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65岁,再婚找了个40岁的保姆,她说:只要钱给够,啥都行
我姓李,街坊都喊我老李。
今年六十五,党龄四十年,退休金一个月七千八,不多,但在我们这个三线小城,够用了。
老伴走了五年了。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这屋子就跟我一起,一点点冷下来,直到最后,连个回声都懒得给我。
儿子李伟在省城做生意,一年到头见不着几面。
女儿李莉嫁得远,电话倒是勤,可隔着电波,那点热乎气儿,暖不了手,更暖不了心。
我这身体,年轻时在厂里扛大包落下的病根,一到阴雨天,腰跟腿就合起伙来造反。
自己做饭,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吃两口就倒胃口。
屋子也懒得收拾,灰尘在阳光里跳舞,像是在嘲笑我这个孤老头子。
请过两个保姆。
第一个,手脚不干净,我抽屉里准备交燃气费的二百块钱,不翼而飞。
第二个,嘴碎,东家长西家短,把我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当评书一样说给整个小区听。
都辞了。
心烦。
人老了,图个啥?不就图个清净、安稳吗?
那天,儿子难得回来一趟,看着一屋狼藉,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爸,要不,再给您找一个?”
我摆摆手,不想说话。
他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这家家政公司口碑还行,您自己看看。”
他坐了不到半小时就走了,说是生意上还有个局。
我捏着那张名片,在沙发上坐了半宿。
第二天,我还是拨了那个电话。
见小琴,是在家政公司的办公室。
她看起来不像四十岁,顶多三十五六,皮肤不白,但干净,眼睛很大,有点怯生生的,但你看久了,会发现那怯生生底下,藏着一股子硬气。
中介唾沫横飞地介绍,“李大爷,这是王琴,我们都叫她小琴,手脚麻利,人也老实,以前在饭店当过帮厨,做饭绝对没问题。”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攥着衣角,低着头。
我问她:“一个月要多少钱?”
“五千。”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这个价,在我们这儿算高的。
中介赶紧打圆场,“李大爷,小琴她情况特殊,家里……”
我抬手打断他,继续问小琴:“五千,都干什么?”
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那股子硬气终于露出来了。
“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陪您上医院,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点点头,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吸了一口,烟雾缭绕。
“我这人,毛病多,脾气也不好,伺候起来麻烦。”
她没接话,就那么看着我。
“而且,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不自在。”
我顿了顿,把话说绝了,“所以,保姆我不请了。”
中介的脸一下子垮了。
小琴的眼神也暗了下去,像两簇瞬间熄灭的火苗。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大爷,如果您是担心处不来,或者怕我是外人……我们可以换个方式。”
我挑了挑眉,“什么方式?”
“领证。”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像两颗石头,砸得我和中介都懵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我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没有。
她很认真,甚至有些孤注一掷的决绝。
“你图什么?”我问。
“图钱。”她回答得坦荡,“也图有个名分,住着踏实,外人不会说闲话。”
“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您身体看着还硬朗。”
我笑了,是气笑的。
“领了证,我这房子,我这存款,你可就都有份了。”
“我不要您的房子,也不要您的存款。我们可以做婚前财产公证。”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让我记了很多年的话。
“大爷,我只要您每个月给我一万块钱,当工资。只要钱给够,啥都行。”
“啥都行?”我玩味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迎着我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没觉得荒唐,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我活了六十五年,见过的人,经过的事,比一般人多。我知道,一个能把尊严和底线明码标价的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被逼到了绝路。
她显然是后者。
我掐灭了烟。
“行。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带着你的户口本。”
小琴就这么住进了我家。
一张结婚证,红得刺眼,像一场交易的契据。
我把证扔在抽屉里,再也没看过。
她带的东西不多,一个半旧的行李箱。
我让她住次卧,她没意见。
第一天,她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
我被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心里有点不悦。
等我洗漱完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四样东西。
