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我去相亲路上救了个人,到女方家,她爸竟是我救的人
1997年,夏末。
蝉鸣像生了锈的锯子,在耳朵边上来回地拉,一声比一声刺耳。
我妈把一件崭新的白衬衫拍在我背上,那力道,跟拍一块准备下锅的猪皮似的。
“陈辉!磨蹭什么呢!再晚人家姑娘都下班了!”
我叫陈辉,二十八了。
在红星机械厂当车工,听着是铁饭碗,可碗沿上已经全是豁口,说不定哪天就碎了。
“知道了知道了。”
我含含糊糊地应着,慢吞吞地把工服上最后一颗扣子解开。
一股机油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我的味儿。
“穿这个,新买的‘发财’牌,多精神!”我妈把衬衫抖开,一股樟脑丸的味儿直冲天灵盖。
我接过来,布料硬得像砂纸。
“妈,用得着吗?见个面而已,又不是去结婚。”
“呸呸呸!胡说什么!”她瞪我一眼,“二十八了!你师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还光棍一条,我跟你爸脸上都没光!”
又是这套词。
我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
相亲。
这俩字现在听着就跟“开批斗会”差不多。
对方是市纺织厂的女工,叫林玥,介绍人王阿姨说,照片上看着白白净净,文静得很。
照片我没看,没劲。
反正王阿姨介绍的,十个有八个都是“文静得很”。
“快点快点,自行车我给你擦好了,链条也上了油。”我妈还在催。
她比我还急,好像今天我要是相不中,她就没法跟我爸交代。
我认命地套上那件硬邦邦的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勒得我喘不过气。
镜子里的人,头发乱糟糟,脸上有油泥没洗干净,眼神里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这德行,别说纺织厂的厂花,就是村里的翠花也看不上我。
我胡乱抓了把水抹在脸上,权当洗了。
“地址记住了吗?解放路三百二十一号,三单元四零二。别找错了!”
“记住了。”
“见到人家姑娘嘴甜一点,多笑笑,别一天到晚耷拉着个脸,像谁欠你八百块钱似的!”
“知道了。”
“还有,别老说你们厂那些破事儿,没人爱听!多聊点开心的!”
“知道了知道了,妈,你比政委还能说。”
我逃也似的冲出家门,跨上我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
夏天的风吹在脸上,黏糊糊的。
路两边的梧桐树叶子都蔫了。
我心里烦躁。
一个大男人,快三十了,还得靠我妈逼着去相亲,丢不丢人。
可不相亲又能怎么办呢?
我们车间,除了几个大姐,剩下的就是比我还糙的糙老爷们,焊花和铁屑就是我们的玫瑰花。
我认识谁去?
自行车链条“嘎吱嘎吱”地响,像是在嘲笑我。
我越骑越快,想把心里的那点烦闷甩掉。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绿灯还剩最后几秒。
我猛蹬两下,准备冲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哐当”一声巨响。
一辆拉着西瓜的三轮车,为了躲一辆突然拐弯的轿车,整个翻了过来。
红的、绿的,碎了一地。
西瓜汁混着泥水,流得到处都是。
骑三轮的是个老大爷,五十多岁,人被压在车斗下面,腿好像卡住了,在那儿“哎哟哎哟”地叫。
周围的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哟,这撞得可不轻。”
“那小轿车也太不是东西了,拐弯都不打灯。”
“快叫人啊!”
那辆惹祸的黑色桑塔纳,连停都没停,一脚油门就溜了。
我把自行车往路边一靠,挤了进去。
老大爷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汗,一条腿被沉重的车斗死死压着,裤腿上慢慢渗出血来。
“大爷,您别动,千万别乱动!”
我冲他喊了一句,然后回头对围观的人说:“来几个人搭把手!把车抬起来!”
围着的人不少,可真上手的没几个。
有的人怕担责任,有的人嫌脏。
“看什么看!都过来帮忙啊!”我急了,吼了一嗓子。
可能是我这嗓门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我这身“发财”牌白衬衫看着比较有说服力。
终于,有两个小伙子也挤了进来。
“一、二、三,起!”
