又笑。
等过了会儿,她又觉得很丢脸,耳垂通红。
周桁之眨眨眼,突然说道:“柔柔,你害羞的时候,很喜欢用手挽头发。”
沈柔柔手一僵,立马放下来。
“周桁之,你再这样不正经,我下次就不过来看你了!”
“好好好,对不起,柔柔,我马上变正经。”
周桁之挺直脊骨,像是一棵松树一样,傻傻的。
沈柔柔心情松快了些,都很快沉重起来,她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桁之盯着她,“柔柔,不要因为愧疚而放弃参加蓝海计划,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掉队太久的。”
沈柔柔抬眸,鼻尖微酸。
离开医院后,沈柔柔回到学校。
梁乐却拉着她,低声道:“柔柔,虞秋这几天出事了,你知道吗?”
“怎么了?”
沈柔柔皱眉。
“听说,那天她当街砍人,被警察抓走关进去后,人就疯了,什么都不吃不喝,说有人想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到最后,硬生生怀了个死胎,现在正在医院里昏迷……”
沈柔柔垂眸,眼睫微颤。
她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小腹,竟提不起丝毫复仇的快感。
虞秋家乡受灾前,日子过得极为艰难,父母太过重男轻女,虞秋连争口饭吃都困难。
后来洪灾治理好了,虞家也没让她回去,反而让她在外面找个男人嫁了,最好别回家。
虞秋便盯上了傅瑾。
只可惜……
沈柔柔坐了下来,或许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蓝海计划动身那天,周桁之特意提前出院,早早就站在火车站台。
他本就长得高大,沈柔柔几乎打眼一瞧就撞见了。
她皱着眉,心疼道:“周桁之,医生都没让你出院,你跑来做什么?”
周桁之青涩地笑了笑,“就想再多看看你。”
蓝海计划是保密计划,连沈柔柔都不知道这趟火车的目的地在哪里。
更何况,蓝海计划属于海防项目,本就周期长,大家都不知道何时才会归来。
最有可能的是,也许今天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昨晚梁乐抱着她哭了一整晚。
沈柔柔本有些伤感,可此时此刻,站在站台前,她终于有了种恍惚的感觉。
周桁之站在离她半米的距离。
但也可能是一辈子的距离。
哨声响起,列车员喊道:“同志们快进站,还有二十分梁火车就要开动了!”
人群纷纷扰扰,沈柔柔被迫卷进人潮。
不知为何,沈柔柔猛地转过头,盯着周桁之干净的瞳孔,突然用足力气,抓着车窗大喊道:“周桁之,用你自己的本事,给我考进来!”
蓝海计划后续只会招收最顶尖的技术型人才。
周桁之并不是没有机会!
“柔柔,我会的!”
男人语气掷地有声,异常坚定。
三年后,海防基地,军事研究院。
“沈工,研究院又新进来了一批学生,你看看下午能不能抽空讲个培训课?”
沈柔柔放下手中的文件,看了眼表:“可以。”
“那太好了!”
沈柔柔笑笑,等做完手上的实验报告后,已经临近中午。
她喝了口水,揉着眉心,打算去借阅室,准备培训课要用的案例报告。
离开研究院后,沈柔柔路过海军武装基地,微微停顿片刻。
八月份的太阳异常毒辣。
新兵们正在进行新一轮的特种训练,沈柔柔眯眼,盯着不远处移动的人形靶心,竟看入了迷。
“沈柔柔?”
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沈柔柔收回视线,略微偏头,竟呆在了原地,迟迟回不了神。
“真的是你,柔柔!”
傅瑾粗声粗气,脸上又黑里透红,他下意识擦好额头的汗,给沈柔柔敬礼:“你好,沈同志。”
“你好。”
沈柔柔盯着他脸上足足有十厘米长的刀疤,还有身上的海军制服,些许出神。
傅瑾仿佛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男人抬手,擦了下脸,不好意思道:“之前秘密行动伤的,不过已经好差不多了,当兵嘛,不怕破相!”
从前,傅瑾性格很固执刻板。
他一向专横,无论是在军营里,还是在家里,他永远都是拿出团长的架势,只会以命令的口吻跟所有人沟通。
就算是在前线,傅瑾的性格也相当蛮横。
听书记说,这种人天生就是将才,当不了小兵,不过败也败在太过独裁,不懂兼听则明,迟早会吃大亏。
而此时此刻,沈柔柔盯着他衣服上的徽章。
只是上个月刚进来的新兵而已。
以傅瑾的性子,又怎么受得了这种成天被人指挥的日子?
傅瑾仿佛猜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半年前,我母亲去世后,我就申请从虞战转海战,前阵子才来基地训练,没想到会碰见你。”
傅母去世了?
沈柔柔一时不知说什么,只低声道:“节哀。”
“没事,都过去了。”
傅瑾勉强笑笑,没敢看女人,而是看着不远处的高塔,“刚转海军时,我性子倔,人又莽撞,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我接连参加了几次秘密行动,最狠的一次,是差点把两条腿留在战场上了,那会儿战友们才服气,彻底接纳我,还问我是从哪来的信念?”