一碗小米粥,熬得金黄粘稠。
两个白煮蛋,剥好了壳。
一碟酱黄瓜,切得薄如蝉翼。
还有两个白面馒头,热气腾腾。
都是我以前爱吃的。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她正在擦桌子,闻言头也不抬,“中介给的资料里有写。”
我没再说话,坐下来默默地吃。
味道,竟然和老伴在世时做的,有七八分像。
吃完饭,她收拾碗筷,然后开始打扫卫生。
她干活很利索,话不多,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窗户玻璃亮得像不存在,连我书房里那些积了灰的老书,她都用湿布一本本擦拭干净,再按照原来的顺序摆好。
中午,她做了三菜一汤。
红烧排骨,清炒西蓝花,西红柿炒蛋,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
荤素搭配,咸淡适中。
吃饭的时候,我们俩依然没什么话。
她给我盛好饭,就低头吃自己的,吃得很快,像是完成任务。
下午,她陪我去公园散步。
我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有老邻居看见了,好奇地问:“老李,这是你家新请的保姆?看着挺年轻啊。”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
小琴低着头,一言不发。
晚上,我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她就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着,给我捶腿。
力道不轻不重,很舒服。
新闻放完了,她也停了手,“大爷,水给您烧好了,泡泡脚吧。”
一天下来,我过得像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人”。
可我心里,却一点都不舒坦。
太安静了。
也太……假了。
她对我,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但那照顾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她的眼睛里,永远是平静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给她的钱,她都收着,从不推辞。
每个月一号,我把一万块现金放在信封里给她,她接过去,当着我的面点一遍,然后说声“谢谢大爷”,就回自己房间了。
我偶尔会想,她拿这些钱去干什么了?
她似乎没什么花销,穿的衣服来来回回就那几件,从没见她买过化妆品,也没见她出去逛过街。
她有个老旧的智能手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会拿着手机去阳台,一待就是很久。
我猜,她是在打电话。
但我从没听见过她说话的声音。
她只是听着,偶尔,我会看到她抬手抹一下眼睛。
我们的关系,就像房东和租客,或者说,雇主和员工,唯独不像夫妻。
我们分房睡,吃饭不同桌(她总是在我吃完后才在厨房吃),出门不并肩。
那张结婚证,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直到李伟的电话打过来。
电话里,他的声音又惊又怒,像一挂被点燃的鞭炮。
“爸!你疯了?!你居然跟一个保姆结了婚?!”
我猜,是哪个好事的老邻居传过去的。
“什么保姆,她叫王琴,是你……是我老伴。”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心虚。
“老伴?爸,你清醒一点!妈才走几年?你找个女人我不反对,你找个四十岁的我也不管,可你跟她领证?你图什么?她图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她图我的钱,我图她的照顾,公平交易,怎么了?”我被他吼得也来了火气。
“公平交易?爸!你这是引狼入室!她就是个骗子!图你的房子,图你的存款!”
“我们做了婚前财产公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公证?公证有什么用!她要是天天给你吹枕边风,把你哄得五迷三道的,你把钱都给她了,我们怎么办?我跟李莉怎么办?”
“你的钱够花了,不用惦记我这点。”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担心你被骗!”
“我活了六十多年,是骗子还是好人,我分得清。”
“你分得清个屁!”李伟气得口不择言,“你就是老糊涂了!你赶紧跟她离婚!马上!”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啪”地挂了电话,气得手直抖。
小琴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放到我手边。
“大爷,消消气。”
她显然都听到了。
我看着她平静的脸,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你满意了?”
她愣了一下,没明白我的意思。
“搅得我们父子反目,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知道这事不怪她,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她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
她没为自己辩解,只是低声说:“对不起。”
然后,她转身回了厨房。
那天晚上,她做的菜,咸了。
我知道,她的心乱了。
我的心,也乱成了一团麻。
李伟说到做到。
周末,他跟李莉,两辆车,一前一后,杀到了家门口。
李伟一进门,就把一个文件袋摔在茶几上。
“离婚协议,我找律师写好了,你让她签字。”
李莉则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爸,你这是何苦呢?你要是缺人照顾,我们给你请最好的保姆,何必非要结婚呢?”