我喊着号子,使出在车间里抬铁料的劲儿。
那三轮车加上一车西瓜,沉得要命。
我们三个憋得脸红脖子粗,车斗才被勉强抬起一个缝。
“快!把人拉出来!”我对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姐喊。
那大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过来搭了把手,把老大爷从车底下拖了出来。
我们一松手,车斗“哐”地又砸回地面。
我喘着粗气,低头一看,完了。
崭新的白衬衫,前襟上蹭了一大块黑乎乎的油泥,还溅上了几点鲜红的西瓜汁,看着跟血似的。
裤子上也全是泥点子。
我妈要是看见,非得把我皮扒了。
老大爷的腿看着伤得不轻,膝盖那块儿的裤子都磨破了,血肉模糊。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嘴里念叨着:“我的车……我的瓜……”
“大爷,您先别管车了,得赶紧去医院看看!”我说。
“不去不去,我没钱……”老大爷一脸痛苦。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年头,进医院就跟进碎钞机一样。
“先去旁边的小诊所看看,给你处理一下伤口。”旁边有人提议。
我看了看手表,四点半了。
跟林玥约的是五点。
解放路离这儿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现在过去,肯定迟到。
而且我这身……
我犹豫了。
脑子里一个声音说:走吧陈辉,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自己的事要紧。
另一个声音说:你就这么走了,这老大爷怎么办?
我就纠结了那么几秒钟。
最后,我一咬牙,妈的,救人救到底。
相亲黄了就黄了,大不了回去挨我妈一顿骂。
“大爷,我送你去诊所。”
我扶起他,又招呼刚才帮忙的小伙子,把三轮车扶正。
一车西瓜,碎了一大半,剩下的也摔得不成样子了。
我把老大爷扶上三轮车斗,让他坐好。
“我蹬,你们俩谁帮我看着点大爷。”
那俩小伙子也挺仗义,二话不说就跳上车,一左一右扶着老大爷。
我骑上那辆破三轮,链条“咔咔”作响,比我的自行车还费劲。
一路往最近的街道诊所蹬。
路人的眼光跟看耍猴似的。
我脸皮厚,无所谓。
只是那身“发ги”牌衬衫,算是彻底报废了。
到了诊所,一股浓浓的来苏水味儿。
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了看老大爷的伤口,皱着眉头说:“得清创,缝针,还得打破伤风。你这是跟人打架了?”
“出车祸了。”我替他答道。
“家属呢?去交钱。”医生头也不抬地开单子。
老大爷一脸为难,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带那么多钱……”
我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钱包。
里面是我这个月刚发的工资,还热乎着呢。
我本来打算,要是跟那姑娘聊得好,就请她吃顿饭,或者去公园划划船。
现在看来,这钱是留不住了。
我抽出一百块钱,拍在收费口的桌子上。
“先处理伤口,钱我来付。”
老大爷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
“小伙子,这怎么行……我……”
“行了,大爷,您就安心看伤吧。”我打断他,“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
医生和护士给我俩安排妥当,开始给老大爷处理伤口。
我在旁边看着,那酒精棉球一擦上去,老大爷疼得直抽抽,但硬是咬着牙没叫出声。
是个汉子。
等伤口缝好针,打完破伤风,已经五点一刻了。
老大爷精神好了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小伙子,你是个好人啊!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我得把钱还你,还得好好谢谢你!”
“不用了,大爷。”我把手抽回来,“谁还没个遇到难处的时候。”
我不想留名。
这事儿要是传到厂里,指不定被那帮家伙怎么编排呢。
“那不行!必须得告诉我!”老大爷很固执。
我拗不过他,胡乱说了句:“我姓雷,叫雷锋。您歇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给他再问的机会。
走出诊所,外面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跟刚从泥地里滚出来的一样。
衬衫上的污渍混着汗水,黏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还去吗?