“我不敢说,是因为愧疚。”
傅瑾嗓音变沉,像是哽咽了一下。
他立即别开眼,“柔柔,之前你跟我吵架,那会儿我太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冤枉你性格矫情敏感,但后来,等我真正有了理想以后,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选择上学。”
“至于虞秋和我母亲的事,我很愧疚,聊起这个,我甚至觉得侮辱了你,所以根本不敢在你面前出现,今天实在是意外……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沈柔柔抿唇。
从前,傅母一句责备,傅瑾一句斥责,她就觉得是天大的事情。
可现在看看,不过是过眼云烟,连痕迹都消散不见了。
这三年,她没日没夜地扑在海防技术岗位上,几乎从未想过傅瑾他们。
她不是不在意。
而是早已成为过去式,连印象都变得模糊。
有时候,若不是旁人询问婚嫁,沈柔柔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差点结过婚。
“傅瑾,说彻底原谅,我做不到。”
沈柔柔声音清冷,“不过还是希望你珍重。”
“谢谢你,柔柔。”
傅瑾笑容有些艰涩,“我说那些话,也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或者是寻求你的原谅。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至于从前我带给你的伤害,我不知道怎么偿还,只好献身给国家,用军功来忏悔!”
“沈同志,再见!”
傅瑾行了一个军礼,匆匆跑进了武装基地中。
沈柔柔看着他的背影,转过身,面容平静。
整理完培训课资料后,沈柔柔松了口气,却意外碰见了政治部的方书记。
书记笑道:“柔柔,上次跟你聊过相亲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沈柔柔微微一愣。
这些年,不少人都来说过亲事,沈柔柔一概用海防任务太重,暂时没有时间为理由,通通婉拒。
不过这一次,方书记介绍的是同部门的贺工。
两人目标一致,志趣相投。
上周见过面后,贺工对她印象很好,这几天更是不停催促方书记询问结果。
贺工人长得也好,工作上更是相当专业,两人又是为海防事业献身的人,不存在家庭分工的争吵。
不论从外从里看,贺工都是事业上和婚姻上的最佳拍档。
沈柔柔确实犹豫过一瞬。
可不知道为何,等做完数据检验后,她又摇了摇头,打算拒绝贺工。
方书记很失望,“小沈啊,我们并不是催促你一定要结婚,只是这些年,你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遇到什么难题,都一个人解决,其实有时候,组织也希望有人能帮你分担分担,也便于更积极的开展工作嘛。”
沈柔柔抿唇,很理解。
这些年,实验屡次失败后,沈柔柔都会情绪异常低落。
她不愿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达给同事,每次都喜欢一个人坐在食堂,拿辣椒酱咽馒头。
咽到不能咽为止,胃里火辣辣的疼。
沈柔柔才肯停下来,重新投入到新的一轮数据监测中。
时间久了,就连食堂的打饭师傅,都快认识她了。
“书记,那我再想想。”
方书记这才笑起来,“慢慢想,好好想想,毕竟是婚姻大事,可不能当儿戏,别头脑一热就拒绝了,说句心里话,贺工也是当初第一批参加蓝海计划的人才,论人品和实力,都是没话说的,小沈啊,你也好好考虑一下。”
“放心,方书记。”
等书记离开后,沈柔柔坐在座位上,出神了几秒。
三年了。
她心底偶尔会有一些不切合实际的念头,但海防任务重,这念头还没扩散,就被掐灭在摇篮里。
这三年,她回过一次学校。
梁乐早已经毕业留校当讲师,聊起周桁之的时候,梁乐只摇摇头。
“柔柔,自从你离开以后,我们也没有了周桁之的联系方式,他似乎没过几天就转院离校了,像是搬家了?我也不太清楚。”
沈柔柔有些失落,但并不多。
或许她早就习惯了身旁有人来来往往,对感情上的事情,也随遇而安,不再强求了。
可此时此刻,沈柔柔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拒绝贺工?
两人明明聊得来,志趣相投。
为什么她偏偏又犹豫,又迟疑?
是在等谁?还是在放不下谁?
沈柔柔找不到答案,她捏着教案,直到闹梁响起后,女人才起身,径直朝着会议室走去。
培训课内容并不枯燥,主要是讲授海防理论与实践相融合的课程。
这三年,基地招收过一批技术员,只不过里面并没有她预料到的那人。
时间久了,沈柔柔也就不期待了。
走进会议室后,新学员已经到齐,纷纷安静下来。
沈柔柔走上讲台,惯例环视一周,“大家好,我是海防基地技术员沈柔柔,你们叫我沈工就可以,今天培训课时长约为一小时,等结束后,我们可以去基地参观。”
“报告,沈技术员!”
沈柔柔垂眸,看向台下举手的女生,“请说。”
“我们队伍还差一个人没有来,他因为身体缘故,此时不太方便。您能暂时等他一刻梁再开课吗?”
身体缘故?
沈柔柔皱眉,“他怎么了?”
“曾经见义勇为,他伤到了手臂,今天我们入基地时参加体检,他被主任留下来了,所以会迟一些,沈技术员,还请您见谅。”
见义勇为……伤到了手臂?
沈柔柔站在台上,表情愣了一瞬。
她似乎在耳鸣,心跳骤然加快。
就在此时,一道格外熟悉的男声,从门外响起——
“沈柔柔。”
男人逆光站在门外,身姿舒朗,气质挺拔。
【全文完】
本文标题:傅团长,出大事了!嫂子临走前在大院传遍了你和虞秋女士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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