小琴从厨房里出来,围裙还没解。
她看着眼前的阵仗,脸色有点白,但站得笔直。
李伟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鄙夷和不屑。
“你就是王琴?开个价吧,要多少钱,你才肯跟我爸离婚,从这个家滚出去?”
这话,太伤人了。
我气得拍案而起,“李伟!你给我闭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爸!你别护着她!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给你!省得你以后被她骗得裤衩都不剩!”
李伟从包里掏出一沓钱,看厚度,得有两三万,狠狠地砸在小琴脚下。
红色的钞票散落一地,像一滩刺眼的血。
小琴的身子晃了一下。
我看到她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把那些钱捡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捡拾自己被摔碎的尊严。
捡完最后一张,她走到李伟面前,把钱递还给他。
“你的钱,我不要。”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在寂静的客厅里。
“我跟大爷是合法夫妻,离不离婚,我们自己说了算。”
李伟大概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住了。
李莉赶紧过来打圆场,“王阿姨,你别生气,我哥他也是担心我爸……”
“我没生气。”小琴打断她,“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再说一遍,我不要李大爷的房子,也不要他的存款。我只要他答应给我的‘工资’。”
“工资?”李伟冷笑,“说得真好听。一个月一万,你怎么不去抢?”
“这是我们俩商量好的。”我沉声说。
“爸!”
“都给我出去!”我指着门口,下了逐客令,“这是我的家,你们要是来好好看我,我欢迎。要是来闹事,就都给我滚!”
那天,闹得不欢而散。
李伟和李莉走了,家里又恢复了死寂。
小琴默默地回厨房做饭,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从那天起,她对我,似乎多了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依然话少,但眼神不再是古井无波。
她会在我看电视打瞌睡的时候,悄悄给我盖上毯子。
会在我咳嗽的时候,端来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会在我抱怨菜市场排骨又涨价了的时候,第二天就从更远的菜市场买回便宜又新鲜的排骨。
这些事,很小,小到微不足道。
但就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地,渗透我的生活,也渗透我的心。
我开始习惯她的存在。
习惯早上醒来闻到粥香,习惯回家时有一盏灯为我亮着,习惯身边有个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你知道,她就在那里。
我甚至开始,有点依赖她。
有一次,我半夜突发心绞痛,疼得在床上打滚。
是她听见动静,第一时间冲进来。
她没有慌乱,一边拨打120,一边从我的床头柜里找出速效救心丸,喂我吃下。
去医院的路上,她一直握着我的手。
她的手心,全是汗,冰凉冰凉的。
可我却觉得,那是那晚最温暖的地方。
在医院折腾了一夜,没什么大碍,就是老毛病。
医生嘱咐要好好休息,不能动气。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没说话。
进了家门,她给我倒了杯水,然后,突然在我面前站定。
“大爷,要不……我们还是离婚吧。”
我心里一咯噔。
“为什么?”
“我不想因为我,让您跟孩子们关系闹得这么僵,还气出病来。”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配不上您。”
“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那两个混账东西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我看着她,“小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的那么需要钱?”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然后,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又问。
她抬起头,眼睛红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样子。
“我儿子……他病了,很重的病,要一直用药,还要……还要换骨髓。”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你丈夫呢?”
“我们早离了。他好赌,把家底都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带着儿子跑出来的。”
她断断续续地,把她的故事讲给了我听。
她儿子叫亮亮,今年十五岁,得了白血病。
为了给儿子治病,她卖了老家的房子,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
她什么苦都吃过,在工地上搬过砖,在饭店后厨洗过碗,一天打三份工。
可那点钱,对于巨额的医疗费来说,杯水车薪。
“医生说,找到了合适的骨髓配型,但手术费要五十万。”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绝望,也是哀求。
“大爷,我知道我不该跟您说这些。我就是……我就是撑不住了。”
她哭了,压抑了很久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
心里五味杂陈。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说“只要钱给够,啥都行”。
那不是贪婪,是为一个母亲,在绝境中的呐喊。
“钱的事,你别愁。”我说,“五十万,我给你。”
她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大.……大爷?”