就这副尊容,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肯定被人家姑娘当成或者流氓。
我骑上我的破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往前蹬。
心里乱糟糟的。
算了,回家吧。
可刚骑出没多远,我妈那张写满“恨铁不成钢”的脸就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
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她能把我念叨死。
而且,不去跟人家说一声,也太不礼貌了。
去。
必须得去。
哪怕是去道个歉,说清楚,也算是有个交代。
我一咬牙,调转车头,朝着解放路骑去。
反正已经这样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解放路三百二十一号,一栋老式的居民楼,墙皮都剥落了。
我把车锁在楼下,深吸一口气,开始爬楼。
楼道里黑漆漆的,堆满了杂物,一股陈年的霉味。
四零二。
我站在门口,心脏“怦怦”直跳。
比当年在车间里操作失误,差点削掉手指头还紧张。
我抬手,想敲门,可看到自己满是油污的手,又缩了回来。
最后,我用手肘撞了撞门。
“咚咚咚。”
等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个姑娘。
二十出头,扎着个马尾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
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亮晶晶的。
她应该就是林玥了。
比王阿姨说的“文静得很”还要好看。
她看到我,愣住了。
那双大眼睛里,先是疑惑,然后是警惕,最后是掩饰不住的嫌弃。
我尴尬得脚趾头都快能抠出个三室一厅了。
“那……那个,你好,我是陈辉,王阿姨介绍来的。”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一点。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陈辉?”
她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走错门的收破烂的。
“对,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局促地说,“路上……路上出了点意外。”
屋里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小玥,谁啊?”
“妈,是……是那个……”林玥显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我。
一个穿着围裙的阿姨走了出来,应该就是她妈了。
她看到我的第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那表情,跟我妈看到我把工资输光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就是陈辉?”她问,语气里带着审视和不悦。
“阿姨好,我是陈辉。”我赶紧点头哈腰。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她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我身上有什么传染病。
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不起阿姨,我路上遇到点事,所以……”
“行了行了,先进来吧。”
她打断我,侧着身子让我进去,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三个大字。
我换了鞋,走进客厅。
她家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地板擦得锃亮,我都不好意思下脚。
“坐吧。”林玥她妈指了指一个离她最远的单人沙发。
那意思很明显,别把我们家沙发弄脏了。
我坐下来,如坐针毡。
林玥给我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全程没看我一眼。
“小陈是吧?”她妈坐在我对面,像审犯人一样开了口,“王姐说,你在红星机械厂上班?”
“是,阿姨,我是车工。”
“哦,车工……”她拖长了语调,“那你们厂现在效益怎么样啊?我听说,好多国营厂都不太景气。”
来了。
我就知道要问这个。
这是相亲的保留节目。
我只能硬着头皮说:“还……还行吧,暂时还能发得出工资。”
我说的是实话,但“暂时”两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妈“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不再说话了。
客厅里的气氛,尴尬得能冻死人。
电视机里放着《新闻联播》,声音开得老大,但依然掩盖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偷偷看了一眼林玥。
她坐在她妈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我心里叹了口气。
完了,这下彻底黄了。
人家姑娘肯定觉得我是个骗子,或者是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
“那个……阿姨,林玥,”我决定主动打破僵局,坦白从宽,“实在对不起,我今天来晚了,还弄成这样,是我的不对。”
“我解释一下,”我清了清嗓子,“我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一起车祸,一个老大爷被车压了,我就去搭了把手,送他去了诊所,所以才……”
我话还没说完,她妈就“噗嗤”一声笑了。
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小陈,你这故事编得可真不错。”
我愣住了。
“阿姨,我没编故事,是真的。”
“行了行了,”她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我们家小玥,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迟到了一个多小时,浑身脏兮兮的,你这是来相亲的态度吗?你这是对我们家的尊重吗?”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下来。
我浑身发冷。
我承认我现在的样子的确很狼狈,但我做错了吗?
我救了个人,难道还有错了?
一股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阿姨,我敬您是长辈,才跟您解释。信不信由您。我今天确实是救人了,才弄成这样。如果因为这个,您觉得我不尊重你们,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的声音也硬了起来。
我陈辉是穷,是没出息,但我不能让人这么侮辱我的人格。
“哟,脾气还挺大。”她妈冷笑一声,“我们可高攀不起。小玥,送客。”
林玥站了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辉同志,你走吧。”
我站起来,看着她们母女。
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和失望。
我冲她们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转身就往门口走。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就在我的手刚要碰到门把手的时候,门突然从外面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走路一瘸一拐的。
“老林!你这是怎么了?!”
林玥她妈惊叫一声,赶紧迎了上去。
林玥也跑了过去,扶住那个男人。
“爸!你头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抬起头,正好和我的目光对上。
那一瞬间,我们俩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这不是刚才那个被我救了的老大爷吗?!
他张着嘴,指着我,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老林,你认识他?”林玥她妈一脸疑惑地问。
林玥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这也太巧了吧?
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大爷,也就是林玥她爸,终于缓过神来了。
他一把推开扶着他的老婆和女儿,几步走到我面前,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粗糙,但很有力。
“是你!小伙子!是你啊!”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爸,你们……”林玥彻底懵了。
“什么你们我们的!”林玥她爸回头瞪了她妈一眼,“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今天救了我的那个大恩人!”
“什么?!”
林玥和她妈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林玥她妈的表情,简直比川剧变脸还精彩。
从鄙夷,到震惊,到疑惑,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极度的尴尬和羞愧。
她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老……老林,你没搞错吧?就……就他?”她指着我,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搞错什么!化成灰我都认识!”林玥她爸激动地说,“就是这个小伙子!把我从车底下拖出来,又用三轮车把我送到诊所,还自己掏钱给我垫了医药费!我问他叫什么,他还不肯说,就说自己叫雷锋!”
“雷锋……”
林玥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看着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里面,有惊讶,有好奇,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被林叔,也就是林玥她爸,紧紧抓着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戏剧性的转折,把我整不会了。
“叔……叔叔,您……”我结结巴巴地开口。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啊!”
林玥她妈突然一拍大腿,换上了一副热情得让我害怕的笑脸,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我另一只手。
“快快快,快坐下!看我这老婆子,真是老眼昏花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回到沙发上。
这次,是那个最中间的双人沙发。
她还拿了个垫子,小心翼翼地垫在我屁股底下。
“小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小陈……不,给陈辉倒茶!把爸藏起来的好茶叶拿出来!”
林玥“哦”了一声,如梦初醒般地跑去拿茶叶了。
林叔也坐在我旁边,感慨地说:“真是缘分啊!我做梦都没想到,救我命的恩人,竟然就是今天要跟我们家小玥相亲的陈辉同志!”
“叔,您言重了,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就是搭了把手,换谁都会这么做的。”我连忙说。
“那可不一样!”林叔一脸严肃,“当时围着那么多人,可就你跟另外两个小伙子冲上来了!尤其是你,又是出力又是出钱的。小伙子,你这人品,没得说!过硬!”
他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嘿嘿傻笑。
这前后的待遇,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林玥她妈端着水果和瓜子放到了我面前,热情得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陈辉啊,你别跟阿姨一般见识,阿姨刚才那是……那是不知道情况,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她一个劲儿地给我道歉。
“阿姨,您别这么说,是我自己来晚了,搞得又这么狼狈,您误会也正常。”我赶紧说。
人家都道歉了,我也不能揪着不放。
“哎,你这孩子,就是实在。”
她越看我越顺眼,那眼神,就差直接把我当女婿了。
林玥泡好了茶,端了过来。
她把茶杯轻轻地放在我面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刚才……我……”
“没事。”我看着她,笑了笑。
灯光下,她的脸颊有点红,更显得好看了。
这一下,客厅里的气氛彻底变了。
从刚才的冰点,直接飙升到了沸点。
林叔拉着我,问东问西。
问我在哪个车间,师父是谁,厂里现在生产任务重不重。
原来他以前也在国营单位干过,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对我们厂里的情况还挺了解。
我们俩越聊越投机。
从厂里的技术革新,聊到国家的大政方针,再聊到他年轻时候的经历。
他是个很健谈的人,也很有见识。
林玥她妈就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给我削苹果,递水果,生怕我渴了饿了。
林玥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我们聊天,时不时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彩。
我渐渐地也放开了。
不再紧张,不再拘束。
我跟林叔说了我们车间的老师傅们怎么用土办法解决进口机床的难题,说了我们为了完成一个紧急订单,连续加了半个月的夜班。
这些都是我平时觉得挺烦挺累的破事儿,但今天说出来,却觉得特别有劲儿。
“好样的!”林叔听完,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就该有这股子拼劲儿!厂子现在是困难,但只要有你们这帮技术过硬、人品也过硬的工人在,就垮不了!”