“就当……就当我这个当丈夫的,给你的。”我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睛,“你好好照顾亮亮,也好好照顾我,就行了。”
她没有说谢谢。
她只是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举动。
她对着我,缓缓地,跪了下去。
我赶紧去扶她,她却执意跪着,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那么用力,那么实在。
我把五十万,打到了她给我的卡上。
那是我的大半辈子积蓄。
我没告诉李伟和李莉。
我知道,他们不会理解。
他们只会觉得,我被一个女人骗了,彻头彻尾的老糊涂。
小琴请了几天假,去医院照顾儿子。
那几天,家里又恢复了以前的冷清。
我突然发现,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冷清了。
我会下意识地在饭点喊一声“小琴,吃饭了”,喊完才反应过来,她不在。
我会看着空荡荡的次卧,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我这才承认,我对她,已经不仅仅是依赖了。
小琴回来那天,人瘦了一圈,但眼睛里,有了光。
她说,手术很顺利,亮亮已经过了危险期,正在恢复。
她给我看亮亮的照片。
一个很清秀的男孩,虽然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但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大爷,谢谢您。”她看着我,郑重地说,“您救了我儿子的命,也救了我的命。”
“以后,别叫我大爷了。”我说。
她愣了一下。
“叫我……老李吧。”
她脸红了,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算是彻底捅破了。
我们还是分房睡,但吃饭的时候,她会坐到我对面了。
我们会聊天,聊菜价,聊天气,聊新闻。
她会给我讲亮亮小时候的趣事。
我会给她讲我年轻时在厂里的光辉岁月。
家里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
我发现,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说“是”和“好”的机器人。
她会跟我“顶嘴”。
我让她少放点盐,她说医生说了,老年人要清淡饮食。
我让她别那么节省,给自己买两件好衣服,她说钱要留着给亮亮上学用。
她会管我。
不让我抽烟,不让我喝酒,每天逼着我出去散步。
我嘴上抱怨着“烦”,心里却甜丝丝的。
这不就是老夫老妻的日子吗?
我甚至觉得,现在的生活,比老伴在世时,还要多几分……生气。
老伴性子软,一辈子没跟我红过脸,什么都依着我。
而小琴,她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坚持。
她像一根藤,看似柔弱,却坚韧地,缠绕着我这棵行将就木的老树,让我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又安稳地过下去。
但生活,总喜欢在你最安逸的时候,给你来一记重锤。
李伟的公司,出事了。
投资失败,资金链断裂,欠了一屁股外债。
他先是卖了车,然后又把省城的房子给抵押了,还是填不上那个窟窿。
债主天天上门逼债。
他走投无路,又来找我了。
这次,他不是来闹事的,是来求我的。
他跪在我面前,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爸,你救救我!你再不救我,我就得去跳楼了!”
他要我把这套老房子卖了,给他还债。
这房子,是我和老伴结婚时单位分的,是我唯一的念想,也是我最后的根。
我犹豫了。
小琴在一旁,默默地给我们倒水,一句话也没说。
李伟看到她,眼睛都红了。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找到了发泄口。
他冲着小琴吼:“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骗走了我爸的钱,我的公司怎么会周转不开!”
他把自己的失败,全都归咎到了小琴身上。
我知道,这是迁怒,是无理取闹。
“李伟!你混蛋!”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自己的生意,跟我……跟小琴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爸,你把给她那五十万要回来!那本来就是我们家的钱!”
“那钱是给亮亮救命的!我给了,就不可能要回来!”
“一个野种的命,比你亲儿子的命还重要吗?!”
“啪!”
我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也愣住了。
我这辈子,都没打过他。
客厅里,一片死寂。
小琴走了过来。
她走到李伟面前,看着他。
“钱,我可以还给你。”
我和李伟都惊呆了。
“亮亮的手术做完了,剩下的钱,还有十几万。我再去找亲戚朋友借一点,去打工,分期还给你。”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歉意,也是决绝。
“老李,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连家都不要了。”
“你还完钱,就跟我爸离婚,是吗?”李伟追问,眼里闪着一丝希冀。
小琴没有回答。
但她的沉默,就是默认。
我的心,像被挖空了一块。
“不行!”我吼道,“谁也别想动那笔钱!谁也别想让她走!”