他的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
长这么大,除了我爸,还没哪个长辈这么肯定过我。
我们一直聊到快十点。
要不是林玥她妈提醒林叔该换药了,我估计我们能聊个通宵。
我要告辞了。
林叔非要拉着我,把他今天看病花的钱,还有我的那一百块钱,硬塞给我。
“这必须拿着!你不拿着,就是看不起我老林!”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但我说:“叔,这钱我先收下,但不是医药费,算我借您的。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给您。”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叔,这不是犟。救人归救人,一码归一码。我不能要您的钱。”我态度很坚决。
林叔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笑了。
“行!你这个朋友,我老林交定了!”
他们一家人把我送到楼下。
林叔还非要用手电筒给我照着路。
“陈辉啊,以后常来家里玩,就当自己家一样。”林玥她妈热情地说。
我点了点头。
临走前,林玥突然开口了。
“那个……你的衣服……”她指了指我身上那件惨不忍睹的衬衫。
“哦,没事,回去洗洗就行。”
“我帮你洗吧。”她说,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我愣了一下。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
“不麻烦。”她坚持道,“你这……是为了救我爸才弄脏的。”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路灯的光晕下,她的眼睛像是有星星。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脱下那件衬衫,递给她。
入手温热,带着我的体温。
她的脸更红了。
我穿着一件背心,骑上我的破自行车。
“叔叔阿姨,林玥,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路上慢点!”
他们一家三口,站在楼下,一直看着我骑远。
夏天的晚风,吹在身上,凉快多了。
我心里那点烦闷,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点暖,有点甜。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穿着一件汗背心,裤子上全是泥点子,活像个逃难的。
可我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今天这趟相亲,可的……值了。
从那以后,我去林玥家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有时候是林叔叫我过去下棋,有时候是林阿姨做了好吃的,让我过去“尝尝手艺”。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我自己找借口去的。
比如,送两本厂里发的旧杂志,或者拿几斤自己单位发的劳保用品。
每次去,林玥都在。
她话不多,总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给我们添茶倒水。
但我们聊天的时候,她会听得很认真,偶尔,她的目光会和我的在空中相遇,然后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迅速移开。
我的那件白衬衫,她第二天就洗干净了,还熨烫得平平整整,用一个干净的塑料袋装着,让我带了回去。
上面有股淡淡的肥皂香味,很好闻。
我没舍得穿,就把它叠好,放在了柜子最底下。
我和林玥的关系,就在这种不清不楚、不远不近的氛围里,慢慢地发酵。
我们厂里的人也看出了点苗头。
跟我关系最好的哥们儿,李胖子,有一次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边。
“辉哥,你最近不对劲啊。”
“我怎么不对劲了?”我递给他一根烟。
“你老是笑,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他点上烟,吸了一口,“还有,以前下了班就跟我们去喝酒撸串,现在呢?跑得比兔子还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了?”
我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嘿嘿地笑。
“看你这德行,肯定是成了。”李胖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我,“行啊你,不声不响的,就把纺织厂的厂花给拿下了?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哥几个见见?”
“八字还没一撇呢,见什么见。”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美滋滋的。
其实,我和林玥,连手都还没牵过。
我们那个年代的感情,不像现在这么直接。
喜欢一个人,是藏在心里的,是偷偷看她的眼神,是想方设法地跟她多待一会儿。
有一次,林叔让我去他家吃饭。
林阿姨做了一大桌子菜。
吃饭的时候,林叔突然说:“小陈啊,你觉得我们家小玥怎么样?”
我嘴里正嚼着一块红烧肉,差点没噎着。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玥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头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林阿姨也停下筷子,笑眯眯地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终极审判”吗?
我咽下那口肉,喝了口水,定了定神。
我看着林叔和林阿姨,然后又看了一眼林玥,鼓起勇气说:“叔叔,阿姨,我觉得……林玥很好。她善良,孝顺,还……还很漂亮。”
我说的是真心话。
林叔和林阿姨对视一眼,都笑了。
“那你,喜不喜欢我们家小玥啊?”林阿姨追问道。
这问题,更直接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也在发烧。
我不敢看林玥,只能看着桌子上的盘子,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喜欢。”
“哈哈哈哈!”林叔朗声大笑起来,“喜欢就行!我们老两口,也挺喜欢你这个小伙子的!”
林阿姨也说:“陈辉啊,我们家小玥从小就内向,不爱说话,以后,你可得多担待着她点。”
这……这是同意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懵。
那顿饭后面吃了什么,我基本都不记得了。
脑子里就跟放烟花一样,五颜六色的。
吃完饭,林玥送我下楼。
我们俩并排走在楼下的小路上,谁也不说话。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一个拐角,她突然停了下来。
“陈辉。”她叫我的名字。
“嗯?”我转过头看她。
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爸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他们……”
“我明白。”我打断她,“叔叔阿姨都是为了你好。”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期待,有忐忑。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喜欢。”
这一次,声音很响亮。
她笑了。
那笑容,像黑夜里绽放的昙花,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给填满了。
“那……我们……”
“林玥,”我鼓起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点凉,软软的,很小一只。
被我抓住的时候,她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抽回去。
“你愿意……做我对象吗?”我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回握了一下我的手。
答案,不言而喻。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手里好像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
我的人生,好像从这一刻起,突然就变得有色彩了。
我和林玥的关系确定下来后,日子过得跟蜜里调油似的。
下了班,我就骑着车去纺织厂门口等她。
她穿着蓝色的工服,从人群里走出来,一眼就能看到我。
看到我的时候,她总是会先抿着嘴笑,然后加快脚步。
我们俩会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她挑,我付钱,然后我载着她和一车子的菜回家。
自行车穿过黄昏的街道,她的头发轻轻地拂过我的后背,痒痒的,也暖暖的。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去看电影,去公园划船。
有一次,在公园的湖心,我偷偷地亲了她一下。
她的脸红得像个苹果,轻轻地捶了我一下,说我耍流氓。
可那眼神里,全是笑意。
我们的事,也很快在各自的单位传开了。
我们厂里的兄弟们,都嚷嚷着要我请客。
李胖子更是夸张,说我这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
我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挺骄傲。
林玥她们厂里的姐妹,也都羡慕她,说她找了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听说,还有不少人跟她打听,我是怎么把她追到手的。
每当这时,林玥总是笑而不语。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这段缘分,是从一件脏了的白衬衫,和一场意外的车祸开始的。
林叔和林阿姨,对我是越来越满意。
他们几乎已经把我当成半个儿子了。
林叔经常跟我讨论厂里的事,有时候还会给我出出主意。
林阿姨则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每次都把我喂得肚皮滚圆才放我走。
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有点不真实。
我甚至开始计划我们的未来。
攒钱,买房,结婚,生个大胖小子。
我觉得,我的人生,就要走上康庄大道了。
但是,生活就像一个爱开玩笑的编剧,总是在你最得意的时候,给你来个急转弯。
1997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厂里的气氛,也跟这天气一样,一天比一天冷。
先是工资开始拖欠,然后是车间里的活儿越来越少。
以前机器“轰隆隆”响个不停,现在,一大半都停了,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下岗的传言,开始在厂里蔓延。
人心惶惶。
大家见了面,聊的不再是家长里短,而是谁谁谁又托关系想调走了,哪个哪个车间可能要被整个裁掉了。
我所在的金工车间,是厂里的核心部门,按理说,应该是最稳的。
但连我们车间,都开始放长假了。
说是放假,其实就是变相的停工。
我心里也开始发慌。
我不是怕自己没饭吃,我一个大小伙子,有力气,到哪儿不能糊口?
我怕的是,我给不了林玥一个稳定的未来。
那段时间,我变得沉默寡言。
跟林玥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心事重重的。
她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有一次,我们吃完晚饭在外面散步,她突然问我:“陈辉,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勉强笑了笑:“没有啊,挺好的。”
“你骗人。”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你这几天,都不怎么笑了。是不是厂里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里一酸,再也绷不住了。
我把厂里的情况,我的担忧,我的害怕,一股脑地都跟她说了。
“……小玥,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个稳定的工作都快保不住了,我还怎么给你幸福?”