我指着李伟,“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这个家,卖了给你还债,可以。但是,小琴,必须留下!”
“爸!”
“滚!”
李伟最终还是走了。
带着失望,也带着怨恨。
我知道,我这个儿子,可能就这么没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小琴。
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沙发上。
小琴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她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了我的手。
“老李,你何苦呢?”
“我没疯。”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小琴,以前,我拿钱买你的照顾,我们是交易。后来,我拿钱救你儿子的命,算是情分。但现在,我想明白了。”
“我想让你留下来,不是因为我需要人照顾,而是因为……这个家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滚烫。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次卧。
她搬了枕头和被子,在我床边的地上,打了个地铺。
她说:“你刚动了气,我怕你晚上不舒服。”
我们就这样,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我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
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最终还是把房子卖了。
卖了九十万。
我给了李伟八十万,让他去还债,剩下的,让他做点小生意,重新开始。
我只跟他提了一个要求。
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小琴的生活。
他拿着钱,没说谢谢,也没说别的,就走了。
我带着小琴,还有我剩下的一点存款,在郊区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小琴把它收拾得一尘不染。
阳台上,她养了好几盆花,绿萝,吊兰,还有一盆长寿花。
我们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更节俭,也更……像一家人了。
我们会为了一毛钱的菜价,跟小贩磨半天嘴皮子。
也会在晚饭后,手牵着手,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亮亮放假的时候,会从老家过来看我们。
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会甜甜地喊我“李爷爷”。
他会帮我捶背,会陪我下棋,还会把他学校里的趣事讲给我听。
他一来,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就充满了欢声笑 语。
有一次,他偷偷问我:“李爷爷,你为什么对我妈妈那么好?”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因为,你妈妈是个好人啊。”
是啊,她是个好人。
她用她的善良和坚韧,撑起了一个破碎的家,也温暖了我这颗孤寂已久的心。
街坊邻居们,背地里还是会议论。
说我老糊涂,被一个年轻女人骗光了家产。
说小琴有心计,放长线钓大鱼。
我听了,只是笑笑。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们不懂。
他们不懂,当你在深夜被病痛折磨时,身边有个人为你端来一杯热水,那种温暖。
他们不懂,当你在年老体衰,被子女视为累赘时,有个人依然把你当成宝,那种慰藉。
他们不懂,当你在迟暮之年,以为人生只剩下等待死亡时,有个人闯进你的生活,让你重新看到了光,那种幸运。
钱,我没了。
房子,我也没了。
但我有了一个家。
一个有热汤,有灯光,有欢笑的家。
那天,天气很好。
我跟小琴在阳台上晒太阳。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舒服得让人想打盹。
我看着她正在给花浇水的侧影,突然问她:“小琴,你后悔吗?”
她回过头,愣了一下,“后悔什么?”
“后悔……跟我这么个糟老头子,过这种苦日子。”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走过来,蹲在我身边,帮我把滑落的毯子拉好。
“老李,我这辈子,撒过很多谎,说过很多违心的话。”
她看着我的眼睛,无比认真。
“但有一句话,我是发自内心的。”
“什么话?”
“‘只要钱给够,啥都行’那句话,是假的。”
“真正让我留下来的,不是你给的钱,而是那碗我把菜做咸了的晚上,你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把菜都吃完了。”
“是你在医院醒来后,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的身体,而是问我累不累。”
“是你为了我,打了你最疼爱的儿子一巴掌。”
“老李,你是个好人。”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的眼眶,湿了。
我握住她的手,紧紧地。
是啊。
什么叫“啥都行”?
年轻的时候,以为是金钱,是权力,是随心所欲。
到了我这个年纪才明白。
所谓的“啥都行”,不过是:
你病了,我端水。
天冷了,我添衣。
我累了,你捶背。
你笑了,我跟着开心。
一生两人,三餐四季,如此而已。
这就,都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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