我说完,颓然地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把头埋在手里。
我以为,她会安慰我,或者,会对我失望。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在我身边坐下,然后,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陈辉,”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有个铁饭碗。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善良,正直,有担当。那天你浑身是泥地站在我家门口,我就觉得,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抬起头,看着她。
冬夜的寒风里,她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那一刻,我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被她的这几句话给驱散了。
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小玥,谢谢你。”
“傻瓜。”
她在我的怀里,轻轻地说。
虽然林玥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但现实的压力,依然像一座大山,压在我的心头。
没过多久,厂里正式下发了文件。
第一批下岗名单里,就有我的名字。
看着那张贴在公告栏里的红纸黑字,我的名字赫然在列,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我成了一个下岗工人。
这个在当时听起来,跟“无业游民”差不多的词,就这么砸在了我的头上。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遣散通知单,在厂门口站了很久。
这个我待了快十年的地方,我的青春,我的汗水,都留在了这里。
从今天起,我就不再属于这里了。
那几天,我没敢告诉林玥,也没敢告诉她爸妈。
我每天还是假装正常上下班。
早上骑着车出门,找个公园坐一天,晚上再骑车回来。
李胖子也被下岗了。
我们俩经常在公园里碰头,一人一瓶二锅头,就着花生米,从天亮喝到天黑。
“辉哥,你说,咱们以后可咋办啊?”李胖子喝得满脸通红。
我也不知道。
我看着灰蒙蒙的天,感觉前途一片迷茫。
纸是包不住火的。
林叔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们厂大裁员的消息。
他一个电话把我叫到了他家。
那天,他家里的气氛很严肃。
林阿姨的眼睛红红的,林玥也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小陈,厂里的事,我听说了。”林叔开门见山,“名单里,有你?”
我沉默了。
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唉……”林叔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事儿,不怪你。这是大环境的问题。”
“陈辉啊,”林阿姨开口了,声音有点哽咽,“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我能有什么打算?
我一片茫然。
“阿姨,我……我还没想好。”
“爸,妈,”一直没说话的林玥突然开口了,“你们别逼他。我相信陈辉,他肯定能找到出路的。”
她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心,温暖而有力。
林叔看着我们俩,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陈辉,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叔,您说。”
“我以前在工商局有几个老同事,现在都干得不错。我想,能不能托托关系,看能不能给你安排个工作。不一定是正式工,但起码,能有个稳定的收入。”
我愣住了。
托关系,找工作。
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如果我点了头,可能很快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但是,我能点头吗?
我跟林玥还没结婚,我就要靠她父亲的关系去找工作。
那我成什么了?吃软饭的?
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林叔,摇了摇头。
“叔,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林叔不解。
“我一个大男人,手脚健全,不能靠别人。工作,我自己找。哪怕是去蹬三轮,去扛麻袋,我也得靠我自己的力气吃饭。”
我说得很坚决。
林叔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但更多的是赞许。
他点了点头。
“好小子,有骨气!我没看错你!”
林玥也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她知道,这才是她喜欢的那个陈辉。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找工作,远比我想象的要难。
我一个只会开机床的车工,出去能干什么呢?
我去人才市场转了好几圈,人家招的,要么是大学生,要么是销售。
我一样都不沾边。
我去过建筑工地,想去当个小工。
工头看我虽然长得壮,但手上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没要我。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我每天都在自我怀疑和否定中度过。
林玥一直陪在我身边。
她没有多说什么,但她每天都会等我回家,给我做我爱吃的菜,听我发牢骚。
她把自己的工资,偷偷地塞进我的钱包里。
我发现了,又还给她。
我们俩为了这事,还第一次红了脸。
“陈辉!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图你的钱?!”她气得眼睛都红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了,“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一个大男人,还要花你的钱,我……”
“我们俩是在处对象!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跟我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最后,我只能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转机,发生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
那天,我跟李胖子在街上闲逛,看到一家新开的饭店在招人。
我们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大胖子,看了看我们俩,问:“会干啥?”
李胖子抢着说:“我们俩,啥都会干!”
老板笑了:“行,那你们俩,就先从传菜和打杂干起吧。一个月,三百块,包吃住。干不干?”
三百块。
比我在厂里当工人的时候,少了一大半。
但,这也是一份工作。
我跟李胖-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干!”
就这样,我成了一个饭店的服务员。
每天的工作,就是端盘子,擦桌子,收拾垃圾。
很累,也很辛苦。
每天晚上回到家,腰都直不起来。
更难受的,是心里的落差。
以前在厂里,我是技术骨干,是老师傅都夸赞的“小陈师傅”。
现在,我只是一个谁都可以呼来喝去的“服务员”。
有一次,我在上菜的时候,不小心把一点汤汁洒在了一个客人的衣服上。
那客人“噌”地就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
骂得很难听。
我一个劲儿地道歉,点头哈腰。
可他还是不依不饶。
最后,老板过来,又是赔礼又是免单,才算把事情平息下来。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躲在饭店后巷,抽了整整一包烟。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特别窝囊。
我甚至想过,要不要跟林玥分手。
我这个样子,凭什么拖累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
就在我最低落的时候,林玥找到了我。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在这家饭店工作。
她就站在后巷的巷口,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到她,赶紧擦了擦眼泪,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我。
“陈辉,别怕,有我呢。”
我的眼泪,又一次决堤了。
我转过身,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
从那天起,林玥每天下班,都会来饭店看我。
有时候,她会帮我一起收拾桌子。
有时候,她会给我带她亲手做的饭菜。
饭店里的同事,都羡慕我有个这么好的女朋友。
老板也知道了我们的事,对我也高看了一眼。
他发现我虽然是来打杂的,但干活很认真,手脚也麻利,脑子还灵光。
慢慢地,他开始让我接触一些后厨的管理工作。
我干得很卖力。
我把在工厂里学到的那套管理流程,什么定置定位,什么流程优化,都用在了后厨管理上。
别说,还真挺管用。
后厨的效率,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老板对我刮目相看。
半年后,他直接把我提拔成了后厨主管,工资也给我涨到了一千块。
我的生活,终于又重新走上了正轨。
我和林玥的感情,也经过了这次考验,变得更加牢固。
我们开始谈婚论嫁。
我拿着我攒下的第一笔钱,给林玥买了一枚金戒指。
不贵,但那是我用我的汗水换来的。
我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她哭着答应了。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就在那家我工作的饭店里,摆了十几桌。
来的都是我们最好的亲戚朋友。
婚礼那天,林叔喝多了。
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陈辉,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那天骑着三轮车去卖西瓜。”
“做得第二对的事,就是把我的宝贝女儿,交给了你。”
“你小子,没让我失望!”
我也喝多了。
我看着身边,穿着洁白婚纱的林玥,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我可能会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彬彬有礼。
然后,我们可能会按部就班地相亲,了解,交往。
但那样的相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正是因为那场意外,那件脏了的衬衫,那个狼狈不堪的我,才让她,让她的一家人,看到了我最真实的样子。
善良,有时候比外表和家世,更重要。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我在饭店干得越来越好,后来,老板开了分店,让我去当了店长。
再后来,我自己攒够了钱,和李胖子合伙,也开了一家属于我们自己的小饭馆。
生意不好不坏,但足够我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林玥后来也从纺织厂下岗了。
她没有再出去工作,就在家里,成了我们饭馆的“财务总管”,把家里和店里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长得很像她,尤其是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拿出柜子底下那件被我珍藏了很久的白衬衫。
衬衫已经有些发黄了,但上面的那块油渍,好像还隐约可见。
林玥会从后面抱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背上。
“又在看你的宝贝了?”
我会笑着转过身,把她搂在怀里。
“是啊,这可是我们的媒人。”
她会捶我一下,然后在我怀里笑。
1997年,那个燥热的夏天,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下午。
我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去赴一场前途未卜的相亲。
路上,我救了一个人。
然后,我发现,我救的,其实是我自己的一生。
本文标题:97年,我去相亲路上救了个人,到女方家,她爸竟是我救的人
本文链接:http://www.hniuzsjy.cn/zongyi/29257.html
声明:本站所有文章资源内容,如无特殊说明或标注,均为采集网络资源。如若本站内容侵犯了原著者的合法权益,可联系本站删除。
